第038章 犁地

    江易周打算用曲辕犁, 跟清江城的地主豪商们做个生意。

    民以食为天,在乱世将起的当下,粮食是重中之重, 你可以没有金银珠宝,但是你没有粮食,那你必死无疑。

    当然,在乱世中没有兵,身上带一堆粮食, 那你就是别人的粮仓。

    江易周将曲辕犁推广开来,并且让附近的富户农商全都用上,她确实有几分想要打造出环大本营的大粮仓的心思。

    这些心思肯定不能告诉别人。

    眼下, 江易周就是那个乖巧跟人做生意的小萌新。

    曲辕犁其实没有太多技术难题,更别说江易周基本上将整个曲辕犁的样子都画出来了,那些工匠拿到图, 都不用详细步骤的图纸, 就能打造出符合江易周要求的曲辕犁。

    江易周要求很简单, 能到地里跑两圈,比现在大部分地方用得犁好用就行。

    精化需要精铁打造,江易周的武器都没法用精铁造, 要求那么高就别活了。

    打造出曲辕犁的工匠姓江, 据说他原本的姓氏不是这个, 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手艺,获得了江这个姓氏。

    大世家的工匠多数为家养, 地位比家养的奴仆要高一些,实际待遇还不如得主子青睐的奴仆。

    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士农工商,商人因为有钱可以攀附权势, 地位还算不上特别低,倒是农和工,命如草芥。

    此刻江易周站在田边,看着两个老农犁地,周边好几个人看热闹,刚刚度过丰收,庄子上的人们大多能吃两顿饱饭,地里空落落也没什么活儿。

    正是能看热闹的好时候。

    “这地得歇一段时间才能继续种粮食啊,现在就去种,长不好。”

    “废话,你知道的事情,主家能不知道吗?”

    “那怎么说?这不是在种地?”

    几个婶娘凑在一起说着话,不时目光会路过站在田埂边上的两道身影。

    胆子大的婶娘说道:“我滴个乖乖,主家两位小姐长得可真是好看,以前我住的村上,秀才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咧。”

    “江家可是大世家,世家出身的贵女,肯定不一样,京城那边的贵女肯定更好看。”

    “就算是皇后娘娘,在我看来,也不如两位主家小姐,要我说,县令老爷都没有两位小姐好,至少在两位小姐手底下,我能吃饱饭,家里孩子也不至于被卖被饿死了。”

    几个婶娘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到了天边,她们继续谈,那话题眼看就要扯到旱灾和叛乱的流民身上了,这个时候,地里的动静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只见两个经验老到的老农,一人赶着牛,拉着那沉重的长直辕犁翻地,另一头则是一个人,直接拉着一模样奇特的犁。

    两人同时往前,一开始竟然速度相当!

    等一行拉到头,赶着牛的老农下来,费力地转向,另一个老农则非常轻松的原地转身,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就继续往前,两边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

    等一亩地犁完,没有牛的老农已经比有牛的老农,快出去一行了!

    无比直观的实验现场,令周围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曲辕犁的威力竟然这样强!力气小的女子,看来也可以直接犁地了。”江易雅在江易周身边,双目快要贴到那小小的犁上了。

    使用曲辕犁的老农,此刻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这犁地的是什么东西,莫不是道长的法器,天人降下的宝贝!

    “不是不是,是叫曲辕犁,主家说,这东西早有人用,只是没有传到咱们这边来。”

    老农贫困的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人瞩目过,他乐得脸上泛红,黑黢黢的脸都能明显看出红晕来了。

    另一头驱赶着牛的老农,终于犁完了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地,那翻出来的土特别松软,土块很小,跟他这边完全不同。

    长直辕犁犁完了之后,土块很大个,还需要用耙子打一遍,曲辕犁翻出来的土当然也不能直接用,可耗费的力气要比长直辕犁少一大半。

    人拉着曲辕犁比牛拉着长直辕犁都快,如果是牛拉着曲辕犁呢?那速度还不翻了天!

    以前要用好几天犁地,现在很可能只需要一两天了!

    种地是与天抢时,快一分是一分,这几天的时间,意义非凡!

    老农捂紧胸口,感觉自己有点儿喘不上气了,如果他以前能有此等神物,那他家的孩子,是不是都可以养大,他是不是就有足够的粮食,让老母老父多吃两口,临走前不至于饿成了骷髅一般的皮包骨。

    这样想着,他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激动成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种地太苦了,以种地为生的贫民更苦,一粒粮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稻草。这世道让他们吃尽苦头,看不见一丝希望。

    有人冲到江易周跟前,哐哐哐给她扣了好几个响头。

    “小姐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这条命,小姐随时可以拿去!”

    “我!我也愿意为小姐当牛做马!多谢小姐大恩!”

    几个年轻的女子不知从哪儿出来,争抢着要江易周将她们的命拿去。

    这年头家中养孩子困难,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女儿总是先被抛弃的那个,不是没有人疼爱女儿,只是他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留着女儿做什么?

    女儿长得好看,去大户人家做奴,哪怕是去那种卖身的地方,好歹也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啊。

    可是身为女子,她们并不愿意离开父母,到那吃人的地方求生。

    曲辕犁小巧,年老者可以轻易拉着他犁地,她们也能!

    只要她们同样能为家里做出贡献,能多种一口粮食,她们就不用从一个人,变成一个可以随意被买卖的牲口了。

    “小姐要你们的命做什么?你们是小姐的佃户,只需要好好种地就行。”诗琴出面,冷声说道。

    她这样冷漠不近人情,反倒让激动的人们冷静了下来,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同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起来吧,多熟悉熟悉曲辕犁,土地未冻结之前,你们都要用曲辕犁,去开荒,翻地。”

    江易周也不是什么好人,人家在这儿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已经想到要怎么用这些多出来的劳动力,给自己创造更多价值了。

    不过她一开口,惶恐难安的人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也顾不得多愁善感的感慨,全都冲向那几个接触过曲辕犁的人了。

    连江家的工匠都被团团围住,年轻未成家的工匠被热情的婶子拉着,询问家中情况,这些工匠手里有真本事,光制作曲辕犁,就够他们养家糊口,发一笔财了,全都是上好的女婿人选。

    见人群这么热闹,江易周带着江易雅先行离开,到僻静处谈话。

    “这两日,大姐跟我屡次说起山上传讯不便的事情,我想着养一些大雁和信鸽,可是后来又想,现在手头紧张,不一定能养出名堂来。”

    江易周在前头走,寻了一处平坦的空地,有秋风吹来,带走了田间的燥热,树荫落下,驱散秋老虎的热意。

    江易雅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此刻她的心情很是愉悦,“等长州的人离开,咱们就能直接将东西搬出来用了,那么多物资,够用了。”

    “山上的盐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想,那一批东西不急着用。咱们还是缺少一个明面上的借口,可以调动大量物资,还不被人发现端倪。”

    江易周的意思,江易雅听明白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接下来先去看看盐湖?”

    如果能贩盐,想怎么调动物资,就怎么调动物资,谁都不会怀疑一个盐商的财力。

    “卖不卖盐,只是一句话,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个名头,你最近还与京城有联系吗?”

    事实上,江易周现在并不在乎山上的盐湖,究竟能不能产盐,能更好,不能的话,等以后攻下沿海的一片地,想怎么产盐怎么产盐。

    她只是想要一个名头,还有能禁得起人查的门路。

    盐湖必须存在,还有卖盐的资格。

    盐铁向来掌管在朝廷手中,即便现在地方上,朝廷的权力几乎完全被地方势力侵蚀,也一样要通过朝廷,才能拿到合法的盐铁经营权。

    这叫名正言顺。

    江易雅和京城当然有联系,她和李凝香关系向来亲近,而今两人分属两地,她时常要去信,问问李凝香的情况。

    见江易雅点头,江易周说道:“朝中如今可以说是大长公主一人的天下,一份盐引,对于宁安县主来说,应当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江易雅略有些别扭,她从来没想过如此利用年少时唯一的朋友。

    不过她们一开始交朋友,为得其实就是这一天,世家的人情往来,看得就是这一份你需要我,我需要你的利益关系。

    所以江易雅很快就想好了该怎么在信中说明,让李凝香给她办一份盐引,送过来。

    两人又开始讨论,怎么利用曲辕犁在清江城获取更大利润。

    以及怎么对付江家那几个不安分的族老,想着要不要用江舟为鱼饵,将他们钓去甲辰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通通杀了。

    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

    说话间,一辆马车从不远处急匆匆赶来,前头有两人骑马开路。

    “军中的人?”

    那马匹十分寻常,但是开路的两人背脊挺直,压抑着一身杀气,行动间步伐一致,一看就知是军旅出身。

    一群人就在庄子口处呆着,来人刚过来,就瞧见了站在庄子口的贵人们,两人面上一喜,迅速勒停马儿,翻身下马,上前见礼。

    “可是江家贵人?我等乃是尉迟将军麾下,我家夫人长途跋涉,身染重疾,还望贵人救命!”

    第039章 诱饵

    听到对方自称尉迟将军麾下, 江易雅差点儿没控制住,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来。

    这几日她正想着要如何观察观察尉迟光,没想到对方的人, 先一步撞到她手里了。

    江易雅下意识看向江易周,暗中询问对方,打算怎么做。

    江易周微微摇头,很显然,她打算避开与对方的家眷接触这件事。

    在没有摸清对方的门路前, 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省得提前暴露自己的底牌。

    江易雅微微点头,随后说道:“前方不远处便是清江城,这里只是普通的庄子, 没有能救人的大夫。”

    对方想求她们救人,可她们又不是大夫,这附近更是没有能救人的大夫, 以防万一, 还是去清江城更好。

    两人对视一眼, 愁眉不展,他们当然也想带着夫人去清江城,可夫人她……

    “母亲!母亲, 你先在这儿好好躺一会儿。”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柔美脸庞, 比起她好看的脸,那双如墨色琉璃一般剔透的眸子, 更为引人注目。

    “两位女郎,我乃尉迟将军独女尉迟鸣玉, 我母亲她不能再赶路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借一间房给我们落脚,我这就让护卫去城里请良医。”

    尉迟鸣玉说着,从车上跳下,她身手敏捷,落地轻盈,想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尉迟鸣玉?江易周觉得这名字挺好听,但是没太大的反应,管对方是谁,她不想救人,还能逼着她救不成?

    倒是江易雅,眼中先是一阵迷茫,随后在余光看见尉迟鸣玉腰间配着的特殊图案的玉坠时,身体一震,忙伸手拉住江易周,打断了江易周拒绝的话。

    “可是长州第一才女,尉迟鸣玉?”

    尉迟鸣玉闻言一愣,按照她以前的性子,路上遇见听闻她名声,询问她身份的人,她必定避而远之,因为这一类人向来太过热情,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可是此刻,想想躺在马车上生死不知的母亲,尉迟鸣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薄名,他人认识自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她直接点头,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是。”

    “快快快!快将尉迟夫人带到庄子上,你们也不必去清江城请大夫,江家族地离这里比较近,我这就叫人去将家中的名医请来!”

    江易雅爆发出非同一般的热情,几句话就将尉迟鸣玉一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易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尉迟鸣玉一行人乌泱泱进了庄子,她才问道:“长州第一才女,是谁?”

    江易周现在才刚摸清楚清江城附近的势力,天下名人何其多,她想要一一了解,恐怕要用上几年时间。

    江易雅赶紧给她解释,“之前听到尉迟光的名字,我就觉得有些耳熟,但是没想起来具体是谁,刚从看见那位女郎腰间配得太平坠,我才想起来,被誉为长州第一才女的太平居士,俗家姓名就是复姓尉迟,被称作尉迟大娘子。”

    太平居士,这个名号,江易周就有点儿印象了。

    能让她这个刚接触大庄名人录的人有印象,这位太平居士的名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之前你不是一直在想,去哪儿找个合适的人选,担任讲师,开化民智吗?这不现成的人选就送上来了。”

    江易周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赞叹的笑来。

    “你现在是越来越体贴了,五姐姐。”

    江易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真正的年龄比江易周还要小一些,每次听江易周喊她姐姐,她都觉得特别舒服。

    大概是有一种,被人认可了的快乐。

    “我这就派人去请名医过来,不管尉迟光怎么想,太平居士一定要成为咱们的人。”

    江易雅得了江易周一句姐姐,活力满满,恨不得现在立马将尉迟鸣玉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江易周摆摆手,示意她去做事,等她离开,江易周缓步踏入庄子。

    此时,在庄子上村民的帮助下,尉迟鸣玉已经安顿好母亲,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焦急等待大夫的到来。

    她听到门口有响动,连忙抬头看去,没想到看见的是那两位江家小姐其中之一。

    “见过江家女郎。”

    尉迟鸣玉起身行礼,动作说不出的好看,很有古韵。

    江易周点点头,回了一礼,随后坐到了尉迟鸣玉对面,尉迟鸣玉见她此举,愣了一下。

    按照一般贵女之间打交道的方式,此刻江易周应该还跟她寒暄几句,接着问一下她母亲的病如何,等流程过完,才会坐下说话。

    江易周大大方方直接坐下,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绝对的霸道,好似她是此间主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尉迟鸣玉没有从哪一家贵女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势。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特别了,没想到还有人更特立独行,想到这儿,尉迟鸣玉心中对江易周有了些好感,再孤傲的人,骨子里也想要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结为知己。

    “江易周,我的名字。”

    与人交朋友的第一步,自报家门,江易周等尉迟鸣玉坐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尉迟鸣玉有些不习惯这种社交步骤,张嘴想要再自我介绍一下。

    “我知道你的名字,尉迟鸣玉,这个名字很好,可惜我不是什么文采斐然的人,不然我一定能引经据典的夸一夸。”

    江易周坦诚至极,让尉迟鸣玉十分安心,尉迟鸣玉露出这些日子的第一抹笑容,只是因为母亲病重,她的笑看上去笼罩了一层阴霾。

    “不知伯母是得了什么病?”

