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哭到最后应有尽有 > 49、赤影对峙
    理智彻底断线。

    顾千爆发出全部妖力,狐尾暴涨,死死地咬住了城欢雪,可她身上似乎有什么透明法障。

    妖力不但没有伤她分毫,更是挤压着那件诡异的流动金属衣服。

    刺耳的摩擦声里,还有顾千几乎撕裂了嗓子的怒吼。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可城欢雪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抗,仿佛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这样的漠然比任何动作更让顾千发狂。

    “季留云!”

    季济弘恨意滔天,展开双翼冲了过去,羽刃裹挟着无尽杀意,可那些观世成员即便身子被冻在冰墙里,也看不出来是如何抵挡的,季济弘的所有杀招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被尽数化解。

    不仅如此,他还在空中撞到了什么瞧不见的东西,一头砸了下来。

    城无声接住了季济弘,转眼瞧见陈巳纵着白虎就要扑上去,他把陈巳拉住,转头看向冰墙里的观世成员,“你们要什么?”

    “他没有死。”

    其中一名观世成员轻松不已地挣脱了城无声的冰墙,他走出阴影,声音从流淌着数据光纹的面罩之下传出来,语气出奇的平静。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顾千废了很大力气,才把自己的目光从城欢雪面上挪开,转向说话的这个男人。

    说话的同时,他抬臂凝着灵力在掌心对准那个男人心脏的位置。

    “分散。”男人甚至没有垂眼瞧瞧这个威胁,“他现在存在于数据网络之中,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形式,你们可以理解为,我们将他的存在重新编码了。”

    “还有,我真诚地建议你省些力气。”男人用眼神示意顾千还在用狐尾绞住城欢雪,“我们身上的衣服叫做‘规则铠’,它能生成规则反射场,产生可以扭曲物理法则的特殊领域。”

    “简单来说,你的妖力或是灵力,在接触规则铠的瞬间,就会被反弹和吸收。”

    他似是想要展示,目光在顾千身边几人绕了一圈,斟酌片刻,最后选定了院里的小妖怪。

    “别动!”

    顾千和陈巳同时喊出了声。

    “别担心,我们不会再伤害谁了。”男人先举起双手展示真诚,而后右手在耳边弹了个响指。

    有几个小妖怪忽而双目失焦神情恍惚,或是揉眼睛,或是开始在原地不停地转圈,更有甚者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们几分钟之后就能恢复正常,这就是规则反射,场域之内,不存在自主意识的清醒。”

    男人有条不紊地解释。

    顾千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用灵力干扰意识并不罕见,但那需要极为强大的灵脉,而且过程中产生的灵力一定足以明显到被发现。

    可现在,他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存在。

    观世的行事完全超出了顾千所有认知——城欢雪只是挥动一个小球,就把季留云化作一堆虚无数据,而这个男人,只是弹了个响指,就可凭空更改思维。

    顾千甚至难以分清,自己面对的到底是敌人,还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规则,什么物理,别告诉我你们在搞科学。”顾千绷紧所有神经,短时间内分析出他们几个此时完全不是观世的对手,但看观世这些人没有杀光的想法,更像是谈判。

    他在万般混乱中挣出一丝清明,试着从自己比较熟悉的角度去看待观世。

    “你们想要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季留云回来。”

    那个男人很严谨,他首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科学发展到极致就是接近玄学,所谓玄学,本质上是尚未被理解的科技,二者都是认知世界的方式,不分高下,殊途同归,并且最终会在高层次上统一。观世,就是现在的最高层次,我们掌握了二者的平衡。”

    “所以?”顾千问完,再次转眼看向城欢雪,她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所以。”那个男人继续说,“如果你想要季留云回来,那么,你需要配合我们。”

    “顾千,观世需要你去总部。”

    “不可能!”顾学挡在了孙子面前,“你们不是要杀我吗!别动我孙子!”

    “顾千对我们的重要性,优先级高于观世要杀你。”男人平静地回答。

    顾千扶住爷爷的手臂,问:“为什么?”

