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正文完结（下）
开春之后, 山南部落需要种的种子很多。
像小麦、土豆、萝卜、黄豆等种子，闻择确定可以种得出来。
还有些不确定的，他也要种种看。
种地的准备, 不是从春天才开始。
闻择经过大半年的考察，已经给各种田地定下了位置。
部落大半的田地，都和自己的私田挨着, 那里离水边距离不远, 土壤也肥沃。
自从部落有了金属工具，再做新的工具，简直事半功倍。
种地需要农具, 他们部落正好有铜矿, 闻择在冬天的时候, 就带着人打造了比如犁、锄头、铲子、镰刀等物。
其中的犁, 他打造了好几样。
他家用牛犁地, 打造的是牛用的犁；
其他人没有牛, 但是家中的兽人可以使用兽形犁地, 闻择就为他们打造了更大，更适合他们使用的犁。
实话说，干起农活来，兽人比牛更好用。
卓穆意识到这点, 还和闻择提议：“要不也打造一个我能用的犁？”
闻择笑着摇头：“还是算了, 你的兽形那么粗, 从田这边穿到那边，得留下多深的沟啊。咱们养了牛，还是老老实实用牛犁地吧。”
印河闻言，探着脑袋问：“那要不我来犁地？”
闻择：“你就更不行了，还没成年呢。”
家中有大人在, 哪能让他一个小崽干重活。
除了犁地的事，闻择还要提前给种子催芽。
为了普及种地的好处，他特意从部落里面选了些聪慧勤劳的人，到他家来帮忙。
干活的时候，顺带给他们讲解各种作物的特性。
被选上的人高兴坏了，每天都学得特别认真。
消息传到其他部落，几个族长当天就过来了，积极地问：“闻择，能不能让我们也跟你学学？”
“虽然我们的种子没你们攒的这么多，但也想试着种一种。”
闻择看他们眼中满是求知的光芒，笑着答应下来：“那你们也跟着听吧。”
几个族长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闻择用简洁易懂的语言，给一群人讲种子催芽的好处，以及怎么为种子催芽。
“催芽可以让更多的种子发芽，加快它们的生长速度，缩短生长周期的同时，产量也会变得更高，好处多多。”
他从旁边的袋子里面取出了不少种子给大家看：“这是豆科类的种子，一个绿豆一个红豆，这个是萝卜种子，还有这个，是小麦的种子。”
等大家认全后，他又现场操作了一番——用温水将种子浸泡，放在他之前让卓穆打造出的木槽里。
“保持种子的湿度，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出芽了。”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闻择接着，给他们说了不同种子种植的技巧，听得他们满心惊讶。
“还以为把种子撒下去，浇点水就行了，没想到要注意的东西这么多。”赤屿怔怔地说。
鸾迅接话：“是啊，种地真不容易。”
闻择理解他们两个。他们部落的领地，都在山南部落的南边，气候比这里温暖适宜，物种也更丰富。
羽猛部落冬天不缺食物，不想种地，情有可原。
他并没有去说服他们，反正这个地，山南部落是肯定要种的。
除了准备农具和催芽，他还得提前育肥。
今年要种的田多，土壤里面的养料怕是不够。
好在去年规划了部落的茅厕，收集到了不少粪肥。
不光是粪肥，他还可以带着大家烧草木灰用。
草木灰作为他们的“老熟人”，含有多种植物生长的元素，制作起来简单又方便，是非常适合兽世的优质肥料。
忙忙碌碌半个春天，适合种田的节气，终于到来了。
闻择开始早出晚归，带着大家犁田，改田，施肥，种田……
一垄垄田出现在部落的领地上，一样样作物被种植下去。
他干的活不太多，主要是起到指导的作用。
饶是如此，每天还是累得腰酸背痛，晚上躺在床上，都直哼哼。
他和卓穆在圆月节的时候，关系突飞猛进。
虽然两人没正式结伴侣，但偶尔自己会去卓穆那留宿。
今天就是，他正闭目养神呢，感觉自己有人在捏他的胳膊，一下下，力道扎实，捏得他十分舒爽。
他没睁眼，勾唇笑着说：“再往上点，帮我把肩膀也捏捏。”
卓穆笑道：“好。”
有力的大手，移到他肩膀，捏着他酸痛的斜方肌。
“咱们干活快，再有个几天，就能种完了吧？”卓穆问。
闻择舒服得直咧嘴，睁眼看向他，眼眸含笑：“嗯，之后就能休息几天了。”
“到时候我带着你去泡温泉？”
“好啊好啊！”
部落去年修好温泉后，就在闻择的牵头下，成功地举行了温泉集会。
对外的名字直白易懂：山南温泉集会。
集会时间是在每个月，月圆之夜的第二天。
比如今天他们看到圆圆的满月，第二天就能去温泉山那边支摊子了。
自己部落的人泡温泉不要钱但是支摊子要给部落交一点物资，算作租金。
