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海缘仙
龙君还没回答, 时少爷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让龙君给你背黑锅?”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这么多年神仙说不想干就不想干了啊?不怕龙君直接给你……”
时少爷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对龙君说, “龙君, 这次别生吃吧?我会做蛇羹!”
龙君:“……”
海缘仙眼皮跳了一下,默默把尾巴往裙子底下藏了藏:“咳。”
贺荀澜捂住了时少爷的嘴。
龙君若有所思:“为何要我帮你?”
“这些家伙从王都来的,有些麻烦。”海缘仙幽幽叹了口气, “他们想拆散这儿的有情人, 还让不少人为了下海采珠哄骗鲛人定契,坏了我这的风气,我早就想动手了。”
“能处理的我都处理了,只是剩下这几个,背后有些麻烦的大人物, 我在这当地头蛇当得好好的,也不想把他们引过来。”
她端起笑脸,“您看,龙君,左右您已经上了通缉令,也不差这几条人命,不如帮帮小仙。”
龙君:“……”
他微微偏过头, 看向了贺荀澜。
贺荀澜摆出谈判的架势:“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我们也不能纯吃亏啊。”
“所以我才一直问啊。”海缘仙揣着手, 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姻缘契命、成婚见证、珍珠打孔、男女装定制、海上救援……真的没有需要的吗?”
“没有。”贺荀澜笑着摇摇头,“我们现在缺一艘大一点的船。”
“哎。”海缘仙幽幽叹了口气,“就这个没有。”
“咳。”贺荀澜清了清嗓子,瞟了眼飘荡在海上的单帆木船,问她, “真没有吗?要不再想想。”
海缘仙一怔,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
“我没有,但他们有!”
“你要是想要,我把那艘船送给你。”
龙君微微蹙起眉头:“本来也不是你的船。”
贺荀澜轻轻撞了他一下,龙君轻哼一声别过头。
“那便这么说定了。”海缘仙喜笑颜开,四周气氛一松,围在海岸边的居民见海缘仙说完了话,就打算扶着红蓼一家离开。
海缘仙转过身叫住他们:“等等,我还有话跟这个孩子说。”
扶着母亲的红蓼忽然僵住了身形。
海缘仙走近她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温柔地问她:“蓼蓼,你还记不记得我的规矩?”
红蓼嘴唇微微颤抖,她低着头,不敢看海缘仙的眼睛:“……记得。”
“你不是第一次找我了,我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只给真心相爱的爱侣定婚契。”海缘仙笑了一声,“你说谎了吗?为什么呀?”
红蓼松开扶着母亲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海缘仙面前:“我、我说谎了……”
蹲在地上摸索着什么的啾啾停下了动作。
“坏孩子。”海缘仙叹了口气,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在计划什么,跟我、跟你娘、跟你的婚契者,都说清楚吧。”
红蓼咬着牙,微微颤抖着说:“我、我……我想去采珠,但我水性不好,根本没法……”
她还没说完,她母亲一下子跪倒在地,不顾一切拉着海缘仙的衣角说:“神仙、神仙都是我害了她,她爹走后,我身体一直不好,没办法做工,才害蓼蓼小小年纪就要想尽办法挣钱……都怪我、都怪我!”
“嘘!”海缘仙微笑让她噤声,“你要听她把话说完。”
红蓼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听说,外面的商人想买婚珠,还想引诱鲛人上岸……我听人说,那条被人骗了,千里迢迢去找自己的婚珠的鲛人,最终还是死了,就是那群人干的,我就想、就想若是骗他们的钱,也不算做坏事。”
她低下头,“但要骗他们,怎么也得有一颗婚珠,我就去找了啾啾。”
“他笨笨的,不太聪明,以前就经常在水边闹我,我就跟他说,那些人害死了鲛人,让他把婚珠给我,我带他一起去骗他们一笔钱,给鲛人报仇……”
红蓼抿紧了唇,“他就把婚珠给我了。”
“我没想到这个傻子,听人说给了婚珠都要找海缘仙成婚契,自作主张去请了海缘仙。”
“我当时吓坏了,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把您骗过了,真的结了婚契……”
红蓼眸光闪了闪,小心翼翼看了海缘仙一眼,轻声问,“是神仙故意的吗?”
“是神仙也想引他们出来?”
贺荀澜趁她们说话,赶紧掏出剩下的半个肉饼吃完了。
“聪明孩子。”海缘仙笑弯了眼,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但有一件事不对。”
“我的规矩,从不会自己打破。”
红蓼愣了一下,似乎没理解她的意思。
啾啾垂着头蹲在她不远处,费劲把那个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那颗婚珠。
他有些蔫巴,把珠子在手心擦了擦,眼巴巴看着红蓼,问她:“婚珠,你还要吗?”
红蓼:“……”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那颗婚珠,然后把两根红烛塞给他,吸了吸鼻子说,“红烛,你吵着要的。”
啾啾磕磕巴巴地问:“半夜、哪买的?”
“我早就买好了。”红蓼擦了擦眼泪,“当时你就说,要婚契、要红烛……我怕我娘多话才没放在家里。”
“哦。”啾啾往她身边挨了挨,“那回家吧?我不用去海里了吧?”
他眼巴巴看向海缘仙,生怕她做什么一样拉紧了红蓼,轻声说,“我喜欢的。”
红蓼咬紧了嘴唇,眼眶通红,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海缘仙笑了笑:“好了,都回去吧。”
眼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往家走去,她站在海岸边上,露出一点温和笑意。
如果不是她的尾巴还掐着三个倒霉蛋的脖子,这一幕看起来应该挺有温馨气氛的。
贺荀澜好奇地问她:“你真是故意的吗?”
“故意让我们看见他们成婚契,也是故意让他们成婚契引出这三个家伙的?”
“不会。”龙君笃定地说,“她没那么聪明。”
贺荀澜:“……”
海缘仙居然没有反驳,配合点点头说:“是呀,我可没那么好的脑子,海蛇的脑子很小的。”
她笑了笑,“而且我说过,我从不违背自己的规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给不是真心相爱的人定下婚契。”
她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龙君一眼,“有些人的喜欢,明明已经悄悄从心里长了出来,却还要好久才能意识到呢。”
“好像意有所指……”贺荀澜摸着下巴,轻轻撞了下龙君问,“她说谁啊?”
“是啊,谁呢。”时少爷干巴巴地说,“不会是咱们龙君吧,哈哈。”
“不可能。”龙君笃定的说,“我不是‘有些人’,我不是人。”
时少爷抽了抽嘴角:“那她如果说‘有些龙’是不是就指代太明显了?”
龙君:“……”
“哦,我知道了!”贺荀澜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她是说红蓼吧!红蓼其实喜欢啾啾,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哈哈!”海缘仙心情不错地掩唇笑道,“暂且……就当如此吧。”
“今日事已毕,几位帮了我大忙,可得好好休息,晚上多吃些宵夜,我都买单。”
贺荀澜真情实感地双手合十:“谢谢、谢谢。”
他撞了撞时少爷,问他,“你之前去厨房视察,看好菜单没有?”
“放心吧。”时少爷轻哼一声,“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走,快点,再晚些我估计厨子要睡了。”
龙君没动,忽然看着海缘仙问:“鲛人与人族成了婚契,他们寿数不一,而你借婚契、以仙力强行平衡两方寿数……能撑得住吗?”
他转头看向海缘仙,“这里有许多人,一旦离开海门关,离开你庇护的范围,就会死吧。”
贺荀澜暂时忘了惦记夜宵,连忙竖着耳朵回头偷听。
海缘仙笑得轻松:“没关系,我不死就好了。”
“只要我还在,还能用仙力维持着他们的婚契,他们就会长长久久地相爱下去。”
她目光灼灼,“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其他的,都交给我,我自会帮他们破除万难。”
“什么纲常伦理世俗眼光、异族异心寿数天定,我都不管,我只管他们有没有缘分。”
贺荀澜忍不住问:“怎么看有没有缘分?”
海缘仙笑起来:“当然是他们互相喜不喜欢啊!”
“只要喜欢,就是有缘。”
“两人若是喜欢,自会突破重重阻碍,倾尽全力与对方相见相爱的。”
贺荀澜比划一下:“那像是那种,阴差阳错、爱人错过的情况呢?”
“我不许有这种事!”海缘仙愤愤叉腰,“只要在我的见证下定下了婚契,我就会像毒蛇一样把他们的缘分紧——紧缠在一起!”
她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啊,小仙愿望甚大,但力有不逮,若是有龙君这样的神力,大概就能庇护天下有情人了吧……”
她说着,一脸羡慕地看着龙君。
贺荀澜好奇:“你不是在民间信徒甚多吗?”
“还不够。”海缘仙蹙起眉头,“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对小仙严防死守呢。尤其是高门贵女、王孙公子,都是严令禁止接触与小仙相关的任何东西的。”
贺荀澜摸着下巴:“这样……那些高门大户都不求姻缘了吗?”
