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古代人族,金銮殿。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 章楚这才看到外面的几个保镖已经横尸。
是桑冉的手笔。
章楚思忖,从他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左右,这里的人竟然一直没发现尸体吗?还是说……这里已经没活人了?
他看向桑冉, 桑冉握了握他的手:“我没杀很多,只是见到我的几人, 这个场地现在很空,本就没什么人。”
章楚皱眉, 他所处的位置是撒迦利亚的内场, 由酒店改造, 专供顾客休息打炮用的, 里面大部分人应该还在房间里, 外面的安保数量对桑冉来说也不算多。
桑冉道:“怎么,不想让我杀?”
章楚摇头,如果可以的话, 他甚至想把这地方一炮轰了, 一个大型妓院, 里面的生意还都不是你情我愿的,不过北利有些州嫖/娼都是合法的, 何况末日后社会秩序完全紊乱,别说他们的政府不会管,甚至政府可能还需要用这些来揽财。
桑冉来之前还是一脸天怒人怨仿佛全世界欠他八百万一副老婆被人糟蹋了的模样, 现在倒是和蔼可亲堪称温柔,他对章楚说:“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杀生, 但这些人也绝非善类,我送他们早日投胎,也是对他们好。”
章楚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这话听得他想笑, 于是便笑了。
桑冉眼中一亮,章楚说:“我没有不想你杀他们,这些畜生死了也是活该。”
两人走出大门,此时已是后半夜,一片黑茫茫的,撒迦利亚夜场就在那个跟体育馆般四四方方的建筑里,两人也终于有说话的机会。
章楚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桑冉说:“早上我来找你吃饭,发现房间里没人,第一反应是你有事已经出去了,可等到中午还没回来,我们都发现不对,于是看了走廊的监控,发现你根本没在走廊出现,研究院的人说你应该是“失踪”了。”
桑冉眉眼染上伤感,“我心急如焚,听他们说有两种可能,不是在黑洞这边就是在黑洞另一边,你们的衙门派人仔细询问了那些失踪后的回归人口,但他们失踪后到的地方分布散乱,并没有集中出现在某处,刚好有一个人是今天刚回来的,他说了一个地方,便是这里,他说这里有很多被困的玄中人。”
“于是我就先找来了,我到的时候你正被那相貌奇怪的白色男人带走,我便循着气味找来了。”
章楚:“……循着气味?”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如果距离不算太远的话。”
这话有些暧昧,章楚刚想脸红,想起他们更暧昧的事也做过了,于是又镇定下来,说:“你自己来的?”
桑冉摇头,“你们有国界之分,他们说大批人马过来不方便,便派了几个飞行变异人去各地找你,跟我一起来的几个速度太慢,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章楚点了点头。
桑冉一手按上他后腰,“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章楚勉强镇定道:“还可以。”
“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刚才两人在床上时,桑冉看到章楚后背有淤青,像是被人撞过,脸上也有些脏乱的不明痕迹,他心里快气死了,但面上还在强装着。
章楚偏开头,“没什么,主要是给我打了一针抑制剂,北利竟然研发出了这种东西。”
桑冉不太理解“打了一针”的含义,“是往你体内送了些药物吗?”
章楚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抑制剂针管,他拿桑冉手臂过来,用没开封的针头给他比划,“就是这样,推后面这个,里面的东西就进你血液里面了。”
桑冉皱了皱眉,语气沉了几分,“他们竟用针扎你。”
章楚收起抑制剂,“回去把这东西给研究院的人,虽然是稀释过的……”他顿了顿说:“不过绑架我那人说打下这个药后变异人十天内都会跟普通人一样,为什么现在才过了半天,我就已经全恢复了?”
他语气有些不解。
桑冉安静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道:“可能是药效并没他口中说的这样厉害。”
章楚又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东西给研究院的去研究。
“我们怎么回去?”他问。
桑冉从袖口中抽出一个红色的长条,章楚定睛一看,居然一条缩小版的缪米。
那张牙舞爪却威风漂亮的龙头和身上的鳞片简直可以用精美二字来形容,只不过这个体积就像饰品店里的小手办一样。
“缪米怎么变这么小了?”
缪米像是也认识了他,小小的长条飞出来,用大嘴咬住章楚的袖子,撒娇般晃了晃。
章楚不自觉勾起嘴角,摸了摸他的头。
桑冉道:“好了缪米。”
缪米松开章楚,又讨好地蹭回桑冉身边,接着他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很快就变成一个约四五米长的中小型的红龙。
桑冉率先坐上去,然后变出一个软垫放在身前,冲章楚伸手示意他坐上来。
章楚开始还没不理解桑冉为什么专门给他放个软垫,等坐上去之后神色微变,他才意识到什么,当下觉得脸颊发烫。
桑冉笑了笑,没说什么,二人一起飞上了天空。
现在在天上飞个什么东西是非常常见的情况,所以他们俩也并没引人注目,缪米的速度很快,他们用了法术来防寒挡风,六七个小时之后,重新回到玄中联盟。
一进基地大门,章楚就被带去见了窦云平。
这次倒是也让桑冉一起去了。
黑色办公桌,窦云平坐在里面,章楚和桑冉坐在外面,窦云平说:“这次失踪案涉及面太广了,现在民众都很恐慌。”
章楚神情严肃,他掐着眉心道,“这两天又有新增人数吗?”
窦云平说:“不止是人数有新增,现在甚至出现了建筑消失的情况。”
章楚面沉似水,他失踪前还没有建筑消失,这是不是代表……
窦云平长叹口气,“虽然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是研究院那边几乎已经下了定论,就是黑洞两边的世界,似乎正在融合。”
此言一出,章楚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说建筑融合他还能接受,但世界融合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两个世界要合为一体了?
窦云平道:“上面那些人猜测,古代人可能比我们更早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开战想抢地盘,这两天黑洞口时不时会发生一些挑衅,他们已经不是前几日按兵不动的状态,我们猜测他们很有可能会在近期发动第二次战争。”
桑冉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置身事外。
窦云平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开口:“魔尊陛下近日怎么样,生活起居方面还习惯吧?”
桑冉微微一笑,疏离道:“甚好。”
窦云平说:“如今格局有变,陛下您也看到了,敢问您对古代人族那边了解多少,他们国力如何?”
章楚也看向桑冉。
桑冉面色从容,“他们的疆域囊括汉地,北至青丘,南至鹿台,西至长留,东达不周山,至于大小,本座观察大概有你们一个联盟大小。经济文化是人界为鼎盛,至于军事,对于魔界不足挂齿,但若是对于你们,不好说,或许势均力敌。”
窦云平前倾身体,“听说他们新上任的一个国师本事不小?”
桑冉随意波动着手上的戒指,“是,那国师精通术数和奇门八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确实本事不小。”
桑冉很少这样直白地说一个人,令人分不出他话中有几分真假。
章楚本在思考事情,视线落在桑冉手上,发现他的戒指戴在了食指上。
为什么他有印象以前似乎是戴在无名指上的。
窦云平还在追问:“那他们的皇帝呢,是个怎样的人?”
桑冉幽幽道,“是个状似保守的年轻人,掌权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弑父杀君。”
寥寥几句话窦云平也能捕捉到一些特征:“这么说是个谨慎的人?”
他摸着下巴思考起桑冉的话。
弑父杀君,并且成功登上皇位,说明他有城府谋略还能隐忍,而登基后没再做过什么大事,说明他步步谨慎,很可能意在一击即中。
而桑冉此时注意到章楚在看他的手,于是顺着视线看来,他轻轻晃动戒指,“嗯?”
章楚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这时恰好窦云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起身大声接打电话,眼神示意章楚他们喝茶。
桑冉低声道:“看什么?”
章楚只好说:“你这戒指一直戴在食指上?”
桑冉轻轻笑:“你什么时候注意到它了。”
章楚道:“我怎么记得以前是戴着这里的。”他点了点自己无名指的位置。
可戴在这里也有些奇怪,桑冉是单身,怎么会往无名指上戴戒指呢。
即便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可也从未听过有关他们母亲的传闻。
桑冉笑道:“没有,一直在这里。”说完他看了章楚一眼,“我一直等着能把戒指给我戴到这里的人。”
他也伸手点了点章楚的无名指。
章楚有些痒,躲了一下,桑冉便收回手,又端端正正地坐好,只不过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几分钟后窦云平挂了电话,冲他俩摇头,“哎,真是多事之秋,人类都不知道哪天要灭绝了,还能折腾这么多事。”
“发现什么事了窦先生。”
窦云平看着两人道:“北利那边的黑洞上空又打起来了。”
三人皆有些沉默。
片刻后章楚先开口,“那就让他们打打看吧。”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大型黑洞就只有玄中和北利上空有,若是古代人打来战场也只能是玄中和北利做战场,另外两个联盟最近有动静吗?”
说起这个窦云平就气:“我们自从上次开战后就向另外三个联盟发起过会议,要求他们多少表示表示,白苏还算说得过去,起码面子上应下来了,说下次再发生他们会支援一些,北利吧,估计是因为自家头顶上面也有黑洞,所以没把话说死,就说等开战再说,那个菲洋倒好,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看他娘的还有点幸灾乐祸。”
窦云平直想骂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懂吗?”
章楚冷笑:“他们更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窦云平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这些让军方那边的人操心吧,哼,桂辛焰那小王八要有几天睡不着觉了。章行长,叫你跟魔尊陛下来除了刚才那些事,主要是想问问你们这次去北利的发现。”
章楚从口袋拿出那五支抑制剂,沉沉道:“窦先生,北利私下在研制这个。”
窦云平拿起针管放到眼前看,“这是什么?”
“他们管这个叫抑制剂,给变异人注射后根据剂量不同,轻则暂时失去变异能力,重则彻底变回普通人。”
窦云平挂起胸前老花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们给你打这个了。”
桑冉眉毛轻轻蹙了蹙。
章楚说:“对,但他们手里这个是5:1稀释过的,给我打之后过了半天左右药效就消失了,”章楚还在不解,“但那人说一般十天才会消失。”
窦云平没当回事,还在仔细看着这针管。
但里面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色液体,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看了一会儿后放到一边,“好,一会儿我让人送去研究院,看看那些人怎么说。”
他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重新看向章楚,“章行长,发生这样的意外,让你受苦了。”
章楚缓缓眨了眨眼,窦云平这样说,他也能猜到他后面想说什么了。
“但是这次涉及到联盟之间,又是这种风云交汇的时期,我们可能无法为你讨回公道,我们……”
章楚打断他,“窦先生,我知道轻重的。”
窦云平重重叹口气,“还是你章行长识大体啊。”
桑冉突然开口了,他极轻地笑了一下,“连自己的民众都无法保护,本座有点想收回刚才那句你们可以和人族势均力敌的评价了。”
窦云平面上有些挂不住,“魔尊陛下,我们这也是事出有因,现在联盟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做足准备,谁也不敢率先发难啊。”
桑冉挑眉,“古往今来有多少战争是一方做足了准备的?若是这样一味被人打压,未免太窝囊。此次章楚被囚禁一事,不是正好给了你们借口,不论是直接向北利开战或是借此威胁他们,你们都应该是占上风的那方才对。”
窦云平皱了皱眉,单手扣住下巴。
“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若是你们无法为章楚讨回公道,那本座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到时可别怪本座破坏了你们的局面。”
窦云平眼锋抬起,锐利又迟疑的目光射向桑冉,“魔尊陛下,若是我们没动作,您准备如何?”