其他部落的人来泡温泉，也要交一些物资。
在摊子上看中什么，自己和摊主谈怎么交换就行。
看大家多么盼望一年一度的秋收集会就知道了，兽世没多少娱乐活动。
山南部落这边出了个新鲜活动，大家都过来凑热闹。
几次温泉集会，办得非常热闹、成功。
今年开春后，万物复苏，闻择忙着种田，两次温泉集会都缺席了。
包括他们部落在内，大家憋了一个冬天，吃了一冬天的干菜咸肉，都馋坏了新鲜食物。
所以大家忙着挖野菜、抓鱼和打猎，也没什么闲工夫来温泉集会玩。
闻择一个骨碌，翻身趴在了卓穆结实的长腿上，仰着脑袋看他：“我这几天想想新花样，咱们把温泉集会重新热热闹闹地办起来，怎么样？
“去年咱们就办得不错，除了附近几个部落，还吸引了更远部落的人过来玩呢。
“要是以后咱们的集会成了规模，或许能赶上伊甸草原的秋收集会，到时咱们和别的部落做起交易更方便，也能赚到更多的物资了。”
闻择越说越激动。名气和人流量可都是实打实的资源！顺利的话，山南部落成为一方霸主也说不定呢！
卓穆一向是闻择想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好。不过你要答应我，别太辛苦了。”
闻择心里甜甜的，在他手伸到前面的时候，用脸颊贴过去，蹭了蹭。
“我知道的，办这个集会，主要还是为了大家放松、开心的。”
卓穆的心也软成一片，俯身，亲了亲他柔软的唇。
＊＊＊
意外的是，闻择的计划没能顺利实施。
春耕过去没多久，他就见卓穆总是在外面站着，望着天空和远山，表情有些凝重。
闻择走过去，关心地问：“卓穆，怎么了？是发生什么坏事了吗？”
卓穆看向他，犹豫地抿了抿唇，说：“没有，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闻择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仔细说。”
原来，卓穆感知到了今年天气的异常。只是那感觉若有似无，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
“所以你之前才没和我说？”闻择问。
“嗯。”
“那你感知到的，是哪方面的异常？”闻择认真道，“你尽管说，别怕出错。”
卓穆：“正常来讲，咱们部落每年都有雨季，今年春夏，我却感觉不到哪天会下雨了。我想再往后感知感知，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你。”
闻择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雨季他当然也知道。去年他穿过来的时候，刚好是雨季，山洞都被雨水浇塌了。
他和印河手上没物资，所以暂住在了卓穆这。
往年雨季时，采集和打猎都会被耽搁，大家只能缩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里，盼着天快点放晴。
他们不喜欢雨季，不代表他们不喜欢雨水啊！
要是天一直不下雨，高温会造成旱灾的！旱灾还会引发虫灾等一系列的灾难！
卓穆的感知一向比自己敏锐得多，连他都说感觉不到下雨，旱灾肯定真的要来了！
这是关乎部落存亡的大事，耽误不得，闻择马上让卓穆去把桑回乌叶他们都叫过来，仔细商议。
桑回他们放下手上的活，急匆匆赶来。
“闻择，怎么回事？”进门后，他们马上问。
闻择和他们一说，几个人的脸色，变得和他一样凝重。
乌叶说：“我就说最近怎么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离水点头：“我也是。我本来还觉得挺好的，不耽误出门采集和打猎了。”
桑回：“要是一直不下雨，咱们别说冬天了，秋天可能都熬不过去！”
卓穆望着闻择：“部落种的那些田，必须要保住。”
闻择坚定地说：“是的。不知道要旱多久，这些田地，就是咱们的退路。”
桑回看向他：“族长，你有什么办法？”
闻择：“趁着现在还没旱，得把上游的河道修一修，争取夏季温度升上来时，河水不断流。有了水，咱们就能浇灌田地，作物才能生长、结果。”
乌叶：“好，我马上就去集结人手，明天咱们就开修。”
桑回：“我负责带着人，浇灌田地。”
离水：“那我把部落的工具都整理出来。”
他们的有条不紊，让闻择倍感欣慰。
作为族长，他是部落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先乱了阵脚。
