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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不谈

    清凉薄荷香夹杂着几分男性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在她周围。

    指尖在屏幕上点点,牧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季知春这样想着。

    说回家肯定不行,牧野回一次钱奶奶家,指定露馅;

    旅游也不行,她不打算告诉家里,牧野要是遇到李女士一对更完蛋;

    工作上,总不能说自己出差吧,康复治疗师有什么好出差的?顶多外出学习,可牧野与医院有合作,这位大少爷心血来潮一问

    她拧起眉头,

    天杀的,从来没见过能比他还难搞的人。

    犹豫半天,也没想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

    指尖在屏幕上点点,回复过去:

    【在家,麻烦了,谢谢。】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牧野的消息很快弹过来;

    【欠我一次。】

    “”

    资本家果然从不吃亏。

    “看着手机发什么呆呢。”杜玉荇声音把她思绪拉回:“你变了,你和我吃饭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连擦边男视频最近也不给我分享。”

    杜玉荇拿着筷子在她餐盘里戳戳,她敛起心神,一本正经地回道:“最近戒色。”

    “你打算进尼姑庵?”

    “我佛不渡研究生以下。”

    “嗤。”两人笑着起身,端起餐盘,朝外走去。

    午休时间,季知春躺在PT床上休息,点开姜蒁的对话框,她有些犹豫。

    要不要跟姜蒁说这件事?

    手术全麻,虽然能自己签字,但术后六小时,还是有个陪人比较好。

    可以请护工,但总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安心。

    就像是心有灵犀般,她还没给姜蒁发去消息,姜蒁消息却像是弹窗广告一般,一条条弹出来。

    【救我狗命!】

    【结个婚怎么那么麻烦?】

    【什么场地,婚纱照,喜糖杂七杂八的东西怎么都要弄啊,都要挑。】

    【就不能我睡到中午起,和大家一起吃个饭就结束吗?】

    【该死的,我这天才般的创意,魏谦昀这个狗东西居然不同意!】

    【他说,他是结婚又不是搞外遇,怎么那么见不得人?】

    【他居然还想搞外遇!?】

    她手指顿下,从善如流地敲下留个字:

    【尊重祝福,锁死。】

    几乎是同时,姜蒁回过消息:

    【你不爱我了.JPG】

    【对了,七月底我预留你个周末,约了试妆和婚纱,陪我去!】

    答应下来,关上手机,她闭上眼睛。

    做手术的事情,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姜蒁都已经这么忙了,没有必要再麻烦她。

    还是请个护工吧,

    她在心里盘算着。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病,一个手术而已。

    小问题。

    侧过身,她看向窗外,

    浓郁绿意快要燃烧起来,树下光斑晃动,蝉鸣嘶哑难听。

    显得那样安静,却又让她忍不住觉得燥热。

    这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夏天。

    晚八点,她骑行回来,少见的在客厅看到提前回来的牧野。

    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见她进来,只是懒散地撩下眼皮,视线又重新回到电视上。

    安置好车子,她走到沙发后,顿下:“管道师傅疏通好了,他说你已经付过了,多少钱,我转你。”

    牧野看都没看她眼,慢悠悠回句:“走公司账。”

    就算是走公司账,也算是欠个人情。

    怪麻烦的。

    转过身,她斟酌问道:“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

    这次牧大少总归是愿意看她一眼,侧过头,打量她一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么想和我吃饭?”

    她抿起唇,又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只是想谢谢你而已。”

    “行吧,我明天看看行程。”

    他跟听不懂似的,往后一仰,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

    算了,等他能听得懂人话的时候再交流。

    想着就要转身,牧野却在此刻,冲她抬抬下巴,顺着他视线看去——一盒包装还不错的糕点,静静待在餐桌上。

    定定神,她才看清是江宁很有名气的一家老字号,平时去都要排半个多小时的队。

    “尹余安给的。”

    这是让她吃的意思?

    拒绝的话正要说出口,牧野语速慢慢悠悠,打断她要说出口的话:“别想多,我不喜欢甜的,扔了怪可惜。”

    “”她没想多:“谢谢。”

    收下糕点,她关上冰箱门,视线落在牧野的侧脸,眉骨锋利,唇畔却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状若无意地路过沙发:“下周,”手指不自觉攥了下:“我可能要去姜蒁那住两天。”

    牧野转过头,她对上那双乌沉的眸子,样做轻松:“大概四五天左右。”

    牧野挑眉,半响没说话,盯得她心里发紧,

    就在她心里那只鼓越敲越紧的时候,他方才慢里斯条地开口:

    “不回来?”

    客厅灯光明亮,照得室内宛若白昼,电视里还在放着不知名的科幻片,声音不大,却到了打斗的场面,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听到牧野的问题,她心跳漏掉一拍,随即又在心里翻个白眼。

    要是回来,她还和牧野讲这些做什么?

    “不回来。”

    她肯定。

    牧野慢吞吞应了声,却未曾多说什么。

    转过头去,似乎被电影中打斗场面吸引过去,但又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摩挲着指骨,显得漫不经心了些。

    这算是敷衍过去了?

    她思忖着,后又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像是要出门的情侣报备似的。

    这个想法让她不由起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往房间走去。

    牧野上哪去遇到姜蒁?顶多三四晚,她就回来了。

    这样想着,脚步都不由轻快起来,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牧野的声音从客厅悠悠传来:“姜蒁不是和她男朋友住在一起吗?”

    她后背发紧,冷静沉着地开口:“就是因为她男朋友出差,我才要过去陪她住两天。”

    客厅那边除却电影的声音,在没旁的声音。

    短暂沉默,她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周五,最后一次实验,结束之后,几乎是即刻,奖金打到她银行卡账户。

    她看着手机银行卡里那一串数字,嘴角止不住笑意,本想着谢谢牧野,转头一看人已经不见。

    省下一笔请他吃饭的钱。

    医院那里已经请下假,顺利的她都怀疑老袁好像被人夺舍了。

    约好下周三*手术,她周一下午办理入院即可,一切无一不朝着她预想的轨道顺利发展。

    直到晚上她骑行提前回来,还没进门,手机铃声已然响起。

    掏出手机,心不由一紧,

    是李女士。

    按着李女士八百年不给她打一次电话的习惯,她有些慌张。

    周一的时候她也回过家李女士知道她还健康的活着,没必要时隔那么短就让她再回家吧?

    有些忐忑,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和忽闪忽闪的手机屏幕,越发觉得像一块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几乎是同时,她挂上个笑,又在意识到李女士看不见,落下来:“喂”尾音都在打颤,赶忙住嘴。

    好在李女士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压低几分声音,又难掩两分得意:“你叔叔一家已经回去了,从那天他走到他回去,我都没让他再进咱们家一步!”

    原来是这件事。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用肩膀夹着,一手扶着车一手开门。

    手机那端的李女士还在絮叨着:“他还想让你爸开车送她回去,跟你爸哭穷,不过你爸这次根本就没理他。”

    “真好笑,他儿子结婚关咱们家什么事儿?要是穷的话就别结婚啊,还怨人家非得要市里的房子。”

    “两个人都在市里工作,那姑娘自己家在市里也有房子,怎么就不能要市里的房子?也不知道怎么眼瞎看上季砚贺”

    她低声附和着李女士的抱怨,一手安置好车子,视线掠过正在喝水的牧野,轻车熟路地拿起自己的杯子,接上一杯。

    “那婚礼怎么样?我爸怎么没喊我去?”

    “他好意思喊你去吗?”李女士语气中充满不屑,她甚至都能想像到李女士一边打电话一边翻白眼的场景:“不过说实在,办得确实气派,那一家人穿得人模狗样的。”

    听到李女士这个形容,她忍不住轻轻一笑,李女士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到穿这个,你那个堂姐穿得比平时好看多了,听说已经找好男朋友了。”

    “你这周末有空吗?回来我给你买两件得体的衣服,别天天穿你那一套T恤运动裤的!”

    “那样的衣服舒服。”她喝口水:“再说了,我没觉得它们不好看。”

    “我是说他们不好看的意思吗?不是说你这个年纪该打扮起来,找个男朋友!”李女士的声音听起来破有些恨铁不成钢。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牧野不知什么时候晃到她身边,她不由侧过身让出点空间,牧野展臂越过她,将杯子稳稳当当放在直饮机接水口下,懒散地站在直饮机旁,半垂着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清凉薄荷香夹杂着几分男性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在她周围。

    淡淡瞥他眼,她心不在焉地回李女士:“我现在不想找男朋友。”

    “你为什么不想找?”李女士急了:“你这个年纪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谈两年了解的差不多,就该结婚了!”

    “你现在不谈,想什么时候谈??”

    她放下水杯头也没抬,转身往屋里走去:“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不结婚!?”李女士嗓门提高八个度:“你要不结婚,我们送出去的礼金怎么办?”

    没忍住,她笑了声,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那要不我办个三十大寿?”

    “你这是什么话!”随手关上房门,李女士高亢的声音又拔高几个度:“医院里那么多同事,医生什么的,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吗?”

    李女士陈词激昂的诘问,换来是她的沉默。

    究竟是谁上班会看上同事啊?这跟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有什么区别?

    许是沉默的态度,让李女士认为她态度缓和,不由放缓声音:“知春,你年纪不小了,也得和别人谈个一两年,了解了解,不行再换啊。”

    “什么年纪该做什么时候的事。”

    她坐到梳妆台前,拧开一盏小台灯,暖色的光线柔和黑暗中小小一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光也不要太挑剔,咱们家条件算不上好,虽然我们就你一个女儿,我和你爸的东西将来都是你的,但咱家拿不出很多东西,就两三套不值钱的房子”

    拨弄着手里的耳机,她依旧沉默。

    这样的话,她从小听到大,甚至于李女士起个开头她都能接上。

    确实家里情况和上学时期同学相比,算不上好。

    从上小学开始的学校,就是老季和李女士费很大劲,才把她送进去。

    六岁开始,从她来到江宁开始,李女士和老季就对她耳提面命

    “家里条件不好,不要攀比。”

    “要自己给自己体面,穷不能失骨气。”等等。

    可她盯着手里的耳机,有些失神。

    初中时候,确实有段虚荣的时候,

    一些朋友有的东西,她都没有,说不介意是假的,她开始变着法的问李女士要零花钱。

    次数少还行,次数一多起来,不说李女士,就连老季都开始起疑心,最终又以二人联合审问和斥责下结束。

    这样的事,在她之前人生中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她工作之后,李女士和老季多次提出要给她车,她才知道原来家里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差。

    而初中不给她多涨二十元的生活费,也仅仅是要让她知道节俭。

    即便这样,她也没真的怪过李女士和老季,他们一路从农村打拼到城市,又在城市安家,起早贪黑给她最好的教育环境。

    她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他们?