章楚不明白桑冉为什么突然发难,他也知道窦云平现在在想什么,桑冉跟他来这边这么久,始终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没表露出一丝目的和野心,这自然也让基地的很多上层都摸不到头脑,章楚知道他们一定在派人暗中监视桑冉,但恐怕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也根本无法看清桑冉的目的。
似乎真的只是想跟在他身边而已。
窦云平恐怕迫不及待地想把桑冉拉入占据,正苦没门路,现在桑冉自己主动提出,窦云平恐怕已经在心里开始笑了。
桑冉微微勾唇,礼貌道:“我会直接让魔族大军入境,将北利夷为平地。”
窦云平张了张嘴,“什、什么……不是,魔尊陛下……”
这显然不是窦云平想要的效果,他希望的只是魔尊入局,不是想让他把整个棋盘都掀翻了。
章楚一听,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但谁也没看见,他继续正襟危坐。
窦云平冷静下来,“好,我明白了,章行长,这件事情我往上报,一定尽量给你一个公道。”
章楚还没说话,桑冉又道:“不是尽量,是必须。”
窦云平冷汗直冒:“好,好。”
“本座已经说了这是对你们有利的局面,借此机会宣战或威胁提要求便是,为何窦先生看起来如此为难?”
窦云平苦笑,他也不好意思承认他是被魔尊吓住了,只能说:“不为难不为难,魔尊陛下说的有理,是我没想到的层面,等开会讨论过后,会给您和章行长一个交代。”
桑冉勉强满意,不说话了。
两人从窦云平办公室出来后往住处走,章楚身心俱疲了两天一夜,此刻整个人都有些倦怠,回到房间门口他见到了等候多时的烛阴。
烛阴斜倚在门框上,在桑冉找到章楚时就给他发过消息,此时亲眼见到章楚才彻底放下心来,“妈,你真是吓到我了。”
章楚看到烛阴,不知为何突然心情变得有些好,他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我没事,你等了很久吗?”
烛阴撅了撅嘴,站直身体,“爸把缪米借去之后我就一直在等了,连饭都没吃好。”
“饿吗,现在几点了,让厨房给你做些送来。”
“我不饿,”烛阴的视线在他和桑冉间打了一个来回,嘴角突然勾起一丝暧昧的笑意,“你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不打扰你们。”
说完,他挥挥手就转身离开了。
章楚动了动嘴唇,还想多跟他说会话,没想到这就走了。
但在烛阴转身的时候,他脖子上一闪而过了什么,章楚眉心微蹙,那东西似乎是个……吻痕。
难道烛阴在这里也有情人了?
桑冉揽上章楚的腰,温声道:“不是累了吗,回去吧。”
章楚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皱着眉想跟桑冉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又往烛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被桑冉带进了屋内。
进屋后桑冉把门关上,问他:“要洗个澡吗?”
虽然他们有净身的法术,但若非时间紧急,还是更愿意用最普通的办法洁净身体,毕竟热水能缓解疲劳。
章楚想了想说:“烛阴他最近怎么样?”
“你指什么?”
“他来这边后交了什么朋友吗?”
桑冉随手放了东西,把领口微微放松,“我向来不干涉他交友,不过他从小到大相处要好的朋友也并不多,跟魍魉那孩子应该算是最好的。”
章楚点了点头,想起烛阴在魔界时似乎情人就有好几个,那在这边……
章楚犹豫着把刚才看到的告诉了桑冉。
桑冉闻言静了片刻才笑道:“魔界向来以此为尊,不像人界那般繁文缛节。”他顿了顿道:“不过我会提醒他别太胡来。”
章楚不太赞同,站在原地没动,看桑冉换鞋换衣服,过了一会儿道:“那你呢?”
“什么?”
章楚开始换鞋挂衣服,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讨论明早吃什么,“魔界以此为尊,你身为魔尊,应该更是什么风花雪月都经历过吧。”
桑冉停下动作,勾了勾嘴角,“在吃醋吗,章楚?”
章楚放衣服的手一顿,低着头道:“没有,就是挺好奇的。”
桑冉走过去接过他手中衣服挂好,声音温柔得溺死人,“你可以去魔界打听打听,魔界以此为尊,我是魔界最不受尊重的人。”
章楚偏头看他,笑道:“什么?”
桑冉凑近他耳边,“因为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做/爱,不想跟别人做。”
章楚被这近距离过于直白的话弄得耳根发红,但面上仍然镇定,他侧头看桑冉,却在偏头的一瞬间被咬住了嘴唇。
“在北利时时间紧,现在回来了我们有很多时间。”
“唔……还没洗澡……”
“一起洗。”
……
古代人族,金銮殿。
这是皇帝的寝宫。
殿内空空荡荡,一个宫人都没有,香炉冒出的烟在寝殿中央的案几上袅袅升起,升到空中再四下散去。
黄色帷帐随着穿堂风起伏飘动,整个寝殿仿佛云雾缥缈,仿佛置身仙境。
“啊……”
床上传来低吟,那声音柔腻非常,乍一听必然以为是女人,但若是仔细听,会发现是男人的声音。
床上的事已近尾声,很快,那动静就弱了下来,再然后,一只细白干净的手探出帷帐,重重拽住龙床上坠下的带子,溢出一声喘声极重的呻\吟,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很快,从穿上下来一个男人,他上身精壮赤果,能看到蜜色的后背肌群上有几道又长又狠的抓痕,他拿着衣服从穿上下来后跪下,微微叩首,说的话却像是跟床上人很熟悉,“我走了。”
等了两秒,床上没动静,男人欲站起身离开,帷帐中突然传来一声,“慢着。”
那声音有些哑,但很好听。
“我说了以后你待会儿再走,这么急做什么,赶着去见谁?”
第72章 第 72 章 帷帐中。
男人又重新跪下, “没有。”
就这样过了半晌,帷帐突来拉开,帝释青那张苍白孤艳的脸露出来, 他对床下的影卫冷冷道:“跪着干什么,我让你跪了吗, 好像罚你一样。”
影卫沉默地低着头,但从背影上也能看出几分无助。
帝释青气得甩上帘子, “愿意跪就跪着吧。”
影卫抬头看着紧闭的帘子, 过了足有半柱香时间, 才起身, 后知后觉地撩开帘子进去。
帷帐里传出小幅度的挣扎晃动,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帷帐中。
帝释青身上只罩了件浅色薄纱,他一脚抵着影卫胸膛,“又进来干嘛?”
影卫跪在床上, 低垂着头, 尽显恭敬的模样, 却伸手按住那只细白的脚掌,用了几分力, 没说话。
帝释青被他这样一碰,立马敏感地一缩,但影卫并没松手, 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低着头死死按着他脚掌。
帝释青嘴唇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红润, 他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就像在玩软糖。
影卫皱了皱眉,帝释青玩够了,心思又活跃起来, 仿佛面前人是什么大型宠物。
影卫终于发出一声闷哼,那双眼睛向他看来。
帝释青道:“怎么,想反抗吗?”
床四角都挂着垂着流苏的香囊,香气缥缈四溢,下方铺着螭吻螺纹绒毯,此时天光大亮,光线透过窗棂照进便暗了一层,透过熏香落下了道道光影,照在地板上。
影卫又垂下头,弓起身子,只是一味地承受。
室内烧着地龙,温暖的环境让人身心舒适。
帝释青嗤笑一声,“装什么?”
他变本加厉,弄得那人冷汗都冒了出来,但是一声不吭,最后帝释青终于累了,挥手让影卫退下,“你走吧。”
影卫还在原地不动,帝释青笑道:“觉得这副样子出去见不了人吗?”
影卫终于开口:“你玩够了?”
帝释青皱皱眉,“干什么?”
“你还没玩够,我不走。”往常帝释青总爱戏弄他,明知他不愿被宫中人知晓两人的关系,有次还是在激战正酣时将宫人喊来,然后将他一脚踢下床,匆忙之间影卫只来得及扯住块布料盖住关键部位,他浑身光裸,身上痕迹遍布,上一刻眸里还浸满情欲,那人还抱着他脖子叫得正欢,下一刻就被无情地踢下来。
影卫当时只是低下了脑袋,至今也不知那两个人宫人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等宫人走后,帝释青把他重新叫上床,上去之后他虽然看着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帝释青能看出他情绪的低落。
但这正合帝释青的意思,他心情大好,窗外红梅绽放,正是踏青寻春的好时节,暖风融融而过,似乎隔着窗户和帷帐吹进帝释青心里,他直接自己把事情弄完了。
影卫含着羞耻伤心重重复杂心情,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那日之后影卫便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他一边想亲近帝释青,一边厌恶自己,一边想天天都能看到他,跟他做亲密的事,可帝释青从来不会只单纯让他享受,一边羞辱一边施恩是他最爱的把戏,影卫本该感到生气恼怒,但奇怪的是,他竟每次都能从中体会到愉悦。
他愈发厌弃这样的自己。
现在,他身下还消去,帝释青就这么放他走了,那晚上想起来定然还要再叫他来一次,不如一回弄完。
影卫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没玩够。”
帝释青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对,我是没玩够,那你就去床下跪着,不许用手,”他往那处扫了一眼,“但是这样也难受,嗯,用什么好呢?用脚踏好不好?对,就用脚踏吧,等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走。”
说完,他就重新躺回被子中,看样子是打算睡觉了。
影卫看被褥中安静柔软的鼓起,面上微微赧然,“……换一个吧。”
被子里传来帝释青的声音,“不要,就这个。”
影卫抿了抿嘴,实在无法做出那种不雅的动作,一时在床上进退两难。
帝释青看他半天没动,扭过身子,“不想做?那就滚,永远来别找我。”
影卫皱皱眉,帝释青又笑着说:“别害羞,外面又没人,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影卫看他有些欲言又止。
帝释青猜到他想说什么,眨了眨眼睛,“放心,我不会中途让别人进来的,我保证。”
都说天子一言九鼎,可放在帝释青和影卫之间,帝释青能把他骗得连裤子都不剩,影卫抿了抿唇,还是看着帝释青。
帝释青天生肤色白皙,再加上整日不见太阳,一身皮肤几乎没什么血色,偏偏那张脸又生得艳丽至极,浓长的睫毛如什么花朵妖精般盯着他看,尤其是带着笑意的时候,都让影卫几乎想避开视线。
恐怕自己下一秒就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
帝释青性格喜怒无常,这时候又好言好语地劝他,仿佛那是件什么光耀门楣的好事一般。
“去吧,我真的不会让别人进来,好吗,你不是说我没玩够想让我尽兴吗,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你就把那脚踏想成是我不就行了吗,”帝释青说着说着笑了,还坐起身体亲了影卫脸颊一口,瞪着那双浓艳的眼睛,“去吧,我想看。”
影卫一张蜜色的脸颊几乎滴出血色,他双手攥拳握在身侧,几乎被帝释青说动,但这时帷帐外突然传来声音——说是帷帐外,但其实仍隔了很远,因为帝释青从来不让宫人未经允许靠近床榻。
“陛下,国师大人求见。”宫人的声音有些轻微颤抖,他知道此时床上正在发生些什么,但是陛下也事先说了,若是国师大人求见,无论何时都要通报他。
果然,帷帐内的帝释青皱了皱眉,而影卫刚下好的决心突然被打断,脸上表情有几分茫然。
帝释青视线转向影卫,影卫还呆呆看着床面,帝释青极轻地啧了一声,“可惜了。”
影卫转过头,“什么?”