“再选两个亚兽人跟着我，把咱们部落存下的物资，整理清点一番。”他鼓励道，“让大家别急，就算咱们真碰上了土地大旱，河流干涸，凭咱们攒下来的物资，也能和别的部落换到不少食物和水，一定会撑过去的。”
再不济，他们还有陶窑的建法、木炭和玻璃的烧法。
不过要在真的走投无路的时，才会考虑换出去。
闻择没说的是，他就怕这次的旱灾不单是降临在山南部落，而是整个兽世大陆。
那他们就算捏着物资，也换不到食物。
到时为了活下去，各个部落之间，一定会爆发战争……
他真的真的不希望看到他喜爱的这片大陆，遇上这样的劫难。
没人知道未来如何，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握好当下。
为了不让部落人心涣散，旱灾的事，暂时被闻择他们瞒下了。
对外他们只称，是为了收获更好的收成，才修的河道，也不算骗人。
部落上下都信服闻择，他要做的事，大家都会全力支持。
闻择不断地钻研，兽人亚兽人们齐上阵，终于将河道修好了，田地也灌溉了几轮，长了苗。
同时，他让兽人打了好多口深井出来。
部落现在有砖了，兽人们的体质好，修深井不在话下。
有了井，部落里的人取水还比之前方便了，都夸这些井打得好。
闻择也和周围几个部落的族长通了气，让他们多关注气候的变化，能多囤食物，就多囤。
几个族长完全听他的，整日带着人在外头打猎、采集。
幸运的是，温度不是一下子升起来的，春天只是比往年热了一些。
可到了夏天，太阳整日整日炙烤着大地，不少人回过神来——是不是很久都没下雨了？
几个族长接到了闻择的消息，马上来到了山南部落。
一见到闻择，赤屿马上焦灼地问：“闻择族长，你们部落情况怎么样？”
桑回他们也在闻择家中，示意赤屿等人坐下来说。
闻择坐在椅子上开口：“已经几十天没下雨了，天越来越热，地也有了干旱的迹象。你们呢？”
听族长们说了他们各自部落的情况，闻择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整个兽世大陆的旱灾。
虹日部落、雪海部落，和山南部落一样，一直没下雨。
但是他们一个地势偏南，一个地势偏北，情况都比山南部落要好。
野原和烈风部落雨水没有往年多，但是下雨了。
至于羽猛部落，他们靠着海，还有地下河，是受影响最小的部落。
鸾迅还说：“咱们这边缺雨，伊甸草原那边却连着下了好多天，都要发水灾了。要是他们那边的雨水，能往咱们这边挪挪就好了。”
赤屿：“没错。”
闻择想到句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暗暗叹气。
他说：“总结下来，羽猛部落没受灾，不用担心了。虹日和雪海部落雨水少了，野外能找到的食物也会变少，但撑一撑，再和别的部落换一些食物，不至于饿死人。野原和烈风部落的日子紧巴些，也还能过。
“唯独我们部落，受灾是最严重的。卓穆说，他感觉未来的百天内，都没有雨水。照这个趋势，要是秋天再不下雨，我们的河床都会干涸。”
山南部落有难，其他族长比他们还着急，面色难看地问：“那怎么办？我们帮忙运水过来？”
闻择摇头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鸾迅站起来：“那我们就往更远的部落飞，换食物回来。”
兽人们的饭量太大了，这是最后的退路，闻择暂时还不想走。
他也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比去年更加稳重、沉淀。
他一一看过各位族长，说：
“这次叫大家过来，一是为了了解情况。得知你们受灾没我们这么严重，等于我们多了几条退路，让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我想代表山南部落，请大家帮我们个忙。”他的语气慎重、真诚。
不光是鸾迅，赤屿他们也站了起来，认真地道：
“闻择族长，你说！”
“咱们是朋友，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都记在心上。只要我们能帮上的，一定帮！”
“是的！像你说过的那样，只要咱们团结起来，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听着大家的话，闻择分外感动。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他说。
“闻择族长，你就别客气了！快和我们说，要我们做什么！”
闻择郑重道：“我想重修从羽猛部落到我们部落的河。不过河道很长，加上气温越来越高，我不确定有多少河水能流到我们部落来。