    “母亲她,一路来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而今已经起不来床了。”

    尉迟鸣玉十分难过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屋子。

    怪不得她会坐在院子里等大夫,病到这个地步,在床前侍疾都没有必要了,因为病人根本没有知觉了。

    “你不必担心,既然你今日能遇见我们,便说明伯母命数未尽,不会出事的。”

    江易周这话不过是随口安慰,一个人会不会病死,看得又不是什么命数。

    她不是医生,看不出一个人能不能活。

    这样的安慰,尉迟鸣玉最近听得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从江易周嘴里说出来,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可信。

    或许是因为江易周说这话时,态度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更没有多余的故作姿态的担忧,只有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事实。

    两人没多聊几句,尉迟鸣玉是没有心情,江易周则是找不到话题,她不了解尉迟鸣玉,更不清楚尉迟鸣玉身上发生的事情,尬聊没意思。

    好在江易雅的动作很快,她们没有对坐太久,大夫就来了。

    这位大夫是一位女医,高门大户的贵妇们生了病,总不好叫那些个男子近身查看,因此不管是皇宫之中还是世家之中,都不乏一些医术精湛的女医。

    女医把完脉,面色沉重,她几次三番的变换姿势,不时还伸手看看躺在床上病人的舌苔和眼瞳,好半晌才抬头,准备跟病人家属说一说情况。

    一抬头,对上三双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看得女医冷汗都要下来了。

    “五小姐,六小姐,这……”

    女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请大夫如实告知我母亲的病情,若是能治,不惜一切代价医治,若是不能……”尉迟鸣玉拱手行礼,神情悲痛,“若是不能,不管结果如何,鸣玉都不会怪罪大夫。”

    “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尊夫人身子骨太差,再加上心有郁结,方将小病拖成了大病,待我下两剂良方,不说药到病除,至少尊夫人性命无虞。”

    女医说完,急匆匆跑到一旁去写方子了。

    写完药方,借口要看着药童熬药,脚底抹油一般跑了,那背影,活像是背后有野兽在追。

    江易周回头看着那女医的背影,没有说话,江易雅在旁边哈哈一笑,“白竹的医术十分高明,不输京中的周女医,就是这性格,太腼腆了一些。”

    “有本事的人,与常人不同,实属正常。”

    江易周表示理解,什么样的性格不重要,重要的是本事大不大。

    本事够大,什么性格,她都能容忍。

    尉迟鸣玉已经一脸惊喜地前来道谢了,她一想到母亲的病即将大好,只觉雨过天晴,眼前一片春光明媚。

    她笑弯了眉眼,连声道谢,说等她父亲到了清江城,安顿下来,他们一家必定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就不必了,我们姐妹现在暂时住在庄子上,江家那边人口复杂,你们打算上门,需得好好了解一番。”

    江易雅说起江家,就像是在说别人家一样,冷不丁都看不出她也是个江家人。

    将现在的江易雅和之前的江易雅做对比,早就已经判若两人。

    尉迟鸣玉是个聪明人,江易雅说的话点到即止,她立马猜出其中有些隐情,因此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尉迟鸣玉先行一步,往前走找大夫,而她父亲尉迟光还带着大部队在后头,这些日子她没地方呆着,江易周邀请她暂时住在庄子上,尉迟鸣玉便答应了。

    反正人情已经欠下,再多欠一点儿也没什么。

    作为住下来的报酬,江易雅去请教尉迟鸣玉诗词,尉迟鸣玉都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后来尉迟鸣玉就带着好几个江易雅新买来的婢女读书。

    这些婢女,说是婢女,实际上全是江易雅为自己培养的助手。

    如今江易周弄出了曲辕犁,她还打算在冬天开始大规模基建,还开创了盐商支线,准备“洗钱”,这么多事情,全靠江易雅一个人肯定做不完。

    还有谢叶瑶那边,其实也很需要人。

    甲辰山现在就是一处与世隔绝的绝佳练兵场所,可是没足够人手的话,现在练兵就等于昭告天下,江易周有不臣之心,因为根本防不住情报外泄。

    所以,江易周方方面面都很缺人,缺有用的人。

    尉迟鸣玉简直就是及时雨,她一个人来了,等于给江易周送来了一大堆可以用的基层公务员。

    正在教书的尉迟鸣玉不知道她教书育人的行为,给江易周,乃至整个大庄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只是在做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且还从这件事里,汲取到了快乐。

    教导一个人,看着她从什么都不会,到能读会写,甚至可以吟诗作对,这种将人培养成才的成就感,是无法言喻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在冬日第一场雪落下之前,曲辕犁已经成功打开了清江城的市场,京城也送来了一份盐引。

    江家族地,终于从姗姗来迟的尉迟光口中得知,他们的大公子江舟,早在一个月前,刚刚出发的时候,就被家门口的甲辰山土匪给掳走了。

    至今下落不明。

    不对,下落很明,大家都知道他在甲辰山上,甚至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得知,甲辰山上的女大王得了个很宠爱的新宠,据说是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子。

    这个消息,此前江家人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江家人向来信奉自扫门前雪的行事准则,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绝对不多管。

    谁知道这件事正巧落在了江家头上。

    江家几个年逾六十的族老,当天被气得接连找了大夫,尉迟光到清江城的第三天,江易周都收到了族老的消息,让她回去一趟。

    准确来说,是所有在清江城的江家族人,都得回族地一趟。

    族老有事宣告。

    用膝盖都能想到,族老要宣布的事情,绝对跟江舟有关。

    “要回去吗?”

    江易雅从迭的有半人高的文书中抬起头,看向对面正在铺开的纸上写写画画的江易周。

    江易周抬起头,揉了揉因为过度劳累而酸痛的眼睛周遭,说道:“去吧,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需要一个名头,才好招兵买马。”

    剿匪是最好的名头,之前谢叶瑶就是靠着剿匪,才成功将她的部下都转到了明面上。

    她接下来想要召集更多兵马,此次剿匪,必须有她一份。

    “真的要打到甲辰山上去吗?”江易雅微微皱眉,“这算不上明智之举,万一被发现,施袅袅就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咱们想要除掉江家那些人,必须让他们知道,甲辰山不好惹。”

    江易周眼中满是坚定。

    如果甲辰山在一击之下,毫无抵抗能力的溃败,那还怎么将江家那些老不死的引出去。

    必须有来有往打上几回合,方能让鱼儿上钩。

    第040章 白竹

    江家族地此刻的气氛非常不好。

    凝重中带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怒气。

    江家在清江城已经盘踞数百年, 这么多年来,江家不是没有遇到过劲敌,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危机, 但每一次,都以江家的胜利为结局。

    江家就这样,站在无数敌人的尸体上起来了。

    自打江家闯出威名后,就很少有不长眼的家族,敢来招惹江家。

    江家的族老们想过, 未来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或许是皇亲国戚,或许是新的世家, 但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被一群土匪, 欺负到头上来。

    “啪!”

    拄着拐棍, 老态龙钟的族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震得桌上茶盏晃动不停,溅出许多滚茶来。

    “欺人太甚!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区区一个土匪窝,竟敢在老虎嘴上拔须!必须给甲辰山一个教训!”

    “之前不是有一个姓叶的来剿匪吗?为什么单单留了个甲辰山的土匪没有剿灭?是不是……”

    有族老开口, 显然* 想要将罪责扔给谢叶瑶一半。

    “二长老, 叶大人是受我之托前来办事, 我的庄子都在北边,甲辰山上至少有土匪一万, 我何苦费力不讨好,让叶大人去南边剿匪呢?”

    那族老话说到一半, 江易雅与江易周从外头进来了。

    江易周走在前面,江易雅跟在身后, 她以江易周为主。

    可惜在场这些老头个个老眼昏花,看不出江易雅对江易周的尊敬,还以为这个站位,不过是江易雅心知自己并非真正的江家嫡系,所以低江易周一头。

    一个家族的旁系,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然敢这么对他们说话!

    一个长老怒火顿起,手一拍桌面,扯着嗓子叫人来,将这个不尊长辈,混淆嫡系血脉的大不敬之女给拖出去。

    只是他喊了半天,外头都没有丝毫动静。

    “别喊了,他们都去了祠堂,剩下的人,是我的人。”

    江易周被那破锣嗓子吵到了,不耐烦地给对面解释了一下。

    老登看上去要被气死了,脸红得吓人,不过能活到这个年纪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识时务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意识到局面对自己不利,他可算是消停下来了。

    “三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情中人,一把年纪还跟小辈吵吵嚷嚷,不嫌丢人。”二长老语气幽幽,拱火意味明显。

    这人就是个搅屎棍子,特别喜欢将局面搅和得乱七八糟,之前到处甩锅,甚至想要谢叶瑶来背锅的人,就是他。

    江易周微凉的眼神从二长老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言不发的大长老身上,大长老在宗族中的话语权极重,可以说连江盛都比不过。

    三长老眼睛一瞪,就要跟二长老吵起来,还是大长老看了他一眼,他才稍稍安分了一些。

    江易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江易雅随即站在她身侧,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几个族老之间勾心斗角。

    等族老们内部的纷争彻底平息,两人都已经看得有点儿累了。

    大长老莫名心累,他叹口气,干咳一声,主动开启了话题。

    “你们应该听说了,近些时日有关大公子的流言,既然其余族人都去了宗祠,那咱们也过去吧。”

    “慢着,大长老不如先将话同我们说明白,江舟是我们的亲哥哥,我们总不会害他。”

    见几个族老起身要离开,江易周坐着没有动,而是开口拦下了他们。

    那句江舟是她们的亲哥,让族老们犹豫起来。

    家族嫡系在宗族中的地位与旁系截然不同,旁系要为家族贡献一切,来供养嫡系的前程。

    所以嫡系基本上就是宗族力量的化身。

    大长老很愿意跟嫡系的人说明白,可前提是对面与他对话的是嫡系的话事人,而不是两个还没嫁出去的女子。

    “你们的母亲呢?她为什么还不来。”

    家族长媳意义非凡,江盛不在的时候,大长老愿意与于秋月商量一下事情。

    “母亲近来因为二哥的事,悲痛欲绝,已经许久不理外务,如今大哥情况未明,母亲还是先不要知道为好,如果母亲急出病来,大长老也不好与我父亲交代。”

    江易雅声音温和,却很坚定,她是出于对母亲的孝道,为母亲考虑。

    大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微微眯眼。

    “即是出于孝道,那便全了你的孝心,只是你们年纪太小了,还是孩子,此事就不要掺和进来了,你们的父亲早已听闻此事,派了长州的将军领兵前来剿匪,在家安心等着你们兄长回来便是。”

    “我与叶大人交好,叶大人剿匪功绩卓越,清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二长老都有所耳闻,救人当然要越有把握越好,不如让叶大人和尉迟将军一同前往甲辰山?”

    江易雅的话让大长老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一个后宅的女儿家,怎么什么都知道?连长州来的将军姓什么都一清二楚。

    大长老知道江易雅说得叶大人,那也是一位年轻的女郎,那位女郎武功高强,倒是有些本事。

    大长老点点头,“行,带上她一起吧。”

    那语气,就像是在施舍谢叶瑶一个机会般。

    大宗族的人是这样的,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非大家族的人,就连尉迟光在大长老口中,也不过是一个江盛派来救儿子的长州将军。

    连姓名都懒得去记。

    这样的宗族竟然可以存在多年,完全就是封建糟粕。

    江易周听着江易雅和族老的对话,对宗族的了解加深了三分,宗族本身是因为官府无法有效保障个人的权益,弱小个体以血脉为枢纽开始抱团,进而产生的一种地方势力。

    这种制度是将权力,交到了血脉关系中的上层。

    当血脉亲缘浅薄到近乎没有时,宗族就从庇护的神,变成了吞吃的鬼。

    旁系深受其害,只因并非嫡系,生老病死就全要为家族做贡献,嫡系在宗族的控制下也没好到哪儿去,成了宗族在外的傀儡。

    所以这种势力,到底谁是既得利益者呢?

    那些坐在高位上的族老,还是顶着家主名头的嫡系一脉?

    得了可以加入剿匪队伍的允诺后,江易周果断带着江易雅离开了,她过来就是给江易雅撑场子,宗族的人嘴上心里都太注重血脉,嫡系的血在他们看来,就跟有了圣旨一样管用。

    顺便,她还要近距离接触一下这几个族老,了解他们的性格,才更好给他们下套。

    走出族老们所在的议事场所,江易周和江易雅没有去祠堂,目的已经达到,过去是浪费时间。

    而且去了又要跟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争吵,江易周有时候都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以后她起事,决不能让宗族扯后腿。

    这也是她重用江易雅的原因之一,只要江易雅在她身边,她就能天然符合世人对亲情的要求,不必过多考虑所谓宗族。

    “族里的这些人就是如此,让人厌烦。”

    走出去一段距离,江易雅开口,跟江易周吐槽她最近遇到的宗族之事。

    那些宗亲,仗着自己和她一个姓氏,总是想方设法的来占便宜,曲辕犁在清江城流传开来,有心人都能打听到曲辕犁的来源,她最近是烦不胜烦,几乎没有回过族地。

    “以后总会好起来,请大姐过来一趟吧,细细说一下此事。”

    担心隔墙有耳,江易周没有说太明白。

    她的意思是,叫谢叶瑶回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叶大人可以跟着尉迟光一起上山剿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谢叶瑶得摸清楚尉迟光的一切布置,才不枉费她跑这一趟。

    谢叶瑶下山到庄子前时,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山上和山下截然不同,她都要在山上住习惯了。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山下的风光,一马平川的平原,正适合她骑马踏过。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庄子上,谢叶瑶这次过来,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眼前的庄子不大,佃户也不多,大概一百来户,三四百人,可是这么一个小庄子,却显得格外热闹。

    到处人声鼎沸,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不少娘子结伴而行,手上拿着东西。

    有人拿着锅碗,有人则捧着书本。

    书本?

    谢叶瑶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往前两步,想要看清楚,没想到被人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要去何处?”

    拦住她的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头上顶着小揪揪,小脸蛋红彤彤,像是年画娃娃一般。

    说话倒是有些门道,听起来像是盘问的话。

    谢叶瑶有些好奇,她微微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来,“女娃娃,我问你,那些女郎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书本?”

    看着她手中的糖果,小女孩咽了口口水,狠狠闭上眼睛,断然拒绝,“我不要陌生人的糖果,姨姨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同陌生人搭话,你可能是人贩子,你想拐小孩!”

    谢叶瑶被“人贩子”三个字砸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三个字有朝一日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哈哈哈哈哈!”