    “阿史那玄掌握着观世最重要的源能量,我们控制住了他,希望做一个交易。阿史那玄的给出的价码是季留云交出将军那半缕残念。我们知道季留云不会轻易给出来,所以想请你去做这个筹码,毕竟,你是季留云的软肋。”

    男人直白地说,“接下来的话听起来不太礼貌,你可以把这个当做邀请,也可以把这个当做威胁。顾千,你必须跟我们走。”

    顾千脸上的所有表情慢慢消失,他难以置信地复述一遍,“你是在威胁我去威胁季留云?”

    男人点头:“是这个意思。”

    顾千气得眼皮颤抖,他寒声问:“你凭什么理所当然?”

    “凭现实。”男人语气依旧平和,“顾千,双赢才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局面。季留云只要交出那半缕残念,他随时都能回到你身边。”

    “而且,观世很欣赏你,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加入我们的新世界,当然,我们不会强求。”

    “你们不会强求?”顾千怒喝道,“你都拿我们的感情去威胁他了!”

    男人礼貌地说了句“抱歉”,并着微微欠身,“别急着生气,你跟我们走,这是仅有的一个,你还能见到他的办法。”

    他直起身,目光在院里环视一圈,“但这并不是我们唯一可以从季留云身上取走那半缕念想的方法,只是比较高效而已。”

    随着他宣布完这句话,所有观世成员,包括城欢雪,他们轻松不已地从冰墙中走了出来,以说话的男人为首,站在一起面向顾千。

    “观世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威胁。同样的,如果你不跟我走,观世从不会留下目击者。”

    男人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顾学一眼。

    他们会灭口。

    “我操|你们所有妈!”季济弘怒骂着往上冲,再次被城无声按住,他拼命挣扎着,“放开老子!你他娘的放开!”

    陈巳死死地咬着牙,灵果在他脚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顾学悲痛地望着城欢雪,老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抓住孙子的衣袖。

    顾千低头看了看爷爷的手,又看了一转其他人。

    “草!”陈巳喊,“打吧!我不怕死!”

    他声音里带着独一份血性,仿佛死亡不过是豪赌异常,白虎灵果也随着主人的情绪跃跃欲试,绷紧身子,利爪在地上划出道道痕迹。

    雾狼黑狸奴蹲坐在城无声后面,耳朵竖得笔直,它虽然没有灵果那样外显暴躁,但从它微露的獠牙就能看出,只要主人一声令下,这头沉默的巨狼随时都能扑上去和敌人同归于尽。

    城无声和顾千目光相接,他缓缓地点了头。

    打吧。

    就连围住了院子的小妖怪们都在齐声喊:“顾千大人!我们不怕!!”

    他们无法替顾千决定天平该倾向哪一边,他们都在等顾千的选择。

    这让顾千想起不久之前,他还没有这么一大群愿意拼命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很值得拿命去守护的东西。

    顾千不能让他们送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被爷爷拽紧的衣袖,向前几步,目光扫过母亲没有温度的面容,最后定格在那个男人脸上。

    “我跟你们走。”顾千说。

    男人面罩上那双眼睛弯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同时,眼角那横光芒也明亮地闪烁起来。

    “那么,建议你带上药丸。考虑到已有资料里你和季留云都很倔强,这并不是一段短程旅行。”

    *

    观世的大楼看起来和寻常城市高楼并无区别,甚至显得平平无奇。

    他站在楼下仰望,玻璃幕墙倒映着并不晴朗的天色,楼顶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

    “请跟我来。”男人带着他走进大楼,来往之间尽是穿着规则铠的人。

    顾千甚至不晓得还能不能用“人”来称呼这群观世者。

    他被领进一个巨大且空旷的环形大厅,空间之内纯白一片,冰冷的光芒刺痛眼睛。

    在这个环形大厅的正中央,蹲着一个正方体的金属轿厢,没有任何支撑结构,也看不见电梯井或是牵引系统。

    同样的,这个金属盒子里没有数字按钮,也没有显示楼层的电子屏幕,他进去后,金属门无声合上,不过几秒的时间,再度开启时,眼前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顾千好像走进了虚无,无数条透明廊道纵横交错在这片虚无之中,屏障上流动着发光的数据,低头从脚下看去,居然能隐约瞧见城市的剪影,好似来到了数千米的高空。