“我们部落今年种了田，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努力一下。要是可以保证这些作物的收成，挺过这次的旱灾，等到雨水来临，我们就能活下去。
“所以我恳请大家，帮帮我们。”
话音落下，闻择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身后站着的卓穆和桑回等人，也和闻择一样，弯腰对他们说：“请你们帮我们部落。”
赤屿等人一震，连忙上前，把闻择他们给扶起来了。
为着闻择这份信任，还有对兽人们整体命运的忧心，大家的心揪紧了。
“闻择族长，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成朋友！”赤屿激动地说，“这种忙，我们怎么可能不帮！”
鸾迅的心口起伏着：“就是啊，因为你的存在，这一年我明白了很多事。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联系得这样紧密，要是山南部落受了灾，我们部落也会受影响的！帮你们，就是帮我们自己！”
白寒等人同样说：“没错！山南部落好了，我们才会好！”
“虽然我们离羽猛部落那边远，但只要你说怎么修，我们就怎么修！”
“天不下雨，我们就从别处找水，还不信挺不过去了！”
这一声声慷慨激昂的话语，听得闻择的鼻子忍不住一酸。
穿到兽世，他最幸运的，不是努力让自己的日子变好，而是帮助、交下了这么多好朋友。
大家在一块，他不仅不再恐惧灾难，还有信心战胜它！
山南部落的其他人，同样感激非常。
除了其他几个部落的族长，他们更感激的，是闻择。
如果不是他，山南部落不会崛起，也不会与其他部落这样交好。
修河道取水，听着简单，可在大家彼此陌生的情况下，谁会准许他们到自己部落动土呢？
闻择让他们有了更好的陶器、布料、玻璃、砖瓦，还种下了充满希望的种子。
正是这一切的一切，才让山南部落和灾难有一战之力！
所有人望着闻择，哪怕他是个亚兽人，他们都觉得，他的形象分外高大。
只要他站在这里，源源不断的斗志，就会从大家的心间涌起！
他们坚信，部落一定会挺过这次的困难！
商议过后，闻择又把整个山南部落的人召集到了一起，和他们说了今年的情况，以及商量出的应对方法。
本来听说有旱灾，大家都很担心害怕，可见闻择神色坚定，语气鼓舞，一条条说着可行的退路，大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闻择说完，白峡抬头挥舞着手臂：“族长，我们相信你！”
其他人应和：“是啊，我们都听你的！”
“咱们部落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部落帮助咱们，一定能战胜旱灾的！”
在闻择的动员后，几个部落拧成了一股绳，负责修建、拓宽河道的队伍，不停地在羽猛、虹日和山南部落之间奔波着。
闻择很庆幸兽人们可以变成兽形，脚程快，力气大，能完成很多艰巨的任务。
最关键的是，大家的凝聚力特别强，他提出的要求，都能被落实，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在盛夏到来前，这条河道终于修好了。
水顺利地从羽猛部落，途经虹日部落，流向了山南部落。
并且，没有在山南部落停下。
雪海、野原和烈风部落，把这条河又往他们部落的方向修了修。
像闻择预料的那样，高温蒸发着水分，水流到山南部落时，连三分之一都不剩。
大半的河床都是干涸的，河中央的水位也很浅。
但就是这样一条浅河，救了闻择他们种下的作物，也救了山南部落许许多多的动物。
在温度还不算太高的春季和初夏，闻择他们精心料理着田地，使得地里面的作物扎了根。
河流修好后，他们每天取水浇田，作物虽然蔫巴巴的，但还在顽强地汲取着营养生长着，甚至结了果实。
闻择带着人，一天天地熬，一天天地盼。
他们尽可能地搜集着食物和水，也和其他部落换了不少物资，努力支撑着生活。
同时，希望河水能撑得更久些，更希望旱了许久的天，能下一场甘霖。
眼看着夏日将过，秋老虎即将到来，河床断了流，只剩下一些小水池。
闻择戴着草帽，忍着让人烦心的热意，不知第多少次踏着开裂的土地，去田里面查看作物的生长情况。
卓穆跟在他的身边，沉默地打量四周。
往年长得比人还高的杂草，今年连半截都没长到，叶子干黄，眼看就要枯萎了。
他们去野外打猎，时常能碰上饿死、渴死的动物。
野兽们迁徙了不少，再不下雨，连猎物都要打不到了。