    谢叶瑶还没想出怎么回复这个戒心很重的小女孩,就听到背后一阵如雷鸣般的笑声。

    转过头,谢叶瑶看见了笑得毫无形象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浅色衣衫,腰间挎着医者常携带的小药箱。

    谢叶瑶曾经在江家看见过这人。

    “白娘子。”

    白竹,江家养的医者,医术很是高明,就是在权贵面前,胆子奇小。

    谢叶瑶显然并不在白竹认为的权贵之列。

    第041章 剿匪

    要说谢叶瑶不是权贵, 那这世上没人会同意。

    谢家确实没落了,可谢叶瑶一路摸爬滚打,早就已经重振谢家威名。

    世家之中, 谢家当有一席之地。

    可白竹就是觉得谢叶瑶并非那些动辄要人命的权贵,或许是因为,谢叶瑶之前剿匪时受伤,全都是白竹替她医治。

    白竹见过谢叶瑶被人捅得肚子上破了个大洞,肠子都要流出来的场景, 所以她根本不怕谢叶瑶。

    谢叶瑶也有意和白竹拉近关系,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好不要轻易得罪,一种是做饭的厨子, 你天天吃对方做得饭,得罪了之后,谁知道饭里有什么。

    第二种就是医者, 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 没人能做到永远不生病, 一旦生病就得求医问药,得罪医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叶瑶不重口腹之欲, 饭吃不死人, 又能饱腹就行。

    所以她没遇到过手艺极佳的厨子, 但是她经常受伤。

    谢叶瑶是真能忍,她现在身上就带着伤, 此刻见了白竹,立马拉着白竹, 开始求医。

    江易周听说谢叶瑶过来时,想要见谢叶瑶, 就被告知谢叶瑶正于白竹处看病,白竹非常强硬的表示,谢叶瑶如果还想活,这两天最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江易周因此才得知,谢叶瑶之前攻上甲辰山时受了重伤,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正式治疗。

    掐指一算,这都得一个月了吧?

    江易周有点儿坐不住,现在她身边得用的将领就谢叶瑶一个,谢叶瑶出了事,难道要指望谢叶瑶手底下那群娘子?

    不成的,说句实话,谢叶瑶才华超出常人许多,很难遇见如谢叶瑶一般的人才,江易周反正没见到第二个谢叶瑶。

    她当即火急火燎赶到了白竹暂时居住的院落,只见白竹正在院中托着下巴看熬药的炉子,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头望去。

    “小、小姐!”白竹脸骤然红了一片,胆怯地缩了缩肩膀,一脸无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江易周。

    江易周对上她那双满是惊惧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但是她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吓唬过白竹吧?

    江易周想起江易雅的话来了,白竹医术很好,可是她真的胆子很小。

    这么小的胆子,难以堪当大用。

    “你继续做你的事,我来看看叶大人。”

    对外谢叶瑶还是那个神秘叵测的叶大人,江易周关注细节,从来不曾在这些称呼上叫错。

    白竹如蒙大赦,赶忙转过身坐下,继续盯着眼前的小炉子,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眼睛的余光不住往屋子里看。

    她其实对小姐很好奇,而且她不是很害怕小姐。

    小姐身上没有那么浓的权贵的味道,就是那种,完全不把底层人当人看的感觉。

    对于权贵来说,手中的金钱权力才最重要,其他人是死是活,关他们什么事?

    如果有人想要伸手掠夺他们身上的财富权力,他们会立刻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将人撕碎。

    为了维护手中的权力,也为了让自己一直立于不败之地,那些权贵会做出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残忍行径。

    白竹很害怕那些人,其实那些人里,也包括江易雅。

    “真是奇怪,为什么小姐和叶大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白竹喃喃自语,其实最近江易雅也变了一些,她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

    想不明白,白竹便不再想了。

    屋内,江易周看着床上被伤布裹了一圈又一圈的谢叶瑶,目瞪口呆。

    “你、你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江易周没记错的话,谢叶瑶是自己从甲辰山上下来的,甲辰山确实有些偏僻,但不至于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夫都找不着吧?

    谢叶瑶硬是扛着这么重的伤,从甲辰山到了庄子上,距离她受伤也有一个月了,她是不会疼的铁人吗?

    谢叶瑶不是铁人,但她绝对不是一般人,她这个时候甚至还有心思笑。

    “没那么严重,是白娘子她太大惊小怪了,如果真有那么严重,我在甲辰山上肯定会好好养伤。”

    行兵打仗之人,自己就会有些粗浅的医术,不然在战场上受了伤,连止血都不知道怎么做,或者不会基础的消毒,那就等着死吧。

    谢叶瑶判断自己的伤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卧病在床,好好休养的地步,所以她就完全不当回事。

    江易周看着伤布上隐隐透出来的红色,心里对谢叶瑶的忍耐能力提高了一个等级,不知道是人设卡带来的一些改变,还是其他。

    “甲辰山上,现在只有施袅袅在吗?”

    “嗯,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留了一部分甲辰山上的土匪,那些土匪以为老大被杀,新上来一个头儿。”

    甲辰山上不可能全都换成江易周的人,原本的土匪一夜之间全部不翼而飞,是个人都会感觉到出了问题。

    “江舟什么情况?”

    “毒哑了,打断了他的手脚,每日施袅袅都会去看他,绝对不会让他死了。”

    谢叶瑶将江易周吩咐下去的事情,办得都很漂亮,除了她身上的伤。

    “你的伤怎么回事?”

    江易周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关心一下谢叶瑶,好歹是手里唯一一张将领金色传说级别卡牌,一不小心被撕卡,她会心疼死。

    “被小人偷袭了,挨了一刀,不碍事。”

    谢叶瑶面无表情,压根看不出来,她这一刀挨得,是差点儿捅穿的刀,但凡这一刀歪一点儿,她的肾脏很可能就会破裂。

    不过这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她实力强,因为她最后关头躲了一下,才没有被捅穿肾脏。

    谢叶瑶浑然不放在心上,江易周也不是什么善于关心人的贴心姐姐,她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下次注意一点啊。”

    谢叶瑶点点头,她当然会注意,她还不想那么早死。

    江易周又跟谢叶瑶聊了一下有关甲辰山建设的问题,以及这次她让谢叶瑶回来的主要原因。

    得知江易周竟然从江家那边,给她要来了一个剿匪的名额,也就是说,她之后要跟尉迟光成为战友了。

    “这可真是……”

    谢叶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就没打过这样的仗。

    以前要是有人问谢叶瑶,敌人把她当队友,什么事情都跟她说的感觉怎么样?

    谢叶瑶一定会骂那个人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

    结果这事儿就在她面前上演了。

    “我是想着,得打有把握的仗,不能盲目去打,正好有这个机会。”相对于谢叶瑶此刻的惊讶,江易周显得很淡定。

    基本操作罢了。

    看着江易周这样,谢叶瑶心里一动,“如果你跟那些朝堂上的黑心家伙去打交道,一定能要来最多的粮草和军费。”

    因为江易周的心,跟那些人一样黑,脸皮也一样厚。

    江易周微微颔首,“当做是你对我的夸赞了。”

    “本来就是。”谢叶瑶表示,小姐不愧是她看中的未来天下之主,就凭这份心态,那就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好了不少。

    等江易周离开的时候,谢叶瑶脸上还带着浅笑。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需要培养,越是相处的多,才越是亲近。

    感情同样是一种成本,感情深厚,才能让谢叶瑶更坚定站在她这一边,而且谢叶瑶本身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这种法子,放在不重感情的人身上,没什么作用。

    江易周离开的时候,又正好碰上端着要过来的白竹,江易周冲对方笑了笑,叮嘱道:“还请多照看一下叶大人,她性子比较沉稳,太善于忍耐,有些时候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白竹被人温声细语的摆脱,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尤其这个人还是个贵女。

    她脸唰的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一直等江易周离开,脸上的温度也没有下去。

    等她进去的时候,谢叶瑶好奇地看了她那猴子屁股一般红的脸好几眼。

    谢叶瑶到了之后,计划就能继续实行了,江家很快就召集了不少清江城内的地主豪强势力,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主要内容就一个,今天甲辰山上的土匪敢绑走他们的大公子,明天就敢骑着马到清江城内烧|杀|抢|掠,除掉这些土匪,是符合大家共同利益的选择。

    如果这次不出手相助,以后出了什么事,就不要怪江家袖手旁观了。

    在江家的“激励”下,地主豪强们是有人的出人,有物的出物,拿出了不少好东西。

    江易周通过谢叶瑶拿到物品清单后,差点儿冲着清单流口水,这一场必须得打,与这些东西相比,甲辰山要给尉迟光的那点儿东西,简直微不足道。

    带着清江城父老乡亲的期待,尉迟光领兵前往甲辰山,他来的时候只有一千新兵,此次前去甲辰山已经凑足了五千。

    另一头谢叶瑶也借着此次剿匪为名,招募了两千余人。

    可以明目张胆扩军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而且这些兵还是别人给她养着,她得来毫不费工夫,实在是很感谢“无私奉献”的大户们。

    尉迟光稍微练了练兵,就在江家的催促下,领兵去往甲辰山,他从本地人口中得知的情报,是甲辰山上不过一群土匪,大字不识一个,比流民难对付的地方,不过是他们比较熟悉山上的环境。

    尉迟光算是被这群人给忽悠瘸了,竟真的信了,就这么自信的带着没练好的新兵一群上了山。

    见他这架势,谢叶瑶想尽了平生最痛苦的事情,才忍住没笑出声。

    即使没有她在尉迟光身边当卧底,尉迟光也不可能打得过施袅袅领着的那群土匪。

    真以为连她原本都慎重放在最后,趁夜色用计偷袭,最后还受了伤的狡猾恶毒的土匪,有那么好对付?

    原本的那群土匪,尉迟光都打不过,更不要说现在经过施袅袅和谢叶瑶的兵增强过的甲辰山土匪。

    果不其然,攻山寨第一天,尉迟光带去的三千兵,就折了五百人在山上。

    他和他的兵,连山门在哪儿都没看见,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要不是谢叶瑶给施袅袅的任务,是尽量保存这些兵的数量,好以后用作战场上当炮灰,施袅袅能送尉迟光一个全军覆没。

    尉迟光走得时候多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就多狼狈。

    他浑身是伤,带着一群丢盔弃甲,死里逃生,原地失声痛哭的新兵,心如死灰。

    身为一地将领,一仗打成这样,他的名声算是全废了。

    今日之事传出去,日后他人提及他,都得先说一句,就那个被一群土匪打得屁滚尿流的长州司马啊?

    第042章 传言

    谢叶瑶用非常悲痛的表情, 接回了溃败而逃的尉迟光和他剩余的新兵。

    尉迟光直接自闭了,回去后就倒了下去,他身上的伤不是很重, 主要是心病,随军的医者告知谢叶瑶,如果不解了这心魔,尉迟光此次很可能一病不起。

    人是可以被自己羞死的。

    尤其是好面子的人。

    如果今日遭受溃败,名声扫地的人是谢叶瑶, 她也会一蹶不振,不过她和尉迟光的想法不同,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倒地, 她只会因为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而羞愤欲死。

    “叶将军,咱们现在群龙无首, 全看叶将军的打算, 这甲辰山是攻, 还是不攻啊?”

    尉迟光原本的下属之一,已经跑来谢叶瑶这里投诚了,尉迟光以前在长州的时候, 常有胜仗, 那时候他确实有点儿本事。

    可是近些年来, 不知道是被上司压制太过,还是尉迟光年纪大了, 脑子没以前好用了,其实他的战绩真不如以前辉煌。

    不过在长州那个常年没什么仗需要打的地方, 尉迟光这样的将领也够用了,后来长州被流民攻破, 错误也不在尉迟光一人身上,因此尉迟光的无能,竟一直掩盖到今日。

    看到尉迟光从山上狼狈逃窜的那一刻,他的属下心里就有了新的打算。

    总不能一棵树上吊到死。

    “不攻,回去怎么跟江家交代?”谢叶瑶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将军的喊,心里感叹大庄是真不行了。

    她对外从来都自称大人,就是因为将军这个称呼,并非每个领兵打仗的人都能称得上一句,需得由朝廷亲封,身上有将军名号才行。

    哪怕是个杂号,那也叫的应。

    结果现在倒好,是个手底下有兵的人,都能被称一句将军了,武将的荣誉没落至此,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大庄已然日落西山。

    “这,我等奉命前来剿匪,江州牧当初并没有说,一定要将甲辰山上的匪徒杀尽啊。”

    那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显然已经生出了退兵的念头。

    谢叶瑶眼中闪过一缕精光,随后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哦?不知道江州牧是怎么说的?咱们出来一趟,拿了不少钱财,总不好空手而归。”

    “嗐,江州牧说,他在前线打仗,需粮草武器,让我们尽快将甲辰山上的东西拿回去,这粮草武器,我们现在不就有吗?怎么能算是空手而归呢?”

    这是要拿那些地主凑出来的东西,堵江盛的窟窿,好一出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

    谢叶瑶心中冷笑,如果对方拆的不是她看好的东墙,她或许就点头了。

    这些物资,送到江盛那边能有多大用处?江盛名义上已经坐拥长州,他有的是法子,从长州那群残余的豪族身上薅羊毛。

    物资应该给更需要它的人,比如正在白手起家阶段的江易周。

    “可是,清江城那边没法交代啊。”

    尉迟光旧部闻言,弯下去的腰抬起少许,他又抬头,看着谢叶瑶的表情,揣度谢叶瑶此刻的真实想法。

    这位叶将军身为女子,也太高了。

    他只能看清楚谢叶瑶脸的下半部分,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笑容,像是鼓励,又像是讽刺。

    讽刺什么?当兵为将的,哪个不是能吃吃能捞捞?面容丑陋的又不止他一个,整个大庄,从文臣到武将,谁敢说自己身上绝对干净?

    所以这一定是鼓励的笑。

    人很难意识到认知外的事情。

    旧部咽了口口水,继续提议,“清江城想要看见甲辰山上土匪的尸骨,咱们随便杀些流民,搪塞过去便是。”

    “那后续,若还有甲辰山土匪为非作歹呢?”

