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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树袋熊

    斜风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花圃里,打落一地艳色。

    半夜十二点的路上很黑,没有什么人了,唯有闪烁的红绿灯和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

    回夏星晓家之前,时砚池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雨伞跌落在车旁,绵绵的水珠落在两人的发丝和肩头,密密的吻是从下车之后开始的,夏星晓成了强行绑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呼吸和心跳碎得乱七八糟,所有的感官都跟着他走。

    漆黑的夜里,他的眼里是即将吞噬她的欲望和幽暗迫人的光,和他身体的炙热一起,点燃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时砚池的唇始终覆着她的,拉扯着,猝不及防地趁虚而入,细细密密地包裹着,从克制到放纵,就好像是蓄谋已久。

    一楼到二楼,揉掉她的防备;二楼到三楼,融掉她的警惕。

    这人比六年前会多了,夏星晓固守的城墙被他瓦解了,她开始温水煮青蛙般地回应,理智全部缴械投降。

    楼道里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层一层点亮,隐约听见有人下楼的说话声。

    夏星晓租的这套房子是一栋老式公寓,没有电梯,楼道里不可避免地会和邻居正面相对。

    她用一丝尚存的理智去推他,推不动,拍他,也没用。

    胡乱推搡间一个不小心碰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就像触到什么开关按钮,那人触电般吻得更凶了,她嘴巴一痛。

    “有人。”她好不容易抢回呼吸。

    眼睛很红很红地盯着她,将她乱成一团的头发绾到耳后,他的声音阴沉沉的,“我不能见人吗?”

    “怕羞就藏好。”把她的头按在怀里,抵在他硬邦邦的锁骨上,夏星晓听到他胸口的颤动。

    声音不大不小,下楼的两人齐齐看过来,是隔壁那对经常吵架的夫妻。

    夏星晓尴尬得想死,她好歹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在小区一直主打知性女主播的人设,今天人设崩了个彻底。

    那对夫妻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比刚才还要羞耻的感觉,就好像他抱着她上楼的每层每户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埋在他的胸口,他所有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门。

    时砚池抱着她穿过客厅,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雨声清晰地响在耳边,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清冷的光线若隐若现。

    他凝视着她,特别沉静,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猝不及防地紧贴。

    一下轻,一下重,根本毫无规律可言,她的骨头都要绵软地化掉了。

    眼角鼻尖都是被酒意染透的绯红,夏星晓脑袋晕乎乎的,根本无法思考。

    大手箍住她的蝴蝶骨,时砚池把她的脸掰正,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她,“夏星晓,你真厉害,六年前的那一次,你真的让我怀疑自己了……”

    她花很大的力气,凭零星的记忆去还原这些话的前后顺序。

    两个人的第一次并不美好。

    分手那一天,天是灰蒙蒙的,她也流泪了,然后踮起脚吻了崩溃的时砚池。

    彼时,她家里破产情绪低落,徘徊在抑郁的边缘;他也遭受家庭重创,母亲病重在国外养病,他被迫离开。

    两个被命运嘲弄的年轻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抱在一起互相啮噬,夏星晓喊痛的时候,时砚池也不快乐,她把唇咬出了血,还是执着于把自己给他。

    然而回忆就是回忆,回忆不具备任何力量。

    他话里句句带刺,“分手这几年,你一直让我觉得做|爱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夏星晓,你的心真够黑的。”

    “那你狠狠地报复我呀,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的帮我?”她睫毛上都凝着湿气,发丝被汗浸染,漉漉地粘在脸上。

    “我就问你后不后悔?”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夏星晓没回答,眼泪猝然淌出眼眶,掌心直接贴他后颈,稍一用力,唇就准确无误地印上去,然后两个人一起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她抽不出思绪去想过去,也凝不住心神去想未来,只想和他一起沉溺在小小的世界里。

    雨声似乎大了些,噼里啪啦的雨滴顺着玻璃窗渐渐凝滞成流。

    长裙被他褪去,内衣也脱离身体,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夏星晓蜷缩成一团不敢睁眼。

    时砚池伏在她身上,扯开她的发圈,顺到自己的手腕,再用嘴咬开那个正方形的小盒子,“宝宝,帮我。”