“求姻缘还有月君呀。”海缘仙叹了口气,“他是求世俗眼中的‘好姻缘’的神仙,我是最看不惯那死板的家伙了。”
“什么算好嘛?爹娘亲眷人人称羡就是好吗?得自己喜欢才是最好啊!”
她说起这个,显得十分不满,忽然眼珠一转,有了灵感,“对了龙君!你要是将月君抓来让我吃了,我就彻底站你这边如何?到时候我可不止能帮你通风报信,若是有机会,我帮你杀了贪狼星也行啊!”
龙君偏头:“你能杀他?”
“正面不好说。”海缘仙摸着下巴,“但若是被我冷不丁咬中一口,他也得去半条命。”
“哦,那不用。”龙君冷淡地说,“我能正面杀他。”
海缘仙:“……”
第25章 下毒
龙君没再停留, 转身离开。
虽然表情看起来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但贺荀澜对他已经十分了解, 总觉得从他脸上看出了……淡淡的骄傲。
贺荀澜忍着笑和海缘仙打了声招呼:“那条船麻烦海缘仙替我们留着, 我们原本的也不用丢!多谢啊!”
海缘仙笑着颔首。
“你看看。”时少爷悄悄跟贺荀澜挤眉弄眼,“我就说她没那么纯善吧,谁敢拆她的有情人, 她可真敢杀人!还要勒着脖子让人死得尽可能痛苦, 这些妖仙跟我们人身成仙的不一样,尤其是海里出来的,都……”
龙君微微侧目,时少爷立刻流畅地改口,“强悍非常!非寻常人能够匹敌!”
贺荀澜无言:“……你还真是个当奸臣的好苗子啊时少爷。”
时少爷嗤之以鼻:“胡说八道。”
“你听说过哪个厨子当上大奸臣的?我顶多赚点伙食费。”
几人笑着, 吵吵嚷嚷往旅店走,海缘仙站在海岸边看他们,露出一点笑意。
她轻轻握紧双手:“别担心,虽不能帮忙成契,但小仙自会帮你们祈求万事顺遂的。”
她带着笑意转过身,蛇尾上挂着的人风铃般摇晃了一下。
……
第二天一早,贺荀澜打着哈欠下了楼, 先向掌柜确认他们的早饭,海缘仙也买单, 这才放心大胆地叫了早饭。
昨夜难得不用餐风露宿,贺荀澜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哼着小曲找了张视野良好的桌子坐下,瞄着门外来往的行人,等其他人下楼一块吃早饭。
忽然,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人走进店内, 环视一圈,跟他对上了视线。
贺荀澜挑眉,眼看着对方径直走到他桌前,问他:“公子,能否借一口茶喝?”
他戴着斗笠,略微撩开一点,露出略尖的下巴和有些干裂的嘴唇。
贺荀澜想起自己之前也蹭过人家的水喝,不疑有他,给他拿了个茶杯,正要端起茶壶。
少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犬牙,先他一步按住了茶壶:“不用,我自己来。”
贺荀澜下意识松开了手。
少年取了茶杯倒水,一饮而尽,笑着对他道谢以后,很快离开了。
贺荀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疑惑地摸了摸后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太自然的感觉。
他摇摇头,拿起刚刚他喝过的那只茶杯,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龙君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简短地提醒:“有毒。”
“啊?”贺荀澜一惊,连忙松开了手。
门口传来海缘仙的声音:“龙君不必追了,小心调虎离山,小仙去看一眼。”
龙君站在原地,轻轻颔首,随手将茶杯往后砸碎在地上。
小二吓了一跳:“哎!这位公子!”
“我们……阿不,海缘仙赔!”贺荀澜笑得和气,“你别动,我们自己处理。”
龙君拎起茶壶嗅了嗅,顺手又把茶壶也砸碎了。
小二:“……”
贺荀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这个也一样。”
“咦?”十六抱着洗干净的衣服从后院回来,疑惑地看着一地碎片,“这是怎么了?我来捡!少爷你别动!”
“哎哟,跟你们一块这么久,总算是睡上一个囫囵觉了。”时少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楼上下来,吸了吸空气中的气味,“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闻见……”
龙君回过身:“他来过。”
“谁?”时少爷表情呆滞。
“当然是那位贪狼将拓跋瑯了。”海缘仙去而复返,“坏消息,他跑了,好消息,来的是本尊。”
她掩唇笑起来,唇间尖利蛇牙一闪而过,“本来想装作没认出人咬他一口的,可他叫破了我的名字,没办法,我还不想跟他撕破脸,只好假装惊讶,让他离开了。”
“他还说让我拖延你们一会儿,要再带兵来抓人呢。”
贺荀澜有些担心:“那我们是不是得赶紧跑啊?”
“别慌呀。”海缘仙笑弯了眼,“他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来的。”
“嗯?”贺荀澜还不太了解这位“贪狼将”,好奇地捧起了豆浆碗——他暂时不想喝茶了。
“表面上,我还是听神龙天子号令的。”海缘仙也跟着坐下,“但谁都知道,我们靠着海边,与龙君之间的情谊非同一般。”
龙君:“……”
海缘仙倒是一点也没介意,从隔壁桌拿了茶壶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又不会指望我真的帮他,说会带人过来,也不过是恐吓而已。”
“他生性狡诈,可不能随便信他的话。”
贺荀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时少爷说他是童脸狼,明明长了张看起来很好人的脸。”
时少爷恶狠狠咬了口包子:“本少爷当时就是被他那张脸骗了!当他是什么好人呢!”
“我当年刚刚得道,进王都得晋封,他还跟我说——”他掐着嗓子模仿,“哎呀,我身为天子近卫肃清朝野,自然会得罪不少人,传言愈演愈烈,你若是相信,也不能怪你。”
“然后他跟我说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嗜辣如命,我信了,结果贵妃碰不得一点辛辣!我差点就成了当神仙时间最短的传说!”
时少爷越说越气,愤怒地拍着桌子,“我后来去找他,你猜怎么着,他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我要不是打不过我……就他这样的万一也能当神仙!真是天道不公!”
他再次恶狠狠地咬了口包子。
贺荀澜:“……”
他同情地拍了拍时少爷的背,“原来他也是神仙?我还以为他跟白虎将一样。”
“不太一样。”海缘仙顺手拿了个包子,“贪狼星不曾领封地,留在神龙天子身边,领天子近卫贪狼军。”
“论起来,比其他神仙跟天子更亲近一些,不过,也有说……”
海缘仙压低了声音,“是他生性狡诈,黄龙不敢放他离开王都。”
“还有个传言呢,如今这位皇上的王位,是与贪狼将联手逼宫得来的。”
“哇——”贺荀澜感慨了一句,“这么刺激?”
“嗯。”海缘仙笑着掩嘴,“也都是听说的。毕竟我们这儿远离王都,山高皇帝远,百无禁忌,说书的什么都敢编。”
龙君忽然开口:“他不是来杀人的。”
“嗯?”海缘仙连忙追问,“从何得见?”
龙君:“太过仓促。”
“有道理!”时少爷立马附和,“他这人阴险狡诈,这么简单明了的下毒方式,对他来说太直接了!”
“下毒还直接?”海缘仙撑着侧脸,“会不会是……他听说你们行踪,来得仓促,没有太多时间准备?”
“虽然贪狼将可以昼夜奔袭,日行千里,但他带的军队可不行,只能出此下策!”
“嗯——”贺荀澜摸着下巴,问龙君,“龙君怎么看?”
“如果他不是来杀我的,是来干什么的?”
龙君简洁地说:“不知道。”
贺荀澜:“……”
海缘仙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既然这样,你们还进河道吗?”
“你们出现在这里,恐怕贪狼将对你们的下一步也已经有所察觉了,不如从外海绕……”
龙君:“不绕。”
“吃饱了吗?”他看向贺荀澜,“走吧。”
“好。”贺荀澜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对海缘仙道谢,“多谢你的招待了,有缘再见。”
“好说好说。”海缘仙笑着回应,“要是有机会,把月君带给我吃了啊!”
贺荀澜:“……”
他干笑两声,连忙跟上已经出发的龙君。
却看见他走向海边的脚步一转,又朝着反方向出发了。
“龙君?”贺荀澜连忙叫住他,“去哪啊?”
龙君在抱着糖葫芦杆的小贩面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贺荀澜:“……来了。”
他好笑地问,“之前不是给了你钱吗?”
龙君背着手,理直气壮地说:“你说那是一个人出门花的。”
贺荀澜惊奇地看他一眼:“哇,你还会藏私房钱了!”
时少爷和十六扛着大包小包,冲他们喊了一声:“哎,我俩先把东西搬船上去了啊!”