    手指无意识敲两下桌面,李女士还在手机那一头劝诫:“你的条件也不算好捏着耳机的手不断收紧。

    “个子不高,中等身材,长相也算不上漂亮。唯一还称得上优点的地方就是白点,学历也只是本科你们医院医生,基本都研究生起步吧?你也不抓紧看看”

    “上次给你介绍事业编的男生,连面都没见,就说和人三观不合,拒绝人家了,找男朋友这种事不要太挑剔。”

    “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挑人家之前也得先看看自己什么样,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就行了。”

    如鲠在喉。

    李女士一番话说得她一口气顶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妈,”她轻轻喊了一声:“我也不差吧?”

    从小到大,学习要求她拔尖,工作要求她拔尖,怎么到这个时候就开始要求她差不多?

    沉默一瞬,李女士开口:“没说你差,你只是还不够好,我跟你说那么多,只是让你抓紧找个男朋友,眼光别高”

    “从小要求我事事做到最好,”她声音越来越轻,却异常平静:“怎么找男朋友就要我凑合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话筒里传来李女士几声重重的呼吸,而后——

    “你事事做到最好了吗?”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什么才叫事事做得最好?

    那股气横在心间,越来越憋得难受。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想着找高门显贵,样样都好的男朋友。

    没打算结婚,她也不打算将就。

    为什么劈头盖脸的把她数落一番,笃定她会结婚似的?

    若是遇不到那个她喜欢,人品又贵重的男生,她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像是察觉到她在想些什么,李女士主动打破沉默:“你别想着不结婚的事儿,咱们家丢不起这个人,你也不看看那些不结婚的,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别人怎么说关我什么事?”她实在是没忍住:“日子是自己过的!”

    “季知春!”李女士声音再一次拔高:“我看你是老毛病犯了!脸是自己要的,还是别人给的!?”

    “嗡”得声,她脑子像炸开一样,仿佛又回到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天。

    老旧电风扇吱呀转着,她被揪着衣领拖到客厅,面对一个又一个清脆的耳光,她固执地一次又一次转过被打偏的脸,瞪着眼前的老季。

    明明知道正确答案,面对老季一次次斥问,执拗地选择同一个答案。

    面子是人给的。

    李女士声音因气愤变得尖锐:“脸是你自己要的!自己不要就别怪别人说你!”

    原本以为藏在骨子里的那股劲,边随着长大已经消散下去,这时候偏偏她又提起来。

    梗着脖子就要争这口气:“我说,不结!”

    “谁嚼舌根,谁烂舌头!”

    “你!”李女士气节,“啪”得下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她抱着双腿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气愤过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

    从小到大每次都是这样,李女士和老季,不在乎也不会听她在想什么,只会按照他们以为对的事情来做。

    即便长大以后她几乎经济独立,也只是小事让她做主,大事还是他们来决定。

    若是他们总是这样暴戾,专制,控制,她完全可以和他们断绝关系。

    可她能确确实实感知到他们的爱,

    那些热烈的,

    沉重的,

    让人窒息的爱。

    良久,她睫毛动了动,

    算了,李女士这次跟他吵完架,最起码一个月不会主动联系她。

    从侧面看,也是件好事。

    她这样安慰自己。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牧野的声音,悠悠从门外传来:

    “做了吃的,出来吃点?”

    【作者有话说】

    牧狗:不想结婚!?不找男朋友!?(震惊)(犹豫)(皱眉)(摸下巴)我当情人也行。

    小春:谢邀,婉拒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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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医院

    “看到一个超帅的帅哥!”

    听着牧野慢悠悠的语调,季知春缓缓呼出口气,没有任何犹豫拒绝道:“不用,吃过了谢谢。”

    她没有心情。

    “行吧。”还是那副闲闲语气。

    门缝透出的影子动了动,似乎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牧野慢慢悠悠开口:“想吃别不好意思啊,出来吃就行。”

    “”

    经过这一打岔,心情收拾的差不多,放下双腿她起身去洗澡。

    躺在床上,拥着松软的被子,她愣愣瞧着天花板,破天荒地没熬夜早早就睡了。

    睡得早,醒得也早。

    周六上午,不过七八点便已经睁开眼。

    赖会床,直到腹内饥饿感传来,方才慢悠悠起床洗漱,准备去冰箱里找点吃的。

    打开冰箱,映入眼帘的是一汤盘牛肉,上边还贴了个便签,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煮多,帮忙吃点。】

    ……

    端出来看看,是她喜欢的清炖牛肋条。

    谁大早上吃清炖牛肋条?

    转手又塞回冰箱,视线一转,一块用保鲜膜封好的三明治,静静躺在旁边,便签上只有两个字:

    【做多】

    ……他做饭还真是。

    拿出三明治,打开微波炉。

    伴随微波炉转动的声音,她给自己冲了杯奶。

    悠悠站到窗台,她咬下口面包,蔬果清爽,火腿咸香,齐齐在口中迸发。

    高层俯瞰,郁郁葱葱绿化在初升旭日照射下,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周六的早晨,小区没什么人,格外安静。

    这样好的太阳,过两日就看不见了。

    另一边,元盛科技地下停车场。

    牧野单手回复消息,一边往电梯走去。

    “诶?牧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停下脚步,回眸看去。

    是姜蒁。

    “诶!还真是你,好巧啊。”姜蒁朝他走来,他抬手按下电梯,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咱们两栋大厦共用一个停车场,我就在隔壁工作。”

    姜蒁站到牧野身边,见他冷淡点点头,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从高中开始,牧野除了和知春斗嘴,面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散漫样子。

    用知春的话来说——死装。

    她忍不住勾勾唇角,随即暗叹一声,若是知春能早点开窍就好了

    之前还是两个人关系太近,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她又一次开口:“牧总,我十月底要结婚,都是高中同学,赏脸来参加呗?”

    语笑盈盈,对上牧野半垂着看过来的眼,在他要开口前,加上一句:“知春会来给我当伴娘。”

    牧野的视线在她身上顿了顿,随即盯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数字,淡淡应了声:“应该的。”

    这算是应下了,她笑眯眯转过视线。

    伴随“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她先进去,尚未按下楼层,冷不丁听到一句:“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顿了顿,牧野又补充一句:“方便准备新婚礼物。”

    “他是律师。”她笑着回道:“新婚礼物什么的就不必了,牧总带上足够的份子钱就行。”

    “律师啊,会经常出差?”

    “不啊。”她有点搞不清楚牧野对魏谦昀的职业为什么那么好奇:“他在本地的律所当合伙人,几乎不出差。”

    “叮。”电梯门打开,牧野率先下去:“到时候发请柬。”

    “一定。”她笑眯眯摆摆手。

    没人比她更希望知春能幸福。

    姜蒁转身,大厦外,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周一下午,季知春忙完住院手续,安顿下来已经是四点四十七分。

    病房白炽灯亮得晃眼,照得整个病房犹如白昼,在窗外昏昏沉沉,阴雨天的衬托下,倒是有几分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将淡蓝色的被褥掀到一旁,窸窸窣窣从袋子里摸出块面包。

    幸亏来之前点好外卖,要不然还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晚饭。

    雨下得这样大。

    撕开包装,她正要往嘴里放,

    “都说了我不想吃!”年轻女声嗔怒声清晰地传到她耳中,转头看去,隔壁床看起来约莫和她般大的小姑娘半躺在床上,一把抓过被子蒙住头,发着小女儿家脾气:“我现在不饿,拿走拿走!”

    坐在床侧袋中年女子,身穿缎面料子,一看就极为舒适,耳朵上带着个圆润的珍珠耳环,温声细语地劝着:“乖乖,你明天手术,从今晚六点就不能吃东西,要禁食呢,多少现在吃点。”

    说着,她从床尾餐桌的保温桶里,盛出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鸡汤的鲜香味一瞬间在病房里蔓延开来。

    她拿着勺子,一边搅动一边吹散着热气:“这是你爸爸炖了一夜的老母鸡汤,又用牛肉包的馄饨,是你最爱吃的。”轻轻扯了下被子:“啊?快,听话。”

    拿着面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季知春喉咙滚动下,那个中年女子语调温柔,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劝着正在闹脾气的女儿。

    真好。

    许是她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中年女子见女儿还不愿意吃饭,轻轻叹口气,视线朝她转来。

    对上中年女子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余光中,中年女子却笑了笑,温和开口:“小丫头一个人来的吗?”

    显然是从刚刚就开始注意到她一个人忙前忙后。

    她僵硬转过身,扬起个笑脸:“是的,阿姨。”

    中年女子的视线在她床上打量几番,轻轻开口:“什么时候手术啊?”

    “后天。”

    “啊,”中年女子搅动下手中汤匙,停顿了下:“你爸爸妈妈呢?”

    笑容微微一滞,她又扯出个更大的弧度:“他们忙,我自己来的。”

    “这”中年女子语气似有犹疑:“住进这个科应该都是做一样的手术,这个手术全麻,术后六个小时是需要有人陪护的啊,你一个人”

    “能行。”她笑着打断中年女子的话:“找了陪护。”

    她周三约好了陪护。

    闻言,中年女子没多说什么,目光在她手上的面包,顿了下,随即放在那碗馄饨,又从包里翻出个碗来。

    “下雨天,怎么能吃这样干噎没营养的东西,你叔叔带来的馄饨多,吃不完,来!”她说着,手一边往碗里盛着馄饨:“孩子,你也来尝尝你叔叔的手艺!”

    预感成真,她赶忙摆手:“阿姨太谢谢您了!不过真的不用!我吃这个就行,我我”她急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看那碗馄饨就要盛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最怕的,就是接受别人莫名其妙的好意。

    该怎么还这份人情?

    “阿姨,我不喜欢吃馄饨。”她随意扯出个理由。

    “啊这。”

    “人家不喜欢吃,你别老强求别人啊。”躲在被子里的女生一下子坐起,接过中年女子手中的馄饨。

    她怕误会,赶忙又道谢:“阿姨,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吃这个就行了。”

    见状,中年女子没有强求,又从包里拿出几个饭盒,看着女儿吃饭。

    她转过身去,面向窗户,特意背着她们。

    鸡汤鲜美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病房里安静非常,母女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入她耳中。

    “你老是这样,人家兴许就不爱吃馄饨,上手就给人家盛了,有点距离感行吗?”