帝释青却勾起笑容,“我想到一个更有趣的。”
下一刻,影卫还没反应过来,帝释青突然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洁白的身体如纯洁的莲花一般,因为帝释青说过不许在自己身上留印子,所以每次影卫都谨遵旨意,不敢玷污。
帝释青如水鬼般缠上他,舌尖扫了扫他的睫毛,影卫有些不解,低声提醒:“国师要见你。”
帝释青含笑“哦”了一声,“你不说我还忘了。”
下一刻,他就这样对外面说:“宣国师。”
“是——”
影卫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帝释青身体下移,慢慢趴在他身前,抬了抬眼皮,“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我们……”
帝释青笑道:“派你跟国师一起出过好几次任务了,怎么,你们俩还是这么不熟吗,还是他不知道你我的关系?无妨,现在让他知道一下。”
帝释青用嘴挑开衣服,影卫向后一躲,伸手抵上他肩膀,帝释青不管不顾地涵住。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追露子进来了。
帷帐拉得很严,黄白相间,密不透风,寝殿很大,追露子站在刚才宫人站的位置,他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帝释青微微仰头,换了口气,眼睛还看着影卫,“国师何事啊。”
只这一句话,追露子便听出些端倪,他看那帷帐一眼,随后了然地垂下眼睛,旁若无事道:“回陛下,臣这几日整理钦天监的卷宗已经初见成效,经过半月的天象观测,臣几乎已经能确定人界和黑洞另一旁的世界确在融合。”
床上的两人皆是一顿,帝释青眉心微蹙,但看着影卫失神的模样,他又重新沉浸下去。
“那该如何是好?”这话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追露子道:“回陛下,黑洞另一边的末日之说如今看来对我们同样适用了。两个世界融合之后,天之阳地之阴,坎中满、兑上缺,卦象显示黑洞另一边的世界乃为主位,也就是说融合后我们的人口、土地、建筑会出现在另一边世界,我们的世界将会完全消失。”
帝释青终于无心情事,将口中的东西呸一声吐出来,坐好了身体反问:“完全消失?”
“对,”追露子眼下乌青,一看就是几天几夜没睡,他安静道:“也就是说,我们若不早做打算,到时去了那边,就跟拾荒的一样。”
帝释青匪夷所思地眯了眯眼。
“可我们已经早做打算了,北利那边的战事如何?”
“依旧是试探战,我们未出全力,他们也同样,但应该跟玄中的实力相差无几,只是……”
“只是什么?”
“在交战过程中,我们变异的将士似乎受到什么干扰,有好几个都说觉得没发挥出自己本来能力,可能舟车劳顿,但……臣觉得应该另有蹊跷。”
帝释青还在想追露子刚才说的事,现在这件几乎不值一提,他道:“那国师觉得我们该作何准备?”
追露子说:“原本跟异界开战只是想抢夺些物资,探探他们虚实,但现在情况有变,臣已探查过,异界玄中联盟现在盛行的天灾主要是洪水,他们都城至今还在下雨,已经两月有余,北利联盟盛行海啸,菲洋盛行火山爆发和地震,白苏则是低温肆虐。半月前我们就观测出异界在不到半年后会迎来第二次天灾,到时玄中的洪水会更加肆虐,向都城外乃至国家外蔓延,北利海底滑坡会向东部移动,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大洋很可能侵吞东部国土,而菲洋本就是小国,他们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全族灭绝的西兰联盟,白苏的低温则会向南方蔓延,并且会比现在冷得更多。”
“也就是说,未来我们要应对的主要灾害就是海啸洪水和低温。低温尚可建房添衣,但洪水海啸……”追露子顿了顿,抬头道:“据臣所知,玄中联盟的西部疆域是天下最高的地方,若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是最后被淹没的,则一定是那里。”
帷帐中的帝释青眯眼:“那便取高地,夺过来。”
追露子:“……”他抿了抿嘴,道:“陛下,时间不多了,臣认为打仗不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帝释青皱眉,“你想说什么?”
追露子行了一礼,躬身道:“或许可以谈判求和。”
帝释青说:“求和?求他们白送一块土地过来?那些人原本可以独享的东西为什么要分给你?”
追露子说:“求和并非是他们施舍,等两个世界融合后,他们也定然不愿让我们过去,但这已是事实,两方之间非战即和,他们也未必愿意这末日关头开战。”
“是吗?”帝释青道:“可孤听闻四大联盟间的关系依然紧张,随时可能开战,要不是我们先战一步,他们或许已经打起来了。”
“但第二次天灾之后,臣猜测联盟间关系应该会改变,到时的形式会与现在不同。”
帝释青问:“那你打算如何跟他们谈判。”
追露子正要开口,帝释青又道:“不论如何,胜算很小,孤要是他们就不会答应,或把利益占到最大。在别人的地盘上若是放下屠刀,那被宰的就是自己。”
追露子叹口气,他觉得八成是说服不了帝释青,帝释青从来不信奉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一套,他信奉的是弱肉强食,靠抢来的才有安全感。
追露子离开后,帝释青坐在床上没动,还是那副微微蹙眉的模样。
影卫就那样被他晾在一旁,等外面没人了才敢顺畅呼吸。
他看帝释青不动,在湖绿色的被褥间跟个凝神思考的小白兔一般,片刻后移到他身边,高大的身影把人罩住,他音色偏低偏沉,“你若想打,我阵前冲锋。”
第73章 第 73 章 他要章楚,也要彻底灭了……
帝释青把视线转过来, 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睛,盯着两人交盖的衣物, 低低道:“阵前有那么多将士,为何你去替我打冲锋?”
影卫没想到他会追问, 半晌道:“我会保护你。”
帝释青突然笑了,抬头看他, “你还会说好听话?”
影卫还是看着他。
过了片刻, 帝释青倾身过去抱住他, 舌尖微动, “继续做吧。”
影卫抱紧怀里的人, “你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只是不死吗?”
影卫换了种说法, “不会让你受伤。”
帝释青吻了吻他, “现在宫中和民间变异人很多, 为何偏偏我就不是变异人?”
“有我在,一样。”
帝释青闭上眼睛。
……
现世, 第二天清晨,墙上的虚拟屏已经变为日间模式,淅淅沥沥地模拟着雨声。
床上雪白的被褥间鼓起一团, 枕头上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碎发挡住眼睛, 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尖,睡得很熟。
而桑冉已经睁开眼睛,正情绪不辨地看着章楚。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画面是什么时候了。
他和章楚早上从一张床上醒来,他能看到那人安稳睡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如果一切都跟三千年前一样,章楚的头发应该再长点——桑冉轻轻抚摸着他头顶,那质感同样温顺柔软——应该长到这个位置,桑冉在他腰间轻轻比划了一下。
还有什么。
桑冉的目光代替了手,从他脸上每一寸细细扫过,那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相貌,只不过三千年前的章楚不会总皱着眉。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浮现出一股深邃的意味,面容依旧平静,却算不上愉悦。
章楚刚死那几年,他每日都要出门□□,三界无人不知他是个死了老婆的疯子,桑冉一边报仇一边寻找章楚,后来等人都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他无论如何也灭不掉,桑冉便一头扎进寻找章楚的这件事中。
凡人死后能入轮回,天神身陨后却是三魂七魄归于混沌,想要找全难于登天,但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神仙复活的例子,需要借助法器,天运加持,再加上持之以恒的耐心,总会有复活的可能。
但他找了足足一千年,在南海建立道场,通过天雷一魄换一魄,甚至连凡间的术法都用上,但都无济于事,章楚就像彻底从三界消失了一样。
他的道场开了一千年,一千年间从未间断,直到后面姻缘巧合,他知道了原委。
当时他去了很多次鬼界,因为凡人三魂七魄都会在这里,他一直寻不到章楚的,都快以为这是被阴差误收了去。
这是第七次,他从阎王殿收获无果。
桑冉一步步向前走着,不知来到了片什么地方,鬼界的云是遮天蔽日的浓黑,他旁边不远处是个枯枝树。
他停了下来。
血迹干涸在脸颊、嘴角、手侧,他就像具行尸走肉般,不知道天大地大,他还该去哪里。
整日一闭眼,章楚、章楚、章楚,这两个字几乎成了他的续命符,让他不知疲倦般嚼着,睁眼闭眼、仿佛只剩了章楚这两个字。
就像现在,他嘴角又不自觉地吱馀两下,吐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章楚。”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如魔音般绕梁不绝,如最妩媚的歌女般直勾人心。
桑冉无力去看,也无心理会,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块土地,那上面皲裂斑斑,他好像在看,也好像没在看。
“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尊陛下竟也有如今这副落魄模样,怎么,被天界那几个老头打怕了?”说话的就是刚才笑的那人,一道动听魅惑的女声。
桑冉头也未抬,“西方鬼母,你不在自沽山待着,跑来这里,找死么?”
鬼母从枯枝树上落下,她一身华丽衣袍,身材曼妙绝伦,十指蔻丹鲜红如血,大腿往下全是外露的,香尖玉足踩着朵朵曼珠沙华,朝桑冉走来。
“陛下怎么如此粗鲁,”她一甩手,一张矮桌案凭空出现,她曼步走过去坐下,又变出两杯酒来,如丝媚眼望向桑冉那张染了血的脸,“你那么爱章楚,竟不知他是天人?”
桑冉猩红的眼猛地望向她,“你说什么?”
鬼母举起酒杯在眼前晃了晃,“陛下不来共饮一杯吗?”
桑冉走过去,拿起她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说。”
鬼母含笑看他,“章楚是万万年孕育出独一个雌雄同体的天人,所以他能为你生儿育女,所以,你在鬼界的命薄上找不到他,就算把阎王打得活过来,也找不到。”
“天人?”桑冉喃喃道:”他是桃树化的……”
“他是桃树化的不假,但他同样是体质最为特殊的天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桑冉锐利的视线扫向她。
鬼母耸了耸白皙的肩膀,转着酒杯道:“我就是知道喽。”
突然地面动了动,一只三头身的小鬼冒了出来,他皮肤泛红,尖尖的耳朵一激灵,眨着一双红眼睛挪到鬼母脚边,吱吱喳喳地叫着。
鬼母把他抱到腿上,拿起酒壶塞到他手中,柔声道:“喝吧,喝吧。”
桑冉神色难辨地看着他们。
鬼母这次抬头,娇媚的眼睛撞上他视线,解释道:“这是我儿子,魍魉。”
小鬼魍魉拿上酒壶就老实了,跑到一边吨吨喝了起来。
桑冉依旧跟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鬼母终于忍不住笑了,“陛下,凡人才有的失魂症,你也犯了吗?”
桑冉无意与她玩笑,动了动袖子,就打算离开。
鬼母叫住他,“我记得你也有个儿子,怎么样,没养死吧。”
桑冉突然知道刚才他那种情绪是什么,对,他也有个儿子。
章楚给他生的儿子,生了两个。
思及此,他动了动嘴唇:“……你孩子多大了。”
鬼母红色蔻丹指甲点了点下巴,“几百岁吧,还小呢,话还说不全。”
桑冉听完,点点头,就要走。
鬼母伸手道:“诶,陛下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家里又没人等你回去,你着什么急走嘛。”
桑冉听完这句也没生气,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示意说。
鬼母把她那捧着喝酒的鬼儿子从脚边抱起来放到腿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顾魍魉挣扎把酒壶夺过来扔去一边,这才说道:“我这儿子在鬼界没什么朋友,他年龄小,整日一个人喝酒也不是那么回事。”
鬼母眼中冒出些堪称柔和的光芒,“所以我想着给他找些适龄的朋友,想来想去就想到陛下身上了,你家那两个小孩子也需要人陪着玩吧,不如让他们交个朋友?”
桑冉盯着魍魉看,那灰乎乎的小脸蛋,尖尖的耳朵,红红的眼睛和鼻头,配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怎么也看不出可爱来,却让他想起家中那两个从生下来就被他忽视遗忘的孩子。
他开口,“你想让他去魔殿住段时间吗?”