    观世者带他走进其中一条廊道。

    没多久,一身长袍在尽头缓缓浮现。

    来人皮肤颜色很奇怪,像是还未来得及伸展开的菌菇,光芒在他的血管中流淌,透过灰白的皮肤隐隐闪现。

    他没有带面罩,微笑着开口:“顾千,很高兴见到你,欢迎来到规则中枢。我是零号节点,是观世的最高执行单元。”

    “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顾千一面试着掐诀探寻季留云所在方位,一面说:“请放。”

    零号节点垂眼瞧他掐诀的手,随即为顾千展示了一串数字。

    光符飘动在空中,并不需要任何依附。

    “根据我们的计算,你与季留云的链接度高达78.6%。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数值,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

    随即他手腕一转,一把通体莹白的玉刀稳稳地悬停在顾千面前。

    “这把刀只有你这个季留云不设防的人才能带着靠近他,取走他手里的半缕残念,当然,我们都知道,事物具有两面性,我无法强迫你,只能靠你自己做出选择。”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发生的事实。

    “我相信,你很聪明,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顾千垂眼去看那柄玉刀,不晓得自己是该先讽刺,还是先质疑对方的自信。

    “百分之七十八点六。”顾千觉得自己的三观在一天之内被敲碎了无数次,他抬脸迎上零号节点的眼睛,“你们觉得,感情是可以用数据衡量的吗?”

    “说什么不强迫我?”顾千冷笑着说,“你要不要猜一猜我现在为什么站在你面前。”

    “对于威胁你,我真的很抱歉。”零号节点笑了,笑得毫无温度,“不仅是感情,顾千,这世间万物,都可以被量化。”

    他抬起手轻轻一握,四周的虚无之中浮现出流动的影响,数字和画面交织,展现着一个个世界的缩影。

    同时,零号节点解释道:“生命、意识、灵力、玄术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量化,或者说,实体化。”

    观世者好似很喜欢展示能力。

    顾千在心中暗自记下这一点。

    零号节点忽而从身边流转的缩影画面中按停其中一幅,“比如现在的季留云,他被分散在规则网络中,同样是一种量化。”

    顾千看过去。

    在零号节点灰白枯槁的指下,那些画面像是被定格一瞬的水流,光芒凝滞。碎片中是在风中摇曳的绿叶,还有那个熟悉的笑容……

    一条生命的无数个片段,被打散在虚无之中,却又奇迹般地保持着某种联系。

    “不过,季留云确实体质特殊。”零号节点平静地分析道,“树妖化人,死后变鬼,妖力、灵力、鬼气凝聚一身。要是换作别人,被打散进规则海,早就是一个个数字了,季留云还能保持完整。”

    完整?

    顾千死死盯着那些零散的画面,每一个场景都剜着他心,瞧过一眼,就血淋淋地割下一片。

    几个小时前,季留云还温柔地拥着顾千在海洋球池里亲吻,现在变成了这样冰冷不成串的画面。

    这个观世者居然还敢说这样是完整?

    面对未知的敌人时,暴露情绪起伏绝对不是良策。

    顾千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愤恨,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他……”顾千问,“他现在有知觉吗?会痛吗?”

    “有知觉,但很微弱。”零号节点松开手指,“他的意识被切割成碎片,每个碎片都有将军,有季济弘,有你,这是季留云最令人惊异的地方,也是我们为什么需要你的原因。”

    不知是不是顾千的错觉,他甚至从这个冰冷的零号节点口中,听出了一丝赞叹。

    “不会痛。”零号节点补充说,“真实存在的物质才会痛,超越物质的存在形态并不会痛。”

    顾千讲:“感情也会痛。”

    “不。”零号节点很笃定,“数据不会痛。”

    这个观世者,或者说整个观世,他们的自信冷漠两头拔尖,同样突出,从简单几句对话中,顾千听得出来,他们并没有把自己视为对手,而是透过自信的滤镜,把顾千看做一个必然会被所谓的规则同化的个体。

    以至于,他们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友善”都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怜悯。

    而这样的性质,在顾千眼中统一归纳为自负。

    自负所产生的一系列情绪,十分有利于现在套话。

    顾千问:“你们可以把人数据化,但你们杀不了人是吗?”