    谢叶瑶微微眯眼,掩去眼中杀意。

    “有残存的土匪钻入密林,从此战逃脱,再正常不过,土匪残存不了几人,让清江城的人自行处理便是,届时,咱们已经回了长州,这清江城如何,与咱们有何干系啊。”

    真是个“优秀”的人才。

    谢叶瑶嘴角笑意更深,那人见此,脸上谄媚的笑容也深了几分,在他看来,他已经得到了这位叶将军的赏识。

    下一秒,一道寒芒划过,那旧部只觉颈间一痛,视线陡然高升,像是飞了起来。

    什么……?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高扬起的头颅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谢叶瑶一身,她只微微后退,躲掉了往头上飞来的血。

    带着半身滚烫的鲜红,谢叶瑶伸脚一踹,将那还立在原地,比头颅更加迷茫的身体揣倒。

    “霍乱军心,还想要杀良冒功,其罪当诛!”

    面对周遭来往士兵惊恐至极的视线,谢叶瑶冷声喝道。

    她说罢,转身离去,烧水将身上的血迹洗去,她没有顶着人血招摇过市的想法。

    本来有些躁动的军营,在这一具无头尸体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尉迟光醒来后,得知自己的老部下干得事,又看到了老部下的无头尸体,鬓边生出白发,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谢叶瑶劝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一次败仗并不能代表什么,尉迟将军是被小人蒙骗了,甲辰山上的土匪,显然并非清江城那些人口中所言,不过一群落草为寇的乱民,他们不好对付。”

    谢叶瑶越说,尉迟光越是颓废,因为作为一个将军,战前调查敌人,摸清敌人底细,分辨情报真假,都是他的工作。

    现在他明显失职了。

    因为他的自负,他成了天大的笑话。

    谢叶瑶的甩锅行径,如果落在不懂行兵打仗的人耳中,或许还有几分道理,但是内行人都知道,此事问题所在。

    “不如尉迟将军回去重新查查看,甲辰山究竟是什么底细,这里先暂时交给我?”

    谢叶瑶不擅长安慰人,她见尉迟光还是一副颓靡不振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

    能打打,不能打就走人,在这儿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还没有他那个撺掇她干坏事,已经身首分离的前部下胆子大。

    这样的人,放在战场上也是废了,还影响士气,不如赶紧退居二线。

    此刻谢叶瑶都忘了,严格算来,她才是甲辰山的土匪头子,如果尉迟光离开,她就成自己打自己了。

    尉迟光想到谢叶瑶果断斩首扰乱军心之人的手段,再看看谢叶瑶那年轻的模样,心中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已经不行了。

    “好,我暂时回清江城一趟,我要好好问问那些人,究竟为什么要隐瞒甲辰山上的真实情况,害得五百将士,惨死于山上。”

    尉迟光说罢,从一旁拿出调兵用的信物,那是一枚印章,上头刻着“长州军”三字。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印章,最后将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递交给谢叶瑶。

    不足拇指大的小印章,材质只是普通的玉石,雕工更是一言难尽,它被人这样视作珍宝,显得它的身价都翻了几倍。

    尉迟光又交代了两句,随后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身上伤很多,好在没有致命伤,不至于死在这个令他一生蒙羞的地方。

    谢叶瑶拿着印章出去,想了想,回自己的帐篷,给江易周写了一封密信。

    江易周收到消息时,剿匪士兵第一场进攻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江家了。

    江家族地那边一阵混乱,他们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甲辰山,竟然让他们的大军受到了挫折。

    知道死了五百多新兵的时候,他们又松口气,说还好,损失不大。

    江易周看信,江易雅就在旁边骂那些江家人。

    “五百人,那可是足足五百条性命!竟然说损失不大,还大言不惭地说,下一场一定能将甲辰山上的土匪屠尽,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自信?他们连坞壁的大门都不敢出,上下嘴皮一碰,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江易雅只觉得脸上热得要命,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和其他人同姓同族,而感到羞耻过!

    现在她算是体验了一把,这又羞又恼的心情,烦得她想提刀砍人。

    “好事,他们越是不信邪,越会往外掏东西,看看这封信,现在咱们只需要伸出手,等着好东西落在手心便是。”

    江易周一点儿都不生气,相反,她此刻心情十分美丽。

    那群江家人说什么重要吗?不重要,反正江易周从来没把那群人当做亲戚看待,而是当做敌人。

    敌人越是愚蠢,越是自不量力,于她而言,越是好事。

    江易雅接过密信,扫了一眼上面的密语,嘴不自觉地张大,感觉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可见她有多吃惊。

    “这、这……”

    江易雅指着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没见过如此离谱的事情!

    “这几日鸣玉一直很担心她父亲的安危,她母亲好不容易有些好转的病情也加重了不少,现在尉迟将军提前回来,虽身体有疾,但性命无虞,届时一家团聚,可谓一时佳话。”

    江易雅听了江易周的话,抬头看了江易周一眼,欲言又止。

    此刻江易雅只想说,大小姐啊,你骂的是真脏啊!

    “我要不要提前跟白竹说一声,让她看着点儿鸣玉?”

    如果鸣玉知道她父亲为什么会提前回来,怕是要被气死,尉迟鸣玉看上去一派娴静,性子因为喜道,而略有些超脱世俗的洒脱。

    但实际上,尉迟鸣玉* 自小要强,她要不不做,要不就要做到最好,一个没有进取心的人,不可能年纪轻轻就闯下这么大的文名。

    让一个从不言败的人,接受自己父亲的懦弱自私无能,直面此事,尉迟鸣玉怕是要被气吐血。

    “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况且她这么多年来,也不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在长州时,尉迟光就备受打压,从未传出过武将威名。”

    比起尉迟光,尉迟鸣玉的名声更响亮,可见打一开始,尉迟光就比不上他女儿。

    尉迟光本事不大,心眼倒是还行,不算特别迂腐,不然也不会有尉迟鸣玉这样惊才艳艳的女儿。

    比起江盛这个天天献祭儿子女儿,还恬不知耻觉得自己是个慈父的人强太多了。

    想起江盛,江易周有些想知道,听到自己大儿子“美名”的江盛,而今是什么心情。

    能是什么心情?活吞一个人的心都有了。

    江盛没想到,再听到大儿子的消息,不是大儿子被解救,而是大儿子因为长相过于貌美,被甲辰山上的女大王看中掳走的传闻。

    那传闻说得特别真实,加上民间百姓对这些大户人家桃色新闻的喜闻乐见,添油加醋,最后传到江盛耳中的传闻,已经不堪入耳。

    如同有人趴在女大王床底下,藏在床边柜子里,亲眼目睹所有床笫之事一样。

    江盛一想到自己儿子成了那女土匪的娈童,就气得差点儿把后槽牙给咬碎了,偏偏长州战场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他如果转头回去,长州很可能会被拱手送予他人。

    在地盘和儿子与家族名声的两个选择中,江盛最后选择了前者,他去了一封信给尉迟光。

    此刻他还不知道尉迟光打了败仗,剿匪的细则并没有如那女土匪和江大公子二三事一样传得沸沸扬扬。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尉迟光会将甲辰山攻破,杀了女土匪,救出他儿子。

    他在信中只有一个要求,他江家从来没有一个顶着污名,成为家主的人,为家族名誉着想,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骨气一些,被人侮辱至此,一死以证清白。

    名节,这压在无数女子头顶的大山,此刻被江盛亲手压在了江舟头上。

    反正江舟这名声,以后想要入朝为官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给全天下做一个表率,让所有人都看看,江家子弟,脊梁骨有多硬。

    江盛传给尉迟光的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谢叶瑶手里,又在转天,到了江易周手上。

    彼时江易周正和江易雅在山上安营扎寨,观察那传说中的盐湖。

    讨论着到底要不要继续熬盐贩卖。

    胡盐是一些地方的人主要吃的盐,眼前的这一小片盐湖,质量还挺不错,脱水清洗后,熬制出来的盐就是上好的青盐。

    像这样的青盐,向来是供给名门贵族,普通老百姓平日里吃得盐杂质很多,和青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想着是继续熬,咱们手上有盐引,没道理不卖盐,何况还是这种没有成本的青盐。”

    江易雅稍微换算一下其中的利益,呼吸都急促了三分。

    江易周却另有看法。

    “盐引是从李凝香手里拿来的,她可以帮咱们办盐引,却没法帮忙护住咱们手中的财富。”

    财帛动人心,江易周甚至担心,她们卖盐卖得大赚特赚时,宫里头那些人会动心思。

    有钱无足够的权,隐患很大。

    “偷偷卖不就行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湖的金子,就放在这深山老林里,咱们动都没法动吗?”

    江易雅还是不死心。

    “卖盐不是小打小闹,大量的盐流入市场,那么多盐商和官员,肯定会查,咱们不是不能卖,是不能大卖,在没有足够大的地盘和足够多的兵之前,先放着看看。”

    江易周非常冷静,她也喜欢钱,谁会不喜欢钱呢?只是她很清楚,什么时候才是赚钱的好时机。

    时机不对,赚来的钱很可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江易雅自然说不过江易周,她其实觉得眼前这一片盐湖,产不了那么多的盐,上限摆在那里,不至于引来多方注意。

    但是江易周的考虑不无道理,而且她们之间以江易周为主,她自然听江易周的决定。

    说话间,诗琴从外头进来,恭敬递上了从甲辰山送来的信。

    距离上次江易周收到谢叶瑶的来信,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江易周还记得上次她收到谢叶瑶来信后的惊愕,此刻她展开信封,心里不住有些期待,想要看看这次谢叶瑶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结果别说是惊喜了,惊吓还差不多。

    她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真是够狠,甲辰山得尽快收网了。”江易周啪地一下将信合上,她越是气愤,语气越是冷静,“立刻着手,派人盯着江家族地,拦截一切从长州来的消息。”

    诗琴肃声应道:“是,小姐,拦截几日?”

    “三日足以,易雅,咱们去甲辰山。”

    这八日中,江家和清江城的大户们,又往甲辰山送了不少好东西,江易周将那群人抓起来一个个审问,都不一定能问出这么多物资的下落,现在为了一个江舟,那些人只能忍痛掏出来。

    主要是调动物资需要不少精力和资源,一旦江易周将人抓起来,那些人不在外运作,也没法搜集这么多粮食武器以及能充军的人口。

    八日,养大了江易周的胃口,江易周不想结束让她大吃特吃的饕餮盛宴。

    可惜江盛那个老登,一点儿吃饱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第043章 上山

    自打来了清江城, 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来到甲辰山。

    甲辰山是江易周计划里较为重要的一环,结果她本人没来过,之前都是从谢叶瑶和江易雅的叙述里, 了解这一片大山。

    有盐湖的大山,在江易周看来就已经足够大了,没想到甲辰山这边更大,树木更加高大茂密,山更高, 水更多。

    江易周先去了山脚,那里已经有谢叶瑶的人等着她了。

    之前江易周常听谢叶瑶提及的心腹,就施袅袅一个人, 好似谢叶瑶身边只有一个施袅袅一般,其实不然,谢叶瑶的心腹有很多, 此次来接江易周的, 便是另一个心腹。

    她叫常慧心, 年逾三十,听说以前和谢叶瑶一起学武,算是谢叶瑶的同门师姐, 后来就随着谢叶瑶一起入军为伍, 此后十来年, 一直跟在谢叶瑶身边。

    如果说谢叶瑶手下最能打的人是施袅袅,那么最有脑子的人就是常慧心。

    “慧心见过小姐。”

    常慧心长相平平, 但她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如同夜空星子, 闪烁着光芒,当她注视一个人的时候, 会给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此刻她拱手站在江易周面前,江易周发现,常慧心可能比谢叶瑶还要高,比现在的自己高出去半个头了。

    江易雅悄悄踮了踮脚后跟,最后撇了撇嘴,心里憋屈。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高,只有她这么低啊!

    一米六的个子放在哪儿都不算低了,可惜江易雅遇到了一堆高个子。

    江易周都要一米七了,她还得接着长个子呢。

    江易雅也可以长,前提是她能练练武,平日里多运动运动,但是江易雅这人,醉心于文学,对武学实在是兴趣平平,宁愿多读一本书,也不愿意多打一套拳。

    江易周只能说,尊重个人喜好,反正江易雅还不到要养生的地步,年轻人本钱十足,不用担心身体不好。

    跟着常慧心往军营大帐之中走,一路上碰见不少来回巡逻的兵,比起这些兵刚离开清江城那会儿,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一点儿军队的气势,看上去很象样子了。

    至少不再是站姿散漫,将军一声令下,还犹犹豫豫,不敢向前冲的模样。

    “小姐。”

    江易周一进入大帐,谢叶瑶立马迎上来行礼,大帐附近都是谢叶瑶的人,不用担心两人的关系传出去。

    现在明面上,“叶大人”和江易周的联系并不是很深。

    连江易周这次来找谢叶瑶,都借了江易雅的名头,不然她不用带着江易雅一起过来。

    “大姐,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三日之内,能不能完成目的?”

    江易周也不废话,她就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

    好在谢叶瑶也是这个性子,江易周如果跟她废话连篇,她反倒会觉得烦躁,江易周上来就对她直奔主题,她也能立马反应过来,跟上江易周的节奏。

    “没问题,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如果都死了,肯定会引起江盛的注意,对之后小姐的布局,影响应该不小。”

    谢叶瑶心里对江盛很是不满,但她没表现出来,反正江盛注定是她以后的敌人,现在的事情先记下,等以后一起算总账便是。

    解决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先往旁边放一放。

    “岂止是以后布局,对眼下的影响也小不了,我还没有拉拢几个江家旁系的势力,现在将那些族老全都除去,清江城怕是要乱一阵子。”

    江易雅说起此事,表情并没有比谢叶瑶轻松多少。

    谢叶瑶的战场在甲辰山,而她的战场就在江家的族地之内,谢叶瑶有把握将那些人都杀了,她却没把握将江家彻底掌握在手里。

    江易周闻言笑了,“我既然想要取得江家的所有,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忙活,不管咱们动不动,清江城都会乱,早晚的事,何必多虑?”

    江易雅有时候给自己太多压力,她很有责任心,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如果江易周所有势力都靠别人去拿,那她对这些势力的掌握程度会很低,别看她和江易雅谢叶瑶为结义姐妹,她也百分百相信两人,但她不能将所有势力,都分给两人。

    江易周不相信人性,她只相信人的品性,以江易雅和谢叶瑶的品性,她们做不出背后捅刀的事。

    可以后就不一定了,知道这个问题所在,那就直接解决它,以免日后出事。

    江易周要掌握她手下的势力,江家是她第一个开刀的地方。

    “只要小姐你有想法,尽管开口吩咐便是,不管小姐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小姐的决定,一定完成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

    谢叶瑶眼神坚定,她就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刀。

    “我也一样!”