鬼母露出惊诧之色,点头道:“那再好不过了,就是这孩子皮得很,陛下别嫌烦。”
她娇笑一串,“嫌烦也别揍他,给我送回来就好。”
桑冉颔首,朝那小鬼伸出手。
鬼母一拍小鬼屁股,小鬼脸上的表情更委屈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桑冉,又回头看自己香香软软的母亲,头一扎,埋进鬼母肚子里不动了。
鬼母啧了一声,“装什么装,一见生人就这样子,快去吧,叔叔家里有小弟弟跟你玩,让老娘清闲几天。”
最后几字她说得极轻,说完一推小鬼,小鬼从她腿上滑下来,好像听到了弟弟两字,又看了看桑冉,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被牵走了。
那日他把魍魉领回去跟烛阴作伴,转头便出门向人打听天人是什么。
但确实很少有人知道,直到他问到了南海神龟处,南海神龟告诉他天人跟普通神仙的区别,便在于“神格”这一东西。
神格是天人独有的,就像普通神仙的元神,但不同的是,神仙身陨后元神消散,但天人死后神格却不会消散,而是会根据主人的心意变成一样东西。
神格就像一份赐予天人的礼物,不仅不会随着肉身身陨,还能变为某种东西永久地留在这人世间。
“那他的神格变成了什么?”桑冉沉声问道。
南海神龟摇摇头,耄耋的面容神性悠远,“天机不可泄露。”
彼时桑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名号早已传遍三界,杀个个把神佛对他来说同家常便饭,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支吾不言。
即便是这老神在在的王八。
桑冉道:“本座再问一遍,他的神格变成了什么?”
南海神龟摇摇头,依旧是那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桑冉道:“如何你才肯说?”
“魔尊陛下,天机不可泄露,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法则,您又何必过于执著。”
“这不关你事,你只需回答本座的问题,不然今日便是整个南海的死期。”
老神龟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一丝除平静之外的神色,半晌才道:“魔尊陛下,此事确事关重大,就算您以整个南海相威胁我也无法言明,但可以告诉您另一件事。”
桑冉皱了皱眉,“事关重大?”他原以为神格或许会化为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物件留下来,但听南海神龟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
桑冉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南海神龟悠悠道:“天人失去神格之后,便与凡人无异,所以桃花仙子的三魂七魄,已经进入轮回转世了。”
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桑冉一瞬间甚至没意识到他听见了什么。
失去神格后与凡人无异,章楚已经入轮回了?所以他的魂魄并没有归入虚无缥缈的混沌,而是已经入轮回转世了?
他原来一直找错了地方,现在标准答案就在眼前。
瞬间狂喜涌上心头,几乎冲得桑冉站不住脚,他愣愣站在原地,但很快就意识到什么,“不对……本座去过阎王殿很多次,并没有在命蒲上见到他的名字。”
南海神龟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桃花仙子已入轮回转世。”
桑冉因为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又把鬼界上下翻遍,他还去人界又找了几十年,但一无所获,最后他再次回到南海想找老神龟问清楚,将人打到神志不清老神龟依旧是那句话,“章楚已入轮回转世。”
半个字也不肯多透露。
桑冉老实了很久。
从疯狂偏执、人尽皆知地寻找,变成了沉默固执、冥顽不灵地寻找。
直到最近的几年前,他从天界处秘密得知,原来世界上并不仅有天人魔三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只是那个世界,他们这边从未见过。
沉寂多年的心再次跳动起来,桑冉把目光放向异界。
只是异界之门的开启方法只掌握在天界手中,桑冉寻了很久终于摸到门路,但始终无法真正完全进入异界,最多只能使元神进入。
桑冉自己来或是派人秘密前来多次,竟真被他在这个世界找到了章楚。
桑冉已经忘记自己那天是如何过的,只记得似乎天气很好。
他找到章楚时是一个下午。
彼时章楚光鲜亮丽,穿着名贵的服饰,出行身后跟着许多人,桑冉已经知道大街上跑得很快的东西叫做汽车,章楚坐的汽车是整条街最华贵的。
桑冉就那样失神地跟了他许多天,有时候自己哭了都不知道,胸前总是湿着一片,他就一直看着章楚,一直看着。
就这么看了几天,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真的找到章楚了。
桑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半点没去打扰他生活的。
可能因为近乡情怯,可能因为章楚死前两人之间的误会和矛盾,但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桑冉从天界处得知他们那边的人界和这边的人界不久后会经历一场灭顶之灾,而他的大局,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布下的。
他要章楚,也要彻底灭了天界。
所以他就那样安静地看了章楚几年,直到后面末日将近,时机成熟,他终于决定直接掀桌,跟天界大战一场,于是通往异界的有型的屏障被他捅破,便是现在的“黑洞”。
思维回笼,桑冉伸手轻轻抚上章楚还在睡梦中的脸,他用元神在这边的那几年并不好过,几乎没有在魔界呆多长时间,整日一有空闲就会往这边跑,他一开始只盯着章楚看,时间久了,也会观察他身边的人,他的生活环境,他的工作内容。
那几年桑冉就像坠在一个梦境中,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对章楚这一世的幼年少年时期一无所知,于是他通过法术回顾了章楚的前二十多年人生。
发现他小时候并不好过。
喝雨水、吃垃圾、动辄被人排挤打骂。
看完后桑冉又哭了很久,章楚三千年前为救人界而死,但他的转世竟然并不被人族爱戴。
如果上一世的章楚知道人族这样对他会有多伤心。
桑冉支头侧卧在床上,用手轻轻顺着章楚的头发,露出他干净的眉眼。
这双平眉凤目,无数次出现在他午夜梦回里,这几年过得累吗,当上银行行长后有没有快乐一点?
除了周思凡之外,还交了什么朋友吗?
不记起从前,你应该会更幸福吧。
就像娄弦说的,现在的性格从以前不同,现在的你该不会再做出那种以身殉世的行为了。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章楚和记忆一起恢复的还有他对世人那颗百死不悔的心。
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也很好。
突然,章楚紧闭的睫毛动了动,桑冉的手一顿,并没收回。
随后,章楚睁开眼睛。
虚焦了一秒,章楚看到面前的手指,他看向桑冉,发了会儿呆,“几点了……”
桑冉重新躺到枕头上,“巳时了,还早。”
章楚数了数天干地支,意识到已经十点左右,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桑冉重新揽住按回床上,“有事要做?”
章楚还不太习惯这样腻乎的接触,整个身体都微微紧绷,他罕见地有些结巴,“昨天……听说最近外面已经开始迁移民众了,我想去看看。”
重新被按回床上,章楚躺得如硬纸板一样,全然没有睡梦中放松。
桑冉被他这副模样逗笑,“章楚,我们很不熟吗?”
“嗯?”章楚没理解他意思。
“你为何一副被我挟持了的样子?”
章楚嘴角抽了抽,他也无法解释现在的情况,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只搞419的渣男,屡次因为控制不住而跟桑冉发生关系,但偏偏还记着桑冉那句“我不求名分”。
再者说,章楚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总觉得不该这样冒然跟桑冉在一起,即便两人已经睡过很多次。
桑冉用额头蹭了蹭他的,“章楚。”
“怎么?”
“章楚,你昨天叫得真好听。”
“……”
章楚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招架,他其实并不太害羞,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道:“昨晚……你觉得舒服吗?”
桑冉眉梢一挑,搂着章楚的手臂又紧了几分,贴近他道:“很舒服,昨晚你身体好烫,跟在北利那个房间里一样,你还记不记得北利那时,你中了药物本就意乱,又因为旁边房间有人而紧张,所以一直很……”
“陛下,”章楚终于觉得耳热,“……请自重。”
桑冉露出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我们都已经这样了,我还何必自重呢,岂不是太装模作样?”
“陛下是在说我装模作样吗?”
“陛下?章行长这衣服还没提上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桑冉似乎贴他贴出乐趣,现在又开始拿他那长得逆天的睫毛搔刮他的脸。
章楚觉得就像有只大型猎豹贴着他一样。
章楚向另一边躲了躲,桑冉捏住他下巴,将人转回来,“昨天可不是这样的,在害羞?”
章楚盯了他几秒,突然亲了上去。
桑冉眼神一黯,捏下巴的手转而向下攥住脖颈,将这个吻加深了。
在接吻的时候,桑冉能感觉到章楚有些小癖好跟从前一模一样,比如他的亲吻有时很凶,当年两人在一起时明明都是初次,彼此拿对方练手,亲着亲着不知为何,章楚的吻技有时比他还好,舌尖爱轻轻从他舌头下面扫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莫名的勾人。
再比如快达到的那一刻,章楚会紧紧抱着他脖子,用力咬在肩膀的位置。
这些小癖好一模一样。
……
章楚再次清醒时已经下午了,他这次没问桑冉时间,直接看了虚拟屏。
醒神片刻,他从床上坐起来,下床时桑冉也醒了,问他干嘛,他说洗澡,桑冉说一起洗,章楚拒绝。
要是一起洗的话那今天就出不了门了。
两人前后洗完了澡,随后一起出了基地。
现在一般非战斗人员都不会随意进出基地,毕竟外界危机四伏,而基地固若金汤,但章楚他们完全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并不想整日呆在基地里。
现在下雨几乎和呼吸一样正常,研究院研发了一种微型雨衣,是借助变异甲虫和变异蚕蛹的杂交体改造的,外形酷似七星瓢虫,雨衣合住时如同收起翅膀的七星瓢虫,两个圆鼓鼓的半圆壳扣在脖子后方靠下的位置,大小还没拳头大,日常就扣在作战服或衣服上,出去时在那上方一按,两边翅膀就会打开,弹出来的雨衣瞬间把人裹住,就像蚕蛹一般,只不过非常贴合身体并且是透明的。
等不需要时再按一次按钮,雨衣便会自动弹回,等待下次使用。
据说材质是一种速干胶,弹出来后先包裹住人体,遇到空气很快风干,便形成了一层保护罩,在关节处设计了活动缺口,不影响行动,不需要时使胶软化,再迅速收回。
这东西便宜而且耐用,之前研究院已经开始给工厂批量生产,现在差不多人手一个。
这是章楚第一次穿,感觉有点奇怪,但确实很舒适方便。
桑冉没穿,魔族有避雨诀,用不上雨衣。
他眸光潋滟,眼眸微弯,一直盯着章楚。
章楚被那一层透明胶拢着,就像一个躲在气泡中的人。
章楚别扭道:“怎么了,很奇怪吗?”
“很可爱,像龙宫里的虾兵蟹将。”
“?”
两人一边往天上飞一边聊,“龙宫每逢战事,都会有很多伤亡,那些受伤的虾兵蟹将伤口不宜沾染海水,就会被同伴用气泡保护起来,穿成一串被牵着回去疗伤。”
章楚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桑冉在取笑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终于觉出一丝怒气,他没忍住阴阳怪气,“魔尊陛下很喜欢可爱的?可惜我并不是那一款。”
桑冉学他的叫法:“行长先生误会了,我不是喜欢可爱的,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章楚笑了一声,“这句话跟很多人都说过吧。”
桑冉微微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章楚想了想说:“相貌地位都出众的人,恋爱经历应该很多?”