    “是,也不是。”零号节点说,“我们可以控制生命,但无法控制生命的本质,对于观世来说,生与死,和普通定义不一样。”

    观世者喜欢用实际画面来佐证言语。

    零号节点再次伸出手,虚空中,于他指尖浮现出光点一个。

    “对于观世而言,生与死的定义和普通人认知的不一样,在极致纯粹的规则世界里,生命不过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形态,我们可以改变他的存在方式,却无法真正的终结它,或许,这就是规则的极限——它可以重组世界,但永远无法真正触及生命最本质的部分。”

    仅有的一次,零号节点说这句话时,眼底露出一丝困惑,好似这是一个持续困扰着观世的问题。

    这群用规则凌驾世界之上的观世者,似乎无法从“人”的角度去理解生命和感情。

    顾千再次记在心底,问:“听说你们观世掌握了科学和玄学的平衡?要干嘛?毁灭世界?”

    “毁灭?怎么会呢。”零号节点微笑着摇头,“观世爱世。”

    顾千嗤道:“那真是,好冰凉的爱。”

    “我理解你现在的不认同。”零号节点说,“但我们不是为了毁灭世界,而是重构。其实玄学和科学的平衡并不难找,科学用物质解释世界,玄学用灵力诠释万物。”

    “阐释就是意义。”

    零号节点活像一个尽职的老师,他于空中一画,把灵力实体化给顾千瞧。

    “你看,在科学的解释里,灵力不过只是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法阵更是可以解释为数据节点,不论是空间转换还是移形换物,都遵循着量子理论,甚至修行增厚灵脉,也是一种能量转化过程。”

    “所以,我们不会毁灭任何东西,反而,在观世的推动之下,世界会去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高度。在这里,符文是代码,法咒是程序,意识可以被计算,执念可以被解构。”

    零号节点拂手挥散这个画面,“顾千,这才是最长久的‘道’。”

    他难得起了些情绪,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确信,他确信这才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顾千面无表情地听完,把话题扯回阿史那玄身上,“听起来你们很牛逼,但为什么阿史那玄一个人就能威胁你们整个组织?”

    “观世不是组织,是规则本身的体现。”零号节点如此纠正,“至于阿史那玄。”

    他提及这个名字时,嚼着不屑,又咽下许多遗憾。

    “阿史那玄是一个厉害的人,他创建息世,就是为了追求永恒的秩序。但他太蠢,他明明可以创建完美的新世界,却偏偏要用这样的规则去救一个早就灭亡了的国。”

    “他不该,也不能在规则里维持人性,他错了。”

    零号节点做出总结。

    顾千捕捉到了关键词,似乎在观世的概念里,规则和人性是无法并存的东西。

    “你们可以操纵意识,但无法模拟感情。”顾千嗤笑道,“但你们又因为阿史那玄威胁,不得不找季留云,又不得不找我。”

    “是的。”零号节点颔首说,“阿史那玄终究是创始人,他手里捏着最纯粹的规则源。”

    “然后他说,他要那半缕念想就会交出什么……规则源。你们也就这么信了?”

    顾千怎么想都觉得这样的决定多少有些没脑子。

    “规则里没有信不信,只有做不做,能不能给出念想是我们的事,阿史那玄只能遵从交易。”

    顾千想起了城欢雪,讽刺道:“你们真是……母不容子,子要杀母。”

    零号节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我代表观世诚挚邀请你住下,你可以亲眼看看我们的蓝图,看看规则主导下的完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相信你经过神思熟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顾千垂眸,看着那柄停在面前的玉刀。