    窗外电闪雷鸣,雨光交错。

    他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用力,偶尔穿插几句Dirty Talk,声音沙哑含糊,很撩人。

    空气弥漫着让人羞耻的嘤咛,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夏星晓都不敢想象那竟然是她能发出的声音。

    时砚池被她的反应取悦,他嘴角带着笑意。

    想到房子的隔音,夏星晓说等一下,可时砚池根本就停不下来。

    趁他退开一点点空隙,她用仅存的理智乱按了手机的音乐,还没调完音量,整个人又被扯过去。

    Janet Jackson 声音一出,时砚池快要被她搞疯了,眼神都变了,声音带着缱绻,“你平时喜欢听这种歌?”

    然后力道变得更重了。

    整个人像被困在大海,躲不掉,逃不开,只能被迫承受海浪的侵袭。

    睡前答应让她睡到自然醒,结果一两点、三四点、七点半,简直生无可恋。

    他都不用睡觉的吗?

    夏星晓觉得要猝死了。

    她用昨晚的记忆替换了两个人的初夜,又给他难以忘怀的一晚。

    时砚池走的时候没叫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帮她把翘起的头发弄好,又给她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他关门后,夏星晓缓缓睁开眼睛,空气里还残留了他的味道,听他远去的脚步声,她再次闭上眼睛。

    原来极致幸福之后,真的是会流眼泪的,结束之后悲伤和爱同时发酵,头埋在他的怀里,觉得要溺死在他的温柔乡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手机电量早就耗尽了,枕头边有一个时砚池留的字条:【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这回才是真的清醒,然后开始后悔,事情怎么会失控到这个样子,自己怎么就跟他睡了?

    她拖着一双废腿挪到浴室,妆前镜里看到自己满身旖旎的痕迹,虚弱地洗了个澡。

    这个男人属狗的吗?

    与外界断联了一天一夜之后,手机自动开机后足足震了三分钟。

    “叮咚”门铃响,她套上长袖开衫去开门,拎进来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家茶餐厅的外卖。

    时砚池这人向来周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承包了她喜欢的衣食住行。

    视线在外卖盒上盯了一会,然后她从厨房拿了碗筷,默默地吃着,桌面上的手机又连续震动,撂一眼屏幕,她轻轻按了挂断。

    她的嗓子,今天恐怕接不了电话了。

    梁舒的微信掐着点地继续轰炸。

    梁舒:【快接电话,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食人星星:【什么?】

    梁舒:【我和陈晨以前租的房子到期了,我新租的还有两天才会交房,未来两天,我可以给你提供陪|睡服务!】

    梁舒:【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梁舒:【你没反应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抢了我的工作?】

    夏星晓在屏幕上删删减减,踌躇好久……

    食人星星:【差不多。】

    梁舒:【什么情况,还不立刻马上跟组织交代!】

    梁舒:【这么久不回话,你在搞什么?别想用什么鬼扯的理由糊弄我!】

    梁舒:【星星同志,我劝你还是坦白从宽!】

    她和梁舒从大学开始,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对彼此的感情史一清二楚,没理由瞒着她。

    可她和时砚池昨天仅仅是睡了,根本没有聊到复合的话题……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眼一闭,发了出去。

    食人星星:【不小心和前任睡了,需要负责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马上点了撤回,可对面已经炸了。

    五分钟的疯狂表情包攻击之后。

    梁舒:【你和时砚池复合了?】

    食人星星:【还不算……】

    梁舒:【没看出来呀,睡了人家还不想负责,你这个渣女!】

    不再理会梁舒的消息,她把时砚池电话、微信都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雨后的下午,阳光清透,绿荫浓密。

    夏星晓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嘴里含着一颗润喉糖,膝盖抵在胸口,给时砚池发微信。

    风月里短兵相接,以前趋着性子可以脱口而出的话,如今带着几分试探。

    手指在键盘上空悬着,踌躇几分钟后,打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再重新输入【你昨晚醉了吗?】

    发送,然后盯着对话框足足三分钟,发现对方的顶端一直处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她心口痒得厉害,一口气始终悬在嗓子眼。

    时:【你呢,醉了吗?】

    这个混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抛了回来。

    正要反驳回去,一串陌生号码弹跳出来,手忙脚乱中她不小心按了接通。

    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夏星晓吗?”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人听出异样,“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女人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夏星晓,你当什么不好,要当小三!”