贺荀澜挥挥手,问他们:“吃糖葫芦吗?”
“不吃!”时少爷嗤之以鼻,“我可不用被当小孩哄。”
龙君回头看他。
时少爷大惊失色,十六连忙赔笑,扯着时少爷快走。
龙君收回目光,对贺荀澜说:“我不是小孩子。”
贺荀澜给他挑了个最大的,塞进他手里,敷衍地回应:“嗯嗯,龙君寿数绵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龙君:“……也不是老头子。”
贺荀澜没忍住笑了出来。
龙君举着糖葫芦,跟在他身边,问他:“你笑什么?”
贺荀澜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哇!”
龙君戳了戳他的腰。
“怎么动手啊!”贺荀澜捂着腰逃窜,“龙君我可是弱不禁风的人类啊!”
海缘仙远远看着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
……
海边,时少爷检查了一下那艘战利品单帆船,大喜过望:“嚯,他们带了吃的。”
“海缘仙说把船给咱们,真什么都没拿。”
他喜上眉梢,赞不绝口,“还有点盐呢,太好了,是精盐!”
“我就说海缘仙这神仙不错,能处啊!”
十六忍不住看他:“你先前还说他们海中的妖仙……”
“咳!”时少爷清了清嗓子,瞟他一眼,压低声音问他,“哎,你们家,一直这样吗?”
十六迷糊:“什么样?”
“就是,我听说,临海侯府,一向百无禁忌。”时少爷比划了一下,“就是跟神仙的关系也,特——别亲近。”
他刻意用了重音。
“嗯——临海侯府鼎盛时期,还有不少依附龙君的小仙,平常在府中,倒是也跟人无异。”十六微微点头,“确实称得上特别亲近。”
时少爷“啧”了一声:“我说的不是这种,我说的是……”
“你不也跟寻常神仙信众不同吗?”十六反问他,“你还收徒呢,岂不是比一般的神仙信众要亲近些?”
时少爷差点跳起来:“你别乱说啊!我跟我徒子徒孙只有师徒情!其他一切清清白白……”
龙君忽然出声:“什么?”
“妈呀!”时少爷吓得一头拱进了船舱里。
龙君微微偏头:“他怎么了?”
十六正要回答,时少爷手脚并用爬出来:“没事没事!我就是问问,这艘船还算宽敞,咱们原来的小船也还要吗?”
“要啊。”贺荀澜理直气壮,“反正有龙君在,又不怕两艘船分开。”
“这一艘船,说不定也能卖点钱呢!”
“好好,勤俭持家。”时少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对十六挤眉弄眼,让他别开口。
第26章 惊喜大礼
夜间河道, 两条船一前一后,挂着一盏灯笼, 无人摇桨, 却自然而然地匀速前进着。
贺荀澜打了个哈欠,他们带够了物资,暂且不打算上岸过夜, 因此夜间也继续行船。不过进河道之前, 他还钓了些海鱼,用海水养在了木桶里,等到离海边更远一点的地方,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河道狭窄,也不够深, 用假饵容易挂底,贺荀澜索性拆了,在渔线上绑了一点干粮钓鱼。
不过因为没钩,鱼一旦没咬死就能逃走,哪怕贺荀澜的钓鱼佬buff非同小可,成功率比起以前也大大下降了。
最后,龙君实在看不下去, 折了颗钉子给他当钓钩。
“多谢龙君!”贺荀澜美滋滋地把钓钩装上,顺口问, “不过龙君,你的钉子又是从哪来的啊?”
装好钩,贺荀澜又下了一杆——河鱼炖汤鲜美,加上时少爷的手艺,让他难以忘怀,打算回海上之前再多喝上几回。
龙君默然不语。
贺荀澜略一思索, 忽然惊恐抬头:“龙、龙君,不会是从船上拔的吧?”
龙君挪开视线:“反正,船不会沉的。”
贺荀澜:“……”
他神情微妙地收回了视线,安慰自己,嗯,龙君说不会,应该就是不会。
时少爷在前面的三板小船尾巴上揉面团,十六学着他的模样,用小木棍系渔线,挂着一点点干粮钓河虾,贺荀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俩聊天:“这里倒是宽敞一些了。”
这一路上河道有宽有窄,窄的地方只能容一条船通过,宽的地方能让三五艘船并行,前面他们刚从一片窄窄的逼仄河道过来,终于能喘口气。
时少爷点头赞同:“还是宽敞的地方好,有些水匪专门将窄河道用沙袋堵上,拦河道打劫,除了老实交过路费,跑都没地方跑。”
“土地娘娘提醒咱们注意水匪,肯定有她自己的用意,小心为上。”
“好。”贺荀澜没有大意,四周芦苇、香蒲长得又高又密,里面藏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确实得多注意。
不过……
贺荀澜看了眼立在船尾的龙君,真心觉得如果有人来打劫,恐怕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少爷,前面是湖。”十六顺手把一只虾放进水桶里,看了眼前方,扭头跟贺荀澜汇报,“我看过地图,好像是叫仙泪湖。”
他把一张泛黄的地图递过来,“不过四周做了标注,恐怕水匪不少。”
——这张地图也是这艘船原主人的遗留,他们原本似乎也是打算走河道回王都的,除了在船上备了食物,地图、灯笼之类的东西,也都便宜他们了。
就是可惜,钱财好像都带在了身上,应该都归了海缘仙了。
“我看……哎!”贺荀澜正要回话,忽然鱼竿一颤,似乎有东西上钩了!
刚刚他为了省力盘坐着,没想到这一回上的还是个大货,拉着都有些费劲。
贺荀澜从不逞强,连忙喊人群殴:“十六!时少爷!抄家伙!露头就敲它的脑袋!”
“来了来了!”十六和时少爷各自拿着武器候在了船边,等着大鱼一露头就把它敲晕!
“给我上来——”贺荀澜奋力拉动鱼竿,撑着腰后仰,倒着对上了龙君的视线。
龙君正要张嘴,贺荀澜立刻制止:“不许说钓上了什么!”
龙君:“……”
他配合地闭上了嘴,只伸出手,帮着贺荀澜用力提了提鱼竿。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冲出水面,十六和时少爷立刻扑了上去,各自挥舞武器邦邦几下敲了上去。
“哎?”十六疑惑地停止了动作,“少爷,是个竹箱啊。”
——贺荀澜的挂钩就挂在竹箱上。
贺荀澜:“……”
坏了,出真·钓鱼佬buff了,钓上不该钓的东西了。
这该不会是古代的人民碎片吧……
十六迟疑一下,问贺荀澜:“要不要拉上来打开看看?”
贺荀澜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没抵过好奇心,点了下头:“钓都钓上来了,打开看看!”
“好嘞!”十六用力抓着箱子一边,喊时少爷帮忙。
时少爷有些嫌弃:“脏兮兮的,到时候身上全湿了……”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伸手把箱子抬了起来。
贺荀澜给他鼓掌:“不错啊时少爷!力大无穷!”
“切。”时少爷嘴上不屑一顾,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你当我是谁呢?我好歹也是个神……”
他堪堪将箱子放在船上,忽然,箱子之后,又一道黑影破水而出。
长刀混在扬起的水中,寒芒闪动,直奔时少爷脖颈。
“啊——呃!”时少爷被水中扑出的人影一把按在了船板上,三板小船不堪重负一样摇晃了一下,按着时少爷的男人像一头凶兽,带着浓烈的杀意和血腥气笑了一声,“嘘,别出声。”
“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载我一程,我就……”
十六从最初的惊恐里回过神来,震惊地指着他喊:“二少爷!”
“少跟我扯关系,谁是你……”男人嗤之以鼻,把刀又往前送了一寸,然后他看见十六举起了灯笼,照亮了自己的脸。
“二少爷!”十六连忙把脸凑过去,“是我啊!你怎么在这里?”
他朝贺荀澜叫了一声,“少爷!你快看啊!”
贺荀澜怔了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长得格外高大,在那一艘小船上都显得有些委屈。长相张扬,眉眼浓烈,从五官来看和贺荀澜几乎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但摆在一起看,不知为何很有兄弟相。
贺荀澜微微睁大眼睛,不由得把他和临海侯府大火那日,帮他拦住追兵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止如此,他又开始了……
他微微捂住额头,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比现在脸颊圆润些、更年轻些的男人把一个陶罐塞进他手里,挤眉弄眼让他去给谁,接着就是响彻云霄的尖叫和四处逃窜的壁虎。再比如他捂着额头在地上坐着,男人骑在几个半大小子身上把他们揍得嗷嗷直哭……
贺荀澜张了张嘴,迟疑着说:“贺……观海?”
一只大手伸过来,用力搓了搓他的脑袋,贺观海哈哈大笑:“叫我什么呢小弟?喊二哥啊!”