    他在想那个名字。

    阿史那玄。

    这厮一定是被逼入穷巷,叫天不应。尚且不知阿史那玄此时被困在哪里,但他在绝境中选择交易,这是一个疯狂至极的方案。

    没有人比阿史那玄了解季留云是多么执着和正直,他深知,若是季留云搅了进来,就不可能束手旁观,乱场一起,阿史那玄自然能寻得出路。

    利用自己的囚禁者去联系一个宿敌,好一招借力打力,多么讽刺又绝妙的计划。

    一时之间,信息太多,顾千信息起伏,片刻之内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他伸手握住玉刀,“我住下,但我要知道季留云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没问题。”零号节点说,“会有观世者带你去住的地方,在那里,你随时可以观察到他的状态。”

    他嘴角现出一抹饱含怜悯的笑意。

    “希望你能早点明白,感情,在规则面前脆弱不堪。”

    零号节点挥了挥手,先前那个带顾千过来的观世者出现在廊道上。

    顾千不想再看他,转身离开时终于没忍住,骂出了口:“妈的,邪|教。”

    他重新走进那个金属轿厢,这一次金属门打开后,门外是一条纯白的走廊。

    顾千被领进其中一间屋子。

    房间不大,但胜在简洁,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对面的墙。

    整面墙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播放着季留云被分散的那些画面。

    观世者转向顾千说:“这里可以让你随时看见他,如果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出口,规则会回应你。”

    顾千望着那些不断流动的画面,回以沉默。

    这一住,就是三个多月。

    *

    起初,那面墙上放着季留云的画面,偶尔会展示一些世界其他角落的样子。

    观世不遗余力地向顾千展示世界的黑暗。

    生命在资本眼中早已沦为赚钱的工具。

    学校的霸|凌事件中,受害者眼里的绝望和施暴者眼中的愤怒,都被清晰不已地记录在旁观者举起的手机里。

    ……

    这些画面把人性的黑暗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观看这些画面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但顾千稳着心神,甚至记录下画面里的时间和地点,试图找出规律。

    可入睡时那一张张陷入绝望的面孔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渐渐地,顾千睡不安稳了。

    白天,或者说,是观世者有意安排的黑白日夜中,他开始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画面。

    甚至走出房间,记录观世的运作方式和规则系统。

    可这里的每样存在都是顾千看不透的产物。

    顾千原本想要审时度势的后撤,他清楚自己处于劣势,他需要时间来了解敌人,积累反击的筹码。

    可是,人永远不能理解认知以外的东西。

    观世之中,所有人、事、物都不能以常理评定。

    墙上,季留云的意识画面变得不再连贯,甚至模糊起来。顾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碎片在一点点消散,他逼着自己冷静,可他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等待是不是会害了季留云。

    观世的态度则是不急不缓,他们乐于见到顾千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因为无力感和绝望,只有在清醒状态下最要命。

    此外,观世每天都让城欢雪来给顾千送餐。

    冷漠的母亲放下餐盘之后,从不给多余的眼神。

    这样的煎熬,和囚牢无异。

    顾千从没如此孤独过。

    从前孤独,顾千可以靠着倔强撑过去,可后来有了陈巳,有了季留云。

    顾千体会过友情,也浅尝过爱情,他明白拌嘴的快乐,晓得了拥抱的温度。

    拥有后再失去。

    观世要把顾千逼入深渊,逼他跳进去那个连回声都没有的深渊。

    不能再耗下去了。

    顾千吃下第四颗药,他背对那面不断播放画面的墙,不再看这个世界,也不再看季留云。

    他开始想象季留云会在身边喂他喝热汤,还有温热的毛巾抚过额头。

    甚至,那一蓬金发在床边嘀咕着举着电吹风。

    第四回吃药,顾千是这么撑过去的。

    吃过药,第四天,他坐在床上,平静地对空气说:“我要见零号节点。”

    零号节点现身时,脸上还端着那副温和礼貌的笑容。

    “顾千,我想你愿意做出选择了。”

    顾千不理会这句话,反而说:“我还是想跟你们聊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又要怎么做?”