    “唉,我看这姑娘和你差不多的年纪,父母又没来”

    “行了行了,吃饭吧。”

    窗外昏沉地像是夜晚,大片乌云堆积在一起,阴阴沉沉,联合着雨滴细细密密织成一块巨大的雨幕。

    楼下穿着各色雨衣的路人脚步匆匆,一头扎进这没有边界的雨幕中。

    万物都模糊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江宁长达半个月的梅雨季来了。

    她小口咬着面包,愣愣瞧着窗外,病房白炽灯依旧是那样晃眼,她在窗户的反光上,看到自己孤身坐在床边,咬着面包,身后是母女两个说说笑笑。

    病房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丝毫闻不到夏日梅雨季的潮热。

    忽而,她有些怀念家属院里,夏日雨季的土腥味,以及粘在身上的潮热感。

    一股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情绪,翻滚上来。

    自己看病有什么好难受的?她这样问着自己,

    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有人陪着挂水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机械地,咬下一口面包。

    不,不对。

    手一顿,看着窗户上自己的身影,在模糊记忆中,似乎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每次生病的时候。

    小时候李女士和老季都忙,把她放在乡下奶奶家,小儿家生病对于她爷爷奶奶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从四五岁开始,只要是生病,她都一个人去村里卫生室挂水。

    来到城市,也许是李女士养的比较好,她几乎很少生病,直到六年级那个暑假,几年没有发烧的她,在江宁的梅雨季,罕见的发起高烧。

    正巧是李女士生意最忙的时候,只能把她送到社区卫生室,李女士给她留了点钱便赶回去工作。

    她一个人坐在卫生室,看着玻璃窗外连绵阴雨天,昏昏沉沉间,倒是没有多少难过。

    李女士承诺回来给她带最喜欢吃的零食,还多给了她零花钱,

    她觉得这场病生得还挺有意义。

    靠在社区医院的椅子上,枕着这些足以让她开心的事睡着了。

    再次清醒,是护士姐姐给她换水,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个熟悉声音。

    “名字。”

    “季知春。”

    费劲掀开眼皮,她朝着声音都方向看去,牧野拿着本书,大刺刺坐在临近的椅子上,手撑头慢慢悠悠地翻动着书页,懒散得很。

    他来做什么?

    社区医院在梅雨季的午后不曾开灯,昏沉光线落在牧野的侧脸,已经上了一年初中的他,身架渐渐长开,眉眼间已经显露几分气盛。

    瞧着他散漫姿态,她反应有些迟钝,不知是不是她注视太过明显,牧野慢吞吞翻过一眼书,眼皮都没掀一下:“看什么呢?”

    直起身子:“你来这干嘛?”声音一出,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嗓子干得像是含着沙砾,粗糙地吓人。

    牧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来陪傻子。”

    “傻子在哪?”她伸长脖子往牧野后背瞅瞅。

    怀里却被牧野塞了个东西,是一瓶温热的燕麦牛奶。

    再次抬眸,牧野视线依旧落在拿本书上:“傻子在这。”

    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牧野在说她。

    怒从心头起,她咬牙就——

    就

    拿起燕麦牛奶,狠狠用嘴扯掉吸管,

    再然后她面临一个困境——吸管不好插进去,

    就在她企图抬起那只打针的手,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轻巧地把吸管插进包装里。

    转眸看去,牧野瞧着他,她看着牧野。

    四目相对。

    明明牧野什么都没说,她偏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句话:

    “看吧,傻子。”

    社区医院玻璃外的雨还在下,经久不息,光线昏暗;

    玻璃内的她和牧野并排而坐,他在看书,她小口小口抿着牛奶。

    那时的世界那样安静,静得只能听到簌簌雨声,和墙上表盘转动的声音。

    再后来季知春静静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在牧野出国之前,她在没自己独身一人去看病。

    好久之前的事情,却在此刻顺着梅雨季的雨水,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喉咙紧了紧,她将没吃完的面包装起来,平静地按下些自怜自艾的情绪。

    这些都是没必要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莫名地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装若无意地继续自己动作,

    不经意抬眸,看到隔壁床的小姑娘从门外晃进来,带着一脸神秘地笑意瞧着她。

    “”手上动作顿了顿:“有事吗?”

    女孩两三步坐到床尾,眼睛亮晶晶的:“刚刚我在外面手指指门外:

    “看到一个超帅的帅哥!”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帅哥是谁。

    一般律所合伙人应该是要经常出差的,这边设定小魏是不在出差,只解决本地经济案件(小声)

    第23章 幸运

    慢吞吞的,又带着足以令他心悸的熟悉

    季知春借着隔壁床女孩挑起的话题,和她聊了聊,才知道女孩名叫于秀,年纪比她大上一岁。

    IT从业者,赶项目的时候经常熬通宵,上周五确诊,就抓紧前来住院。

    聊过之后,季知春才发现二人爱好很是相似,开头引起话题的男人,早在二人的交谈中抛之脑后。

    第一次在医院过夜,十点多的时候,二人便在于秀妈妈催促下,早早放下手机关上灯。

    虽然这两日,她一直在那调整作息,这是这样早入睡,还是第一次。

    她翻过身,面对窗户,窗台模糊的雨中世界,远远亮起各样的霓虹灯牌,在水汽氤氲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病房里安静地只剩清浅呼吸声,空调微微吐息。

    她枕着雨声,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中,缓缓睡去。

    夜很长,雨声淅沥,世界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传来轻微地响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她床头,正在瞧着床头上的牌子。

    是护士。

    抬抬手腕,才刚刚六点,应该是来查房,她不以为意,翻个身继续睡去。

    早上七点多,隔壁床于秀一家,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做术前准备,难以避免的动静把她吵醒,眼瞧着于秀爸爸妈妈匆匆忙忙,于秀还能发现她已经醒了,冲她眨眨眼。悠闲地跟着父母往外走去。

    支起身子,她准备拿东西洗漱一下,余光扫到床头,发现上边多了个不属于她的保温袋。

    这是谁的?

    她拎起袋子,有些忙然,手上沉甸甸的,垂目一瞧,是个保温桶。

    “十七床今天手术,差不多十点左右回来,白天查房记得看护。”两个正在交班的护士走进病房。

    提着保温袋,还没开口,最先进来的夜班护士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们医院为独身病人准备的爱心餐。”

    “”

    她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迷茫。

    四院病人待遇那么好?

    “李姐,咱们医院什么时候”后面跟来的小护士低声开口,却被年纪看起来大一点的护士打断:“放心吃吧,这是我亲自放在你床头的,不会有问题。”

    “谢谢啊。”道谢完目送护士出去,洗漱完毕,她取出保温桶打开,肉丝粥浓郁的咸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肉丝炖的软烂,青菜却还算鲜亮,夹层里还有两颗对半切的水煮蛋。

    拿起勺子浅尝一口,比卖相更好的是它的味道,鲜香味儿在口腔里炸开。

    喝着不太像是大锅炖出来炖味道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注意力全被肉粥吸引。

    喝到最后,她都有些撑了,粥还没见底。

    中午应该不会坏吧?

    喝完洗涮好,再给护士站送去吧。

    她这样想着。

    起身活动下,出去溜达溜达消化下。

    阴雨天,走廊上的病人不多,她爬完几层楼,回到病房的时候,于秀已经回来。

    她半躺在床上,脖子上绑着纱布,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引流管。

    见她回来,也只是气息微弱地打声招呼,随即用气音喊着妈妈帮她偏个头。

    于秀妈妈赶忙帮她往左侧偏偏头,又坐回床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

    她默默回到床上,玩着手机,余光留意着隔壁床的动静。

    直到于秀爸爸前来送饭,她才恍然,原来到中午了。

    “十八床在吗?”

    头顶护士呼铃声响起,她赶忙应一声。

    “十八床来趟护士站。”

    没到护士站,远远地就瞧见护士站上方有个和她床头一模一样的保温袋。

    果不其然,到那护士就指着保温袋说:“中午的。”

    “这个爱心餐是人人都有的吗?”还是没有忍住满心疑惑。

    护士抬起头,她明显看到她强压住的嘴角,一本正经回复:“幸运病人有的。”

    “”

    这一听就是哄她玩的

    提着保温袋,她就要往回走去,护士却突然喊住她:“对了,明天张主任有会要去趟江北,手术推迟一天。”

    这是件大事,她只定了陪护一天,要是明天不做手术,陪护就没有来的必要。

    她应下,赶忙掏出手机联系陪护,简短说明情况之后,陪护阿姨也很快给了回应:

    【闺女啊,不好意思啊,明天取消定金是不退的。】

    【我后天已经被人预约过,没有办法过来。】

    手指顿了顿,她回复:

    【没关系阿姨,定金不退就不退,周边还有别的的认识的人,可以来的吗?】

    【我帮你问问。】

    【谢谢阿姨。】

    一般来说陪护都是提前一个星期联系,主刀医生这次开会把她的计划彻底打乱。

    回到病房,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听着于秀父母交谈,术后六小时不能下床。

    也就六个小时而已

    很快的。

    没有陪护应该也行吧。

    这样想着,她格外留心隔壁床的动静。

    打开保温袋,这次的午饭比早饭来说更为丰盛,四五个饭盒。

    装着卤牛肉,素炒青菜,鸡蛋羹,米饭,甚至还有杯豆浆。

    心中那缕疑惑越来越重,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爱心餐的样子。

    顿了顿,既然午饭晚饭都有的话,那晚饭应该也是有的。

    她倒要看看,是食堂员工来送的饭吗?

    下午四点半,牧野身穿黑色休闲西装外套,眼带墨镜,夹克上沾着带着梅雨季特有的潮气,两三步就到了护士站前。

    护士站值班护士显然是认识他,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弧度打趣道:“这又是爱心餐?”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保温袋放在护士站台上,转身就要往安全通道走去,却在安全通道门前脚步一转,就往里面的病房走去。

    背影中是平时少有的犹豫。

    护士们自然是注意到他的动静,笑而不语。

    牧野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地对这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照单全收。

    步子还没迈开两步,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道女声:

    “喂——”

    慢吞吞的,又带着足以令他心悸的熟悉:

    “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已读不收藏~这么高冷把我冻感冒了,我刷你医保~(弹舌)(Wink~)

    好了,我知道我油腻,别骂我,只是有些疯癫罢了,我现实中还是一个文静善良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儿,并非一个女流氓

    (沧桑)(点烟.JPG)

    第24章 陪护

    “我委屈一下,照顾你两天。”

    梅雨季的空气总是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潮气,黑沉昏暗的天气显得医院内的白炽灯格外晃眼,照得世界格外清楚。

    季知春站在安全通道门口的阴影处,静静看着护士站前的牧野,白炽灯的光线打在他头顶,微垂下来的发丝在他额前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还是那副散漫的姿态,做什么都是那样爱搭不理的模样。

    他总是这个样子。

    其实看到牧野的那一刻,心里并没有太多讶然,反倒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浮起。

    她就说嘛,从小到大凭借她的运气,怎么可能是什么所谓的幸运病人?

    她倚在门框上,沉默着看着牧野的一举一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平静。

    牧野果然不会被轻易的糊弄过去。

    只是这次他选择不说。

    牧野的身影朝着安全通道走来,她垂下眼睛,往后退一步将自己全部隐藏在黑暗当中。

    该出去吗?