桑冉沉默几秒,他其实还没有给自己想出一个很完善的人物身份经历,只是让章楚忘记了他曾经的“亡妻”而已。但别的情感经历他该如何说?若按实话说自己几千年来从没谈过恋爱,似乎有些假。
章楚也不是真的想翻旧账,见他不说话,正想随便说个什么把这事翻过去,低头便看见他们已经飞到居民区上空。
宽阔的水面上停了几艘中型轮船,还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小船正在来往接送壳子里的民众。除了船接船送,还有很多飞行变异人一手夹着几个往轮船上带人。
章楚神色慢慢变得认真。
联盟那边的打算是先用轮船将首都区全部居民送到首都区外水位能露出地面的地方,然后再通过还在运行的铁路,把民众统一送到西部藏区。
因为根据研究院的预测,下一波强降雨会很快来袭,并且是全联盟区域内的,再加上东部大洋地壳活动频繁,沿海地区会首先被淹没。现在那边几乎是三天一场小海啸,五天一场大海啸。虽然跟首都区或别的联盟比起来,受灾指数不算什么,但对民众生活影响也非常巨大,沿海那边的居民几乎已经待不住了。
所以现在不仅是首都区在向西部迁移,全国各地都在联盟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的管制下进行西部输送。
章楚说:“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周左右时间民众就能输送的差不多,到时候首都区就是座空城了。”
两人站在空中,头顶上方是灰压压的乌云,桑冉负手而立向下望,看着那些衣着破败、灰头土脸争着上船的民众,突然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章楚微诧看向他,“你也会对凡人有恻隐之心吗?”
桑冉笑了笑,“如果是你的同胞的话。”
这几天的雨倒是比之前小了很多,章楚看着下方那些人,他们并不知道科学院的预测,说不定还会以为这是要停雨前的征兆。
但雨势虽然比之前小,也只是由暴雨转为中雨而已,水面上依旧噼啪溅着水花。
科学院研制的雨衣还没普及到外界,所以下面的人要么穿着普通的雨衣,或者打伞,要么就干脆拎淋着。
章楚看到一艘仅能乘五六个人的小船从一个大型野兽外壳上用绳索慢慢放下来,小船上有一个已经被淋得湿透的女人,她似乎是个幼师,在转移孩子。
……
“菲菲老师,我怕。”一个小女孩紧紧攥着拉菲的衣服,贴在她怀里发抖。
拉菲一边抱紧她,一边挥手拉另一个小孩上船,她浑身已经被雨水淋的湿透,发丝捻成绺贴在脸上,眼睛几乎睁不开,“没事儿,别怕,老师在这儿呢。”她动作麻利地单手将还在野兽外壳外侧甲板上的孩子抱进船里。
下面的人喊道:“菲菲老师,孩子都上来了吗?我们开始放绳子了!”
拉菲大声道:“放吧!”她伸手像护崽的母鸡一般把船上坐着的四个孩子牢牢罩住,滑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的船在一点点下降。
拉菲今年22岁,大学毕业就进了首都区第一幼儿园当老师。
末日爆发时是她上班的第三个月,那时她刚和主任闹完脾气,因为被家长投诉抢孩子东西吃。
什么叫抢?那叫分享。她不过是看见早晨看见一个孩子书包里装了两瓶旺仔奶,她问你能给我一个吗?孩子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就被看监控的家长举报了。
拉菲边气边反思,过了一会儿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吧确实有她嘴馋的过错,谁让她刚脱离校园,从心理上总认为自己也是个小孩,不过她平时也成天自掏腰包给孩子买水果吃,也算功过相抵吧!
结果就在下午,洪水来了。
整个幼儿园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水冲得四分五裂,当时拉菲正好在带着小朋友上游泳课,所以她周围有很多泳圈和救生衣。
然后他们几个老师和上游泳课的孩子活了下来,幼儿园其他人全部失去了踪迹。拉菲和另一个男老师就一直带着七个孩子飘在水面上,直到一天后被另一波有船的人发现救了上来,然后他们发现野兽外壳飘在水面上能住人,于是搬了进去,慢慢跟其他住在野兽外壳里的人一样,形成了组织。
只不过那个男老师在两个月前由于变异死了,而原本的七个孩子现在也只剩下了四个,拉菲在短短几个月里迅速成长,她抛去了少女的身份、抛去了女儿的身份,她要让这几个孩子活下去。
她和四个幼儿乘坐的小船被放下后,立刻有救援人员跳过来划船,周围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小船,有些人很激动,而有些人在哭,雨中也掩盖不住的嘈杂。
拉菲将四个孩子都紧紧搂住,接连的灾难和巨变已经将她一个普通人的心智变得有些风声鹤唳,孩子们感受到她的情绪,心中也更加不安。
救援人员见状故作轻松笑道:“菲菲老师,我在基地里就听说过你,末日刚来的时候你一个人保护了整个游泳馆的孩子还有老师,那个男老师听说有惊恐症,洪水进来的时候出现了短暂晕厥,你给他穿上救生衣一边拽着一边还把好几个小孩都救出去了,真不简单啊,听说联盟还打算给你颁个奖呢。”
拉菲听见这句话反应了一会儿,很久没人跟她这样闲聊过,她所在的壳组是一个小型的,成员几乎全是老弱病残,生存都是问题,她们是真正体验末日的那波底层人,每天靠政府救济粮过日子,每天都有人死,饿死、冻死、淹死、被变异怪物杀死……
拉菲很久没回话,只是更紧地抱紧几个孩子。
救援人员见人家没理他,尴尬地挠挠头,继续划船,他们离轮船只有一百米了,但是他今天感觉格外累,这几天还有点头疼,吃药也没用,迁移民众项目已经开展三天了,这三天他就是划船、划船、划船,可能是太久没休息,回去后一定要跟上面打报告给他放一天假。
拉菲一直弯腰抱着四个孩子,有一个小男孩活泼一点,突然双眼发直,透过拉菲臂弯看向上方,声音颤抖,“老师、老师……”
拉菲:“怎么了?”
下一刻她感觉背上一湿,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天上不停在下雨,她早就湿透了,但是那一滴水落在她背上,她突然感到一股森寒之气从后背冒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让她瞬间推着四个孩子向前扑去。
身后劲风划过,哐!!
一只利爪擦着拉菲后背划下,拉菲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的衣服被划破大口子,血迹从中溢出。
小船开始剧烈摇晃,拉菲忍痛回头看,就见身后出现一个金属怪物,它的两只手变成两个金刚船桨,脑袋变成一个船头尖尖,而五官竟然出现在肚子上,扩大了几倍,正在狰狞地咆哮着。
四个小孩全被得大气不敢喘,他们也不是几个月前动不动就哭爹喊娘的小萝卜头,哭得最大声的那些已经被怪物吃掉了。
拉菲将小孩护在身后,颤抖而戒备地看着怪物,小声急速道:“你们快下水逃走,教过你们游泳了,往旁边的船去游。”
“菲菲老师,那你怎么办?”
变故突发,周围平民都被吓到了,立刻有军官大声指挥,“狙击手?狙击手在哪里?”
“不行班长,这个距离打不死他,反而很可能会激怒他!而且他离人质距离太近了!”
“快!派变异人过去!”
一般初次变异时变异人能拥有比正常实力高出两倍的水平,且意识全无,行为极具攻击性,很多变异人在之后有大概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恢复意识,但他们若是无法在初次变异后被很好控制下来,就可能被当场射杀。
一艘安保快艇迅速驶过,他们荷枪实弹,为首的一个迅速变身,眨眼间就变成一个身高两米的肌肉壮汉,他所在的快艇立刻吃水深了一半。
壮汉怒吼一声想吸引那金属怪物的主意力,但那金属怪物不为所动,眼睛就盯着面前的女人和几个小孩。
突然,他变为粗壮船桨的那只手高高抬起,眼见就要落下。
但随后砰的一声,只见他的手被一根细细的线定在船板上,顺着那根线看去,章楚从空中飞下来凭空落在水面上,那根线是他用灵力化形维持的,是桑冉教他的方法。
“行长先生!”
“行长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章楚眉心微蹙,清冷道:“叫你们的船过去救人。”
那怪物被控制住极为不解,因为他的眼睛长在肚子上,根本看不见手的位置。
章楚极力控制着手里的灵线,他眸色深沉,随时预备怪物发难。
四个小孩已经跳下水,他们扒在船沿小声地让菲菲老师快下来,只把眼睛鼻子露出水面,像一排小蘑菇。
但拉菲后背的血越流越多,她本就苍白消瘦的脸更染上几分痛苦,这时怪物似乎闻到血腥味,他肚子上两颗跟拳头大小的眼睛转过来,突然张大嘴巴,“啊——!!”
孩子们吓得放声尖叫,章楚拽住那根灵线绷紧,脚下一点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过去,瞬间挡在拉菲面前,他一脚蹬在怪物大张的上牙上,靴底藏了铁块,用力一蹬发现不能使那怪物后退半步,于是借助惯性另一只腿迅速抬起上旋,直接拧上那怪物脖子,同时他手里灵线下拉,把那怪物来了个倒栽葱,一头撞在船板上。
章楚自己也同时倒地,怪物头上很尖,将破板船直接捅穿了,船开始漏水,章楚迅速起身 ,趁怪物还没把自己弄出来,他一手拽起女老师,道:“坚持一下,到大船上就有医生了。”
拉菲忍痛被拉起来,仓促中看向章楚,男人面容俊秀,语气沉着,救援快艇已经来了,拉菲被他推上船,慌忙间她道:“先生,谢、谢谢您,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章楚看向她,还没开口,就见她背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桑冉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桑冉看他一眼,转而将女老师拉过去,柔声笑道:“不用怕,现在已经安全了。”
拉菲闻声回头,一时间又呆住了。
章楚:“……”
这时他身后传来裂声,船彻底要裂开了。
怪物已经重新站起来,他盯紧章楚,肚子上的嘴愤怒地吼了一声,两只铁钳用力朝章楚拍来,那船桨面积很大,夹带着劲风扑向章楚,章楚身体猛地下弯,在下面绕了半圈直接袭向怪物双腿,在膝窝处重重扫过,怪物直接跪在地上,但同时用脑袋尖顶向章楚,章楚刚直起身就看见迎面一击,他下意识拿手抵挡躲避,尖端没撞上他的头,但还是被划破双手,此时船已经四分五裂,章楚瞬间飞起,没想到怪物身体直接放平,脑袋做船头,身体做船身,双臂做船桨,一整艘巨船直接朝章楚砸来。
章楚瞳仁针缩,手中聚起灵力,但这时面前的船突然生生止住,是桑冉过来了。
第74章 第 74 章 “你好厉害。”……
那怪物不仅身体化作船形, 体积也扩大数倍不止,迎面打来跟座小山似的,能完全把这片水域罩住。
但却在离章楚很远的位置就停下, 章楚猛然一愣,就见那船身中央的人面露出痛苦的神情, 黑色魔气渐渐从他巨大的身体周围溢出。
桑冉落在章楚身前,以他为中心, 一股可怕而无形的力量笼罩四周, 水面颤抖不停, 远处的快艇被摇得左摇右晃。
桑然眼眸尖锐而盖着死气, 单手一圈, 气凝成剑,宛如长龙,挥舞间有冰封千里的气势, 那怪物本就被桑冉控制住, 他放大数倍后的五官依然在船身中央, 此刻面目狰狞,痛苦挣扎。
桑冉的气剑眼看就要刺向他的心脏, 这时章楚眼神狠狠一凝,同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大喊:“魔尊殿下请刀下留人!”
同时章楚也道:“等等!”