    零号节点对这个话题相当之有兴趣。

    他撤走了墙上的画面,同时,一个立体影响垂直于地面,从墙上浮现。

    “这是新世界。”零号节点指向那个不断流动的数据模型,“从基础设施开始,交通、监控、治理、整个社会的每一个环节,每一缕思维都会被纳入规则网络,所有不确定性都会被消除。”

    他说得很起劲,不断变换着投影,颇为得意地展示着观世的宏大计划。

    从一个城市到一个洲际再到全世界,数据化,规则化。

    “但是。”顾千直接打断道,“你们缺了最关键的一环不是吗?”

    零号节点笑容不变,“是的,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没有阿史那玄的规则源,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顾千转着那柄莹白玉刀,神态轻松。

    “说到底,你们也是被规则束缚的困兽。”

    多么可笑,观世强大得不可撼动,依然拥有阿喀琉斯之踵。

    零号节点恍若没听着这个嘲讽,他重新抬手召出一片虚影,同时,释放出规则力场。

    这一刻,顾千彻底看清了观世的力量。

    灵力顺着网络铺设到全世界,整个星球被规则链条包裹,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看到了吗?”零号节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这样的规则网下,你们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挣扎。”

    “嗯。”顾千面无表情,“看见了,我想问,如果我不配合呢?”

    零号节点仍然微笑,他换了一个城市模型,展现规则如何渗透的同时,指向其中一栋楼。

    “谦虚点来说,观世是神。”他如此狂妄地介绍,并着伸出一指对向其中一栋楼,“我点下去,这一栋楼就塌了。”

    “我没什么道德的。”顾千好笑道,“你拿别人的命威胁我没用。”

    零号节点胜券在握地问:“你要试试吗?”

    顾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握着玉刀往后靠了靠,话锋一转。

    “哎,我和季留云睡过你知道吗?”

    零号节点被这个问题砸得过载了几秒,才说:“我不觉得这件事和我们讨论的问题有关系。”

    “有关,很有关系。”顾千说,“我这个人特别自私,所以季留云要是敢跑,我会让他死。”

    零号节点说:“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顾千笑了笑,回答的声音很轻,“所以,我在他魂魄里打了咒。”

    说话间,小狐狸早已布好厚重法障,足以保证观世一时半会攻不破。

    同时,他抬起玉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让季留云死。”

    零号节点不为所动,“你舍不得的。”

    “是舍不得。”顾千好整以暇地说,“但舍不得和要不要做,不是一码事。你们观世想要规则源,阿史那玄想要半缕念想,我呢,想活。”

    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巴,顺带着摇头笑起来,“也想见季留云,既然,咱们都不愿意,那就大家都不要如意。”

    “如果你有被威胁到,那么我实在抱歉。”顾千挑起一边眉毛,笑眯眯地,“你说,我现在自|杀,也杀了季留云,你们还能拿到规则源吗,我猜是不能哦。”

    零号节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季留云的魂魄都数据化了,你打在他魂魄上的咒法也不会起效。”

    “我受伤,季留云会发疯。”顾千原话奉还,笑意不达眼底,“你要试试吗?”

    对视。

    对峙。

    “你很有意思。”终于,零号节点问,“你要什么?”

    “我要和你们观世谈判。”顾千回答。

    零号节点抱歉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你有资格。”

    “好。”顾千赏了他一个回答,手下用力,割痛绽放在脖颈,皮肉绽开的瞬间,零号节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惊慌——那是恐惧降临的第一道痕迹。

    小狐狸咬字清晰地说:“我愿意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谈判,同意?不同意?”

    僵持的同时,警报声忽而响彻整座大楼,红光闪烁,观世者惊惶的声音在通讯系统中炸开。

    “季留云在规则海里摧毁核心!!重复,季留云在规则海里摧毁核心!”

    回声不断。

    猩红光芒在纯白空间中纵情流淌,将零号节点和顾千的影子撕扯成无数碎片,越来越多观世者慌乱的声音在这汪赤色洪流中此起彼伏。

    “警告!警告!”

    血色光影里,顾千缓缓勾起嘴角,他的爱人在数据海深处,为他的反击奏响了序曲。

    “看来,现在该你们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