    江易雅连忙开口,表明立场,她不会比任何人差!

    江易周点点头,开始商量接下来三天的部署,首先,江家那些族老,必须将他们全都引过来。

    想要全引出来,几乎不可能,所以江易周的目标是引出来大半,剩下一部分,在族地里解决掉,这样一来,当坞壁那头乱起来,就没有族老跳出来主持大局了。

    届时想要做什么,都很简单。

    “大长老为人谨慎,倒是二长老,特别喜欢供火不说,还与其他长老有矛盾,我这次接触过的旁系,正是二长老的后人,如果我们能说动一个人做内应,事情会简单许多。”

    说到布局玩心计,江易雅的话多了起来。

    她对江家人很熟悉,设下的计谋都是根据那些人的性格来判断行事,江易周听了个大概,就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允许江易雅放手去做。

    她们时间紧张,没办法仔细商讨细节,江易周只能给她们一个目标,如何达成目标,是她们在实行过程中,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一商讨就过去了一个时辰,三人均是说得口干舌燥,一直等事情商量完,才有喝水的功夫。

    喝完水,江易雅直接转头回江家了,只留下江易周还在营账之中。

    江易周留下自然是有事情要做,她得去看看江舟。

    准确来说,是“说服”江舟,让他同意帮忙引出那些江家的族老。

    江舟身为江家大公子,肯定知道不少江家的事情,尤其是有关那些族老的事,江易周想起江舟护送她到江家族地时,不时就会跟她说两句江家族老的坏话,恨不得她跟那些族老打起来。

    由此可知,江舟内心对那些族老,也是十分不满的。

    说服江舟的难度不算太大。

    半个时辰后,江易周已经和谢叶瑶站在甲辰山的山寨中了。

    这一路上,江易周一直在观察甲辰山,她发现这个山寨真的是个绝佳的避难所,通往山寨的路不太好走,关键是隐蔽性极高,很多地方都是在没有路的地方,开辟出一条路来。

    比如走着走着没路了,实际上是要爬树上坡,或是眼前是个大斜坡,走过去很容易滚下去,这时候就要借助藤蔓,荡过去。

    江易周此刻穿了一身短打,她那一身雍容华贵的贵女服饰早在山下就换掉了。

    真要是穿着那么一身衣服,即使江易周的身手还行,走到山寨时,估计身上的衣服也已经一缕一缕的了。

    谢叶瑶指向路尽头的小院,这处院子很新,单独立在山寨的偏僻处,周遭还有不少人来回行走。

    这些人都是谢叶瑶的人,看见谢叶瑶的时候,一个个目不转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莫名有种憨憨的气质,让江易周想起了施袅袅。

    真是什么将带出来什么兵。

    “从这里往前一直走,那个院子就是江舟现在住着的小院,自打他被打断手脚后,脾气就变得有些怪,小姐,真的不用我跟着你?”

    脾气古怪很正常,是个人被打断手脚,毒成哑巴,关在一处地方,都得性格大变。

    没疯就不错了。

    江易周摆摆手,“不用,那可是我的亲哥哥。”

    江舟以前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是一句好话都没说过,自打江舟被关起来,江易周嘴上的话是一句比一句动听。

    谢叶瑶嘴唇微动,她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想到江舟现在就是个废物,江易周则身手敏捷,院子里外还那么多人看着,应该没事,这才稍稍放下心。

    “好,小姐若有事,喊一声即可,我一直在外面。”

    谢叶瑶将江易周送到院子门口,自己则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默默等待。

    大姐真是个可靠的人,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江易周心里念叨着,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

    院子外头看着还行,特别新不说,还种了果树,弄了假山和小池塘,可是进来之后就会发现,好看归好看,这个院子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院中屋子的门窗紧闭,江易周走到门口,伸手推了一下,从里面插上了。

    她推门有一些声响,里面的人可能是被惊动了,不消片刻,江易周就听到了一阵像是拆家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愤怒的怒吼,门框被东西砸中,发出巨响。

    江易周挑了挑眉,她再次伸手,这回用了个巧劲,门后的插栓硬是被她给推断了。

    有武功确实不一样,力气是真大。

    门板上留下了手指印记,江易周毫不在意,借着身后的日光,打量起屋中披头散发,蜷缩在软塌上的男人。

    满脸的头发都掩不住江舟惊恐的目光,当看清来人是江易周后,他眼中惊恐褪去,变成了希望和狂喜。

    “啊!啊!!”

    他努力发出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奇怪,明明你的手都被打断了,怎么还能扔东西到门上呢?”

    江易周眨了眨眼,好奇地问。

    江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第044章 内应

    东西自然是江舟用嘴叼着扔过去的。

    他的手脚确实都被打断了, 此刻都缠着伤布,上着药,甚至已经有了愈合的痕迹, 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再等两个月,才能彻底好全。

    江易周不太满意地看着江舟的手脚,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 只是堂兄你太不乖了,你说我要不要,再将你的嘴封住呢?”

    江舟瞳孔一阵紧缩, 身体僵硬,呼吸急促起来,他啊啊呜呜的说着话, 像是在祈求, 求江易周不要那么做。

    他不会再砸东西了, 他会乖乖躺在这个小屋子里,不会再闹。

    他此刻体会到了何为人彘,虽然他的身体没有被装进小罐子里, 但是这间屋子, 就是他的罐子。

    “堂兄, 不用害怕,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江易周略有些好笑, 其实做到这一步,江舟不可能从甲辰山逃走, 他也没法传递消息出去。

    她可以放心,不必拘着对方闹脾气。

    刚刚说的话, 大多是在吓唬江舟,相对于折磨人,江易周还是更喜欢给人一个痛快。

    江舟显然并不了解江易周,所以他信以为真,真以为江易周会这么折磨他。

    这些时间里,他经受过毒打和被下哑药,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心高气傲,天老大我老二的江舟了,他早就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成了他人的阶下囚。

    想要做好一个阶下囚,绝对不能忤逆他人。

    他必须顺从,必须乖巧。

    就好像他以前要求江易雅的一样,要学会讨好别人,要学会听从别人的命令。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堂兄,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样,我自觉对你已经很好了,你看,到如今,我还是有吃有喝的供着你,没让你受肚饿体寒之苦。”

    为了追求身形好看,贵女们有时候还会饿一饿,为了追求弱柳扶风之感,有时候冬天也得穿的单薄一些,以免让人议论臃肿。

    更有甚者,因为肚子胖了一些,会被人议论是早已珠胎暗结。

    江易周不过是让江舟体会一下他妹妹江易雅的处境,只是身体要疼一些罢了,这点儿疼痛,在习武之人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江舟此刻痛苦也不在于身体的疼痛,而在于他被人囚禁起来的困境,以及他清楚认识到,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个废人了的事实。

    江舟沉默着,他在被毒哑巴后,终于学会了不随便乱说话。

    江易周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江舟身边有人专门伺候,只是他现在不爱看见人,所以人都藏起来了。

    “堂兄,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甲辰山的土匪手里的,现在只有你一个江家大公子在山上,实在是寂寞,不如我找几个人来陪你玩?”

    江易周已经毫不掩饰她跟土匪是一伙儿的事了。

    江舟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放心,我不会动安国公,现在我也动不了他,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你屡次提醒我,要与族中长老们好好相处,我思来想去,觉得堂兄你说得对。现在长老们年岁已高,还在为族中事务操心,实在是我等小辈不是,甲辰山山清水秀,正适合养老,堂兄,你觉得呢?”

    将族老们抓到甲辰山上关起来!

    江舟深吸口气,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同时还有一丝丝心动。

    是的,他被江易周的话说的,心动了。

    凭什么他一个人在甲辰山上受罪,那些人却能好好在族地里,衣食无忧?如果不是他父亲,那些族老什么都不是!

    成日里接着他家的势力耀武扬威,没事儿还跑到他面前来倚老卖老,真的是让人烦透了!

    如江易周所料,江舟确实特别讨厌那些族老,他讨厌那些人的原因有二,一是觉得江家那些族地里的人,都是趴在他家身上吸血的蚂蟥,二是他这人,天生心高气傲,出身高贵,最烦别人管教。

    父母他惹不起,一个族地里的长老,还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当然讨厌。

    “看来堂兄是同意了,只是吸引那些长老上山,需要耗费不少心力,主要是那些长老惜命的很,都不愿意出远门,这可不行。”

    江易周见江舟一直沉默,没有情绪激烈的反对,就知道他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

    她说罢,拿出纸笔来,递到江舟面前。

    江舟沉默看着纸笔,手脚都不能动。

    他此刻心里有点儿幸灾乐祸,让江易周把他手打断,还把他毒哑巴了,现在想让他告诉她情报?他想告诉,也没法告诉啊。

    江易周歪了歪头,将笔杆直接戳到了江舟嘴里。

    “写吧,我知道,你能这样写东西。”

    为什么江易周会生出将江舟嘴封上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个。

    她在上山之前,也有些苦恼如何从江舟口中问出长老们的弱点,还是江易雅告诉她,江舟之前为了帮江帆写课业,糊弄先生,练了拿嘴写字的本事。

    江舟左右手都能写字,写出来的字体与江帆截然不同,倒是这嘴上写字的字迹,与江帆几乎一致。

    江易周不能理解江舟是怎么突发奇想,估计是年轻时候,心血来潮练成的本领,现在倒是方便了她。

    同时也让她对江舟起了杀心。

    手脚打断和毒哑巴,都不能彻底安全,江盛显然已经放弃江舟了,江舟的利用价值,在杀了族老后,也几乎消耗殆尽,那就没有必要活着了。

    江易周盯着江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她拿过来看了看,将其折好,放入怀中。

    然后她又拿了几本书出来,放在一旁。

    “堂兄在山上实在无聊,可以让人为你读书,只是山上的土匪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堂兄可以抽空教一教他们,我会同山上的那位女大王说说,叫她不必再给你下哑药了。”

    既然已经决定杀人,那就没必要做其他事了。

    江易周决定最后压榨干净江舟的价值,教人读书习字的人好找,可是那群读书人,大多迂腐不堪,要不就是不想教女子,要不就是教一堆封建糟糠思想。

    江易周不可能天天盯着人家上课,只能尽量先让那些人教最基本的识字,至于更深一点儿的知识,只能等尉迟鸣玉培养出足够优秀的讲师。

    教最基础读书识字的人,也不好找,不是每个人都有教化天下的心。

    江易周出门的时候,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建设她的地盘了。

    争天下才是她首先要做的事情。

    门口,谢叶瑶早就已经等着,见江易周安然无恙出来,她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下山。

    下山途中,看见江易周在山间穿梭的敏捷身影,谢叶瑶抿了抿唇。

    谢叶瑶记得,刚认识江易周的时候,江易周的身手还没有这么好,这才多长时间,江易周的武功进步飞速。

    天才或许就是这样,在各个领域都比常人要强。

    “小姐,我先回军营了,可需要我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回去?”

    谢叶瑶还是不安心,江易周现在的身家性命不光属于她自己,还属于许多人,如果江易周出了事,那么她们的大业就要彻底完了。

    “嗯,我在这儿等你的人过来,你叫常慧心来送我。”

    江易周也不托大,她绝对不会做那种非要自己一个人走的事情。

    那不是纯粹作死吗?

    之所以喊常慧心,是因为江易周非常清楚她的身手,有常慧心在侧,她的安全能有近乎百分百的保障。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江易周接下来要让人去做得活儿太难,除了常慧心,江易周还真想不出来要让人去做。

    常慧心领命之后飞速前往,江易周没等多久,就看见常慧心骑马领着十余骑兵过来了。

    她后头还跟着一匹没人骑得马,显然是给江易周准备。

    江易周赶时间,骑马最快,要是慢悠悠坐马车回去,那都晚上了。

    一路跑一路吃土,回到江家族地的时候,江易周浑身都一层黄土了,最近天气又干燥起来,路上尘土飞扬。

    江易雅早已做好一切,等着江易周回来继续江易周的计划,那个被她策反的江家内应,就在庄子上等着江易周。

    见到风尘仆仆的江易周,那内应一阵瞳孔地震。

    “你、你好歹是江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如同一个江湖人一样?”

    那内应没忍住,说了江易周两句,实在是江易周此刻的形象,和他印象中的贵女相差甚远。

    江易雅打断道:“六堂叔有说闲话的时间,不如想想一会儿要如何应付族中的人。”

    内应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了。

    江易周看了那内应一眼,“六堂叔前段时间刚被十三堂叔抢走一个铺子,同族中人,五堂叔做事这样不讲究,六堂叔是如何指责十三堂叔的?”

    内应彻底不说话了。

    他哪儿有指责老十三啊,他在老十三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想到老十三,就是一肚子气,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不是说,有法子让老十三以后不再嚣张吗?法子呢?”

    这位老六和十三是同父异母,要不说最恨一个人的人,必定是那个人的亲眷呢,同样的父亲,同样的祖父,十三在前面威风八面,他却天天给人伏低做小,天长日久,怨恨丛生。

    现在甚至愿意帮助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兄弟。

    江易周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推这个内应出去顶锅了,她想要接手江家,肯定不能为自己留下残害同族的把柄。

    那么所有的罪,都得有人承担。

    江易周冲江易雅微微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江易雅见此微微一笑,冲老六说道:“六堂叔应该知道,我大哥在甲辰山上,听说甲辰山上的土匪都很凶残,六堂叔想不想看看十三堂叔狼狈求饶的模样?”