再看闻择。亚兽人浅麦色的皮肤，今年晒黑了，人也更精瘦了些。
他抿着的唇瓣有些干，目光深邃而坚毅。
卓穆知道，闻择的压力很大。
有天晚上他睡着睡着，猛地坐起来，喊着田着火了，他要去救火。
卓穆听他急得都出了哭腔：“现在本来就缺水，这么大的火，要怎么救啊！”
他马上抱住了闻择，一声声宽慰他：“没着火，那都是梦，梦是假的。”
闻择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望着自己，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
终究是不放心，让自己陪着他去了一趟田里面，确定作物还好好地长着，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嘴上不说，但是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让卓穆很心疼。
思索间，他们已经到了地里，闻择正在认真地查看着。
忽然，他的神色一变，蹲下来，扒拉开干燥的土壤。
“怎么了？”卓穆问。
闻择紧皱着眉说：“有虫卵，要孵化了。”
在这种极端的天气下，果然会催生出害虫来。
不能放任这些虫子孵化，所有作物会被它们毁于一旦的！
闻择马上站直了身体，和卓穆说：“快，咱们回部落，召集人手烧草木灰！”
卓穆记得草木灰可以杀虫，去年他们就是用这个拯救了雪海部落的花梨林。
后来，闻择又让雪海部落的人，测试出了一些有杀虫效果的植物。
卓穆马上变成巨蟒，载着闻择往回赶。
得知害虫一事，部落里本来就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凝滞了。
“不下雨就够受的了，怎么还有害虫！”
“咱们的粮食还能保住吗？”
“没有吃的，别说冬天了，秋天都要熬不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恐慌的情绪，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闻择大声喊道：“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咱们的田还有救！”
大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看向闻择：“族长，要怎么救？”
闻择马上安排人手，去收集树叶草叶，再找开阔的地方，烧草木灰出来。
旱了一夏天，他们部落里的草都少了。
卓穆主动提出，要带人去雪海部落砍驱虫的草药回来。
事出紧急，闻择没和他说太多，点头放他离开。
闻择带着部落里剩下的人，在开阔的地方，小心地烧着干草。
烧完的草木灰也不能直接用，会烧苗。
所以闻择还要盯着草木灰冷却，再让部落的人从浅河中取水，留着倒进草木灰里，到时他们会用滤出的清液。
部落里气氛紧张，不过一切进行得顺利，大家看到了希望。
就在闻择要拌灰水的时候，一个兽人满脸黑灰地跑了过来，大喊道：“族长！宝方山附近烧起来了！”
“哐当”，闻择手里的木桶重重砸在地上。
桑回走上前，冷声问：“咱们都两个月没烧窑了，怎么会着火？”
那兽人说：“我也不知道啊！火烧得太快了，我救不了，赶紧来找你们了！”
大家都看向闻择：“族长，怎么办？”
闻择咬着牙，心想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说：“先不管是什么原因起的火，赶紧带着人去挖防火带，天这么旱，绝对不能让火烧起来！”
“好！我们这就去！”
闻择：“白峡，你再带些人，去河边取水灭火。剩下的人带上工具，跟我走！”
“明白！”
闻择坐在印河的背上，很快来到到了宝方山附近，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才明白这场火有多迅猛。
部落里的兽人几乎都变成了兽形，在拼命地挖着防火带。
这个防火的办法，还是闻择教他们的。
亚兽人们也在用工具，一趟趟帮忙运着土。
有人察觉到风向要变了，闻择立刻组织兽人，去新的方向砍树。
他自己同样拎着工具，对着大树砰砰地砍着。
所有人都在和时间赛跑，落后一步，整个山南部落都要毁了！
闻择喊着：“再快一点！风向马上变了！”
“族长！我们这边有缺口，需要水！”
闻择深呼吸一口气，做出了个决定：“把所有水都扑到那边去！”
大家一震：“留着喝的那些水也要用吗？”
闻择当机立断：“用！”