贺荀澜纠结了一下,还是老实叫了一声:“二哥。”
“哎!龙君也在!”贺观海动作轻巧地跳到了他船上,放松下来一样随意坐下来,龇牙咧嘴地笑,“我就说我运气好,不会死在这里,你瞧,遇上你们了。”
“先别去那边,我在那放了一把火,等烧起来,你们再趁乱过去。”
贺荀澜张大了嘴:“啊?”
“嘶。”贺观海伸手捂着腰间,问他,“小弟,你有没有酒啊?要烈的,刚刚挨了那狗东西一刀,痛死老子了。”
贺荀澜一惊,这才发现他身上湿漉漉的,不止是河水,还有腰间逐渐浸染的血液。
“酒?”贺荀澜哪里见过这个架势,手忙脚乱看向十六和时少爷。
“别看我啊我这只有料酒!”时少爷捂着自己的脖子,还没忘了刚刚被他威胁,表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是没救了,血流干了要炖他,倒是能拿来去腥。”
贺观海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捂住了腰间:“不行,一笑就疼。”
贺荀澜悄悄伸长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低声提议:“你还能忍吗?一会儿我们过去了,就靠岸去找药房。”
“小伤。”贺观海满不在乎,又搓了把他的脑袋,“死不了。”
“有药更好,没药我自己也能好,放心吧。”
他忽然吸了吸鼻子,“哎,好香啊,我肚子也饿了,小弟,有没有吃的?”
“有!”贺荀澜看向时少爷。
时少爷摸着自己的脖子,斜着眼看他。
贺荀澜迟疑一下,低声说:“二哥,你要不先哄哄他。”
“刚刚差点把他砍了,他还记仇呢。”
“嗯?”贺观海大剌剌转过身,笑着看他说,“对不住啊兄弟,我刚刚没认出人来!你别……”
时少爷正要冷哼,贺观海忽然晃了一下,“咚”一声往下栽倒下去。
“哎——”时少爷吓得差点从船上跳起来,“给你吃给你吃,别死我船上啊!”
“没事、没事!”贺观海被贺荀澜扶着爬起来,晃了下脑袋,“我就是有点晕。”
时少爷不敢再让他说,连忙塞过去两个饼:“你先少吃两口垫垫,我给你热个汤!别噎着啊!”
贺观海完全没听他说话,拿到饼就狼吞虎咽起来,还不忘含糊夸他:“我去!这什么玩意也太好吃了吧!”
十六犹豫了一下,问他:“二少爷,这个箱子是什么啊?”
“嗯?”贺观海吃得腮帮子鼓鼓,表情有些呆滞地看向那个箱子,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坏了!把这东西忘了!快打开,里面有人!”
“啊?”贺荀澜张大了嘴,“都这么久了,连个动静都没有,还能活吗?”
龙君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我一开始就想告诉你。”
“你说不准说钓起来了什么。”
贺荀澜:“……”
他闭上了眼睛,“这算特殊情况!”
“得活着啊!死了的没用!”贺观海一边着急,一边不忘往嘴里塞饼,“快看看,还有气没有?”
十六和时少爷费了些力气,终于从箱子里搬出来一个身材纤细、容貌秀丽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双手双脚还被麻绳捆住了,一动不动。
贺荀澜惊了:“这、这是……”
贺观海扬起灿烂笑脸,十分骄傲地指了指自己:“我绑的。”
贺荀澜表情严肃地撸起了袖子:“……我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把他平放!”
海边长大的人多少都有些溺水急救知识,他跪在少年身边,探了探他鼻息。
贺荀澜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毛,忽然改口说:“好像没救了,要不就这么扔下去吧?”
“啊?”贺观海十分遗憾,“我费了好大劲把他绑出来,一路逃到这里呢。”
贺荀澜盯着少年紧闭的眉眼,问:“他到底是谁啊?”
贺观海“嘿嘿”笑了一声,露出些许凶相:“皇帝他小儿子啊,小皇子方凌书。”
贺荀澜闭了闭眼,忍不住赞叹:“你真是干大事的人啊哥。”
“死了吗?”贺观海伸手就要拎他,“啧,死了还是沉了吧。”
“等等。”贺荀澜拦住了他,“沉之前,把绳子重新系一系吧。”
他伸出手,把少年手上有些松开的绳子重新系紧,笑着说,“小皇子,再装下去,可真要被淹死啦。”
方凌书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终于慢慢睁开。
他慢慢蜷缩起身体,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们都跑不了的。”
第27章 爆炸
“哈哈!果然是方元禄的种, 一张嘴就跟他一样气人。”贺观海放松地靠着船沿,贺荀澜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 给他塞了个软垫, 结果又被呼噜了一把头发。
方凌书没什么情绪波动地闭上了眼,安静得像一座玉雕。
“真没意思。”贺观海撇撇嘴,“不过放心好了, 我不会杀你的, 我还等着拿你当人质呢。”
他捂着伤口对时少爷说,“哎,那个谁,记得给他喂点饭,也别喂太多, 吃多了他就容易动小心思。”
时少爷恼怒:“你这张嘴才够会气人的吧!”
“什么‘那个谁’,本少爷堂堂食神!”
贺观海敷衍点头:“好好好,食神。”
“你听懂没有!”时少爷气得用勺子敲饭盆,“我是神仙!”
“知道了,神仙嘛。”贺观海笑了一声,“我还没见过敢在龙君面前摆谱的神仙,有点骨气啊小食神。”
时少爷:“……你不要乱说啊!我在龙君面前一向很恭敬的!”
贺荀澜看了眼蜷缩成一团, 微微发抖的小皇子,问贺观海:“要不给他换身衣服?”
虽然现在天气舒爽, 但真穿着湿衣服过一晚上,恐怕会感冒。
贺荀澜又看向贺观海:“你也脱下来……呃,不过好像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十六的小包袱里倒是带了两件换洗衣物,但以贺观海的体格,恐怕都穿不了……小皇子倒是能穿十六的。
“哪那么麻烦。”贺观海大剌剌拉开了上衣, 往边上一扔,“摆在边上晾一晾,干了我再穿,我光一会儿又没事。”
眼看着他毫无负担地在人前脱裤子,时少爷忍不住龇牙:“临海侯这是真生了个猴啊?”
“哈哈!”贺观海指着小皇子,“我不用管,但给他披一件吧,不然他指不定要死要活的呢。”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娇气得要命。”
贺荀澜突然盯着方凌书上下打量了一遍:“等一等,既然这样,按照常见戏剧设定,他会不会……其实是女扮男装!”
贺观海十分笃定:“不会!”
“为什么?”贺荀澜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绑他的时候就怀疑过了。”贺观海理直气壮地说,“我问他长成这样不会是个姑娘吧?他说我放屁,还说自己掏出来比我大。”
贺荀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
“然后我就给他掏出来了啊。”贺观海骄傲地翘起了嘴角,“他吹牛,根本没我大。”
时少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问你了!谁问你了!”
贺荀澜:“……十六,给小皇子嘴里塞个饼,别让他把牙咬碎了。”
“好嘞!”十六听话地掰了个饼给他。
方凌书脸上一片绯红,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但饭喂到嘴边,居然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张开嘴咬了进去。
大概是尝到了食神出品的肉饼美味,他咀嚼的速度肉眼可见变快了不少,但即便被绑着,也依然努力维持着风度。
“他是怎么……”贺荀澜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岸边的水寨燃起了大火,火焰来势汹汹,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映得水天一色,一样赤红一片。
不断有身上着火的人影惨叫着跳进水里,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贺荀澜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大的火!”
“嘿嘿。”贺观海光着身子,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我浇了不少火油!”
十六有些看不下去:“二少爷,您还是穿件衣服吧……不然把毯子披上?”
“哎呀,都说了没事。”贺观海还是接过了毯子,随意搭在肩上,不用贺荀澜问,就把他这一路经历说得七七八八,“咱们四散逃亡的时候,老娘本来让我跟着她,但我听说你还没出去,不放心就折返了。”
“娘说,我去找你,之后就很难找到她了,让我自己看着办。”
十六悄悄对贺荀澜说:“二少爷一向随心所欲,家主应该是觉得,就算给了他安排,他也未必会听,所以就让他随机应变了。”
贺荀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本来想跟你们一块走的。”贺观海挠了挠头,“但海边就一条船,我总不能游着追你们,就想先去其他地方搞条船来。”
“抢别人的不好意思,我打算去抢水匪的,就一路避着白虎军往河道走。”
他“嘿嘿”笑了两声,“结果还是撞上了,幸好是撞上了西鸣叔带的那一支,他跟我说了你的下落,那小王八仙还帮我算了下去哪能遇见你,我就一路找过来了。”
“居然算得还挺准!”
贺荀澜疑惑:“小王八仙?”