    她犹豫不决。

    而在牧野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她和他,

    仅仅一门之隔。

    原本平静的心也在此刻紧张起来,

    牧野会发现她吗?

    看到她又会是什么表情?

    她不希望牧野发现她,不希望牧野以后继续送饭,

    同时,她又期待牧野发现她就站在这里,知道一切。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和隐秘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她看不清自己。

    所以,在牧野转身的一刹那,季知春分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失望。

    在她还没思考出结果,身体的冲动先大脑一步行动,她打开安全通道的门,走出来。

    走廊上明晃晃地白炽灯,亮得让她有些不适。

    她看着牧野鲜少的,有些犹豫的步伐。

    心倏地软下来。

    一定是梅雨季的原因,这样潮湿的季节,让人决策也变得黏黏湿湿。

    她双手环胸,侧肩倚在门框上,不轻不*重喊了句:

    “喂”干嘛呢?”

    牧野身形一顿,继而僵硬地转过身,视线落在他的墨镜上,她不自觉勾起唇角。

    阴雨天在室内戴墨镜,符合对他的刻板印象——死装。

    心里越来越轻松,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眼前牧野的身影,又和十几年前,那个在社区医院里,坐在她身边看书的少年重合起来。

    一样的,让人心安。

    四目相对间,她打量牧野两番,挂上个意味不明地笑:“你这是?”

    “来做地下特务组织?”

    牧野适应的很快,几乎是她挪揄的话落,他身上那股无所适从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她熟悉的嚣张劲。

    他扬了扬下巴:“来看看姜蒁家有多大。”

    ‘姜蒁家’三个字,他特意咬了重音。

    噎得她说不出话。

    姜蒁要是能买的下四院,她马上辞职从此跟她混,吃香喝辣。

    谎言被揭穿的她多少有些心虚,摸摸鼻子,率先移开视线。

    牧野慢慢悠悠走到她身旁,抬手拍拍她肩膀,越过她,走到护士站提起保温袋站到她身侧,单手取下墨镜:“走吧,去你在姜蒁家的卧室看看。”

    “”

    脚步轻快地在前方带着路,牧野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很奇怪,那股从心底泛起的情绪,是高兴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脚步一转,就进了病房。

    隔壁床空荡荡的,没有人。

    看眼时间,六个小时已经过去,许是下床出去活动。

    朝里走去,她轻车熟路地在床头上提出两个保温袋,靠在窗台,手往前一伸:“呐,洗好了。”

    牧野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挑下眉戏谑道:“呦,在姜蒁家还自己洗刷呢。”

    “”

    不就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吗?

    磨磨牙,

    看他阴阳怪气的。

    “小手术而已,说了又闹得满城风雨。”她小声嘟囔着。

    “哈”牧野别过头从喉中发出个气音,眼角眉梢漫上一层若有似无的冷硬。

    她缩缩脖子,感受着牧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左顾右盼,没有说话。

    “季知春。”牧野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挺能耐啊?”

    “全麻手术都能说是小手术,咱们国家医疗发展是不是得靠你?”

    “”

    “嗨,你这话说的。”她露出个笑,刚一抬头触及牧野的视线,就微微敛眸,做出副乖巧的样子。

    “要不是我发现,还真打算自己一个人做手术?”

    “我找了陪护!”

    “人呢?”

    话赶到这,她卡顿一下,好巧不巧手机震动,得以喘息,她点开消息一看,是陪护发来的:

    【闺女,不好意思啊,没找到这人,你看这样行吗?】

    【你给我加500块钱,我推了那个活去接你的。】

    她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两秒,

    这是觉得她好欺负?坐地起价呢。

    这一瞬的沉默,落在牧野眼里,自然就是以为她没有找人。

    “行吧,”他悠悠开口,神态更为放松:“我委屈一下,照顾你两天。”

    “哎,别委屈。”她下意识就是拒绝:“甲状腺癌听着吓人,但其实我自己能行。”

    “我可以。”她又肯定道。

    “得了吧。”牧野肯定道:“我知道你高兴。”

    “”

    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偷偷高兴的人抓出来。

    她真诚地看向牧野:“我没有高兴,自己真的可以。”

    有些话不和牧野直接说清楚,总觉得他会拐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这些话牧野置若罔闻,反倒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打量起病房。

    “”

    窗外的天气昏沉黯淡,病房内冷气开得很足,明亮的白炽灯,亮得人晃眼。

    恍惚间,她以为刚刚自己说的不是中国话,还是一种来自宇宙的神秘语言。

    要不然牧野怎么跟没听懂一样?

    她手攥了又松开,松了又攥紧,伴随额角青筋跳了跳,她忍无可忍:“你——!”

    “诶,”牧野指指床旁边:“我晚上可以睡这。”

    语气肯定,姿态闲适。

    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身后掏出个行李箱,就地安营扎寨。

    搁这度假来了。

    “你还想全天陪护?”她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不然呢?”牧野双手插兜耸耸肩,环顾一圈病房:“虽然环境差了点”说着拧拧眉头:“要不给你换个单人病房?”

    “不是,我刚刚有同意你来陪护吗?”她止住牧野接下来的话:“话又说回来,大哥,我这是割个瘤子,又不是瘫痪,你来全天陪护做什么?”

    “行,那不来。”牧野瞥她眼,语速比平常加快了些:“手术那天,我陪护一晚吧。”

    “可以。”她同意的是牧野不来。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牧野一语定音:“行,答应了。”

    “”

    “行了,别太失望。”牧野慢悠悠开口。

    究竟谁在失望?

    他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绝望地闭上眼睛,又睁开。

    目光所及之处,牧野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接着,上前一步、两步。

    不自觉直起身子,她整个腰骶部紧贴住窗台,丝丝缕缕的凉意传来。

    牧野微微俯身,带着雨季的潮气,直勾勾地对上她眼睛。

    太近了,

    近得似乎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周围浮动全是牧野的气息,将她从头到尾笼罩下来。

    吞咽下口水,她微微仰头,落入那双乌沉的眸子里——映照着她不自然的表情。

    这是做什么?

    她有些想逃。

    牧野却在此刻轻笑一声,用他独特地咬字方式,缓缓开口:“季知春。”

    “之前不都是我陪你吗?”

    【作者有话说】

    活着太累了,开始预售下本文的收藏(bushi)

    下本——我在仙侠文里当月嫂

    第25章 朋友

    “你今晚不会打算睡这吧?”

    窗外雨声簌簌,屋内湿气混杂着牧野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顿了顿,季知春知道牧野是什么意思。

    从她搬进家属院开始,生病一直都是牧野陪她。

    寒来暑往,从未缺席。

    可他都说了,

    之前。

    提到之前,像是鞋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沙砾,说不上让人坐立难安,但总不经意间硌上一下,提醒它还在。

    牧野所有的好,她都记得。

    所以,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就出国了呢?

    她眨下眼,别开视线,嘟哝道:“你都说了之前。”

    “之前就不算了?”他的一只手懒懒搭在窗台上,挡住她的去路。

    莫名,她生出两分恼火。

    “十八岁早就过去了。”她声音有点冷。

    出口就连自己都吓一跳,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埋怨,可她确实没有那个意思。

    再抬头,牧野已经直起身子,后退一步,头发垂下的阴影遮住他眉眼,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顿了顿,她正要找补。

    牧野却在此刻抬起头,闲散地勾起唇角:“所以,现在高兴点也正常。”

    她要给他十毫升**静推。

    现在,立刻!

    “行了。”牧野把床上餐桌拉起,提起保温袋放在上边:“吃晚饭。”

    晚饭很是清淡,她倒是比之前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聊着闲话。

    聊到牧野额头青筋猛跳两下,似笑非笑斜瞥着她。

    她直觉危险,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收拾起碗筷,亲自把这尊大佛送到医院门口。

    大女子,能屈能伸。

    目送牧野走远之后,她方才掏出手机,点开陪护的消息:

    【不用了阿姨,我有人陪护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周四早上,

    天公不美,约莫六点来钟,季知春被雨水砸到窗户上的声音吵醒。

    疾风骤雨,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窗户,早晨应有的微光此刻全被掩盖,满目灰暗颓败,看得有些骇人。

    如此雨势,直到她即将步入手术室都未曾停歇。

    许是今日如此磅礴的雨,前去手术室的道路上是工作日医院中少有的安静。

    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廊,回荡着零星的脚步声,头顶白炽灯尽职尽责地亮着,落在病号服上,却有种说不出的黯淡。

    风雨未停,反倒有加大的趋势,空气中潮气无时无刻不向她侵及,她走在长廊中,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术室,今早在心里的那点不安,在此刻伴随着似乎永不停歇的雨声,越来越大。

    怎么临上阵,那股不安的情绪却后知后觉的涌上来?

    满脑子都是昨天医生说的手术风险,哪怕她提前知晓,哪怕出现的概率极低。

    渐渐的,临近手术室,她停下脚步,像是要消除不安似的,转头看向身后——

    牧野不紧不慢地跟着,看她停下来,也放缓了脚步。

    没有任何征兆,她忽而问了一句:“牧野,我不会死吧?”

    牧野停下脚步,慢里斯条打量她一番,敛起面上散漫神态,少有的正经:

    “别想好事。”

    “”

    “噗嗤。”前来接引的护士没忍住笑出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挑下眉,满意地跟护士踏进手术室。

    再次完全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病床上躺着。

    窗外的雨似乎永不停歇肆意拍打着窗面,阴沉光线透过窗户落到室内,更加昏暗几分,目光所及之处都不算分明。

    她眨巴下眼,视线逐渐清楚,病房没有开灯,余光中,她看到坐在床侧的牧野。

    逆光而坐,拿着把银色水果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着苹果。

    姿态散漫,偏偏神色专注,半垂着眼睑,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昏黄暗沉之中,安静地只能听到窗外不曾断绝的雨声。

    想着转动下头,稍微一动,脖颈僵硬无比,垂目才发现脖子上绑着绷带,两侧挂着引流管。

    “醒了。”牧野声音淡淡,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他放下削好的水果,用湿巾细细擦拭好手上汁水,接着俯身过来,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动作轻柔地帮她侧了侧头。

    起身在她愣神地间隙,唇畔又露出几分轻挑的弧度:“要没有心电监护,还以为这躺着的是具尸体。”

    “”

    牧野还是没张嘴的时候像个人。

    想问时间,张嘴时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到最后只是发出些气音。

    牧野看眼手机:“下午一点四十七分。”说着,俯身摇高床头,轻车熟路地拿起床头水杯,加点保温杯里的热水,放进个吸管,递到她唇边:“润润嗓子。”

    只是轻微沾了下唇,可她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热流,顺着食管到达胃。

    不喝还好,只一点点便觉得腹内空空。

    牧野放下水杯,慢里斯条开口:“接下来两三天,你都得吃流食。”

    她知道。

    奶昔,代餐都可以,视线落在旁边的手机上,她眼神示意——快点外卖。

    牧野目光在她身上一顿,悠哉悠哉:“食材都准备好了,去给你做。”

    顿了下,她抬眸看向牧野,牧野站在床边,半垂着眼,对上她视线。

    他去做?他有机子吗?他去做?