桑冉的气剑堪堪停在那怪物面前,他微微偏头看向章楚。
章楚还惊魂未定, 旁边汽艇上的人喊道:“魔尊陛下!请留他一命!现在变异人是联盟的重要攻防力量,还请陛下让我们先把他带回去, 如果后面他没回复神志,我们再自行处置。”
现在对待变异人就是这个原则,别说这个变异人还没杀人,就算初次变异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杀了很多人的变异人, 也会选择先把它控制起来,而不是直接击毙射杀。
于是桑冉停手,用那气剑在怪物身上重重一拍,怪物哀嚎一声,随即落在水面上,重重的船身落下激起一层浪花,浇湿了旁边本就被雨淋湿透的人。
周围几艘汽艇蜂拥而上,那怪物落水后就变回人形,几人将他打捞起来套上绳索,准备带回基地。那些人动作之熟练,显然对这一套已经很熟悉了。
汽艇的人过来感谢章楚和桑冉,那个女教师和四个小孩也在上面,女教师被淋得落魄非常,一直低头保护着孩子,除了向章楚又说了一次谢谢,没有刚才第一次时的激动和热切了。
章楚还记得她背上有伤,“你的伤……”
女教师又抬了抬头,有些直愣愣,“我没事了。”
一旁的军官笑着解释,“拉菲老师是植物变异人,没什么攻击力,但是光合作用不吃不喝也能活,并且愈伤能力非常强,只要不是什么致命或截断伤,在几分钟内都基本能够复原。”
章楚微惊,他从前听说过植物变异人,但没想到居然有这种能力,虽然不具备攻击性,但这种人在末世中几乎是无敌的。
桑冉眯了眯眼。
军官问他们怎么会来这里,章楚说从天上路过看看,又问:“现在迁移工作开展得顺利吗?”
军官叹了口气苦笑道:“上面限我们五天内统计完要迁移的民众数量并且把他们都送出去,但是现在这天天下雨,我们要干点什么效率简直成倍减少,还好那些不迁的壳组也有派人过来帮忙的。”
章楚知道首都区民众并不是全部迁移走的,以项文声为首的一部分壳组会作为武装力量留下来纳入军方。
跟这些人告别后,两人又重新飞到上空,桑冉想了想道:“等空的时候我再教你些控制灵力的方法。”
章楚刚才从空中直接飞下去打架,一艘大船朝他拍过去时桑冉是真的被吓到了。
章楚正有这个意思,基地现在开设了很多针对变异人的训练课程,他去听过几次,发现对他的变异能力来说没什么用。他这能力似乎不属于授课班里的任何一种。
章楚抿了抿唇,突然道:“你好厉害。”
桑冉微愣,看向他。
章楚坦然道:“谢谢你教我。”
桑冉片刻后笑着说:“行长先生,在你们的世界,上过床的关系之间也经常谢来谢去吗?”
章楚嘴唇猛地抿了一下,瞪着眼睛看桑冉,不明白为什么青天白日的要提起这种话题。
章楚身上有种很深的矛盾,末日前跟生意场上那帮人推杯换盏的时候,黄色玩笑他听的多了,甚至有时自己都开。可似乎一面对桑冉,他就会莫名纯情起来,身上有种少经世事般的天真。
章楚也意识到这点,他不想让自己在桑冉面前显得过于淳朴,他突然深吸口气,笑了,“我们世界要相对开放一些,上过床其实并不代表什么。”
桑冉轻轻笑道:“是吗?”
他神情看不出什么异常,章楚觉得自己的反击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于是两人继续向前飞去,没过多久章楚看见下方船只变少了,几乎没有了救援的船只,只有一些壳组周围固定巡逻的小船。
突然章楚眸光一定,他看到一个很眼熟的野兽外壳,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喃喃道:“这是……貔貅?”
没错,这就是末日爆发初期突然出现在他家别墅门口的那一只貔貅,他还记得当初这个活灵活现神采飞扬的貔貅出现在面前时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吓坏了,还是烛阴说它已经死了,并且动手拔了一块鳞片下来,那貔貅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没想到现在也变成一个可以容纳组织的壳子了。
桑冉注意到他目光问道,“怎么?”
章楚指着下方那貔貅道:“这是之前落在我家院子里那一个。”
桑冉挑眉:“哦,这么巧?”
章楚诡异般生出几分他乡遇故知的熟悉,于是两人一同下去了。
这里没有救援船只,说明这些壳组应该不是救援名单里面的,也就是说他们是跟政府联系挂名的那一批。
下去后,章楚果然见到壳组门口停着两艘船,上面是军方的人。
现在他们颇有种大战来临前醉生梦死的状态,因为这毕竟不是正规军,而他们为军方办事,心里想的是吃一天干饭卖一天命,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章楚远处零星有些船在巡逻也是懒懒散散的,门口这两艘船上的人正在喝酒打牌。
这些人见突然有人过来,喝的晕头巴脑地大声嚷嚷:“谁、谁啊你们是,干什么的?”
几人喝得鬼迷日眼,有一个还算清醒,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使劲揉了揉,咣当一声站起来,“行、行长先生,魔尊陛下?”
他手贴着裤缝打了打旁边的人,“这这是行长先生和魔尊陛下吧?”
旁边人听着这两个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名字,三秒后终于回过酒劲儿,把报纸上的照片和眼前的脸对上,强行把醉意驱逐出大脑,大着舌头说道:“行长先生、魔尊陛下,您二位怎么来了?”
章楚不是他们上级,也无意计较这些行为,只说:“你们不是联盟政府迁移名单内的?”
那人道:“啊,对对,我们不是,”他打了个酒嗝,“貔貅壳组算是比较大的组织,跟玳瑁还有其他几个壳组一起留下来镇守的。”
章楚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们向后看去,“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可以,您请进。”
这些壳组的大门一般是野兽已经消融的五官,用的比较多的是眼睛和耳朵,因为位置高度较高,就算水位上涨也不太容易被淹没。也有的把鼻子或嘴巴当做大门的,貔貅壳组的大门就是鼻子。
跟寻常壳组一样,门口下方用绳索和滑轮搭了个简易的升降台,来人就站在升降台上,跟坐电梯一样升上去进大门。
升降台一般做的都比较简陋,很容易不稳。章楚刚站上去就脚下一晃,桑冉下意识扣住他手腕,低声道小心。
那喝的晕头巴脑的守卫本来想扶,见状呵呵笑道:“行长先生和魔尊陛下关系真好啊,跟报纸上说的一样。”
章楚本是听过就听过了,没想到桑然偏头问那守卫,“报纸上如何说的?”
守卫一愣,忙不迭地说:“报纸上说魔尊陛下英俊潇洒、武功盖世还重情重义,跟行长先生倾盖如故,关系匪浅,说你们关系好的睡一张床,穿一条裤子,还说……”
“行了,”章楚听不下去,回头瞪了守卫一眼,“你出去吧。”
守卫浑身激灵一下立正,敬了个礼:“是!”
两人从大门中进去,壳子里面依旧是木质结构,黑漆漆的。
桑冉攥在章楚腕上的手还没松开,凑近低笑道:“他说的并没错,你我二人确实是睡一张床,你……”
章楚的手突然盖在桑冉手上,给他拿了下去,边往前走边轻声道,“你不是说不求名分吗,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
“这么……”章楚看他一眼,想说他骚。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默默对视几秒,可惜魔尊陛下的字典里并没有骚这个字,他转而牵住章楚的手,“我是不求名分,若是一直能让行长先生在床上舒服,我也知足了。”
他说完还不等章楚回话,前方出现两个守卫,看样子最近来视察的上级领导并不少,守卫见到他们也不惊讶,很自然的领着往里进,边走边道:“两位今天真是来的巧,我们项先生也在这儿呢,要不要帮您通传一声?”
“项文声也在?”
“对,现在不迁移的大型壳组只剩下玳瑁、貔貅还有当康,这三个壳组之前分布在首都区三大地盘,现在也渐渐往一处规划呢,就是为了后面合作起来方便,所以我们老大项先生趁着这几天大家都放假,他在三个壳组里来回溜达,最喜欢来貔貅了。”
“为什么?”章楚问。
第75章 第 75 章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貔貅好玩儿啊, 娱乐设施多,听说貔貅最开始是落在一处富人区了,现在里面的成员好多都是末日之前的有钱人, 他们当时拖家带口搬家进来,带了好多好玩的设备, 游戏机、按摩椅、投影仪都有呢,诶您想看电影不?我们这儿可以看电影。”
章楚想到什么, 跟桑冉对视一眼, 他问守卫:“你说这里很多人都是之前那个富人区的?”
“对啊。”
章楚心里一跳。
突然前面传来一道声音, “章行长?”
几人闻声看去, 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端着一个脸盆, 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那盆里面装着几件湿坨坨的衣服,一块儿肥皂, 一个搓衣板, 像是刚洗完衣服回来。
章楚同样没料到, “张太太?”
叫张太太的中年女人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连忙低头用袖口蹭了蹭眼睛,有些犹豫,但又热切的走过来, “章行长真的是你呀,我以为我看错了,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张太太是章楚之前的邻居,离他们家就隔了一个花园,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两口子经常不在国内, 满世界乱飞。他们是丁克一族,年近50也没有要孩子,平时对章楚这个独来独往的邻居很照顾。
章楚说:“我之前在基地,今天来这几个壳组里转转。”
张太太虽然年近50,但从前一直保养的很好,身材纤细,常年做医美,脸上一点皱纹都不见,发丝也是乌黑莹润,见面说是30多岁的都有人信。可现在她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眉梢和嘴角都是习惯性地向下撇,仿佛一下苍老了20岁。
张太太似乎也不想以这种面貌见熟人,两人寒暄了几句,章楚知道他们是末日之后家都被洪水冲散了,发现这壳子能漂浮在水上,里面还能住人,就都搬了进来,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很多之前的邻居了。
“哎,章行长我知道你没事就行了,现在壳子里面有好多咱们之前的邻居,但我就是没看着你,我和老张还以为你……嗨,老张说我瞎操心,你是大人物,身份高贵,肯定吉人有天相,现在我看着你没事就放心了。”
章楚皱了皱眉,他看着张太太满是皱纹的双手,说:“你和张哥现在住这里吗,如果困难的话,要不要跟我回……”
张太太的眼神先是前所未有的亮起来,随后又迅速恢复,她打断了章楚的话,抹了抹脸笑道:“不用了,章行长,你们现在也有难处,我和老张在这儿住得也挺好的,这还有好多邻居呢,我们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大家都说好了,”她开玩笑地一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章楚有时感觉末日之后他似乎并没真正经历过底层人民的处境。从末日一开始他就被周思凡的飞机保护着,被变异的方启保护着,被烛阴保护,紧接着被接入联盟大厦安顿,然后又乘飞船前往异界,随后他自己也变异了。
末日对他来说就是连绵的大雨,身旁变异了的朋友。
他不知道其他人末日之后是如何过的。
刚刚那个年纪轻轻却肩上担子很重的女教师,还有眼前短短几月迅速苍老的张太太。
……
跟张太太告别后章楚和桑冉被带去找项文声,此时项文声正在看电影,改造的家庭影院,里面有几张沙发,投影仪播放着一部年代久远的英文片,光通过幕布反射到他脸上,他端着一杯香槟,神情有几分落寞。
猛然看见章楚和桑冉还以为是看错了。
直到守卫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章楚看他像是已经醉了,调侃道:“项总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项文声的视线在他和桑冉之间打了个来回,突然看出来点什么,他回头看了看昏暗的家庭影院,借着酒意笑道:“二位这是出来找地方办事来了?”