    “什么?”

    ……

    手机从耳边滑落,世界天翻地覆,灵魂抽离,身体没了力气。

    浑身冰凉,她感到很崩溃。

    酒后放纵的是她,还是他?

    第 17 章   黑名单

    整夜的雨将城市淋得通透,清晨的巷子里晴光乍现,安静至极。

    不知是谁家的茉莉盛放,时砚池闻着一路香气下楼。

    宾利车已经久候多时,何煜打开后车门,懊恼自己真是百密一疏,没带换洗衣服,老板还穿着昨天的衬衫。

    方向盘一转就上了中山路,路面早就干得七七八八,L省卫视的广电大楼在道路右侧疾驰向后,后视镜里瞥见时砚池始终闭目休憩,何煜轻声汇报今天的行程。

    “商务局的陈局今天到MUSE中心参观视察,公关部那边都准备好了……”

    “迭代产品3X二代的图纸出来了,总设计师那边需要跟你确认……”

    她折颈,看向声源。

    带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的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份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她受伤了吗?”

    降下车窗,把太阳镜拉到鼻翼,路晓宇往咖啡厅里探,“看样子,应该没有。”

    时砚池这才松了口气,他言简意赅,“定位发我。”

    彼时,夏星晓神情木然地进了咖啡馆,在服务生上前招呼之前,一个陌生女人在角落里朝她招了招手。

    工作日的下午,店里的人并不多,窸窸窣窣的谈笑声闷在耳外,往来交错的人影似幻似真。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他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等到想要的答案,女人拿起桌上的手包,起身就走,可走了一步后她又在原地徘徊,“婚礼还会继续,你说可怜的是你还是我?”

    她折身,俯视夏星晓的后脑,幽幽地道,“欢迎你来参加我和南州的婚礼。”

    ……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靠上椅背,此时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挡不住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上二楼找初宁宁说的包厢。

    酒吧内蓝紫光交错切换,五感难辨的场合渐渐清晰,她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回廊里站着的人。

    男人背对着他,搭在栏杆上的指尖火光亮着,烟气冒着,随着细微流动的空气漫进她的鼻息。

    朋友正勾唇跟他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

    那一刻,夏星晓心脏漏了一拍。

    时砚池怎么在这里?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星晓的朋友。”

    夏星晓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星晓,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她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潇潇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时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夏星晓不言不语,只长久地看着他。

    续得长长的烟灰被风拂过,悄然落地。

    时砚池推开她的手,起身前留下最后一句。

    “你就这么过吧。”

    第 18 章   裙角风

    夜里的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伴随着抽泣声,一下下地撞击她的耳膜。

    客厅里没开灯,夏星晓蜷缩在沙发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时砚池来过的味道。

    地板上躺着三个空掉的易拉罐,她盘着腿喝酒。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靠上椅背,此时注意力才终于有时间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喂。”

    “星晓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夏星晓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对最后一句很有意见。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夏星晓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夜里十点,繁华街区被一排排车灯照得如同白昼,黑色的夜晚浸泡在金碧辉煌的海洋里。

    真是下雨也挡不住的声色犬马。

    “文卓被她爸禁足五天,今天刚刚解禁,在CRUSE酒吧定了位置。”电话的最后,初宁宁是这么说的。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群嗨得高举着手,夏星晓一身休闲装,格格不入地擦肩穿过人群,上二楼找初宁宁说的包厢。

    酒吧内蓝紫光交错切换,五感难辨的场合渐渐清晰,她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回廊里站着的人。

    男人背对着他,搭在栏杆上的指尖火光亮着,烟气冒着,随着细微流动的空气漫进她的鼻息。

    朋友正勾唇跟他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应,清爽的额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

    那一刻,夏星晓心脏漏了一拍。

    时砚池怎么在这里?