    就吃两三天流食,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心里滚过十几个念头,她与牧野四目相对,昏昏沉沉的光线中漂浮着细小颗粒,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

    半响,她动动手指,示意牧野弯腰。

    牧野俯身,侧耳过来,周身气息裹挟着雨天潮气,温和地笼罩在她周围。

    深吸口气,她用力开口:“赶紧做,愣着干嘛?”

    都一点多快到二点了,她禁食将近二十四小时,快要饿死了!

    他还在看!看什么啊?

    一声沉沉低笑从牧野喉中溢出,他直起身子,眉眼间难掩两分愉悦,端起床头水果:“走了。”

    还是跟个少爷似的。

    天杀的,这厮从内到外透露出的愉悦,看她受苦他很开心是吗!?

    她忍不住想咬牙,但没什么力气,只得作罢。

    可千万别让她抓到他什么把柄。

    否则哼,

    他等着吧,

    一直等着!

    她愤愤想着。

    四个小时过后,季知春吃完流食。

    那东西委实没什么味道,吃完也是意兴阑珊。

    在牧野端着碗碟出去洗刷的时候,她也感受到身上有点力气,摸起手机,没有一条消息。

    “啪”得下,她眼皮跳了跳,转眼就看到于秀坐到她床边,眼睛亮亮地瞧着她:“妹妹,你男朋友挺好的呀。”

    季知春下意识否认,说出的话软绵无力,于秀没听清。

    “什么?”

    她解锁手机,在备忘录打出一行字。

    【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他是什么?”于秀眉眼弯弯,显然不信。

    手指放到键盘上,打下两个字【他是】而后一顿。

    忽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牧野的关系。

    说是隔壁一起长大的竹马,关系似乎有些暧昧;

    说是一起合租的室友,关系更不清白;

    那便只能是——朋友。

    他们是朋友吗?

    牧野刚回国的时候,她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时她的答案,不是。

    现在

    牧野从病房外走来,顺手捞起外套,视线落在她身上:“买个东西,二十分钟。”余光掠过一旁的于秀,身形顿了顿:“麻烦照看下她。”

    于秀笑眯眯地挥挥手,目送牧野出门后。

    她在备忘录上打下两个字:

    【他是朋友】

    是朋友。

    “朋友啊——”于秀拖长声音,眼睛弯成条缝:“朋友照顾你,照顾的还挺细心。”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于秀不信。

    但于秀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长得倒是挺帅,但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又接着说到:“你没醒的时候,他在那削水果,杀气重的跟他手里拿的不是苹果,而是仇人的头。”

    说的倒也没错。她认真回想了下,似乎从小到大牧野都是这副生人勿近的臭脸,带着些冷硬的不耐烦。

    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些年,已经有无数人这样跟她说过。

    可她觉得牧野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就是一副臭脸。

    这样想着,她在手机上敲下【他就是这样的脸,对谁都一样】

    “不是哦。”于秀直勾勾地看着她,唇畔噙着一抹她看不懂的笑:“他看你的时候,就不这样。”

    “他看向你的时候,眉眼都生动起来”于秀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更为恰当:“是把出鞘的利剑,轻柔拂去树梢灿烂热烈的花。”

    沉默一瞬,她在备忘录诚恳地打下一句话:

    【你是汉语言专业毕业的吗?】

    “”于秀拨开垂下的引流管:“我是认真的!”

    【他对熟悉的人都这样。】

    牧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哪有她说的这样夸张?

    “行吧。”于秀悠悠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似早晨那般倾颓光景,光线依旧昏沉,她愣愣瞧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浅浅勾起个笑。

    嗯,是朋友。

    可惜,人类的友谊总是复杂脆弱,

    不堪一击。

    晚八点,季知春盘腿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地瞧着牧野拉开陪护床,铺上被褥。

    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她压着火,用最清楚的声音问道:

    “你今晚不会打算睡这吧?”

    【作者有话说】

    人类的友谊真是复杂又脆弱啊(抖抖翅膀)

    第26章 放松

    “你那眼神,看条狗都觉得熟悉。”

    “不行?”

    牧野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理直气壮的反问好像医院是他家开的,就连动作都没顿下。

    “当然不”她停住,

    似乎两天前话赶着话,答应过他来着

    语气急转个弯,她低下声来,好声好气地劝着:“你看,于秀是个女孩,住屋里的病人都是女生,你个男的在这倍护多不方便?”

    闻言,牧野缓缓直起身子,淡淡瞥她眼:“是你”

    “没有不方便啊,今天我们家也是我爸陪护!”

    于秀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

    这句话直接给她上了个沉默。

    看向牧野,他挑下眉,气定神闲地与她对视,似乎看她还有什么借口。

    两厢对视,她干脆不去看他,往后一仰,扯过被子就往脸上盖。

    还没刚躺下,模模糊糊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她想要仔细辨认是不是牧野那厮的嘲笑,字正腔圆的两个字清晰落入她耳中。

    “幼稚。”

    赌气似的,她猛地朝左侧转身,背对着牧野。

    结果,身后低低的笑声更加清晰。

    她不免有些郁卒,干脆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反正也就今天一晚。

    不多时,明显感受到光线暗了下来,她探出头,病房的白炽灯已经熄灭,浓郁夜色悄无声息地充斥在每个角落,万物都安静下来,静得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簌簌作响。

    许是白日睡得太多的原因,入了夜,她反倒睡不着。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到最后她自暴自弃,平躺着愣愣盯着天花板。

    早知道就把充电的手机拿过来了

    雨势似乎渐小,淅沥声音愈加清晰,一股黯淡光线穿过夜雨交错的间隙,从窗户轻柔落进病房内。

    糟糕。

    还是睡不着。

    现在不过九点,牧野总不会睡那么早吧?

    悄悄侧过身,她往右边挪挪,半撑起身子,瞧见牧野平躺在窗台下的陪护床上。

    陪护床为节省空间,向来不大。

    几节拼凑出一个平面,低矮窄小。

    牧野身形修长,长腿交叠随意耷拉在床外,双手环在胸前,显得有些局促。

    “都说了不用来陪。”她小声嘟哝着,找个舒服点的姿势,下巴垫在床栏上,她幽幽看向牧野。

    晦暗光线落在他脸上氤氲出圈淡淡光晕,白日里锐利的面部线条,在此刻显得柔和不少,眉宇间隐隐含着的戾气也在这个静谧雨夜舒缓。

    平和又安静。

    窗外雨声簌簌,屋内轻柔暗淡光线笼罩着二人。

    季知春视线定格在牧野面上,忽而觉得此时似乎是牧野回国以来二人第一次这样平和相处。

    之前无论怎样,总有一层淡淡的隔阂。

    而现在那点子若有似无像是沙砾般的别扭,在江宁长达半月的梅雨季中,悄然消散。

    她静静看着牧野,心里平静得像是回到了从前,无数个夏日午后。

    日光烈烈,浓郁绿荫中蝉鸣不止。

    窗户大敞,热风穿堂而过,她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滴答,滴答。”世界安静得清晰听到墙上钟表转动声音,她翻个身,垂目看去。

    牧野躺在沙发下的地铺上,单手随意搭在额头,合着眼,似乎陷入熟睡。

    少年时期就已经高挺的眉弓更显得他眉眼深邃,她鲜少有这样安静看着牧野的时候,目光百无聊赖地在他面上描绘。

    静谧午后,摇晃浓绿,以及在那刻忽而升起的冲动——她想问牧野为何在一年前选择休学?

    就像此刻一般,她想问牧野,六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出国?

    为什么六年杳无音信?

    她——

    “季知春。”

    牧野的声音在寂静夜里响起,

    虚焦视线渐渐回笼,还定格在牧野面上,他连眼都没睁,慢里斯条地咬字:

    “第一天见我?”?

    “被帅得睡不着?”

    有点油腻了,哥们。

    季知春从善如流地翻个白眼,往后一仰,拉过被子盖上。

    先前那抹冲动也因此打岔消散大半。

    无论怎样,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很快,在拔完引流管的第三天,在她和能牧野斗嘴吵上八个来回的时候,管床医生贴心地给她办了出院。

    恰逢梅雨季短暂的天晴,季知春站在医院门口目光直直看向一个地方,就连牧野开车过来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

    牧野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她下意识回头看去,措不及防撞入牧野漆黑的双眸。

    他目光专注,像是再看她,又像是要看进她心里。

    太近了,近得她都能看清牧野根根分明的睫毛。

    气息不自觉交织,牧野的气息又一次笼罩在她周身。

    但是不满她的沉默,牧野放慢语速又问了一遍:“这么出神?”

    犹豫一下,她说:“看到个背影特别熟悉的人。”

    “嗤。”牧野直起身子:“你那眼神,看条狗都觉得熟悉。”

    “”

    说完瞥她眼,慢悠悠拉开车门。

    放松地倚在副驾靠背,季知春猛然惊觉牧野的车坐着还挺舒服,怎么上次没觉出来?

    她看着窗外不断后撤的街景,才发现四院附近居然有那么多小吃。

    各式各样的门店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不免吞咽下口水。

    吃了两三日的流食,她已经开始复食,虽说牧野做的病号餐味道还不错,但她总是嘴巴寂寞,想念路边的小摊。

    麻辣烫的字样在她眼前晃过,眼睛一亮直起身子趴在车窗上:“诶,牧野!”

    牧野瞥她眼。

    “我想吃麻辣烫!”

    “创口不想好了?”牧野斜睨着她。

    “吃一次也不会影响吧?”

    “呵。”牧野冷笑声:“你说呢?”

    不行就不行,还你说呢。

    她笑声腹诽着,慢慢靠回座椅。

    等一会儿她骑车自己来买。

    下个路口,牧野一把方向盘调头,二十分钟后,牧野把微麻微辣的麻辣烫以及一小份章鱼小丸子塞到她手上。

    “不是不让吃吗。”她闻着麻辣烫散发出的香气,叉起一个章鱼小丸子放到嘴里,一边嚼嚼嚼一边侧脸看向牧野。

    牧野连眼神都没分给她,自顾自系上安全带,手搭在方向盘上,才似笑非笑地瞥她眼:“不让吃你就不吃了?”