“就是墨甲仙啊。”贺观海哈哈笑着,“他本体是只王八,海里的王八,我觉得他就是因为多少沾点海水,所以跟着那狗屁国师干了多么久,也还有点良心。”
贺荀澜:“……”
“我遇见西鸣叔的时候,正好是他收兵,贪狼军接手。”贺观海扯出一个笑脸,“听西鸣叔说,那家伙顺手把贪狼军的粮草也给劫了,让拓跋瑯一出马就吃了个闷亏。”
贺荀澜眨眨眼:“那家伙?”
“贺云沧啊!”贺观海啧啧称奇,“大哥啊!你不记得了?坏了,你要是把他忘了,他表面不说,背地里肯定偷偷哭。”
贺荀澜张了张嘴:“……我刚刚就想问,你是不是对我接受得太过顺畅了?你没觉得我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有啊。”贺观海上下打量他一眼,呲着大牙笑,捏着他的脸说,“晒黑了点,哈哈!”
贺荀澜:“……不是说这个。”
贺观海挑眉:“那还有哪个?”
十六忍不住提醒:“二少爷,你觉不觉得少爷变聪明了?”
“嗯?有吗?”贺观海捏着贺荀澜的下巴晃来晃去看,“好像是长得聪明点了,不过有什么区别?反正还是我弟弟,哈哈!”
他十分熟稔地搭着贺荀澜的肩膀,“我给你回忆一下贺云沧啊,他长这样,一天到晚拉着张脸跟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然后……”
时少爷嘀咕一声:“你还是先介绍下自己吧,我看他也没怎么记得你。”
“胡说八道!”贺观海一拍大腿,“小弟可是我跟十六一块带大的,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我啊!”
十六小声反驳:“准确来说,应该是二少爷您从小就带着少爷一块闯祸,出了事就让少爷哭来逃避责罚。”
贺荀澜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贺观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
“还有饼吗小弟,这饼真好吃,我饿好久了!”
“饭桶啊你!”时少爷翻了个白眼,嘴上这么说,还是盛了一碗热汤过来,“先喝点汤,我捏鱼饼呢,等着。”
“好嘞!”贺观海老老实实双手接过。
贺荀澜指了指小皇子:“你还没说到他怎么来的呢。”
“啊?哦。”贺观海回过神来,端着汤碗喝了一大口才说,“正要顺着往下说呢,不急。”
“我来的路上,听说到处都有山贼、水匪抢粮。正好我一穷二白,还打算找水贼抢船,就想着也抢个山贼。等我抢了粮回来还给村民,自己也带点走。谁想到等我进了山贼窝,却发现那一窝山贼早几天就被人杀了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粮更是影子都没有。”
“正巧山下贪狼军进村,我就在山贼窝里躲了几天,他们走后才下山。”
“可我到了山下,村民却说,贪狼军已经剿灭贼窝,只是把粮也带走了。”
十六听得迷迷糊糊:“不对啊,这时间对不上啊!”
“二少爷上山的时候,不是贪狼军还没来、山贼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但村民却说真看见了贪狼军带的粮——还有不少人跟在军队,捡他们掉出来的粮。”贺观海摸着下巴,“我还是不信,就想去亲眼看看。”
“我就混进了流民队伍里,看见贪狼军里,有一辆奇怪的马车。”
“马车重兵把守,几乎从没下过马车,拓跋瑯还时不时带着时令水果进去,我就寻思,不是他养的小情儿就是来督战的狗官,就打算找机会把他绑了。”
他说得眉飞色舞,“龙君保佑,没几天我就看见拓跋瑯趁夜偷偷离队,一个人不知道去哪了,这不就是大好机会!”
“我放了把火,趁乱把马车里的人给绑了——结果中大奖了,还是个皇子呢!”
贺荀澜指了指那边燃烧着的水寨:“那边呢?”
“哦,我身上没盘缠,总不能抢好人家的东西,只能接着抢山贼、抢水匪的了。”贺观海“啧”了一声,“拓跋瑯那小子好像跟我想的一样,我好几次都慢他一步,总在山贼窝、水匪窝里撞见贪狼军,好几次死里逃生,幸好他本人都不在。”
“这次又撞见了!我就把这小子身上的金银细软都卖了,买了些火油炸药,悄悄往水寨里送——我水性好,直接从水里进去的,这群人根本没当过水匪,都不知道防备水里,光守着陆地。”
“可惜。”贺观海撇了撇嘴,“拓跋瑯居然已经回来了,这次我大意了,最后点火的时候挨了一刀。”
“他没下水追我,不然我还不一定能撑到遇见你们。”
十六听得有些紧张,连忙安慰:“龙君御水,他生性多疑,肯定不敢随便下水的。”
“有道理。”贺观海连连点头,“反正我福大命大,活下来了。”
贺荀澜蹙起眉头,莫名觉得从头到尾,似乎有哪里奇怪。
“轰!”
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岸边的水寨骤然炸开,点着火的木块四散飞出,湖水颤动,他们这里都有所波及。
龙君立在船头,不安的水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安抚,很快平静下来。
贺荀澜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爆炸,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一会儿都听不见别的声响,他张了张嘴问:“你干的?”
贺观海也听不清,他张大了嘴巴,疑惑地问:“啊?”
好一会儿,贺观海才疑惑地挠了挠头:“不应该啊,我买的那点炸药,应该没这么大的威力啊?”
几人面面相觑,龙君忽然开口:“那里没人了。”
“嗯?”贺观海更加疑惑。
龙君看了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多解释了一句:“水寨中,人撤走了。”
“剩下的,没有活口了。”
贺观海连忙站起来:“去看看!”
十六操心地拉着他:“哎哟二少爷!你歇着点吧!身上那么长的伤口呢!”
“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贺观海摆摆手,“小弟见没见过死人啊,别吓着他,还是我去看!”
十六犹豫一下,松开了手:“也有道理。”
他拉住了贺荀澜,“少爷,咱们别看那个了。”
贺观海:“嘿你小子——”
第28章 迷魂汤
两条小船悄悄靠近了水寨, 这儿一片焚烧爆炸后的惨状,还燃着零星火苗, 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
地上有不少尸体, 贺荀澜看得眼皮直跳,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贺观海忽然伸手往他鼻子前塞了个小盒子,一股甘甜醇厚的香味驱散了让人不适的气味。
贺荀澜一怔抬头, 贺观海笑着把小盒子扔给他, 指了指方凌书说:“从他身上搜刮来的,你先用着,不行去船上等我。”
贺荀澜老老实实点头,问蹙着眉头的时少爷:“你不怕啊?”
时少爷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神仙?”
“没忘啊。”贺荀澜用小盒子堵着鼻子,“可你不是怂得跟人一样?”
时少爷:“……”
他愤愤扭头, 盯着岸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贺荀澜自己不看,只是锲而不舍地骚扰他:“看出什么没有?”
“我只是个厨子。”时少爷叹了口气,眯起眼说,“我只能看出……这里头,有的人不是刚杀的。”
贺荀澜愣了一下:“怎么看出来的?肉不新鲜?”
时少爷:“……”
他翻了个白眼,“我就多余跟你废话。”
“哎——”贺荀澜连忙拉他, “别走别走,他们都上去了,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时少爷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嘿,你也有今天。”
贺荀澜背对着水寨的残骸,托着下巴认真思索:“但其实也不奇怪吧?你看,这个水寨被贪狼军占了,不新鲜的应该是原先的水匪,新鲜的就是刚炸的贪狼军。”
时少爷瞟他一眼:“嗯, 说得通。”
“但还有点奇怪。”
“新鲜的不新鲜的,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
贺荀澜怔了一下,大着胆子回头望了一眼,震惊地收回视线:“真的!贪狼军为什么要穿水匪的衣服?”
他捧着脑袋,总觉得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似乎隐隐约约连在了一起。
“原来贺家也不全是没脑子的家伙。”
贺荀澜抬起头,看向突然出声的方凌书。
他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紧紧拉着身上的衣服,没敢看向岸边。
贺荀澜饶有兴致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比贺观海聪明?”
“是啊。”方凌书笑了笑,“才这一会儿,你就已经隐约想到了关键。但贺观海这么多天,从来就没想过为何他在山贼窝、水匪窝里遇见的贪狼军,都不穿士兵盔甲,做劫匪打扮。”
“你当然比他聪明,所以我觉得,我可以跟你聊聊。”
贺荀澜笑着指他,对时少爷说:“听明白了吗?表面夸我聪明,实际上觉得我好骗,想让我放他走呢。”
方凌书:“……”
贺荀澜伸手捏住他的鼻子:“人小鬼大,你才几岁啊?还尿床的年纪就别学大人说话了。”
“胡说!我从没尿过床!”方凌书的表情瞬间扭曲,“我不是小孩了!”