    “我没事。”她咬着牙回答。

    腰上的力道很快消失,就连手臂离开时裹挟的风都是冷硬的。

    头顶的男声倦懒又低沉,冷冷地在她耳边绕,“这位记者想采访,给她留张名片。”

    原来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钝痛无比。

    整个过程中,夏星晓始终没有抬头,可胸腔梗着的一口气始终压着。

    回台里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

    总监蹙着眉头闭目养神,初宁宁大气儿不敢喘,蠢蠢欲动地用余光传递信息。

    夏星晓面无表情地浏览今天的微博,热搜榜单已经重新洗牌,什比克经济论坛霸占了今天热搜榜的前六。

    时砚池回国亮相的第一天,就登顶了财经和娱乐两榜的榜首。

    标题赫然写着:“MUSE总裁被人当场投怀送抱”,后面还有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爆料人虽然没对投怀送抱者指名道姓,可相关词条很快白热化,夏星晓的身份分分钟被刨了出来。

    发帖人起初对她职业素养还是认可的【是意外吧?夏星晓采访多那么多知名企业家,还不至于会生扑吧?】

    反驳的帖子马上就放出大招,祭出时砚池上了《TALKER》封面照片,留言【这样的男人,生扑不过分吧?】

    那是本全球发行的影响力人物杂志,封面上的男人一头清爽短发,五官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放荡不羁的眼睛。

    很快帖子彻底歪掉,下面是一排排喊老公的留言。

    网友讨论得一片热血沸腾,海昱科技千金和男团ICE的绯闻热度一降再降,最后淡出热搜前排。

    温潇潇的难题被她破了,用的还是以身殉职的方式。

    整个人气到爆炸。

    屏幕上不断跳出电话和微信,夏星晓统统不理,她长按了关机键-

    空调无声地出着冷气,总监办公室烟雾缭绕,灯光刺眼。

    夏星晓和温潇潇分坐一组沙发的两头,中间隔了半个太平洋。

    总监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他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看两人就像老父亲看一对逆女。

    将烟头按进烟缸里,他指着俩人的手微微发抖,“你们俩……”

    那头的温潇潇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颤抖;反观太平洋的这头,夏星晓撑在沙发扶手边缘,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特别疲惫。

    自我平复了几分钟,总监用脚关上门,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两人对面。

    路上她还不忘继续对时砚池进行消息轰炸,可惜他还是没回……

    好吧,那就暂时偃旗息鼓,反正一会儿就见到人了。

    到达MUSE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一楼大堂很安静。

    接待人员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徐行的名字突然跃出手机屏幕。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星晓,你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徐哥,好多了。”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的不得了。

    会在球场上恣意灌篮,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着颓靡看着夜空,插科打诨时玩笑荤素不忌,但对女性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再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此起彼伏,嘈杂始终延续,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变了。

    “时总怎么会来餐厅?”

    “我老公今天下凡了!“

    “小心高秘书听到弄死你。”

    “算了吧,她为了时总专门找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学艺,时总一口都没吃。”

    “别说了,时总过来了……”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场外吃瓜的状态。

    而置于暴风眼中心的男人,走在她的队伍中,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餐盘,步伐悠哉缓慢。

    后排排队的人都看他,然后默默地让出位置,时砚池慢慢地往前踱,最后排在夏星晓的后面。

    取餐队伍进入始料未及的安静,前面的女孩急得冒火,见夏星晓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只能加快自己的取餐进度。

    终于轮到夏星晓了,她朝打饭阿姨递餐盘,“半份牛肉、半份芦笋、半份番茄炒蛋。”

    打饭阿姨应声,然后抖着手给她打了一勺香菇油菜。

    她没吭声,默默地端着盘子去找位置。

    老余带着摄像师和公关部的两个同事坐在一起,四人桌已经满了,她朝他们挥挥手,单独找了个人少靠窗的位置。

    放下餐盘,夏星晓随手把头发拢成马尾,在皮筋穿过发尾绕第二圈的瞬间,“嘣”地一声,皮筋断了。

    “啊,时总!”何煜小声惊呼。

    绷断的皮筋弹飞,正好弹到时砚池的脸上,他刹住脚步下意识去挡,却因为拿着餐盘动作迟缓,手再拿开的时候,眼角落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他停在她的桌旁,漆黑的眼眸冷淡微挑,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