人们咬着牙，听了闻择的话，浓重的悲伤，却涌上了心间。
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池子里的水用光，作物保不住，没有吃的喝的，他们就真的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山火被隔绝了开来，等烧到没东西可烧时，自然就会灭了。
闻择带大家到了安全地带，鼻子已经被烟呛得嗅觉失灵了，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
“留几个人，和我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他哑着嗓子说。
大家心疼地望着他：“族长，你也累了很久了，你回去吧，我们在这就行。”
“是啊，有事我们及时通知你。”
闻择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
其他人拗不过他，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明明灭了火是好事，可是一想到水都用光了，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不少人都抱了最坏的打算：整个部落迁离这个领地。
闻择很累，腿一软，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虫卵要怎么解决？
短时间可以从别的部落运水来喝，之后呢？
再旱一个秋天，收不上来粮食，冬天大家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想来想去，路似乎只剩下一条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黯淡的星星，眼前浮现了卓穆的脸，心情格外难受。
要是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疲惫地撑到山火熄灭，他眼皮越来越沉，黑暗一点点地将他吞噬，他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闻择，醒一醒。”
像是卓穆的声音，好温柔。
还有人说：“族长太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抱着他的臂弯紧了紧，耳畔的声音消失了。
闻择很努力也没睁开眼，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入目是熟悉的房梁，周围是他习惯的摆设。
回家了？是部落里的人把他送来的？
他在梦里似乎听到卓穆说话了……
他的嘴也不干，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喂了水喝。
部落里有水用了？
这么想着，闻择侧耳去听，有什么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一下下的，很熟悉。
等等！这不是雨声么！
闻择猛地清醒了，掀开被子，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往窗边跑。
越是靠近，雨声越是清晰。
下雨了！？他不是在做梦吧？
正要开窗，一只冷白的手，从他身侧伸了过来，把窗子摁住了。
闻择扭头一看，卓穆正垂眸望着他。
“是下雨了，下得还不小。”卓穆先说了闻择最关心的话，随后一个拦腰，就把人抱了起来，放在床边。
“先把鞋穿上，再披件衣裳，我领你去门口看。”
说着，卓穆半蹲着，把他的脚擦干净，帮他穿上了鞋。
闻择宕机了几秒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张了张口，惊讶地问：“卓穆，你回来多久了？”
穿鞋的时候是他没反应过来，见卓穆还要帮他穿衣裳，闻择不好意思地连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
卓穆没坚持，把衣裳递给他，回答道：“我回来两天了。”
闻择瞪大眼睛：“那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
“……天啊。”