第76章 第 76 章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章楚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旋即脸色微变,项文声是怎么看出两人关系的,还这样口出狂言。
章楚脸色不太好看, 狠狠剜了项文声一眼,道:“项总喝多了, 我看还是赶紧回自家地盘去休息吧。”
项文声哈哈笑了两声,拍着章楚肩膀道:“章老弟呀!说起来还得多谢你上次的引荐, 现在我可是联盟正规军, 基地把这片区域都交给我来打理, 这里就是我的地盘。”
他语气中不掩狂妄。
章楚心不在焉道, “是吗。”他心里还想着刚才项文声那句话, 默不作声地瞥了桑冉一眼。
桑冉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往那儿一站跟美神降世似的。
即便周围光线昏暗,项文声还是注意到了他这一眼, 随即对心里的猜测更加肯定几分。
末日之前, 这位世界银行行长的性取向就是个迷, 有人说他不喜欢女人,可也没人说他喜欢男人, 在更多人眼中看来,这位银行行长大概只爱钱。
项文声识人无数,甄别同类的眼光更是堪称毒辣, 但以前却从未看出章楚的,没想到现在倒叫他抓了个现行。
项文声自来熟地搂住章楚肩膀, 轻轻晃了晃,“听说了吗?再过半月,联盟打算对黑洞那边宣战。”
章楚眉心微蹙,似是不满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这件事情他倒是知道, 古代那边在玄中和北利分别试探了一次之后就没了动静,但没人真的以为他们会偃旗息鼓,肯定有更大的阴谋在背后等着。玄中联盟从不坐以待毙,所以决定半月内那边若还没动静,他们会率先出击。
章楚道“怎么?”
项文声挑了挑眉,嘴里有洋酒淡淡的坚果香和木香味,“看来你是知道,老弟呀,”他眼神越过两人肩膀朝桑冉那里看了一眼,“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哥哥不是跟你开玩笑,过几天这仗一打起来,就真没几天安稳觉能睡了,趁着还能享福的时候抓紧享。”他拿手指了指面前的影院,“好这个地方好玩,适合小情侣谈恋爱约会,哥留给你们,后面几天也可以常来。”
项文声给他使使眼色,拿着香槟杯往后退,路过桑冉时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桑冉也冲他礼貌点头。项文声吹着口哨离开了。
章楚看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落寞,等项文声彻底消失不见后,桑冉走到章楚身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肩膀,闻声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章楚说,“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桑冉刚才和他们的距离确实有些远,再加上项文声声音很小,若是一般人肯定听不见。但章楚知道桑冉不是一般人。
桑冉被戳穿也不尴尬,他笑着说:“好聪明。”
章楚也笑了笑。
他环视周围,不得不说有钱人确实会享受。这个下沉式家庭影院做了吧台沙发,用吸音纸贴满了周围墙壁,幕布是环绕式的,现在还放着刚才项文声看的那部英文电影,音响效果很好。
章楚自从少时脱离了苦日子后,这么多年来一直精通享受,此刻他感到了些久违的体验,又想起刚刚项文声在他耳边说的约会,不由心中一动。
他看向桑冉,“你知道什么是看电影吗?”
桑冉摇摇头,目光温和的回视他。
在这样的光线中,桑冉的眼睛就显得格外亮。
章楚遵循内心的指引,牵起他的手,两人坐到下沉式沙发上,章楚指着面前的幕布,“就是烛阴喜欢看的电视,只不过屏幕比电视要大很多。”
桑冉笑笑,看着那幕布上的画面,“很像人间的戏曲。”
“对,就是那个意思。”
章楚翻出目录单,“你以前去人间听过戏吗?”
桑冉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听过,不过是很久以前了。”
“你听的什么?”
章楚对戏剧了解不多,他从小并没有那样的氛围,爱德蒙收留他后,两人更,也只是各过各的,与其说是家人,不如说只是一个挂名的监护人。但他想尽可能地了解桑冉喜好。
但桑冉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他轻描淡写道:“忘了。”
章楚没太在意,“因为太久了吗?”
桑冉说:“也许吧。”
于是章楚自己找了个老中文片,里面带了些戏剧的元素,他希望桑冉也能看懂。
电影开场就是一段哇哇呀呀的戏曲,这片子章楚已经看了很多遍,他在偷偷观察桑冉的反应。
桑冉就坐在他身边,不知是给他面子还是怎样,两只眼睛盯着屏幕很专注。
于是章楚微微放下心来,也开始看电影。
那段戏曲结束后,开始讲述主角的童年经历。
一片暧昧光线中,桑冉道:“他刚刚说约会,这便是约会吗?”
章楚脸颊微红,还好在这种环境下看不出来,“你知道什么是约会?”
“不知道,但他说这是恋人之间常做的。”
章楚低低地说:“我们是恋人吗?”
桑冉把头转向他,轻声道:“这取决于你。”
桑冉从开始便是这样,从来没有逼迫过章楚承认什么,章楚也因为这个原因不明白桑冉,不明白他的目的,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说桑冉只是想跟他睡觉,似乎也完全解释得通。
桑冉看似把主动权完全交到章楚手上,实则把兵荒马乱也留给了章楚一个人。
“桑冉,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桑冉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于是桑冉没说话,但两人的手依然在下方交握着,章楚感受到桑冉的手似乎在轻微颤抖。
章楚继续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桑冉皱眉看向他。
章楚则平静而残忍的,做自我介绍一般说,“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很差,本身性格也并不讨喜,周围街坊邻居都讨厌我,看见我就恨不得上来踹一脚,当然我也不喜欢他们。再到后来出去自己谋生,有很多次跟人打架差点把对方的命都弄没了。”
章楚自己也蹙了蹙眉,“很多人说我冷血无情,不近人性,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他们说得很对。对于一切伤害过我的人或东西,我似乎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手下留情,所以你越跟我相处可能越会发现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我很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我没有想象过你,只是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就有些不受控制得很想接近。”桑冉握着他的手,静静磨挲着,“我把选择权给你,原本是不想逼你,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你回头看,我总是在这里的,但现在看来,似乎给你造成了困扰。”
沙发的座椅很舒适,两人彼此间的距离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抱住对方。
桑冉倾身过去,掐住章楚下巴,“章楚,你从前跟别人这样过吗?”
章楚睫毛微动,看着他,“什么样?”
桑冉目光描摹过他脸上每一寸,“亲你,摸你,脱光你的衣服,还有……”
章楚没让他说完,“没、没有。”
“好,我也没有,”桑冉下了结论,“既然我们都没有跟别人做过这些,那按照魔界的规矩,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章楚原本还沉浸在对自我的剖析中,听到这里一愣,觉得桑冉不讲道理,“魔界的规矩?你们魔界不是一人可以娶八个,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规矩?”
“娶八个是别人,魔尊的妻子只会是一个。”
章楚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他道:“那烛阴和相柳……”
不等他说完,嘴唇突然被堵住,桑冉咬住他下唇在嘴里研磨,像是野兽在玩弄嘴下猎物一般。
“还记得蕴灵蛋吗?”桑冉道。
章楚喉结轻轻滑动,他看见桑冉近在咫尺的睫毛,被咬着嘴唇也尽力清晰道:“怎么了?”
“蕴灵蛋能孵化出世间万物,什么东西都可以,烛阴和相柳便是从蕴灵蛋中孵化而来。”
章楚瞳仁放大,一时间不知道桑冉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大脑被这句话搅得一片混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前段时间就总有种错乱感,但又说不上那错乱感从何而来,就好像原本严丝合缝的一条逻辑线,突然哪里出了差错,但他却不知道差错出在哪里。
桑冉咬完下唇,开始把他两片嘴唇一起放在嘴里,他接吻时很专注,每次都会闭眼,这次却微微睁着,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章楚微微后仰,把嘴唇解放出来,一手轻轻推抵他肩膀,喘了口气,“你的意思是烛阴和相柳其实并不是你的孩子?”
桑冉被推开也没再继续,而是保持着这个距离,手在他腰间磨挲。
“也不能这么说,当时我放了心头血进去,他们身上留着确是我的血脉。”魔尊陛下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张嘴就来。
原本理不清的思绪突然被章楚想起蛛丝马迹,“那烛阴为什么一直叫我……妈?”
“他们兄弟俩从小身边就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魔族很注重家庭这个概念,身边人全是父母双全,所以烛阴自小就渴望母亲。”桑冉拿额头轻轻蹭了蹭他,“大概你就是他选中的母亲。”
太荒唐了,章楚在心中喃喃道。
“那你这么多年,身边也一直没有过别人吗?”他低头问。
“对,跟你那次,确实是我第一次。”桑冉把头轻轻埋在他肩上。
章楚脸色有些奇怪,不敢想象他活了千万年,竟然还是……处男。
“你呢,你是吗?”桑冉问道。
第77章 第 77 章 “睡前来我房间一趟。”……
章楚眼神飘了飘, “我们都是男人,纠结这个有意义吗?”
桑冉低低笑了一声,“好, 我不问你了。”
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桑冉似乎觉出了趣味, 一直在轻轻蹭他脖子,弄得章楚很痒。
荧幕上电影已经播放过半, 主角长大成人, 爱上了青梅竹马的师哥。
片刻后章楚突然道:“……我也是。”
桑冉将他压在沙发上, “你也是什么?”
章楚不太自在,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房间, 他怕有监控。
他四处看着,“在看什么?”
光线太黑,章楚什么也看不清, 只好红着脸把头转向沙发那侧。
章楚在床上似乎总是这样, 很难放开自己, 每次刚开始时连眼神交流都是避免的。
桑冉掐着他下巴轻轻摇了摇,“章楚, 很害羞吗,你也是什么?”
章楚咬了咬牙,末日前他经常跟一些生意上的人出入风月场所, 有些事情司空见惯,逢场作戏时也并不觉得如何。可真正轮到自己身上, 他还是觉得放不开,甚至因为自己的放不开而更觉羞耻。
桑冉掐着他下巴转向自己,就对上章楚那张羞愤的脸。
桑冉微微一愣,他俯下身去, 不再让两人中间隔着太多空隙,幽闭环境能更减轻些章楚的羞耻感。
“怎么,为什么这么脸红?”桑冉的耳朵就在章楚嘴边,他轻轻动了动嘴皮子,声音就能被桑冉听到。
“你想在这里做什么?”
桑冉爱不释手的亲了他一口,“你说我想做什么?”
章楚说,“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种东西叫做监控?”
“不知道,还请行长先生给我解释一二。”
章楚当真便很认真地跟他解释起来,“就是一个机器可以让别人远程看见这里发生了什么。”
桑冉道:“哦,这么神奇,那声音也能听到吗?”
“如果声音足够大的话可以。”
“那还请行长先生一会儿叫的声音小一点。”
“你……”
桑冉嘴角勾起笑意,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这么害羞可怎么办,以前不是这样的……放心,我已布下结界,绝不让别人看到你。”
桑冉的吻技很好,不到片刻便已把章楚吻得晕头转向。
所以没有注意桑冉刚才说的话。
电影落幕时,台上唱了一辈子的青衣和花脸在一片灰色光影中继续他们的戏,无人观看,哇哇呀呀更显空荡寂寥。
突然,青衣拿着那把道具剑做出刎颈自杀的模样,这个动作在他前半辈子的人生中已经做过无数遍,只是这一次那把剑不再是轻轻从他颈间划过,而是重重压下。
青衣倒地的那一瞬,章楚眼前闪过大片白光,颤抖地抱住桑冉,在他侧颈重重咬了一口。
“桑冉,你真的喜欢我?”章楚呼吸还未平复,用还带喘的气音问他。
桑冉呼吸更重,盯着身下章楚含着水光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一丝凶狠,章楚觉得那一刻他似乎想吃了自己。
下一秒,桑冉的吻落下,跟随吻一同压下的,仿佛还有千万顷的情感,一种厚重的情愫包裹住章楚,这一瞬不用桑冉说什么,章楚仿佛也体会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把章楚自己吓住。
两人在电影院里来了两次,荧幕上的电影已经按照清单顺序自己播放了下一个,下一个是部挪威片子,不看字幕的话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在白噪音背景声下,他们各自坐在沙发上平息。光影照在两人微微汗湿的脸上,像被雨打翻的调色盘。
章楚拿着一件衣服抵在胸前,而桑冉则是衣衫大敞。
片刻后,章楚感到自己放在身侧的手被人攥住,他一动没动。
桑冉说,“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章楚才慢慢开口,他声音有些哑,“已经上过床,彼此表白过的关系。”
桑冉转头,章楚也慢慢看向他。
桑冉眼中的感情很重,章楚常常感到不解,这种感情像是两人已经认识很久很久,发生过很多爱恨情仇,章楚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知道桑冉应该真的很喜欢他。
桑冉罕见的有些结巴,“我……们什么关系?”