“嗯嗯。”贺荀澜敷衍地点头,伸手捏住了他的嘴,“那你就安静点,小嘴巴,闭起来。”
“不对劲。”贺观海转了一圈回来,“我为了避人耳目,放的炸药都在靠近水面的一侧,怎么想也应当是这边炸得更厉害。”
“可这里的痕迹,最严重的地方分明是岸边一侧……”
他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挠了挠头,“嘶,可除了我,还有谁会炸他们?”
方凌书努力仰起头,从贺荀澜手中夺回自己的嘴,冷笑一声:“你看!他还没察觉呢。”
贺荀澜犹豫了一下,试着根据蛛丝马迹推理:“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炸的?”
贺观海一怔:“为什么?他傻了啊自己炸自己?”
“为了……毁尸灭迹。”贺荀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里有贪狼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
贺观海忙问:“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做水匪打扮?”贺荀澜眯起眼,“是为了借水匪的身份,做一些不方便以贪狼军身份做的事。”
“比如……”
“抢粮。”
贺观海诧异:“可他还是抢了啊!抢了山贼的,你没看见那地方的小县令一路哭着求他都没用。”
“因为他是抢的山贼的粮。”贺荀澜抬眼,“山贼的粮充军,应该不犯法吧?”
贺观海摇头。
“那就对了。”贺荀澜思路越来越流畅,“他是天子近卫,不能明着抢各地的粮,但抢山贼却没关系。”
“可是……”贺观海疑惑地把脸皱成一团,“为什么还要扮成山贼?”
贺荀澜抬眼看他:“要是山贼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粮呢。”
贺观海呆愣片刻,猛地站起来怒骂:“他扮成山贼抢民粮!然后再说贪狼军剿匪有功,贼粮充军!这样他扮成山贼抢来的粮就过了明路!”
十六跟着握紧了拳头:“这也太过分了!怪不得夜明村怎么等也等不到粮!”
“哼。”方凌书咬着牙说,“你们、你们嘴上说着这些,此事就与你们完全没有关系了吗?若不是贺云沧劫了贪狼军粮草,他又何必大费周章?”
贺荀澜还没来得及细想,贺观海已经嗤之以鼻:“切,你怎么不从开天辟地算起?”
“真要说起来,贺云沧抢粮草是因为你老子要让人来杀我全家。”
方凌书咬紧了牙:“父皇是天子!他治臣子的罪,有何不可?”
“你看看。”贺观海对着时少爷说,“我就跟你说不能喂他吃太饱,吃饱了就这德性。”
时少爷翻了个白眼,坚决不背锅:“又不是我喂的。”
十六低下头:“我看他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想起少爷小时候了……怕他饿坏了以后不长个。”
“小弟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已经比他高了吧?”贺观海已经被带跑了思路,“那他没救了,注定是小矮子了。”
“你胡说!”方凌书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正要还嘴,贺观海随手扯了块布塞住了他的嘴:“废话连篇,没一句人话,看他们教出来的小孩就知道了,怪不得皇帝也那个德性呢。”
“哎呀,他年纪还小嘛。”贺荀澜笑眯眯地站出来唱白脸,“不用动这么大气。”
“他跟贪狼军在一起行动,肯定知道很多消息,干嘛把嘴堵起来?让他给我们透露一点嘛。”
“他不会说的。”贺观海耸了耸肩,但还是配合把他嘴里的布又扯了下来,“不信你听。”
方凌书喘了喘气,强装镇定,扬起下巴看贺荀澜:“我要是透露一点,你会放我走吗?”
贺荀澜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啊。”
方凌书哽住,恼怒地说:“那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配合一点,待遇可以好一点啊。”贺荀澜笑起来,“时少爷,你的鱼饼怎么样了?”
“好了。”时少爷哼着小曲,“但现在还不吃,我先两面用虾油浅浅干煎一遍,然后炖进鱼汤里,这样才有激发出极致的鲜味。”
“你让他再等等啊。”
方凌书想做出冷脸的模样,但还是不由自主演了咽口水。
贺荀澜伸出手:“先拿一个煎好了的给我。”
时少爷护着食物:“干嘛啊?没放盐呢!”
“当刑具。”贺荀澜接过刚刚出锅,还沾着金黄虾油的鱼饼,在方凌书鼻子前面晃了晃,问他,“想吃吗?”
方凌书闭上眼睛,胸口起伏:“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生在帝王家,一点吃的,是不可能让我动摇的!我……唔!”
贺荀澜忽然用虾饼碰了碰他的嘴唇。
“你干什么!”方凌书差点吓得翻倒在船里。
“舔舔嘴唇。”贺荀澜怂恿他,“香不香?”
方凌书嘴唇颤了颤,还是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
他动作一下子僵住,慢慢蜷缩起身体,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你根本不会给我吃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哈哈!”贺观海指着他笑起来,“馋哭了。”
“咳咳。”贺荀澜给十六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把贺观海带到另一艘船上,对着时少爷招招手,“快快,汤来!”
“喏。”时少爷把汤塞给了他。
贺荀澜正要喂他,方凌书带着哭腔说:“解开!给我解开!”
“好好好。”贺荀澜答应下来。
“哎——”贺观海正想制止,又被十六拉了回去:“交给少爷吧!”
方凌书看着自己解开束缚的双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贺荀澜把碗递给他:“喝啊,还是要我先给你试试毒?”
“我不怕!”方凌书端过碗,挺直脊背喝了一口汤,然后一勺接一勺,根本停不下来,他含糊问,“为什么、为什么给我吃。”
“因为我觉得,这些事与你无关。”贺荀澜看着他,“你还是个孩子呢。”
“怎么与我无关?”方凌书倔强地抬起头,“我是皇家子弟,自然与我有关!”
“是吗?”贺荀澜笑意不变,“那要这么算的话,那些因缺粮而死的人命,就都要算在你头上了,人命关天,你都背得起来吗?”
“这些人里,还有比你还小的孩子,还有……”
方凌书低着头,忽然落下豆大一滴泪水,然后开了闸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劝过他了!我劝他等父皇调粮,可他说什么兵贵神速等不起,我没带过兵,我不懂……”
“他说不会出事的,他说杀的都是山贼,可我看见他们杀了本地府兵抢粮,不一样啊……这和太傅教的策论根本不一样啊!”
“不是说爱民如子、教民以德吗?可是、可是父皇不喜欢我,父皇最器重贪狼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我求贪狼将带我出来的,不能无功而返,可我害怕,我冷我饿,我想母妃了呜哇啊啊……”
贺观海表情略有呆滞,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皇子,扭头看向时少爷:“你往汤里放迷魂药了?”
“用得着吗?”时少爷得意指了指自己,“你当我是谁?”
大约一炷香后,贺观海面无表情地堵着耳朵,听着耳边嚎啕不止的哭声,问时少爷:“你有没有哑药啊?”
第29章 完蛋
嘹亮哭声里, 龙君一步踏来,在方凌书身边站定。
他面无表情:“再哭, 生吃了你。”
方凌书硬生生止住了哭声, 只有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滚。
他害怕地缩在了贺荀澜身边,想把自己藏到他身后。
贺荀澜好笑地抬头:“龙君,别吓唬小孩啊。”
龙君轻哼一声:“吵闹。”
“好了。”贺荀澜又接了一碗汤过来, 递给方凌书, “喝吧,你只能再喝一碗汤了,之前吃得少,一次吃太多,反而容易不舒服。”
“还有你——二哥你也是, 不能吃太多。”
贺荀澜扭头看向正在啃第六个饼的贺观海。
“我这不算多!我已经克制了!”贺观海含糊地说,“不会有事的!吃得多说明身体健康!”
时少爷幽幽叹了口气:“多了这么个玩意,咱们的伙食费可得大涨啊。”
“十六钓了几天的虾都已经被他吃完了。”
贺观海擦了擦嘴,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明天我去捞鱼,保证一船都装不下,有哥在, 还能给小弟饿着?”
方凌书小声嘀咕:“……那可不一定。”
贺观海面色不善地掏了掏耳朵:“嗯?”
方凌书连忙拽着贺荀澜:“你看他、你看他!”
“好了好了。”贺荀澜顺手安抚了两边,看了眼残破的水寨废墟, “趁着还没人来,咱们快走吧。”
他随口说,“这么久了也没人来看看,这地方火警效率堪忧啊。”
贺观海嗤之以鼻:“谁知道是不是故意不来。”
“这地方有水匪,附近官吏、小仙肯定都知道,不来无非是那几个理由——来了也打不过, 赢了也不划算,又或者……有人先跟他们通了气,让他们别管。”
船慢慢飘动起来,他扯了根水边野草叼在嘴里,“我一路走来,那些肯跪着求贪狼军给他们留些粮的官吏,都算是父母官了,多的是举着民脂民膏想巴结贪狼军的。”
“哎。”贺荀澜撑着下巴,“我原本以为只有咱们家遭殃,原来还有这么多地方过得不好啊。”
“原本临海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富庶地方。”贺观海说起这些,忍不住带上些许自豪,“要说黄金国是珠光宝气,一块金子落地上都未必有人乐意弯腰捡的好地方,咱们临海国就胜在安康,人人都能有自己的活路。”
“可惜,也不知道临海侯府一场大火,下面的人怎么样了。”
“娘是交代了下面的大小官吏,不许反抗先保百姓安居,可有几个叔伯都是数一数二的倔脾气,啧。”
方凌书小声说:“父皇下令,临海国治下,大小城池都暂时不动,临海侯府事务,总体由国师暂代。”
“我走的时候,听说国师还没启程。”
“他?”贺观海表情古怪,“那只扁毛畜生敢亲自去临海国?不怕有人直接把他做成烤小鸟?”