    “。”

    “你脸上就差写着,等会我就来买。”

    沉默在车内蔓延。季知春双手攥紧又放松,还是没服气。

    “谁说的,我根本——”

    “季知春。”

    牧野看着后视镜,调车出去:“高中你为了一口吃的,十一点横跨半个江宁,我可没忘。”

    “。”

    这事她记得。

    高中暑假,正巧李女士和老季出差,就她一个人在家,学校补课下了晚自习,她突然很馋老城区北的一家烤串。

    原本想邀请姜蒁、牧野一同前往,可惜被拒,晚上回到家里翻来覆去都在想着那一口。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偷偷摸摸去的时候,拧开门把手的那一刻,

    她看到——

    楼道昏暗灯光下,牧野懒散地在楼梯口站着,身上已经换下校服,穿了件宽松的套头白T,头发上还泛着潮气,灯光昏昏沉沉地落在他侧脸,看不分明。

    就这样,牧野侧过身,正闲闲睨着她。

    寥无几人的大街,迎着夏日清凉晚风,二人骑着自行车,她肆意地笑着。

    好吧,她承认她是个大馋丫头。

    但牧野这份态度莫名让她不爽,磨磨牙,她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回场子。

    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麻辣烫,季知春从鼻腔哼出一声:“你这个车也不怎么样。”

    “还没有我车方便,车把还能挂麻辣烫。”

    牧野没搭理她。

    自觉没趣,她又往嘴里塞进一个章鱼小丸子,好吃到眼睛都眯起来。

    在她差不多把手里的章鱼小丸子吃完,车也来到风尚名府。

    踏进家门,她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怀念,明明只是一周没回来。

    看着熟悉的沙发,三步并两步她张开双臂就往沙发上扑去。

    就在他几近腾空的瞬间,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捏住她后脖颈把她往后一带,让她稳定的站在原地。

    她缓缓转头,与牧野四目相对,牧野的左手还在提着她后脖颈。

    沉默,是今天的再别康桥。

    良久,她咬着牙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天啊,忙碌了一天的施师傅,下班到家看到延迟退休的政策,天都塌了

    第27章 心虚

    “你,”他顿了顿:“怎么那么心虚?”

    客厅内,白炽灯亮得有些晃眼,小行李箱随意被丢在牧野身后两米。他单手提着麻辣烫,另一只手提着季知春后脖颈。

    两厢对视,气氛在此刻凝固。

    在季知春掷地有声的控诉中,牧野缓缓放下手,转身把麻辣烫放到餐桌上。

    面对她几近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目光,他依旧悠闲地接杯水,慢慢悠悠喝下,方才开口:“脖子上还有伤呢。”

    呸,她暗啐一口,

    有屁不早放。

    死装男。

    她瞪了牧野一眼,拖着行李箱施施然走进卧室,简单洗个澡换身衣服,踢踏着拖鞋盘腿坐到餐桌椅子前吃起了麻辣烫。

    “啪嚓”瓷器与桌面相交清脆的声音传来,一盘清炖牛肉出现在她眼前,略一抬眼,牧野悠然站在桌前,垂眸瞧着她。

    “这个时候,还是多点优质蛋白,少吃点——”他视线落在麻辣烫上,顿了顿:“不健康的东西。”

    麻辣烫怎么就不健康了?更何况——

    她垂眸瞧了瞧。

    牧野给她加的全是蔬菜,她爱吃的那几样垃圾食品一样没有。

    夹起快牛肉,她塞进嘴里狠狠咬上一口,冲着牧野背影比划了两下拳头。

    在他悠悠转身的时候,若无其事看向头顶白炽灯。

    白炽灯尽职尽责亮着,时间却像那块牛肉一样,三两口就没了。

    江宁的梅雨季还没结束,漫无止境的雨幕依旧细细密密交织着。

    不知不觉,季知春已经在家休养四五日。

    不用出门的阴雨天是人最惬意的时候。

    季知春一手刷着手机,一手拿着水杯,晃晃悠悠地走到客厅去接水。

    余光瞧见道眼熟的身影站在直饮机前,她眼皮都没抬一下,顺势靠在墙上刷着手机。

    屏幕里的擦边男身穿无袖T,顺着流畅好看的上臂肌肉线条,是绑上的黑色臂箍,不经意间撩起衣服下摆,露出清晰分明的腹部线条。

    嘴角不自觉扬起,她战术性抿了口水。

    点了赞后,顺手转发给杜玉荇:

    【这个长得好爽】

    还没看到发送成功的字样,余光就感到一片阴影投下来。

    抬眼看去,牧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在她愣神的一瞬间,漫不经心地开口:“看什么呢?”

    心猛地一跳,在他视线下移的一刹那,季知春一瞬间按灭屏幕,内扣在胸膛。

    “没看什么。”

    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怎么毫无察觉?

    面对牧野微微俯下的身子,季知春强装镇定,同他对视。

    在她的这个角度,二人距离近得几乎都能看到牧野根根分明的睫毛,长而浓密,在顶光的照射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直到此时,她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二人的距离已经拉得这样近。

    近到她鼻尖萦绕着牧野凛冽的味道,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牧野温热的呼吸。

    世界似乎在此刻停滞,安静地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噗通,噗通。

    心跳的厉害。

    不安全,

    她本能地侧迈一步逃脱牧野气息的侵及,后退站到直饮机前。

    此刻,那股缠绕在鼻尖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方才丝丝缕缕消散开来。

    牧野直起身子闲闲看她眼,轻嗤一声,端着水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臂顺势搭在沙发靠背,一双长腿闲闲交叠着——

    散漫又带着点恶劣的态度。

    像个犯病的少爷。

    她冷静地在心里评价。

    按下直饮机按键,季知春收回视线,微微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话说起来,似乎这段时间牧野工作没有前段时间那样忙碌,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家里吃,在家里呆的时间频繁到她都已经习惯和他共处在同一屋檐下。

    一起吃饭,一起承担家务,一起看电影综艺

    伴随直饮机水流逐渐变小,她的思绪也渐渐回笼,目光重新投到客厅牧野的身上——吊儿郎当,没一副正形,和她印象中别无二致。

    端起水杯,季知春神情复杂,习惯当真是件可怕的东西。

    她正准备往屋内走去,余光却瞥见电视上播发的是她这段时间最想看的历史纪录片,脚尖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她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这个纪录片她没会员。

    盘腿窝在沙发里,她聚精会神看着纪录片,自然而然地错过牧野唇畔那抹似有似无地笑意。

    播放下一集的空档,季知春伸个懒腰,余光却瞥见牧野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干什么?”

    她没再惯着牧野。

    “季知春。”牧野探究的目光一路看进她眼底,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真实想法一般,喊出她的名字。

    依旧是慢悠悠的咬字方式,依旧是懒散的姿态,问出口的话却锐利的像把泛着寒光的剪刀:

    “那么喜欢历史,为什么没学这个专业?”

    她微微一怔,似乎有道声音,带着年少不可一世的意气,裹挟六七年的风尘在她耳畔又一次响起:

    “我啊——以后可是要当一个挖墓的考古学家!”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她便从善如流地翻个白眼,别过视线:“要你管?”

    随身手机恰到好处地在此刻震动两下,她拿起手机,是姜蒁的消息:

    【天啊!!!!!!!】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每句话跟着的感叹号足以表达出姜蒁的震惊。

    她面无表情地回消息过去:【现实生活看到哥斯拉和奥特曼亲了?】

    【是秦屿!!!】

    【他爹的!秦屿回江宁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按熄屏幕往胸口一扣,视线不自控地就落在牧野身上。

    牧野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胸静静看着电视,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缓缓松了口气,季知春拿起手机侧了侧,只回了个【?】回去。

    那边姜蒁却像是临近高潮突然萎掉的男人一般,强行转移话题:

    【算了,也没什么。】

    【明天有空吗?陪我去试妆,顺便选你的伴娘服。】

    【……】

    【好】

    季知春心里翻个白眼,随手按熄屏幕,正准备抬眼的一瞬,余光瞥到牧野那直勾勾的,无法忽视的,目光。

    “你,”他顿了顿:“怎么那么心虚?”

    只一句。

    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僵硬地转过头对上牧野看过来的眼。

    脑内风云变换,面*上却分毫不显,话到嘴边只是非常平静的一句:“哦,没事~明天要出门陪姜蒁试妆。”

    “试妆?”

    “对,试妆。”

    牧野打量她两番,似乎又被电视上的内容吸引,慢悠悠地看向电视,手指轻轻在沙发上敲了两下:“晚上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

    出去玩当然是要好好在外面搓一顿!

    很奇怪,她看到牧野抿了抿唇,直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重新把视线投到电视上的时候,淡淡来了句:“早点回来。”

    他没看到秦屿的消息,她确信。

    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异感萦绕在她心头,很快,就被纪录片的剧情所驱散,了无痕迹。

    —

    次日,上午十点二十分,婚纱店试衣间内。

    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线晃得人眼晕,季知春穿着一字肩抹胸小礼服,有些局促地看向身前的姜蒁。

    沉默无声地在宽敞的试衣间蔓延,直到——姜蒁从喉间溢出声像是屋檐下冰锥一般冷硬的嗤笑,吓得她寒毛直立,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能耐了啊,季知春?”

    “打算瞒我多久?”

    在姜蒁虎视眈眈地注视下,她跟个鹌鹑似的缩缩脑袋:“没打算”

    “行,我知道,这次没发现就没打算告诉我,是吗?”

    “也不是你那时候不是正在忙婚礼的事情吗?我就想着不麻烦你”

    “麻烦!?”姜蒁觉得额头的青筋直突突:“婚礼那些破事能有你重要!??”

    她都不敢想季知春这厮一个人住院做手术,那些所有需要人搭把手的时候,没人帮她,该有多无助。

    一想到这,姜蒁心头那股无名火又开始翻涌,烧得她静不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依靠别人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扛?

    她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静看着站在眼前的季知春,原本茂盛到张牙舞爪的头发今天乖顺地垂在肩侧,乖巧的像只知道做错事的狮子猫,垂着眼,还时不时还看一眼她的脸色。

    够了。

    明明,明明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姜蒁不是江宁本地人,是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在高一下半学期举家搬迁到江宁市。

    中途转学,又不是本地人的她,自然和班上同学熟悉不起来。

    一个人独来独往,性子也越发孤僻。

    根本没有现在的开朗自洽。

    学校是个小小的社会,不是说一个人生活不下去,只是更容易被欺负些。

    先是不知怎么招惹到学校所谓的“大姐头”,被独立被排挤,如果这些尚且可以忍受,那在校外被一群小混混缠上,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生活不是影视剧,不会有所谓的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救她。

    但——

    会有同班的女同学,嚣张地站在巷子,扬着手机,抬起下巴:“喂,你们这群渣滓,报警抓你们了哦~”

    而后,在一群混混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牵起她的手,离开那个满是黄昏暗影的小巷,一步一步朝着光亮走去。

    她在没人愿意和她坐同桌的时候,毅然和她成为同桌,却转头告诉她是因为不想和牧野坐在一起;

    她拉着她一起加入牧野的补课,带她慢慢和周围人熟络起来;

    她夸赞她的优点,在她不好意思的时候,主动开口向老师推荐她的才艺。

    她是那样温柔而又细腻保护起一个少女敏感而又自卑的心,将她捡起,又把她送往春天。

    没人能不喜欢她。

    没人。

    喉间像是堵了团浸满水的棉花,压着她心头火,却生出点别的东西来。

    她没有说话,看着水晶灯的一圈圈光晕落在季知春周身,喉咙滚了滚。

    所以,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在牧野出国的时候?还是在高考志愿被篡改的时候?