等他穿好衣裳，卓穆带着他往外走，和他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我们到了雪海部落后，我就隐隐感觉到有雨过来了。因为要砍草，我们才晚回来了半天。”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听其他人说你很久没休息了，我就没再叫你。
“你睡觉的时候，我喂你喝了些面汤。”
闻择点头：“我当时听到你的声音了，但是眼皮太沉了，我没醒过来。”
印河见闻择醒了，激动得嗷了一声，跳起来说：“哥，你终于醒了！我马上去烧水，把做好的食物热上！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他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厨房去。
很快，闻择二人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大雨冲刷着天地，雨雾洗涤了炽热和灰尘，带来了生机与希望。
闻择伸手接着甘霖，哽咽道：“太好了，真的下雨了，咱们部落撑过来了。”
“是的，”卓穆也很高兴，凝望着他，“你睡醒的时机也很巧，这场雨刚下没多久，就像是在迎接你。
“还有我，我也在等你醒来。”
闻择吸了吸鼻子，伸手重重抱住了卓穆。
他被烟呛到的鼻子恢复了，也能感觉到，往后还会有雨水落下。
天气变得正常，这场煎熬的旱灾，是真的过去了。
哗哗的雨水灌满了河床，填上了枯井。
万物都在感受着雨水的滋养，迅猛地恢复着生命力。
等雨停了，他们再兑灰水，把虫卵杀一杀，作物也保住了。
想到这，闻择下意识地蹭了蹭卓穆的胸口，说：“田里今年有收成，但野外的情况估计不会太好。这么长的旱季，植物就算撑过来，也很难结果子。”
卓穆轻拍他的后背：“田里能有收成，已经很不错了。咱们有食物救急，不缺水了，可以开窑烧陶、烧砖、烧玻璃，去和其他部落做交易，撑过今年不是问题。”
是这么个道理。
这次的旱灾，也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有存粮的重要性，关乎到一个部落的存亡。
周围几个部落，都努力在攒种子了。
闻择展颜一笑：“你说的对。最难的一关，咱们已经过去了。灭火的时候，我想到要带着咱们部落的人去别处安家，就很难过。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卓穆垂头，眼眸一顿，满是心疼。
“就算咱们决定要走，也没哪个部落，会一下子接收咱们这么多人。到时要么是饿死，要么是战死……不会有好下场。”
卓穆深深地凝着他，低声说，“闻择，是你带我们坚持了这么久，给了我们生的希望，救了我们。部落里今年的日子这么难，却没有一个人饿死。大家都很感激你，真的谢谢。”
他话语中的郑重，直直地戳中了闻择的心。
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地望着他。
卓穆摩挲着他的脸颊，眼中的爱意和喜悦，完全藏不住。
“还有，听你说不想离开这里，我真的很高兴。”
闻择未语先笑：“因为这里是我家啊。”
卓穆：“可你以前，有别的家。”后面的话，他说得艰涩，“我总是怕你哪天会离开了……”
闻择听出了他的恐惧，立刻把他抱得更紧。
“我和你说过的，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了。比起那里，这里有我爱的人，有我努力的一切，有我想过的生活，有我要承担的责任。卓穆，我不会走。”
卓穆勾唇笑着，虔诚地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闻择，我爱你。”
是爱，也是信。
闻择闭上眼睛，耳畔除了雨声，爱人的心跳声，也更加清晰。
他们的两颗心，离得是那样近。
“我也爱你。”
雨还在下。
水滴溅在地上，激发出带着泥土芬芳的淡淡雾气。
浅白的薄雾由风吹起，拂过所爱之人的衣角，轻吻过他们的眼角眉梢。
又蹁跹上升，与更高处的甘霖汇合。
厚重的云层悬在高远的山巅，蓝天的乌色面纱静待揭开。
干涸的大地得到滋养，心灵的疮痍被抚平。
这片宁静和乐的土地，将再次迎来富足与幸福。
爱意如此绵长。
它看似脆弱，实则强大。
它会伴生出勇敢、团结和坚定，会让笑意重回到脸上，更会带着大家，迈向更美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