十六悄悄对贺荀澜解释:“国师原型是只乌鸦。”
方凌书嘀咕:“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贺荀澜看了他一眼,问他:“你之后怎么打算?”
“二哥既然能把火油悄悄送进贪狼军驻扎的水寨里,那应该也能悄悄把你送回去。”
贺观海含糊应了一声:“用不上的话送回去也行。”
方凌书抿紧唇,低声说:“我……”
他内心似乎颇为挣扎,慢慢抱着膝盖,蹲在床边说,“我不想回去。”
“嗯?”贺观海挑眉,“之前你不还想尽办法要逃跑呢吗?”
“我不想回去,也不想跟你这种杀星待在一起啊!”方凌书又带上哭腔,“好几次你是真想杀了我!”
“那怎么了?”贺观海理直气壮,“你老子惹的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方凌书扁了扁嘴:“你们、你们接下来去哪啊?”
“干嘛?”贺观海瞪他,“你还想套我们的话?”
“我没有!”方凌书低着头,“如果,你们要去梦乡的话,能不能……将我送去那里?我母妃是梦乡徐氏,我外祖就在那里,我想、我想去看看他们,然后……再想怎么回去。”
贺观海的表情僵住了。
十六震惊地问:“你母亲姓徐?莫非是惜妃娘娘?”
“嗯。”方凌书轻轻应声。
贺荀澜疑惑地问:“这又是哪?这又是谁?”
十六熟练地开口解释:“少爷,梦乡有位‘梦中仙’,也是九仙之一,有幻梦之能。”
“据说,梦乡之人,夜晚有另一个身份、另一段人生,只在梦中而活。”
“至于那位惜妃娘娘……呃……”
他悄悄看了贺观海一眼。
贺观海安静片刻,悄悄把汤碗往方凌书面前松了松,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别扭:“你要不要再吃一碗?”
“干什么?”方凌书慌了神,“我、我饱了!我吃的很少的,不会要你们很多粮食,你们、你们可以到时候去找我外祖要赎金,徐氏也是梦乡大族,他、他会给的!”
“哈哈。”贺观海干笑两声,“你看这事闹的,我……”
他干咳一声,把贺荀澜拽到一边,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完蛋了小弟。”
贺荀澜疑惑眨眼:“怎么了?”
贺观海急得抓脑门:“那个惜妃!是娘的好姐妹!”
贺荀澜:“……”
贺观海抓耳挠腮:“完了完了,要让老娘知道我差点把她好姐妹儿子弄死……她能把我光屁股吊楼船上巡游四海!”
贺荀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缺德地往上翘了翘。
他回头看了眼一脸警惕的方凌书,又看了看抓耳挠腮的贺观海一眼。
“咳。”贺荀澜清了清嗓子,“你的意思,他其实是自己人?”
“对啊!”贺观海懊恼地抓着脑门,“我怎么没认出来呢!我当初还去徐家玩过呢,我说他家那个会冒烟的玉好玩,老徐还给我雕了个冒烟石狮子玩……啧,这下坏了。”
他犹豫着回过头,对方凌书扯出一个笑脸,“嘿嘿。”
“做什么?”方凌书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贺观海努力笑得和煦,但没什么成效:“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啊?”
方凌书慌张地看了贺荀澜一眼,脸色瞬间白了一分:“这、这就要问遗愿了?”
他刷地落下两滴眼泪来,“我、我知道了,我怎么也是帝王之后,要有从容赴死的气节,你、你给我纸笔,我要写遗诏……”
“哎呀什么跟什么啊!”贺观海哭笑不得,“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好吃的好玩的,我给你弄来赔不是。”
“我跟老徐可熟了,咱们是自家人!老徐,就是梦乡那位仙使,‘梦中仙’挑的‘梦中人’,年轻的时候还叫梦魂公子,如今叫梦魂君了!传闻里还跟我老娘有一腿呢,这你总知道吧?”
“梦魂君?”方凌书微微睁大眼睛,“百仙来朝时,在朝上远远见过一面,若论辈分,他应当是我堂舅。”
“对啊!”贺观海笑嘻嘻地说,“你要是早说,那我一看你娘和我娘的关系、我跟老徐的关系、我娘跟老徐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让你吃这些苦头啊!”
方凌书觉得委屈:“我、我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贺观海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出门在外打不过先攀攀关系啊,说不定就是七拐八弯的自己人呢!”
“哦对了,但最好多提你娘,少提你爹,你爹登基以后跟中了邪似的,四处惹麻烦。”
方凌书纠结地扯着衣服,有些不相信地问:“娘、娘跟临海侯关系好?她从没与我说过。”
“骗你干什么?”贺观海双手环胸,“她们俩关系好的时候,我也还没出生呢,不过我听老徐说起过。”
“说起我娘还没继承‘临海侯’称号,老徐也没当上‘梦魂君’,你娘还没进宫时候的事……”
十六看了他一眼,帮忙补充:“那时候,方元禄也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们几人结伴而行,想要遍游大陆。”
方凌书怔了怔,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可父皇,几乎不来看母妃。”
“我以为,他不喜欢母妃,也不喜欢我。”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贺观海和贺荀澜,“那、那你们……”
“这样吧。”贺观海盘腿坐下,“为了展示诚意,你认我当个干爹,以后,我罩着你!”
方凌书一下气红了脸:“若按你们说的,我与你是同辈!要我认你做干爹,这算哪门子赔罪!”
“可你那爹不行啊。”贺观海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我给你换个好的。”
“你别看我这样,我当爹可有一手!”
贺荀澜别过头忍笑。
忽然,龙君开口:“梦乡,会去。”
“嗯?”贺荀澜疑惑地看了过去,“我们会去梦乡?”
“嗯。”龙君微微颔首,“黄金国之后,就去梦乡。”
贺荀澜好奇地问:“去做什么?”
龙君:“做梦。”
贺荀澜:“……”
龙君像是笑了一下,贺荀澜听见他低声说:“梦中归乡,能短暂见他们一面。”
贺荀澜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贺观海忽然捡起了扔在船上的刀,压低声音说:“嘘,后面有船追上来了。”
他正要出去看,时少爷把勺子往边上一放,瞪他们一眼:“逃犯都给我钻里面点。”
他往外一步,状似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
后方驶来一艘扁扁的货船,比他们的两艘小船大了两倍不止,看吃水线,也能看出里面装了不少货物。
船上挂着的一面“粮”旗,船上男男女女十几人,都做农户打扮,腰间佩镰刀、身后背斗笠。
一个青衣青年用力吸了吸鼻子,扒着船沿扯开嗓子问:“哎——你们吃的什么啊,这么香!”
第30章 小猛城
时少爷神态自若, 笑着回答:“自家做的虾饼、鱼饼,炖进鱼汤里……”
“好香!”青年忍不住露出陶醉神情, 连忙叫住他, “你等等,我这就过来,卖我两个!”
他动作矫健地从大船上翻身就跳了下来, 竟然就稳稳当当落在了小船上, 连小船都没怎么摇晃。
“竹英!”船上有个妇人喊了他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别给人家添乱!”
青年长得清俊,笑起来格外开朗,回头笑着说:“别怕, 米婶,我一下就跳回来了!”
他一回头,吓了一跳,“哇,你们船里这么多人!”
贺荀澜随口说:“没办法啊,没钱买更大的船了。”
“这么可怜……”叫“竹英”的青年盘腿坐下来,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取出钱来, “我多给你些钱吧。”
贺观海将刀藏在身后,闻言笑了一声:“好大方的小少爷。”
“什么小少爷。”竹英笑起来, 熟练地从背囊里取出碗,眼巴巴等着时少爷给他盛,“我们是土地娘娘家的农户。”
时少爷看了贺荀澜一眼,贺荀澜往外面坐了些:“人家诚心要买,那就卖给他吧。”
他看了眼那艘船,试着套话, “好大的船啊,你们这是去哪?”
竹英端上了热汤,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忍不住感叹:“好香!好鲜!”
他忙不迭往嘴里塞吃的,含糊着说,“我原本这两天在船上都食欲不振,米婶说我是离了良乡水土不服,结果我远远闻见你们船上的香味,食欲马上就恢复了!”