    第045章 攻城

    老六当即表示, 他就是最得力的助手,绝对能够达成目标,将江十三引到甲辰山上去, 让他和大公子在山上相亲相爱。

    江易雅没有多说其他,等对方离开,她才略有些歉意地同江易周说道:“抱歉,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只能选这个人了。”

    “我知你心思, 不用多解释,不过是个内应而已,随便是谁, 又有什么妨碍。”

    江易周冲江易雅安抚笑笑,她觉得江易雅现在什么都挺好,就是很没有信心。

    对自己没有信心, 这可不是好现象, 人只有自信, 方能越来越强。

    若是期期艾艾,总是觉得自己不行,那么长此以往, 就真的不行了。

    江易雅点点头, 表情若有所思, 像是有了一些感悟,她继续说道:“除了他以外, 我还联系了几个仆从,以及一些过得不太好的旁系, 时间太紧,只能做到这样, 不知道够不够用。”

    “已经很好了,只要将其中一人引过去,这些个族老自然会一个个动弹起来。”

    江家这些族老平日里没少互相之间拆台,吵架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看似每个人之间矛盾重重,实际上他们站在同一条利益上,关系无比牢靠。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其中一人出了事,其余人定然会出面,江易周就是利用这一点,打算引蛇出洞,一一击破,最后一网打尽。

    当天夜里,江家族地中一铺子的仓库起了火,火势冲天,橘黄色的光芒在救火的人们脸上跳动,显得他们脸上的惊恐无比明显。

    江易周站在二楼,望向远处冒出的滚滚黑烟,神情莫名,她这人可这是与火有缘。

    上一次,京城大火,将局势搅了个底朝天。

    现在,江家大火,又会将局势带去哪个方向呢?

    江易周有些期待地想着,忽然听到后院传出不小的响动,她微微皱眉,低头看去,良好的视力让她在黑暗中,借助月光和火光,看清楚了骚乱的源头。

    是于秋月。

    她正带着一群丫鬟小厮从后院往外走,一个个手上都拿着锅碗瓢盆,任何可以盛水的东西,一副势要消除火患的气势。

    江易雅领着人在前头拦路,见此情形,江易周感觉她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母亲,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真是好大的阵仗,去打仗也不过如此了。

    江易雅没想到这个时候,于秋月会跳出来,她以为于秋月会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将自己锁在后院,种花喂鱼,过她悠闲的生活。

    “易雅,着火了,我去救火。”

    于秋月非常认真,她看见火,就想起了她可怜的二儿子,她无数次想着,如果那天她能救下江帆,该有多好。

    现在又着火了,她要去救火。

    她一定会救下“江帆”,那是她的儿子。

    于秋月对于二儿子的死,不是不伤心,只是没有那么令她伤心,现在江舟被抓的消息,在江易雅的控制下,还没有传到她耳朵里,一旦让她出去折腾,别人见到她,难免会跟她说两句江舟的事。

    二儿子已经出了事,大儿子再出事,于秋月肯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况且,今日实在不宜出门。

    “母亲,外面危险,已经* 有很多人去了,着火的地方是一处没有人的仓库,不会有人出事,你带着这么多人过去,才有可能发生意外,快回去吧。”

    江易雅耐着性子说道,她就担心于秋月乱上加乱。

    于秋月摇摇头,“我要去救人,要去救人,你不要拦我。”

    江易雅叹口气,她能看出于秋月的坚定,她是真的打算去救人,可是明明自己已经说清楚了,那边没有人,于秋月带人过去,才是真的会死人。

    毕竟那边已经埋伏好不少人,只等着目标到达,剑锋开刃。

    “母亲,我已经说过了,那边没有人。”

    于秋月还待重复她想要救人的话,站在楼上看着的江易周开口了。

    “带夫人下去休息。”

    江易周说罢,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两个纤细的身影,拽着于秋月就离开了。

    于秋月想要挣扎,却不知那两人按了一下她身上的哪个穴位,顿时她身上便是一阵无力,只能依靠着两人往前走。

    于秋月离开,那些丫鬟小厮自然就散去了。

    江易雅抬头与站在二楼的江易周对视一眼,转身上楼。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觉,第二天一早,有消息传来,一切顺利。

    江十三已经被送到了甲辰山,族老也得到了消息,组织了一批人前往甲辰山救人,与此同时,那一仓库里的金银,也被所有人看见了。

    那一处仓库,乃是江十三藏宝之所,外面太乱了,江十三不敢将东西运走太远,干脆就放在眼皮底下。

    江十三所在旁支,按理说赚得钱要上交八成给族里,他就是赚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金银,可见他是贪墨了族里许多钱财。

    这么大一个丑闻被爆出来,江十三人还神秘失踪,族中其他人当然关注极了,他们都去找江十三的族老爷爷要一个说法,知道江十三下落的族老,怕愤怒的族人问罪宝贝孙子,族老有苦难言。

    不敢说孙子在哪儿,也不敢求助族人,只能自己派人去甲辰山。

    偏偏甲辰山上的土匪实在是太难对付,他派去的人如石沉大海,出去就没了联络,他人在族地焦急万分,度过了十分难熬的一天一夜。

    等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孙子提出,亲自去一趟甲辰山的提议时,这位族老心急之下,竟真的同意了。

    第三日,第一个族老出现在甲辰山外。

    他一来到甲辰山,就冲着驻守在甲辰山山脚下的谢叶瑶颐指气使,一口一个江家,话里话外全是谢叶瑶现在的兵全是□□她养得,她就应该对江家感恩戴德,将他孙儿平安带出来。

    谢叶瑶闻言,面上没有反驳,私底下则是吩咐甲辰山上的手下,动手的时候千万别手软。

    务必要将这些江家看不清形势的族老,一个个都送到地下去“享福”,她不想看见还会喘气的江家族老了。

    一个族老来了,没能离开,死在了战斗之中的流箭之下。

    第二个族老,因为第一个族老的死而来,到了之后发现江十三也在山上,和江舟一起,顿时怒火中烧。

    最近族地流传出一句话,说是江家不过纸老虎,不必动刀,用力就能撕破。

    这话据说是甲辰山上的土匪随口一说,因为山上的女大王将江家大公子掳走多日,江家一直没有动作,之前从长州来的将军带兵去打,还被人灰溜溜打回来了。

    江家的族老,何时受过这样的嘲讽,他们从来都是那个嘲讽别人的人!

    再加上一些江易周安排的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时不时还有一些江家内部的丑事传出,整个江家从上到下都乱成了一锅粥。

    上层为自己的面子恼怒,下层为自己的利益愤怒。

    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族老们时不时出去一个,到了甲辰山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在那边了。

    连着死了三个族老,剩下的三个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意识到甲辰山的土匪是非同一般的敌人,必须严阵以待,可是他们这个想法出现的太晚了。

    “已经过去三天了,才死了三个,还剩下三个,这三个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门,可真是够顽固的。”

    江易雅捏着甲辰山传来的消息,据说这几日江舟过得很舒服,江十三在山上没少受罪,江舟看见别人比他过得更苦,心里就快乐了。

    甚至江舟心情不好,都会对江十三动手,他手脚虽然都被打断了,但是他还能叼东西砸人。

    江舟舒服了,江易雅却心情复杂,她没想到江舟会变成这样,在困境之中,不光不想着如何逃脱,也不想保护弱小,更没想到和人结盟往外跑,反倒将手中仅存的一点儿力量,全都用作欺负弱小上。

    纵然江舟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从甲辰山上下来,那也不应该变得如此不是东西。

    人性的丑陋,此刻直接展露在江易雅眼前,让她莫名难受,对于计划实施不顺利一事,更加烦躁了。

    江易周觉得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些人能坐得稳,是觉得江家族地很安全,如果江家族地也不安全了呢?

    “我去一趟甲辰山,直接跟大姐演一出戏。”

    想要发展清江城,肯定不能让附近存在山匪。

    既然江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么甲辰山土匪也没有了,如此考虑下,江易周打算编一场大戏,用甲辰山土匪和江家祭天,换取她在世人面前的出现。

    江易雅一开始还不明白要演什么戏,等知道后,双目呆滞了好半晌,最后出去办事的时候,人都有些傻傻的。

    她真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那这样一来,她们不就成了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的,天降神女了吗?

    翌日,甲辰山上异动频频,四方关注甲辰山的人都有些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他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就先看到甲辰山的土匪们下山了。

    乌泱泱一大片人,骑马拿刀,直冲清江城而来。

    清江城中一片哀嚎,权贵收拾细软想要跑路,普通百姓则想跟着一起跑,事情发生的突然,一群人一块跑,城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根本就走不动。

    在绝望之中,拥挤的人群几乎要失去活下去的信心,谁知那甲辰山的土匪,冲着江家族地去了。

    根本没有进清江城,清江城只是被路过了。

    得知此事后,不光清江城的百姓松了口气,连清江城的百官们,也手脚发软,放下心来。

    那甲辰山上的土匪过于凶残,连那些当地豪强阻止的军队,以及长州来的司马将军都打不下来,他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城池,哪里扛得住土匪冲击!

    还好土匪没来。

    江家族地屹立当地百余年,有无数佃户不说,还有高大且守卫森严的坞壁,江家不可能被攻破,那些土匪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去攻江家。

    清江城的官员和权贵们回过神后,心中嗤笑不已,为那些土匪走向末日而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是今天注定是不能如他们意了,他们不光会经受一场土匪过路的惊吓,还会受到更多惊吓。

    江家族地,被甲辰山土匪攻破了。

    听说是那些土匪有内应,直接打开了坞壁的大门,土匪如入无人之地,直奔江家族地内城,屠戮江氏族人数百,依附于江家的小家族,也没少遭殃。

    鲜血铺满了江家坞壁的每一个角落,江家只有核心的一支没有出事,暂避到了清江城。

    清江城的官员,当地的清江知府出面迎接了江家逃难而来的人,在看到领头之人,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时,他如遭雷劈。

    完了,江家和清江城都完了啊!

    江盛确实厉害,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江盛自己的儿子就被甲辰山上的土匪给抓走了,江盛都没法救自己的儿子,如何来救陷入危机的江家族地和清江城。

    清江知府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的命算是到头了。

    跑肯定跑不了,像这种土匪乱民组成的队伍,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戮高门显贵,官员和豪强,稍微跑得慢一点儿,都得被砍了头示众。

    如果能提前几日知道有土匪下山,他们还跑得了,现在土匪都要来围城了,如何跑啊!

    那些土匪过路的时候,清江知府已经大概估算过,外头至少有两万余土匪。

    不是说甲辰山上只有一万土匪吗?多出来的那些土匪哪儿来的啊!

    清江知府现在只能骂之前打探消息的人无能,却不知好多都不是真正的土匪。

    这年头世道不好,到处都是讨生活的流民,流民们到处乱跑,只想活下去。

    江家和各世家能容纳的流民到底也只能算是少数,大多数还处于饥寒交迫的窘境之中,当他们发现,有人作乱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如普通百姓一样,到处逃窜,而是加入其中。

    只为能获得一点点好处,比如在那些人闹事的时候,他们能找到一口水,一身衣服,一口饭。

    多出来的,几乎全都是流民。

    知府分不清楚,是因为他没见过真正的土匪是什么样,在他看来,那些瘦如干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不知道哪儿捡来的棍棒,跟在后头的人,也是土匪。

    江易周得知有那么多“土匪”的时候,都震惊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大庄要乱了,但没想到大庄地方上已经乱成这样了。

    “知府可是在为外面的土匪忧心?”

    江易周将那些流民的存在抛在脑后,没有人带头,流民只是一群流民,现在有人带头,那么流民就是土匪的一员。

    既然是土匪一员,那么在她的计划里,就是要被招安的一批人。

    土匪确实杀了不少人,但是杀人在这个时代是最常见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要江易周能出面平定这场风波,压制它,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确实,不瞒江六小姐,外面匪徒实在是太过凶残,江六小姐自江家而来,想来更加清楚,唉,今日我清江城危矣,江六小姐不必惊慌,本官这就派人护送小姐去长州。”

    清江知府明白,现在江易周几乎可以说是江盛唯一一个嫡出的孩子了,而且江易周还带着江盛的正室夫人,更不能怠慢。

    若是整个江家都毁在清江城,那他就完了。

    和被流民杀死不同的完法,他除了是他自己,身后还有家族,能当上一城知府,他背后的家族自然人数不少,本事不小。

    可比起安国公与长州州牧江盛,以及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江家人,他身后的家族,不过是一粒尘埃。

    他可以死,却不能带给家族灭亡结局。

    如果江易周是普通的世家小姐,自然会觉得清江知府人很不错,还会忙不迭答应对方的护送一说,连夜逃走。

    可她不是,她也不想逃。

    该跑的人不是她。

    “知府大人,你可还记得在甲辰山上,还有一位姓叶的将领?”

    清江知府一愣,“她,她还没死?她没死的话,那些土匪怎么会突然下山?”

    江易周微微摇头,表示谢叶瑶活得好好的,所以清江知府人傻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位叶大人没出事,怎么会没有向清江城传消息,也没有阻拦甲辰山土匪下山?

    “大人,甲辰山很大,非常大,而那位叶将军只带了不足四千人。”

    原本有将近五千人,后来跟甲辰山土匪打,“死”了一千多。

    甲辰山土匪众多,留下些许土匪,拖住谢叶瑶,其余土匪从另一头下山,也不是没可能。

    清江知府相信了江易周的话,转瞬他就变得十分高兴起来。

    “既然如此,那本官尽快去联系叶大人!”

    只要能力将这一轮土匪给打退,清江城就有希望了!

    什么是峰回路转啊,这就是峰回路转,清江知府恨不得抱着祖宗牌位去哭一哭,让祖宗多多保佑。

    看着信了江易周的话,兴高采烈去联系谢叶瑶的知府,站在江易周身后当透明人的江易雅微微摇头。

    清江知府人这么好骗,她都有点儿不忍心了。

    江易雅这人心软,看不得傻子被骗,谢叶瑶则不同,她最爱骗傻子了。

    和清江知府联系上后,谢叶瑶表演了一下什么叫被蒙在鼓里后得知真相的恼怒,以及嫉恨如仇,听说土匪祸害一方后发自内心的愤怒。

    两种情感在谢叶瑶脸上交替出现,让她的表情有些诡异,清江知府派来联络谢叶瑶的长随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对谢叶瑶心中生出些许不服。

    完全被山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然也能领兵打仗。

    不过想起那位来了就打败仗,随后一蹶不振的长州司马,长随又觉得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叶将军,好上太多了。

    能打仗还不怕打仗,赢得起也输得起。

    只希望这次不要再如那位长州司马一般输了,若是再输,他们清江城就彻底完了。

    这么想着的长随不知道,在一开始,清江城就完了。

    商量好什么时候回援清江城后,谢叶瑶将知府长随安置好,叫来了常慧心。

    “师姐,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回援最好?”