    是在秦屿分手的那个雪夜?还是在求助电话被挂断的时候?

    一件又一件的事,杀死了她的知春,又成就了她的知春。

    可,知春,

    我不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

    翻涌的怒火早在不知道的时候被浸满水的棉花扑灭,剩下的只有满腹酸楚。

    “季知春,你一个人去做手术,该有多难过。”

    “嗯”季知春看着姜蒁有些难过的表情,她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吧,我也不算一个人吧?”

    “这件事我很难跟你解释,但是它又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我知道你或许是有点心疼我,但你先别疼。”

    她期期艾艾把所有事跟姜蒁老老实实讲了一遍,眼瞧着姜蒁的神情从疑惑,到了然,再到现在——

    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半晌,姜蒁憋出来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有个问题,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牧野按理来说应该大一级吧,为什么又和咱们同届?”

    【作者有话说】

    没人能不喜欢小春!没人!(震声)

    第28章 好人

    “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说起这个,季知春也不是很清楚。

    只记得在她上初二,牧野上初三的时候,陆阿姨开学就给牧野办理了休学,此后一年,季知春几乎都没见过牧野。

    李女士问起,钱奶奶他们的也只是说陆阿姨带牧野出去进修,直到——

    她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夏日最寻常的午后。

    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浓郁的梧桐叶也在此刻显得没什么精神,就连素日声声不息的蝉鸣,在午后声音都开始绵软无力起来。

    踩着斑驳晃动的树影,她快步往家里赶,心心念念地都是包里放着的冷饮和甜点。

    却在临近家门口的几个台阶,脚步一顿,她看到了快一年未曾见过的牧野。

    午后肆意的阳光顺着楼道格子窗,落在牧野身后的楼梯上,他背着光,坐在家门口最近的两节楼梯上。

    双臂架在膝上,原本总是挺直的脊背,也在此刻微微佝偻,头低垂着,根本看不清一丝一毫的神色。

    很落魄,那个背影。

    像是一只无处可去的丧家犬。

    季知春本能停住了脚步。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牧野这副形态,即便在老师责罚,即便被牧爷爷训斥,少年挺直的脊背总是像把不肯低头的剑,从未有过如此失意的时候。

    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他低头?

    良好的家世,优异的成绩,佼好的品性,意气飞扬的年纪,有什么烦恼能揉皱他眼眉?

    所以,不应该,不该是那样。

    她踏上了台阶。

    “喂”姜蒁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总不会不知道吧?”

    “”季知春沉默两秒:“还真不清楚,只知道他休学一年好像是去进修了,但具体发生什么事,牧野没告诉我。”

    “诶?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要和你读一届,主动要求重读一年。”

    “?”

    季知春疑惑,季知春不解。

    “他生活自理,智力正常,为什么要为了和我做同学重读一年?”

    “是什么给了你他是弱智的错觉?”

    “谁会觉得他是弱智啊,他要是弱智那咱俩好了!”姜蒁神情郑重起来:“差点就被你带偏了。”

    “?”

    “收起你那个智慧的眼神吧。”姜蒁抬手点点她脑袋,语气里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没觉得牧野喜欢你吗?”

    “你忙结婚,终于把脑子给忙傻了?”

    她怜爱地摸了摸姜蒁的脸颊,却被她一手拂掉。

    “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

    “换句话说,你真的觉得对一个异性那样照顾是正常的?或者,牧野是个乐于助人的五好青年?”

    “呵,牧野要是五好青年,那我就连夜打车去乐山,那尊大佛该我去坐。”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姜蒁显然不吃她这一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嗤。”季知春别过脸去,她心里知道答案,但是让她承认总归是有些不情愿的:“是因为牧野做人还行,应该是念着从小到大的情分,顺手照顾了一下。”

    “你真是”

    “姜蒁。”她打断姜蒁的话,对上她略微有些冒火的眼睛:“牧野人好,不单单是对我好,这些大家都清楚不是吗?”

    “陈钰被冤枉,是他坚持要调监控,重考,追着教导主任要个说法。”

    “齐云飞家里一堆破事,是他带着咱们一行人,去给他撑腰,帮他搬家。”

    “学校反霸凌倡议书,也是牧野三番五次带着证据找老师,找校长促成这件事。”

    “当然,他对我也好这些好我都记得,也没忘过。”

    看着姜蒁眼中缓缓消下去的火气,她耸了耸肩:“牧野这个人吧,臭屁又自恋,性格恶劣还有点恶趣味,拽的二五八万跟个大少爷似的,没事还老装。”

    顿了顿,说起牧野的缺点,她甚至还能在列五个排比句。

    “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姑且算是一个责任感高点的好人。”

    “所以,他这次来医院帮忙,不过是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一个人做手术有点可怜罢了。”

    不,牧野可没这么好心。

    看着侃侃而谈的季知春,姜蒁心里有点复杂。

    一方面,她认可季知春的话,虽然牧野有诸多缺点,但从大是大非的品行上来说真的挑不出毛病。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季知春对牧野滤镜有点高,牧野什么时候那么温柔细腻的对待过其他人?

    高三上半学期,齐云飞开刀住院,也是一个人动的手术,牧野能让做完手术的齐云飞到凳子上坐着挂水,自己躺到床上休息。

    还对谁都是一样的?还是个好人?

    能是个人就不错了。

    她看着给牧野发好人卡的季知春,一时间不知道该可怜牧野,还是指责季知春是块木头,心理很是微妙。

    算了,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报应。

    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样想着,自然而然就转移了话题:“有看中的吗?”说着,又打量两眼季知春身上这件:“这套你穿着挺好看的。”

    “诶,可是它是最贵的一件诶。”

    “又不要你拿钱,你操那么多心干嘛?你只需要考虑喜不喜欢就行了。”

    “喜欢是喜欢,可”

    “行,就这件,走,试妆去。”

    季知春被姜蒁拉着到了化妆间,很快婚纱店里的化妆师就围了上来,还没刚坐下来,就瞧见姜蒁突然转向她:“对了,你生日快到了,想要啥啊?”

    她有点无语:“还有一个月呢!”

    “我最近忙着呢,不得提前做准备啊,再说了”姜蒁想着想到什么一般,嗤笑声:“说不定这次某人又要遵循惯例,收到一束‘来历不明’的花。”

    还特意在“来历不明”上加重了语气。

    “”

    姜蒁转过头,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嘴却没闲着:“你说秦屿也是奇怪啊,在一起的十号不好好珍惜,分手了倒是每年过生日送束花来。”

    “嗤,猫哭耗子,搁这装什么深情呢?死渣男!”

    “”

    不期然,季知春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双淡漠的眼。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秦屿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任由雪花落在他鸦羽似的头发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依旧是他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是沉默寡言的。

    直到——有一两片雪花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他方才伸出手,将绕在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拢在她身上。

    而后,

    还是那副平静的口吻:

    “季知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顿了顿,季知春睨着姜蒁的神色,小声嘟哝着:“其实……他也不算什么渣……”

    “砰”得声,姜蒁猛地敲了下桌子,把旁边的化妆师吓了一跳。

    后半句话季知春吞到了肚子里。

    “不是你半夜车坏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区公路上,给他打电话他不接的时候了。”

    姜蒁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我算是明白牧野高中为什么对他严防死守的,合着有你这个恋爱脑在这呢!”

    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严防死守?牧野讨厌秦屿那倒是真的。”

    但凡只要他见到秦屿,不出三句话定然是要刺上一刺秦屿。

    更别提牧野和她最后一次争吵,也是因为秦屿而起。

    而她答应牧野的事,最后也没做到……

    想到这,她忽而想起昨天姜蒁跟她讲见到秦屿,最好还是不要让两人见到吧。

    “你……见到秦屿了?”

    姜蒁满不在乎地回道:“见到了,在魏谦昀办公室。”说着,斜睨她一眼:“放心吧,只是有个案子需要合作而已,秦屿当天晚上就回江北了。”

    “不过听说他混的不错,年纪轻轻当上红圈所的高级律师,说不定还能当上合伙人呢。”

    是这样,他这个人向来优秀。

    “那下次他要来江宁,你要是知道,提醒我一声。”

    “怎么?你要旧情复燃??”

    “……”季知春白了姜蒁一眼:“我躲着他,就算是和平分手,见面总多了点不同于旁人的尴尬。”

    “还是体面点,不要见的好。”

    —

    晚八点十分,季知春刚进家门,一打眼就瞧见牧野穿着宽松的灰色长袖居家服,单手插兜拿着个水杯,晃晃悠悠走到玄关前。

    淡淡瞅她一眼,从鼻腔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嗤弄声,转身去接水了

    季知春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清澈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迷茫。

    这大少爷又怎么了?

    谁又惹他了?

    换上写,她跟着牧野来到沙发前,瞧着看电视,看茶几,看手机,就是不拿正眼看她的牧野,手往前一伸:“喏。”

    眼见牧野装模作样的抬眼瞧她,明知故问:“什么?”

    “礼物。”

    牧野轻笑一声,眼角眉梢那点子不满,被唇边那抹弧度冲散。

    接过礼物,语气中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季知春,挺在意我啊?出门在外都想着给我买礼物。”

    【作者有话说】

    笑吧,得意吧,下一章就笑不出来了

    第29章 情绪

    季知春抬起头,语气生硬:“不是不要吗?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季知春似乎是被客厅尽职尽责亮着的主灯晃了下眼睛,闭目又睁开。

    看着牧野眼角眉梢那股得意劲儿,她顿了顿,挂上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拆开看看吧。”

    视线随着牧野修慢里斯条地拆开丝带,打开盒子,她不觉想起想起在商场嗅到这款香水的味道。

    在喷出的那一刹,先是薄荷的冷感霸道地占据所有嗅觉,而后凛冽锋利冷意缓缓散开,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直到试香纸静静放置一段时间,木制香特有的温柔方才慢慢浮了上来。

    视线落在牧野手中黑色透感的香水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缓慢摩挲着瓶身,白皙的皮肤同黑色瓶身形成强烈反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总觉得,牧野和这瓶香水很搭。

    季知春收回视线,清清嗓子:“这瓶香水感觉挺适合你。”

    “非常感谢你在住院期间来照顾我。”

    “虽然这样说有些肉麻,但是感谢的话和谢礼是不能少的。”

    在她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不曾察觉到牧野手一顿,慢慢抬眼看向她。

    直到对上那双乌沉的眸眼,季知春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原先那股隐隐约约的笑意早已消散。

    剩下的只是,平静的,毫无无澜的,对视。

    这是,怎么了?