“好吃好吃!”
他吃着,把钱袋推过来一点,“你们自己拿钱吧!”
贺荀澜:“……”
他按照心里的价位取了钱,听见竹英说:“哦对,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贺荀澜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竹英笑着说:“我们是良乡出来赈灾的。”
“土地娘娘听说四处都在抢粮,怕天下不安生,就把余粮取了出来,让我们各自沿路赈灾,防止引发大难。”
“你们是哪里的船呀?回去的时候,记得安抚乡民,有土地娘娘在,不用太担心饿肚子!”
贺荀澜当真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听说山贼、水匪横行,到处抢粮,这样下去,指不定要引发饥荒,有人赈灾就太好了。”
方凌书忍不住带着些许期许问:“是父……是陛下下令赈灾的吗?”
“不是啊。”竹英摇摇头,“陛下不知道听没听说呢,农主大人倒是上奏了,不过听说要兜好大一个圈子。哎呀,我也不懂,不过娘娘说,人不能不吃饭,先把粮送出去再说,我们就来了。”
方凌书张了张嘴,最后又蔫巴地缩了回去。
“真好吃!”竹英忍不住舔了舔嘴,“我还要一碗,再给我两个饼,我带回去。”
他又抓了一把钱给贺荀澜,问他,“够了吧?”
他端着汤碗,在那艘大船越过他们之前,飞身跃起,抓着船身上的木突,动作灵巧地翻回了船里。
贺荀澜一惊:“你端着汤呢!”
“放心!”竹英笑着从船上探出头,“我稳着呢!”
他又缩回去,只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米婶你尝尝,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和汤!”
贺荀澜好笑地松了口气:“还当是什么人,原来真的只是嘴馋。”
“听着土地娘娘真是个好神仙啊……”
时少爷有些得意:“那当然了,要不是土地娘娘盛名在外,我怎么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她?”
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嘀咕一声,“也不知道珍馐镇缺不缺粮,镇上多的是厨子,平常应该会囤些食材,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贺观海看了眼有些蔫巴的方凌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又发什么呆?”
“啊?”方凌书回过神,有些迟疑着问,“我只是在想,土地娘娘是九仙之一,而且是很受器重的九仙,农主是她的仙使,应当也是天子重臣,他知道了饥荒的消息,应当父皇就知道了啊。怎么消息还要转一圈,才能到父皇手中呢?”
“谁能拦他们的消息呢?”
“谁都能啊。”贺观海撑着下巴,“山高皇帝远,除非真出了大事,土地娘娘和农主像刚刚那样,派出亲信亲自上王都传信,否则消息就得一道关一道关从各地官吏小仙手中递过去。”
“你猜现在有多少人隐约猜到抢粮的事与贪狼将有关,又有多少人愿意帮贪狼将拦住这封信?理由多好找啊,信使被山贼水匪劫杀了,信丢了,消息不就理所当然石沉大海了吗?”
方凌书张了张嘴,只能低着头说:“太傅,也没教过这些。”
要是之前,贺观海肯定得笑他小皇子不食人间烟火,但如今他是自己人了,贺观海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说:“那你如今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贺荀澜看了眼夜色,“都睡吧。”
贺观海伸了个懒腰:“不用留个人守夜?”
“有龙君在,不用担心。”贺荀澜熟练地滚到了船尾,找地方躺下去,贺观海本来想跟过去,但龙君已经在贺荀澜身边坐下,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贺观海思忖片刻:“那龙君守着这条船,我去守那条船。”
他说着,挪到了另一艘船上。
方凌书如今还是怕他,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另一条船舱:“我、我睡这边!”
十六连忙跟过去:“我跟着少爷!”
时少爷翻了个白眼:“挑什么呢一个个都!”
贺观海笑嘻嘻地问:“你不过去吗?我可以一人睡一条船。”
“想得美,本来就挤了。”时少爷哼了一声,“我还得看着我的锅,你半夜别给我吃空了!”
众人挪换完位置,摇摇晃晃的小船安静下来,继续平稳地漂向他们的目的地。
贺荀澜悄悄睁开眼睛,轻轻拽了拽龙君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龙君。”
龙君微微侧过头看他。
贺荀澜怕吵醒其他人,往他那边又挪了一点,低声问:“你刚刚说的,梦乡的事……”
龙君垂眼看他:“梦境虚幻,是最容易模糊两界的地方,请梦中仙出手,能悄悄往异界送一个梦。”
“你要回去,还很遥远,但可以先送一个梦,让他们安心。”
贺荀澜轻轻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好。”
“就和托梦一样对不对?那我得想想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放下心,又让他们知道这不止是个单纯的梦。”
龙君轻声应下:“嗯。”
“龙君龙君。”贺荀澜用气声喊他,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映着月光,“谢谢你,多谢你还记得。”
龙君觉得大概是人装良心的那个地方轻轻跳了一下,表面却没什么变化,他说:“答应过你的。”
“我不会骗你。”
贺荀澜没松开他的衣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一夜好眠。
贺荀澜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物钟,懒洋洋从船里爬出来,往外看了一眼,打个哈欠问:“咱们到哪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地图。
龙君在地图上给他指了个地点:“这里。”
贺荀澜点头:“唔,照这个速度,到黄金国之前,最好还是找个地方停一下,补给一点物资。”
“别的都好说。”时少爷抖了抖装面粉的袋子,“又多两张嘴,吃的得多补点。”
“也是时候把咱们钓的海鱼找地方卖了吧?再不卖它们也快死了。”
他戳了戳木桶里没什么精神的海鱼,提醒贺荀澜。
“嗯。”贺荀澜看着地图,“不过要卖东西,咱们也该避开饥荒的地方,这附近两个小镇,一个吉祥村,一个小猛城,咱们去哪?”
方凌书看了贺荀澜一眼,小声提议:“吉祥村如今没有仙灵庇佑,称得上穷乡僻壤。小猛城我听贪狼将时说起过,那里有猛熊大仙在,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
贺荀澜表情古怪:“猛熊大仙?是头熊吗?”
他看向其他人,希望多得到一些消息。
时少爷摇摇头:“离太远了,没听说过。”
“不管去哪,这次得多给我点钱,我打算买点黄豆,自己点豆腐。”
他瞟了贺荀澜一眼,“哼,瞧瞧,自从跟着你走,我恨不得米都自己种。”
贺荀澜心虚地别开视线:“咳,辛苦你了时少爷,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这次一定多给你点钱,黄豆也可以多买点,除了自己点豆腐,你也可以自己做酱油啊!”
时少爷忍不住磨了磨牙:“真行,你可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贺荀澜:“嘿嘿!”
方凌书左看右看,低声说:“我知道猛熊大仙的一点消息。”
“嗯?”贺荀澜没想到这点,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方凌书捏着衣服:“除了九仙,武定大陆登记在册,由神龙天子亲封的还有八十三小仙,名号、封地,我都背了——不过每年都有变化,我背的是去年的。”
“我觉得我不可能继位,一直想等着成年以后,带娘离开王宫一起去封地生活,所以先研究了这些。”
“猛熊大仙原型是一头棕熊,性情暴烈,勇猛非常。小猛城四周但凡有山贼、水匪作乱,只要供奉,猛熊大仙定然荡平贼窝,将贼首挂在城外曝晒而死。因他凶名赫赫,小猛城四周便无人敢作恶。”
“我想,有这样一员猛将镇守,小猛城应当不会太乱。”
贺荀澜微微点头:“听起来倒是还不错。”
“大家要是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往那里去,说起来,我二哥呢?”
“哗啦”一声,贺观海光着上半身破水而出,怀里抱着一条半人长的大黑鱼,他哈哈笑着大喊:“小弟,我给你抓鱼来了哎!”
黑鱼奋力扭动,扬起尾巴“啪啪啪”给了他几十个大嘴巴子。
贺荀澜:“……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伤员的自觉啊!”
“咚”一声,十六把黑鱼敲晕了,连忙问:“二少爷,你的脸没事吧!”
“没事!我皮厚着呢!”贺观海把鱼往船上扔,“它还想咬我,嘿嘿,够大吧?”
“嗯,你们已经说好去哪了吗?小猛城啊,算是这附近比较繁华的地方了,哎,土地娘娘那条船说不定也往那去呢。”
贺观海光溜溜一条爬上了船,大剌剌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小心点啊,我听说那熊吃人。”
“啊?”方凌书表情惊恐,“书上没说啊!”
贺观海笑起来:“书上当然不会什么都说。”
……
船渐渐靠近小猛城渡口,方凌书远远看去,吓得又缩回船里:“那里、那里真的挂着人!血淋淋的!”
贺观海眯起眼:“啧,是吃了咱们几个饼的那小子。”
“好像还没死,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