    谢叶瑶在与常慧心说话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笑了。

    该说不说,江易周是真的了解这些人的人性,知道他们怕什么,又想要什么,她做下的安排,清江知府简直就像是她手中的傀儡一般,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去行动。

    清江知府知道谢叶瑶还有兵马在甲辰山后,第一个命令并非是让谢叶瑶救下清江城,而是救下江舟。

    第二个命令,是护送他一家老小离开清江城,连带着还有江舟一起。

    从始至终,这位清江知府甚至都没有提过还在清江城的江家族人,包括江易周这个江盛亲女儿。

    这位清江知府大概是觉得,有江舟在手,已经只剩下这一个嫡子的江盛,会原谅他的一切。

    还会偿还这一份人情,就算他没有守住清江城又如何?他救了江大公子,那就等于救了个免死金牌。

    想得倒是挺好。

    当然,清江知府也没有真的说不让谢叶瑶打土匪,救清江城,只是清江城要排在后头,什么都没有他和江舟重要。

    常慧心听了如此自私自利之人说的话,照样不动声色,表情平淡。

    她略微沉吟,说道:“若是能拿到知府弃城而逃的证据,或许能助小姐一臂之力,至于回援,在清江城被攻破之前,最好不要回援。”

    常慧心的话深得谢叶瑶之心,谢叶瑶冲常慧心点点头,“听从师姐的便是。”

    那位长随当晚就向清江城发出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谢叶瑶,并且谈得很顺利,他的信前脚送出去,后脚人就在半夜,被抹了脖子。

    只需要将谢叶瑶良好的态度传达给知府便可,至于其他,不用再传。

    知府的人则是看到,第二天谢叶瑶就带着人上山去了,这些人里也有长随,等过两天,长随死在了山上土匪手中的消息,就会传到山下。

    而谢叶瑶上山,看似是去惊险施救,实际上是好吃好喝在山上等着施袅袅传个好消息。

    等甲辰山土匪进城,她顺便将山上的江舟和江十三,送去地下,给那些江家族老作伴。

    死因都想好了,江十三被江舟折磨疯了,想要杀江舟,江舟奋力反抗,两人同归于尽。

    完美的借口。

    然后谢叶瑶就可以带着人,去清江城救百姓于水火,顺便效忠江易周,帮助江易周操控清江城。

    第046章 文官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拿到长随信件的清江知府,完全没有怀疑在甲辰山的谢叶瑶,而是满心欢喜等待江舟从甲辰山上下来, 他带着江舟去长州投奔江盛。

    到时候,他就立了大功,安国公一定会好好奖赏他,他和他的家族,注定会走向辉煌。

    这样的春秋大梦, 做起来是真的香甜,以至于等那些土匪流民攻破清江城的大门,一路打到他居住的府衙, 将他从后院小妾床上拽起来,逼问他府中财物都在何处时,他脸上还带着如在梦中的迷茫。

    为什么这些土匪竟如此快速进了城?他明明已经安排了一些守城的士兵, 务必守住城门, 等待谢叶瑶回援。

    他不知道, 他一心想要跑,那些大户人家肯定也要跑。

    甚至那些守城的士兵,他们也想跑。

    士兵们一开始还惧怕官府的威望, 害怕秋后算账, 所以兢兢业业的看守城门, 结果他们看见那些大户,买通了守城将领, 将领就大开城门,送那些大户人家出城。

    想到他们都能逃往繁华之地, 用手中的钱财,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他们则只能在原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些士兵大多就此生出了二心。

    他们也想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于是士兵之中,开始有人趁着深夜,三五成群,带着家眷逃跑,也有士兵直接和城外的土匪联系,只要留他们一条性命,他们可以为土匪大开方便之门。

    内忧外患之下,清江城和之前的江家族地一样,看似守卫森严,实际上不堪一击。

    他们高高在上的觉得,那些士兵和百姓,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家园,一定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却不知,是人就有私心,有活下去的决心,除了圣人,又有谁会无私的为他人而死呢?

    清江知府被五花大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完了。

    他不可能逃出清江城,他幻想中的荣华富贵也全都成了泡影,此刻别说是江舟,就是江盛在他面前,他也没法做到救了人一起跑。

    “这就是清江城的知府?”

    施袅袅扛着半人高的大砍刀,大刀阔斧走入屋中,坐在高凳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男子。

    这年头当官的人就没有几个长得难看的,所有人都看颜值,颜值不高,再有才华那也是被蹉跎一生。

    因此清江知府长得还挺不错,平日里稍微收拾一下,那就是个潇洒的文人雅士。

    可是此刻的他,衣不蔽体,神情恍惚,身上脸上都是一道道黑痕,倒在地上时,除了一句皮肤挺白外,愣是看不出半点儿比常人好看的地方。

    施袅袅沉默了一瞬,摆了摆手,让人将知府拉下去,先关起来。

    “大王,咱们已经攻入清江城,不如现在就干一票大的吧!清江城里有好多豪族都没走呢,粮食和金银财宝,应有尽有!”

    说话的是一个真正的山匪。

    甲辰山上那么多山匪,不可能所有山匪都被收编成谢叶瑶的人,更不可能全都替换成谢叶瑶的人,她们需要一两个熟悉当地环境的原本山匪,所以之前她们入驻甲辰山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并未太过残害无辜的山匪。

    倒不是谢叶瑶她道德要求高,而是那些喜好残害无辜的山匪,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了,他们甚至不把人当人看,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后,连带着对自己生命的敬畏也消失了。

    这种人很难完全掌控,因为在这种人心里,自己才是最紧要的,想要培养出他们的忠心,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因此这种人必须死,留下那些还有一丝良心,一点儿人性的山匪,还能认真办点儿事。

    就是太认真也不好。

    施袅袅无奈,这家伙真当她是土匪了。

    “欸,小子,你是想要吃一顿饱饭,还是顿顿吃饱饭?”

    施袅袅冲那兴高采烈想要去打家劫舍的小伙子问道。

    说话的山匪已经落草为寇一年多了,算是甲辰山上的老人,可实际上他今年才十四,之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逃难逃到山上去的。

    在施袅袅夺下女大王之位,砍了一大堆山匪之前,这小子在山上负责烧火,当沙包。

    现在他负责给施袅袅拎大砍刀。

    小子摇摇头,“大王,我不懂这些,我就想吃饱饭,如果能顿顿吃饱更好哈哈哈!”

    当一个地主,能有几亩良田,是无数普通百姓梦想中的日子。

    施袅袅嘴角微抽,她就不应该奢望这些饭都吃不饱的家伙,能有什么高知灼见。

    “但我选择让大家能顿顿吃饱,吩咐下去,不许胡闹,都老老实实待在知府府衙,这府衙里的东西,还不够你们找的?”

    “可是大王,咱们不动,跟在咱们身后的那些流民……”

    “哼,流民全都是为了吃一口饭,他们不光想吃饭,还想杀人,那能算流民吗?那是暴民,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可是好人。”

    这下连施袅袅的同僚都听不下去了,她们一路吓得那些权贵,连夜跑路,恨不得肋下生翼,生怕跑慢了,被她们弄死。

    结果施袅袅说自己是好人,这谁信啊?

    “那么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看这狗官把东西都放哪儿了!慢一点儿真要被那群流民给抢了先,到时候老娘辛辛苦苦一路,全都给别人开路了。”

    施袅袅圆目一瞪,吓得四周的人一激灵,赶紧夹着尾巴去干活了。

    只留下两个施袅袅昔日同僚,如今跟她一起扮土匪的难姐难妹。

    “我们这就给主子发信号,顺便联络一下在城中的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干。

    施袅袅点点头,认可两人的行动路线,看着两人去忙,她也拎着大砍刀,在府上瞎逛起来,随机吓唬一个知府家的下人,看看能不能吓唬出一点儿金银珠宝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么一吓唬,金银珠宝没出来,倒是先出来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清江知府和京城来往的信件,京城那边信件的落款,赫然有平王府的标识。

    这个清江知府,竟是昔日三皇子,江易雅那个还没有彻底退婚的未婚夫——平王的人。

    想想清江知府还想要带着江舟投奔江盛,施袅袅便明白,这是个多姓家奴,到处下注,只等着有一方能有出息,带得他飞升。

    想法很美好,现实则是,今日清江知府如同一头待宰的猪,被捆着扔在地上。

    江易周此刻正在等待,等待施袅袅的人上门,她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把已经开锋,且染有血迹的剑,门前是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三具尸体。

    计划的再缜密,也不可能毫无意外,今日清江城这么乱,少不了想趁火打劫的人,不管是那些流民,还是将江家境况看在眼底,贪心四起的有心人。

    他们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江家剩余的几人,将江家的财产据为己有。

    他们当然知道江盛权势滔天,可江盛远在天边,江家的财富近在眼前,少不得有人铤而走险,亡命之徒或贪婪之辈,一时脑热可想不了许多。

    “扑!”

    利器刺透血肉的声音,听起来很闷,来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因疼痛,那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面容狰狞似魔鬼。

    手持利器杀了他的人,则是一张美人面,似是天上仙人,纤尘不染,冷漠淡然。

    江易周抬腿,将逐渐没了声响的尸体踹飞,武功带来的加成,让她连杀数人,依旧精力充沛,丝毫不觉疲惫。

    此刻院门口已然被鲜血浸染成一片红色,这一片红,有效震慑了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们。

    直到有土匪过来,这一片才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藏身在屋中的人们小心捂住口鼻,生怕呼吸声引来外面凶悍的土匪,他们此刻无比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逃跑,而是留下来看热闹,想着能分上一杯羹。

    而外头,江易周将剑送回鞘中,示意江易雅跟上,走之前让土匪解决掉附近还留着不走的家伙。

    她和土匪的接触,只能先在暗中,直到土匪被她招安的消息传出去,方能不再灭口。

    江易周和江易雅离开,剩下的江家人被关在这一处小院里,于秋月疯疯癫癫地抱着一个仆从,一口一个帆儿的喊着,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们被土匪带走。

    常慧心半夜带着人进了城,先是派人接手了江家的院子,以防土匪之中的人起二心,将江家人给放出去,随后赶到了知府府衙。

    府衙的大堂中,江易周高坐主位,施袅袅和江易雅分别坐在她的下首,常慧心一过来,施袅袅便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更靠后了一位。

    等谢叶瑶过来,她不必往后挪,因为在常慧心的位置之上,早就留好了谢叶瑶的空位。

    江易周杵着下巴,看着三个座位的武官席位,再看看仅有江易雅一人的文官席位,有些苦恼。

    “之后要建设清江城,肯定要许多文职官员,在庄子上的那些女郎,她们倒是可以用上一二,只是她们学得时间太短,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担当重任。”

    江易雅作为名义上的文官之首,对上心意的揣测最为及时,江易周眉头一皱,她就知道江易周在苦恼什么。

    “让她们辛苦些吧,边学边干,只是顶层确实不能一直空着,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慧心来帮帮忙?还有大姐,也能当个文官用用,哦对了,我们还有太平居士。”

    江易周想起尉迟鸣玉来了,不知道尉迟鸣玉愿不愿意跟着她造反。

    事不宜迟,清江城百废待兴,她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当天晚上,江易周就敲开了尉迟鸣玉的大门。

    第047章 名头

    尉迟鸣玉这些天, 内心情绪十分复杂。

    她先是接到了父亲要带兵打仗的消息,还没等她担心,父亲就输了。

    灰头土脸从外面回来后, 父亲就陷入了低谷,母亲日日担忧不已,唉声叹气,闹得给母亲看病的医者成天让她叫母亲宽心些,唯恐病情加重。

    这让尉迟鸣玉对父亲很是不满。

    在现在以孝为天的时代, 对父母不满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只不过大多数孩子都选择了沉默, 父母掌控着孩子的生死,他们不敢大声反抗。

    尉迟鸣玉同样有些纠结与此,她读圣贤书, 钻研学问, 更了解当今对孝道的要求, 圣人以孝治天下,反抗孝道,几乎等同于反抗更深一层的皇权。

    是为谋逆。

    因为太过于纠结此事, 迟迟又没有新的想法, 尉迟鸣玉干脆将大半精力, 投入到教育之中,日日与她那些学生在一起。

    她真正开始全身心教学后, 发现她的学生,实在是太少了。

    不是说每天来学写字的学生少, 事实上,每天她的教室里, 学生人数都是爆满状态,窗户外面都有人站着。

    可这么多学生,真能学到最后,被她单独放在另一间教室,快速教学的学生,少之又少。

    大多数女郎没有向学之心,她们已经被家庭捆住,上有老下有小,根本没多少精力继续学习。

    而且她们总会将“我已经这么大了,我是个女子,学了又有什么用”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尉迟鸣玉劝她们好好学,她们还会反过来劝尉迟鸣玉,让她向小姐提议,找几个男子来做先生,教一教她家的儿郎。

    随后就是不住的夸奖她们的孩子有多聪明,一定一教就会。

    听得尉迟鸣玉很无奈,对这一部分人她只能选择放弃,自救者天救之,这个道理是她教给女郎们的第一课,显然,这些女郎根本没有学进去一点儿。

    不对,她们学进去了,但她们自救的方式,是将自己的未来,栓在属于她们的儿子身上。

    正如宫廷里流传的那句话,丈夫可以废了我的皇后之位,儿子却不能废了我的太后之位。

    还有一部分,则是天生不适合学习,她们根本无法吸收和转化新知识,学习进度慢的不行,别人已经可以简单的对诗,她们连写字都会丢笔画,认不全。

    要说她们不努力,那必定不是,尉迟鸣玉经常看见这一类学生,学到很晚,非常努力,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努力,但无论怎么努力,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这一类学生,尉迟鸣玉只能忍痛让她们去习武,她们特别认真的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读书不行,那就参军。

    每天沉浸在教学之中,尉迟鸣玉的心情都变好了。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听说江家族地被甲辰山的土匪给攻破了,死了很多江家人。

    庄子上的佃户们都惊呆了,一个个吓得不轻,有的想跑,有的想去族地看看,还有人想要趁乱生事。

    还好尉迟鸣玉身边带着不少护卫,不然整个庄子就乱套了。

    护卫们武力镇压之后,江家新的消息传来,小姐没事,庄子也不会有事。

    庄子这才微微恢复了平静。

    然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清江城破了,尉迟鸣玉记得小姐就在清江城中,吓得她连夜就往清江城跑。

    要不说明主良臣之间心有灵犀,江易周刚打算去找尉迟鸣玉,尉迟鸣玉人就已经到城门口了。

    等江易周收拾好,就有人来报,说尉迟鸣玉已经被带到江家院* 子歇下,她可以直接去见人。

    于是两人就这么见了面。

    看到毫发无损的江易周,尉迟鸣玉稍微动动脑子,便清楚这里头有事情。

    其实在尉迟鸣玉知道江易雅出面,从江家族地要了一块单独的地盘,又冲同族妹妹一口一个小姐,认其为主时,她便清楚,江易周没那么简单。

    她的目的,绝对不是给自己攒一份丰厚的嫁妆,要一个能干的名头。

    现在回想一下甲辰山山匪名声鹊起至今做的事情,再看看江易周一副出入自如的主人家做派,尉迟鸣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举乃是大逆不道。”

    这是尉迟鸣玉见到江易周后,说的第一句话。

    江易周看向尉迟鸣玉,尉迟鸣玉眼中没有多少情绪,至少没有厌恶与强烈的反对。

    “远近闻名的才女,力压无数男子,拥有旷世奇才的太平居士,难道是一个顺应他人之道,一心贤良淑德,做他人妻,为他人母的女子吗?”