    夏星晓大脑轰一声沉沉炸开,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她声音嗫嚅,“对不起。”

    取餐时保持距离的气势失了一半。

    何煜掂量了老板的表情,适时开口,“时总您先坐下,我给您找个创可贴去。”

    他伸手接过时砚池的餐盘,又拉开椅子让他坐进去,最后匆匆走了。

    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说的奇妙场面。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她爸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面冒出来,“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她妈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喂,你好。”

    “何助理,你好,我是夏星晓。”

    “……”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第 19 章   宠坏了

    英国时间上午十点,林肯商务刚刚拐进Stellar Tech的大门,何煜就接到了一则国内的电话。

    “何助理,你好,我是夏星晓。”

    “有人拍到了我和时总的照片要卖给热搜,你帮我问问他,这黑料他处不处理?”

    何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透过后视镜睨一眼闭目养神的老板,他压低声音,“夏主播,你别搞我了,我才压下去一个热搜……”

    从昨天开始,这是他忙得很具体的二十四小时,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反正是头疼得厉害。

    昨晚找到老板的时候,是在白石山上,柯尼塞格车门大敞地停在盘山路的尽头。

    时砚池静静地坐在地上,和夜色融为一体。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行,懂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时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话题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到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夏星晓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汲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时砚池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夏星晓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夏星晓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她在浏览文卓的微博。

    夏星晓眉头轻蹙,文家千金这几日在网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不出所料地,还是没回。

    梁舒说得没错,她被时砚池惯坏了,两人从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他哄着她的。

    高三的时候,时砚池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保送海大物理系,国外好几所大学也都发来了OFFER,他统统拒绝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国内守着她。

    …… “所以你别喝,这些都是我的。”椅脚和地面摩擦,她将一提易拉罐全都拖到自己脚边。

    梁舒无所谓地继续扒小龙虾,脸颊徐徐在动,眼皮都不抬,“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时砚池家里那么有钱,你干嘛犟得像头驴,非要自己还债?”

    “你真以为我是小说里急死人的女主,没长嘴?”

    梁舒回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花香浓郁,光影薄弱,燥热被夜风吹散。

    夏星晓屈膝坐着,发丝在风里扬,喝一口酒,“我妈不同意。”

    “她说那笔债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家里卖了房子,紧缩几年总会还上。但我要是在恋爱关系里受了这份恩惠,将来在时砚池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梁舒的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梁舒也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她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真怀念十八岁的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香氛,夏星晓声音带着清甜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手机“滴滴”作响的时候,伦敦正下着的雨。

    这里的雨永远下不停,是一个爱意萧瑟的城市,而他在这里待过六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砚池撂到微信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时砚池。

    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然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本身并不是毛毛躁躁的人,认识的人常说她有超乎年纪的稳重。

    这就是所谓的知行不一。

    “没吃早饭吧?”

    徐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夏星晓打开袋子,是一盒热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时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夏星晓,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给训了?”徐行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们都在机房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显然是愣住了。

    “星晓,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握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夏星晓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总监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时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道,“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时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妆发完整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

    手机在手里里潮透,夏星晓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时砚池,有人跟踪我。】

    他拨通卫誉的电话……

    第 20 章   记礼账

    夏星晓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高峰,车速很快,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幻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

    何煜的话在脑里兀自荡着……时砚池为什么又差点上了热搜呢?

    手机在微博、微信这些APP上循环往复地切换,关于他的一切社交软件始终安静如鸡,只有不断弹跳出的群消息证明她并没有断网。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了,时砚池单方面跟她断联。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夏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夏星晓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时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夏星晓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星晓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夏星晓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菁英人士对夏星晓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ICE。

    I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时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时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星晓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时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夏星晓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夏星晓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夏星晓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时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夏星晓,“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夏星晓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星星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夏星晓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时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夏星晓晃一眼时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啊!”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的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目送着夏星晓进了楼道,四楼客厅里橘色灯光点亮,卫誉打火启动车子,挂上倒挡之后,他给远在英国的时砚池发了两条消息。

    【你老婆上去了,挺安全的】

    【不过,你挺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