    还没想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牧野声音夹杂着初秋夜晚的微微凉意,在偌大客厅响起:

    “感谢,我?”

    明显的停顿和反问,让季知春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

    牧野在生气。

    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平静,但略显紧绷的下颌,显然易见地反应他不愉快的情绪。

    “季知春。”他每个字都咬的重音:“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没有看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香水,微垂眉眼,看不清他眸中声色,无端的,让人生出几分心惊。

    “我没有”

    脱口而出的否定在此刻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嗤。”牧野嗤笑声,而后抬眼:

    “送你回家,请我吃刨冰。”

    “证明你清白,请我吃饭。”

    “这次,哈,”一声意味不明地气声从他喉间溢出,接着晃了晃香水瓶:“送礼物。”

    “你和我就一定要分的那么清楚?”

    季知春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因为牧野说得都对。

    她确实存了这些心思。

    可是这次,这次不一样。

    她是真心感谢牧野,怀着或许他会喜欢的期待,挑中这件礼物。

    但似乎,被她搞砸了。

    牧野静静看着她。

    她沉默着。

    这样无声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牧野将礼物放在茶几上,起身似乎要离开。

    “不是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开口:“不是这样的。”

    在擦肩的瞬间,季知春出声叫住牧野。

    她直直迎上牧野的视线:“这次我没别的意思,是真的想感谢你。”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牧野的反问,让她哑口无言。

    看着牧野走进房间的背影,季知春第一次对他感到了无措。

    记忆中,牧野似乎没有真正的和她置过气,小时候即便是有争吵和冷战,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斗嘴中消磨殆尽。

    但这次,她拿不准。

    他们之间已经相隔了六年。

    还是搞砸了啊。

    季知春转身看向茶几,那瓶被被拆封的香水,孤零零的待在茶几上。

    还以为能回到从前那样,还以为能继续做朋友的。

    黑色茶几反射主灯晃眼的白光,刺得她有些眼疼。

    季知春默默收起香水,放到礼品袋中,她看着手中的袋子,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情绪。

    不甘心。

    是不甘心。

    她说不上这股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她就是不想,就连不想什么,她都琢磨不清楚。

    但也没办法了,不是吗?

    牧野已经生气了。

    她提着袋子,垂头丧气地往房间走去。

    “吱呀——”房门打开的声音裹挟着一阵风,还没等季知春反应过来,牧野已经站到她身前。

    看着拽上袋子另一边的手,她抬起头,语气生硬:“不是不要吗?”

    牧野轻轻一扯,见她松开手,方才斜瞥她一眼:“谁说我不要?”

    又是一阵风,房门在她眼前关上。

    “”

    一周后,元盛科技总裁办公室。

    “砰”得声巨响,听这死动静,牧野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大驾光临。

    “我去Y国那么多天,想我没?”还没等他回答,尹余安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轻轻“啧”了声:“这样的狗脸,一看就心情不好。”

    “怎么?江北的事推行不顺利?”

    牧野抬手按按眉心,颇为不耐:“别烦。”

    “哇靠~”尹余安超级夸张地感叹了句,随手扯过椅子,靠着椅背,双腿交叠放在牧野办公桌上:“你真是卸磨杀驴。”

    牧野冷冷瞥他眼:“卸磨杀驴,你现在就已经挨打了。”

    “行吧。”尹余安放下腿,往办公桌前凑了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

    “坏消息。”

    “你想先听哪个?”

    在牧野足以杀死人的目光中,尹余安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

    “那就让你心情更不好吧~”

    “第一个,你妈似乎打算回国。”

    “第二个嘛——”尹余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许行知,来Y国了。”

    不知不觉,一个月已经过去。

    九月十三号,季知春生日当天,她和姜蒁在外吃饭,电影,SPA一条龙服务之后,踩着七点多的路灯,施施然往风尚名府走去。

    手机震动一下,她点开,是李女士的转账。

    八百八十八。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转账上有句生日快乐。

    她知道,这是李女士的示好。

    早在三天前,老季就给她发过消息。

    问她过生日要不要回家。

    她拒绝了。

    往年她生日几乎都是在家过。

    但是今年为了不必要的争端,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老季的祝福和红包,早在上午就已经发过来了。

    她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确认收款,回了句【谢谢妈妈】

    回完,像是松了口气般,她利索拿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屋里漆黑一片,牧野还没回来。

    这一个多月,她和牧野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之前,就好像那次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斗嘴,一样的生活。

    而牧野,似乎也重新开始忙碌起来,经常十一二点,才带着一身凉气从外回来。

    开灯换鞋,她正要往屋内走去,余光却瞥见原先整齐的茶几上多了样东西——

    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子。

    脚步不自觉停下来,她坐到沙发上,盒子前贴着便签:

    “To——季知春。”

    笔锋锐利,字迹飞扬。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这是牧野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拆开,礼物盒里静静躺着一个米白色、皮质的首饰盒,拿在手里触感意外还不错。

    似乎很贵的样子。

    她有点犹豫。

    “不打开?”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季知春下意识往后看去——

    牧野穿着深灰色宽松家居服,双手环胸靠在墙的拐角处,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少有的,他头发柔顺地垂下,浅浅遮住眉毛,平日里眼角眉梢那股锋利劲儿,也在此刻被笑意冲淡。

    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极了。

    “看呆了?”

    牧野挑下眉,那股熟悉的少爷劲,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

    季知春心情有些微妙,

    对牧野记得她生日这件事,她没抱有太大指望。

    可现在,

    那些说不清的,藏在心底小小的,隐蔽的期待,在此刻化成了现实。

    落在她手上。

    于是,在牧野的注视下,在二十四岁生日这一天。

    她缓缓打开,消失六年又一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

    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说】

    俺鸽汉三又回来啦~

    第30章 美德

    “那这位美德女士,我这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季知春在打开盒子之前,尽管做了些心理准备,但打开的一瞬,还是晃了下神。

    暗红色的丝绒内衬上,静静躺着一枚水滴型的绿宝石项链。

    她呼吸一滞,忍不住将盒子拿得再高些,对着光亮,那枚绿宝石正幽幽泛着光,浓郁的色泽像是夏日绿到快要燃烧起来的梧桐树叶,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那条串起绿宝石的链子,却与平常的链条造型不太一样。

    一段接着一段,像是一条条春枝蔓延相接,分出来多余的枝桠上镶着碎钻。

    缓缓吐出口气,季知春方才发现内衬最底下,有一串英文字符。

    她不自觉在心中默念:

    “Knowing the spring bird,flying towards the sun”

    知春鸟,向阳飞。

    喉咙有些发紧,一股酸胀感觉从心间升起,充斥整个胸腔。

    知春鸟,向阳飞。

    她又在心间重复念出这句话。

    而后,回过神。

    下意识反应,她转向牧野,就这样对上牧野那双隐含笑意的乌眸。

    仿佛一眼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牧野双手环胸靠着墙,在她开口前悠悠来了句:

    “别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这样的屁话。”

    “”

    牧野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像是欣赏她吃瘪的神态,闲散地直起身子:

    “你喜欢,就值得。”

    说着,斜瞥她眼,转身回屋去了。

    “”

    根本没给季知春说话的时间,而她也确认,牧野从她刚刚的表现中,看出她喜欢这条项链。

    手指轻轻从那块绿色保持上拂过,太过贵重的礼物,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既然还不回去,那就等牧野生日的时候送一个她力所能及范围内比较贵重的礼物好了。

    牧野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手中盒子合上的一刹,世界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季知春僵在原地,

    下一秒,她猛地回头,直直看向牧野闭上的房门。

    完蛋了。

    她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

    日升月落,很快一周过去。

    周末晚间,坐在客厅沙发处理邮件的牧野很快察觉到不对。

    往日里懒散到只用四肢撑着,走到哪都滩成一坨的季知春,破天荒地竟然在饭后处理起了水果。

    他默不作声地处理文件,却留意着季知春的动静,直到那盘切成块的瓜果,插好牙签,甚至于贴心地放到他随手能够到地方的时候。

    牧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风轻云淡的敲击着键盘,心里却在回想,季知春这种反常的举动持续了多久?

    似乎,从她生日第二天开始,季知春行为举止就开始反常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这一周,季知春给他的笑脸似乎比重逢这四个月以来,都要多。

    摆正的鞋,倒好的水,主动刷到碗筷,

    简直,简直殷勤的不像她。

    他沉默地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又放下。

    视线一直在电脑上未曾偏移,余光却在留意季知春。

    她动了,利索起身,很自然地拿起他的水杯,接好水又放回原处。

    而后,继续窝在沙发里。

    吃错药了?

    牧野认真思考。

    可能性不大。

    因为生日礼物?

    她富贵不能也能屈一下,但也就一下。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

    牧野悠悠转向季知春,直到她看过来,方才慢里斯条地开口:

    “季知春。”

    “喜欢我呢,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牧野的话使季知春不由地停顿了下,说实在的,她现在有些迷茫。

    牧野癔症又犯了?

    她瞧着牧野骄矜的神态,和那笃定的语气,实在没忍住:

    “啊?我吗?”

    牧野悠悠合上电脑,满脸写着“别装了,我懂”,转身拿起水杯:

    “暗搓搓献殷勤,都看在眼里呢~”

    “不儿,我真不是那意思。”

    季知春试图解释。

    牧野却还是他那副散漫姿态,微微扬了扬下巴:“那做这些?”

    “”

    她沉默了。

    为什么做这些?

    真实原因,很难以启齿。

    在她收到牧野送她生日礼物的时候,她才想起和姜蒁出去试妆那天,是牧野生日。

    所以,她在忘了牧野生日的同时,还买了礼物非得硬说是感谢他的礼物。

    试想一下,如果是她在生日当天满怀欢喜地收到朋友送的礼物,结果发现朋友并没有记得她生日,还在那自说大话

    牧野没动手,算他涵养好。

    半响,在牧野不容忽视的注视下,她艰难地胡诌了个理由:“你对我那么好,我想礼尚往来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

    “发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来着。”

    “啊~”牧野了然:“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她点了点头。

    “美德和你,”牧野略微一顿:“有关系吗?”

    “就因为没有,才试着做。”

    季知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行。”牧野打开电脑:“那这位美德女士。”

    “正好,我这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短一点也行的吧(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