    江易周的问题十分犀利,问得尉迟鸣玉一时无言。

    良久,尉迟鸣玉摇了摇头,“不,我不愿如此。”

    尉迟鸣玉从来没有说出过内心的想法,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心中所想。

    曾经,她的嘴可以吟唱出令无数人感叹神鬼之作的诗句,却没法真切诉说内心的情感。

    她其实不敢。

    也从来没有人给过她反抗的勇气和底气。

    即便父母疼爱她,只有她一个女儿,也会想着为她挑选佳婿,而不是想着将家中的兵马人脉,交到她手上。

    他们选择帮她立于乱世的方法,是让她用自己的才名作嫁妆,去依靠一个男人。

    世道如此,尉迟鸣玉不能说父母这么选择是错的,因为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个世道单独立户,太难了。

    太平世道尚且困难,何况乱世。

    但是在江易周身上,尉迟鸣玉看到了第二条路。

    “你这样做,注定会受尽天下之人的唾骂,被无数人指摘,青史之上留下骂名,你依旧要这么做吗?”

    “当然,因为我和你一样,不愿意为人妻为人母,世道艰难,所有人都不允许我这么做,那我就只能争取到绝对的权力,掌控生杀予夺的力量,用它,让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让他们闭嘴。”

    江易周比尉迟鸣玉敢说,她不光敢说还敢干。

    什么天下唾骂!

    江易周心知,有人恨她,自然就会有人拥护她,爱戴她,没必要盯着恨她的人,她生来注定伟大,眼中只需要看着她一手缔造的,光明璀璨的未来。

    “你愿意帮我吗?”

    尉迟鸣玉几乎在江易周问出的瞬间点头,她愿意,她自然是满心愿意!

    江易周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尉迟鸣玉有些冰凉的手掌,“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第一步,是建设好清江城,我听易雅说,你最近一直苦恼学生不够,这不巧了嘛,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学生。”

    清江城有十万余人,这还是明面上的,算上那些没有登记造册的隐户家仆,绝对突破了二十万。

    二十万人,还有城外的流民,算有一半女子,那也有十万。

    减去年纪太大和年纪太小的女子,少说也有五六万可以读书的女子。

    其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可以继续深造,未来她也不用担心缺文官了。

    江易周太高兴了,她好像已经看到人才如小白菜一样,遍地都是的场景。

    尉迟鸣玉则笑容僵在了脸上,手掌更凉了。

    她是想要更多学生,但并不想把自己累死!

    “小姐,庄子上有五名学生可以暂时一用,还有,在下过往也有几名手帕交,才学不浅,或许可以让她们来帮帮忙。”

    尉迟鸣玉小心提议,江易周并没有马上答应。

    江易周确实是缺人,但她不能让手底下全都是尉迟鸣玉的亲朋好友,尤其此刻文官那头做主的人是江易雅,她得考虑到江易雅的权力是否会被架空。

    任何领域变成一言堂,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江易周只能允许她自己一言堂。

    “鸣玉可以先将人叫来,教导女郎们是一件大事,不能轻易下决定,我可得好好考校一番,鸣玉的朋友,想来才华与鸣玉一般无二,惊才艳艳,不会惧怕考验。”

    被江易周贴脸夸夸的尉迟鸣玉脸都红了,她立马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江易周随后又去找了江易雅,说了下尉迟鸣玉的时候,以及尉迟鸣玉的朋友们,不日便会前来。

    她让江易雅跟李凝香商量商量,能不能给她运作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名正言顺掌管清江城。

    江易雅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是想要清江知府的官职?这、这 、这……”

    江易雅这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易周要官职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已经拿下了清江城,之后清江城可以说是她的地盘,她想要个名头有什么错?

    只是大庄有女将军,却从来没有过女文官,一地知府官职不小,普通世家子弟想要做到这个位置,都需要熬资历,比拼家世,没有上来就直接当知府的。

    “实在是前所未闻,凝香她恐怕很难说服朝中大臣。”

    “清江城之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骑快马两日到京城,走路快些,不出一个月就能到。”江易周早就想好了说服京城那些官员的理由,“而在清江城之外,是数不尽的,从原州赶来的流民灾民,如果我不在清江城,那这里将会对所有人大开门户。”

    京城之前进了一部分灾民,就有不少官员叫苦连天,真正的流民大军还在南边,江盛在长州打仗打得艰难,收复失地困难重重。

    乱民的实力,朝廷已经看见了。

    还想要保住京城的话,最好是将清江城给她。

    “这样一来,京城很可能会派守将过来。”

    江易雅微微皱眉,觉得江易周这个借口,会带来一些麻烦。

    “京城没有能镇场的守将和兵马了。再说了,我亲爹是江盛,我和江盛不就是一家子嘛,长州迟迟打不下来,清江城可以作为江盛的后路。”

    江易周说罢,掏出了清江知府和平王府的信件,这东西流入京城后,势必会掀起又一轮党争,大长公主一定很愿意帮忙,彻底斩断江家和平王府连手的可能。

    第048章 城主

    不得不说, 江易周考虑的真的很全面。

    几乎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大长公主的反应,以及京城那头各势力长期以来的作风, 都被江易周算计的明明白白。

    江易雅硬着头皮给李凝香送了一封信,信中写了江易周的要求,附信送过去了一堆清江知府和平王的信件。

    信送出去的那一刻,江易雅长舒一口气,事情既然已经做了, 那只需要静静等待结果了。

    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皇宫之中,这天底下最为富贵的地方,聚集着天下权力最大的一批人, 李凝香抬头望天,她只能看见院中小小方方的天空。

    “娘娘,清江又有信送来了。”

    宫女从外头进来, 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信, 呈给李凝香。

    李凝香冷着脸将信拿过来, 拆开后扫了两眼,猛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她笑得格外开怀,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为一点儿小事都能笑得前仰后翻。

    周围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们没见过皇后娘娘笑得这样开心过, 他们也不好奇为什么。

    在宫中,一切反常的举动, 都有可能要了她们的命。

    李凝香算是比较好伺候的主子了,却也没少将宫人打死打残, 她自己心里不舒服,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脾气, 下手狠了一些。

    离京半年多的江易雅若是再看见现在的李凝香,估计都认不出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了。

    李凝香她变了很多,气质从原本的明艳大方变得孤傲冷然,装扮明艳大气却无法掩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

    “这信,是不是已经送去母亲那里过了?”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下,问那给她送信的宫人,那宫女听到此话,腿一软,直接跪下。

    “娘娘,大长公主殿下她,她也是为了娘娘好,宫外鱼龙混杂,不知会不会送来害娘娘的东西。”

    宫女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复,她想要求饶,又怕开口就被冠上欺瞒皇后的罪名,拉出去斩杀。

    李凝香眯着眼睛看那宫女,等那宫女都哭出来了,才幽幽开口。

    “本宫难道很可怕吗?不过是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便是,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说罢,她摆了摆手,周围的宫人连忙将那哭得几乎瘫倒在地的宫女拉走,与那宫女私交不错的人,见此松了口气。

    虽然被娘娘厌弃,但好歹留了一条性命。

    今日娘娘的心情确实很不错,原本心里没多少好奇心的宫人们,此刻有些好奇了,如果能知道是谁给娘娘寄信,让娘娘高兴,她们日后或许可以借此平息娘娘的怒火。

    娘娘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阴晴不定,时不时便要发好大一顿火。

    “走,去长寿宫,本宫要见见母亲。”

    李凝香之所以一直不遗余力地帮江易周,当然不是全然为了她跟江易雅的情分,她和江易雅确实要好,可没有好到会为了江易雅,又是要盐引,又是要官职的地步。

    她就是单纯想要反抗。

    借此反抗母亲强压在她身上的一切,她能看出来,江易周所图没那么简单,可那又如何?哪怕江易周将这沈家的江山翻了去,也与她无关。

    她甚至很期待,期待有朝一日,江易周能领兵攻入京城,打开皇宫大门,让她出去,再见一见外面的阳光。

    江盛得到消息的时候,江家和清江城都已经稳定下来了。

    残存在外的江家族人跟江盛说,现在江家族地名存实亡,整个江家都由江易周说了算的时候,江盛还以为自己年纪大幻听了。

    等过两日,京城传来册封她女儿为清江城主的消息,江盛才确定,他的女儿,真的靠自己打下了一块地盘。

    “大公子去世了,六小姐却招安了那群土匪,家主,家主此举有异,不得不细查啊!”

    从江家族地逃出来的江家族人,跪在江盛面前哭诉,江盛听了之后,面无表情。

    他能怎么说?为了自己的大儿子,去质问小女儿?

    关键是大儿子死就死了,小女儿可是得了个城主之位,那么大一片地方,现在都是女儿的封地。

    江盛没有觉得女儿的东西是女儿自己的,说白了,女儿不也是姓江吗?这么大一块地,是天大的好处,等日后他想要,只需开口,女儿自然会将地方进献给他。

    这是当下孝道给江盛的底气,儿女在家无私产,不光江盛这样觉得,外人看来,江易周的东西,就是江盛的东西。

    或许江易周这样做,还得了江盛的命令呢。

    也就只有同为江氏族人的人,能明白这件事里,江盛绝对没有对江易周有过多命令,但凡江盛能命令江易周,他不早就让江易周把江舟给救下来了。

    哪儿还至于让儿子白白死在甲辰山上。

    “有什么异常?难道你觉得,我的小女儿,杀了她的亲兄长?”

    江盛想了半天,最后说出一句质问的话,此话一出,跪在他面前的江家人就知道,江盛不可能去查了。

    “家主!江易周为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不要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小瞧于她,这人心狠手辣,听闻她从小长在外人之手,与家主并不亲近,怎么可能重视大公子!她到了清江城后,清江城发生了多少事?每一件事都于她有利,不可能是巧合!”

    那个逃出生天的江家人都要把口水说干了,江盛也没有半分动摇。

    如果江易周听到那江家人对她的猜测,必定会说一句,江家真不缺聪明人,可惜没有聪明到底。

    既然聪明,就该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明白江盛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不就跑得远远地,要不就当一个哑巴。

    如果愚蠢,那应该死在江易周对江家族地的清洗之中。

    自认聪明的结果,就是逃过了江易周,也没有逃过江盛,江盛倒是没有像江易周一样,暗地里将人杀了,只是将人先请走,给了对方一笔钱,然后就任由对方自生自灭去了。

    江家现在的族人不多,他到底是家主,多活一个,还能多为江家开枝散叶。

    至于他女儿的事,江盛最后默认了女儿的行动,还去信一封给江易周,话里话外是管江易周要东西。

    他在外征战,实在是缺人缺物得紧,若是能送来一些,他打下长州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江易周拿到江盛的信后,不做多想,直接用同样的口吻,递过去一封诉苦信,清江城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真要是非要管她要人,她只能送去流民和那些土匪,不知道江盛想要哪样?

    答案当然是都不想要,江盛治军能力一般,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住了手下军队,招来一堆刺头,那不是想跟乱军开战,是想给乱军送温暖,怕不是全都得被乱军策反。

    “父亲他,只是想要钱和人?”

    江易雅一脸幻灭的表情,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自然是知道江盛为人,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印象中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垮塌,露出了背后那阴险小人的嘴脸。

    “儿子都死了,不要钱要人又能做什么?况且或许在他眼里,清江城根本不是我的封地,而是他的地方。”

    正如江易周将老登日后的一切都视为己物一样,老登抱着同样的心思。

    江易周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任何想法都可以有,只看最后谁更高明些,能拿走自己想要的一切。

    “李凝香倒是有些法子,真是聪明,你问问她想要什么东西不,咱们送送礼。”

    江易周有心维护一下李凝香这条人脉,反正近几年大庄不可能倒下,李凝香比她想象中有用。

    没有给官职,但直接将清江划做江易周的封地,还给了江易周一个城主的封号,在大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一类先例。

    不过那些被封为城主的女子,一般是宗亲,或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将,还没有一个被封为城主的人,之前籍籍无名。

    好在江家这个家世背景够硬,京城之中反对此事的人比较少。

    “凝香她只想出宫看看,我能感觉到,她快要被憋疯了。”江易雅提及好友,就替李凝香发愁,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要怎么熬啊?

    小皇帝人事不知,成天里只知嬉闹玩乐,李凝香正值好年华,却被关在宫城之中,哪儿都去不了。

    江易周表情变了变,干咳一声,她问道:“总是憋着也不是办法,要不送几个她喜欢的进宫?我看她以前挺喜欢那个什么世子,照着那个世子的模样,挑几个?”

    江易雅先是迷茫,随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发出一声“啊?”来,她觉得江易周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大胆了。

    可随后她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养面首又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大长公主自己还养了一府,听说还送了几个给太后呢。

    “我问问她?”

    江易雅感觉挺别扭,又觉得很刺激。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施袅袅她天天钻那些楚馆,见过不少,你问她要几个合适的,送过去便是,这可是一步登天,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男子挤破头想要一个机会,她是皇后,事情闹大了不太好听,动作隐蔽一些。”

    荣华富贵,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庭生活,只要床上躺一躺就能得到,那些男子还不抢疯了。

    江易周看得通透,人人喜欢过好日子,总有人喜欢走快捷方式,她主打一个你情我愿,不会强迫。

    江易雅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当即去跟施袅袅说了一声。

    施袅袅还在发愁不能给她心爱的小倌儿们一个家,现在她的烦恼可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