章楚轻叹口气,突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我喜欢你,桑冉,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桑冉情绪一瞬间有些失控,他把脸偏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
章楚看到他眼角泛红。
桑冉说:“在一起是什么意思?魔族并没有这个概念。”
章楚耐心说道,“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谈恋爱,我们两个现在是情侣。”
“是成亲的意思吗?你是我的妻子?”
章楚:“……”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早吗?可我们连这种事情都做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章楚不再看他,“我说太早就太早。”
桑冉突然笑了,“好,听你的。”
他们从貔貅壳组出去时天已经黑了,今天竟是个有月亮的雨夜。
月光洒在水面上,很多人都坐船在外面看月亮。
末日使人们隔绝了手机、电脑、电视,这些电子设备现在并不是普通人间能负担起的,人们的乐趣又变得原始,开始跟自然牵上关系。
两人一路回到基地,在基地门口遇见正下车的周思凡。
章楚脚步微顿,随后目光有些飘移,但很快镇定下来,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刚回来?”
周思凡没理他,怀疑而戒备地看着他身后的桑冉,桑冉面无表情,保存着最后的理智没冲他翻白眼。
周思凡目光毒辣,很快敏感地看向章楚脖子,章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他捂住自己脖子,又觉得这动作太傻,于是往上扯了扯衣领当做整理,他皱眉道:“没事我们就进去了。”
周思凡在第一秒就已经看到他脖颈下面藏着的那个红色吻痕,阴云在眼里翻了又翻,最后强压下怒意,拽住章楚手臂:“我现在要去审问关押的古代人,一会儿睡前来我房间一趟,好吗?”
还不等章楚开口,桑冉先笑了两声,走过去将章楚手臂从他手里拿出来,悠悠道:“天色不早了,周上校若有什么要事,可以现在就说。”
周思凡毫不客气道:“这是我跟章楚两个人的事,魔尊大人就别来插手了吧。”
两人对视,均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三千年前的自己,只是三千年前,一个优雅沉静外表下盖的是肆意疯狂的内里,一个表面咄咄逼人,实际却一退再退。
这次周思凡不想再退让了,章楚重活一世,若还跟这人扯上关系,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谁知桑冉听见他这样说后,并未针锋相对,而是把视线柔柔瞥向章楚,一句话没说,看着跟受了气似的。
周思凡皱眉,正要开口,章楚道:“行了,我……明天再去吧,今天太晚了,你审问完应该也要休息了。”
周思凡眯眼,想问是我要休息还是你们俩要“休息”。
“对了,”章楚想起什么,他刚才就想问,被两人一打岔差点忘记,“审问什么古代人?”
周思凡慢声道:“这就是我今晚要跟你说的事情。”
“就不能现在说吗?”
“一两句话说的完吗?”
“那就先说一两句。”
周思凡眯了眯眼,片刻后道:“……之前联盟抓了一些古代人,其中有的一直被关押,有的被作为上宾招待,但最近几天,那些上宾陆续离奇死亡了。”
“怎么死的?”
周思凡意有所指地看了桑冉一眼:“自杀,十一个人全是自杀。”
章楚皱眉,他知道被奉做上宾的那些古代人是地位高并且配合联盟调查的人,而被关着那些都是地位低下或拒不配合没有利用价值的,现在那些上宾接连自杀,又是赶着大战在即的时候,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第78章 第 78 章 烛阴&魍魉
章楚说:“好, 我今晚过去。”
周思凡脸上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桑冉却并仿佛并未在意,依旧优雅地站在那里。
等周思凡走之后,章楚拽拽他衣角, “我晚上很快回来。”
“好,我等你。”桑冉看起来很善解人意。
说话间他们碰上正往外走的娄弦, 娄弦一见他俩这么晚从外面回来,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 道:“今晚出月亮了, 我们在后面摆了张桌子, 要来一起喝酒吗?”
桑冉笑了笑, 看向章楚。
今晚月色确实很美, 章楚这才注意到基地外面似乎不同以往,从前的基地外围一片死寂,因为本来有能来地面上权限的人就不多, 上来还要经过层层审批, 再加上外界并不如基地中安全, 所以平常基地外面除了必要有任务的士兵和军官基本没什么人。
但现在在霖霖雨声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些热闹的人声。
桑冉温声问他,“想在外面坐一会儿吗?”
章楚说好。
娄弦看着他们又笑了笑, 目光飘向桑冉。
桑冉并没看他,只是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娄弦笑着摇摇头,道:“跟我来吧二位。”
末日基地外边筑着高高的堤坝, 还有各种防水防洪疏水设施,所以这边地面上基本没什么积水。
出了大门, 头顶绕着半球形的基地有一圈屋檐,平时可以稍作挡雨功能。娄弦带着他们向后门走去,一路上章楚看见不少人都在檐下支着桌子聊天看雨,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热闹。
绕到基地大门的正后方是他们支的桌子, 章楚发现竟还有不少人,烛阴相柳魍魉还有魔族的其他几人都在,方启和使臣也在这里,方启见到章楚连忙挥手,“行长先生你下午去哪儿了?我还想找你呢。”
章楚唇边露出些笑意,走过去坐下。方启看到魔尊也在他身边,不由撇了撇嘴,但没太表露出来,拿出一瓶醒好的红酒,给章楚倒上半杯,使臣在一旁笑着说:“方启念叨您好久了,说等您来了这酒才开。”
章楚顺手拿过来,“是吗,什么好酒?”
方启一身腱子肉,只穿了一件工装背心,他哪是什么懂酒的人,只不过手里正好有一瓶,再加上酒在如今确实是稀罕东西。
果然章楚看了看瓶身,发现是末日之前超市货架上经常促销折扣的酒,就没什么兴趣,端起杯子轻轻晃了晃,尝了一口,虽不是什么好酒,但他确实很久没喝过了。
方启看他喝得开心,也跟身边的人撞了撞啤酒,干了。
使臣道:“这些酒喝一瓶少一瓶,今天晚上真是沾了大家的光,来,我敬各位一杯!”
在这儿坐着的正常人没几个,使臣这句话一出,最后就娄弦冲他笑了一下,当做示意,只有方启自己跟他碰了碰杯。
远处魔族那边有些已经喝得神志不清,烛阴相柳魍魉他们三个跟小团体一样,少年人和成年人之间的壁垒此时显得尤为分明,他们仨自己坐在一旁,看着也不是怎么高兴的样子。
使臣来了,研究院其他也来了几个人,只是那几个人看着就像是少年班引进的天才,即便是出来休闲也要讨论一些科研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章楚隐约听见了一些“李昂”、“融合”、“主世界”的字眼。
“组长已经在实验室一个星期了,人都臭了,他非跟我争这个结论,还说什么早晚找个权威的天文学家顶了我,呵呵,他上哪找去,老子就是权威。”
“老黄啊,你就是太自大了,你……”
有个人突然拿胳膊肘撞了撞说话的人,章楚的偷听被他们发现了,那些研究员渐渐压低声音,从酒杯里偷着瞄。
章楚于是就不听了。
桑冉一来,魔族那边就收敛了一些,原本划拳划得裤子都快脱没了。
桑冉就坐在章楚身边,看他喝得像只猫一样眯起眼睛,手在无人注意地地方伸到他背后,轻轻按着腰,“还疼吗?”
这声音不大不小,隐在人群中,别人应该也听不到什么。章楚把手伸到后面,想拉开他的手。
疼倒是其次,章楚还能忍受,主要是他腿间那种被进出的感觉一直挥散不去,仿佛还有东西挤在那里一样。
他低声道,“不怎么疼了。”
“那……”桑冉凑到他耳边,“舒服吗?”
章楚:“……”
他偏头看向桑冉,“你非要现在问这种问题吗?”
“现在怎么了?”桑冉不解。
两人坐的位置并不起眼,章楚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别人都在各干各的,使臣加入了那帮研究员的热烈讨论,而方启也去跟魔族他们划拳了。
于是他突然伸手探向桑冉身下,桑冉表情一顿,低头去看,似乎不敢相信章楚在做什么。
章楚并没跟他客气,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两人关系的转变,他们不再是桑冉口中的“不求名分”,而是货真价实的一对。
章楚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笑意,手中故意动了动。
桑冉禁欲了三千年,面上再如何冷静自持,实际也并不能很好地招架,他眉眼一弯,向章楚求饶,“别闹了。”
章楚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当下突然很想过去亲他,他咬了咬嘴唇,“舒服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桑冉笑着说:“其实魔族对于性完全不避讳,但我知道你们人界的规矩,”他手还贴在章楚后腰,此刻顺着脊柱向下划,“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在这里……”
章楚猛地把手收了回来,不敢再撩拨他,只是刚才那不到一分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出格,就让章楚脸一直红到现在。
于是桑冉也礼尚往来地收了手,他眸中笑意掩都掩不住,手搭在章楚身后的露营椅上,望向眼前的雨幕。
圆月高悬,如纱雾般的薄云在风中涌动,充沛雨水间夹杂着草木的芬芳。
桑冉等这一天等了三千年,他再次从章楚口中听到了爱字。
而不远处的小桌子上,烛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微微翘起嘴角,撞了撞身边的相柳,“你看爸妈。”
相柳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道:“那不是我妈。”
烛阴说:“是我妈但不是你妈,我俩不是亲兄弟?”
“你那么愿意认妈就去认,我才不跟一个从来没管过我的人叫妈妈,他根本就不爱我。”
烛阴已经懒得跟这小子生气,他今天看着月亮心情好,缓缓道:“他是身不由己,三千年前的事你懂什么。”
相柳不服气地看他一眼,“难道哥哥懂吗?”
烛阴转着手中的酒杯,“我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说。”
“听说什么?”
烛阴长大的环境就是三千年前的魔界,他知道那时老爸是种什么状态,也从小听说着他妈的事迹,所以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妈妈,甚至他还有些很小时候的记忆。
那时他才一岁左右,他印象中有个单薄温暖的怀抱总是抱着他,睡觉抱着他,起床抱着他,吃饭也抱着他。
他知道那是母亲。
后来母亲的肚子又变大了,他也会爬了,会踉跄地走路了。
母亲怀相柳时很辛苦,他听大人们说似乎是什么时机不对,大概刚生完第一胎没多久就怀了二胎,何况那时三界兵荒马乱,总之到后面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把母亲关了起来,那是一个巨大的黄金笼,有时白天他会被允许抱过去陪母亲,但到晚上就会有下人来把他抱走。
直到母亲生下相柳,那之后,母亲被父亲彻底的控制了起来。
后面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再也没见过母亲了,他又长大了一点,听人说,原来母亲是死了。
为了拯救苍生,很久之前就死了。
“听说什么,哥哥?”相柳见他久不说话,追问道。
烛阴看了他一眼,“妈怀你时很辛苦,你是爸妈爱意的结晶,他怎么会不爱你?”
魍魉很舒展地坐在旁边椅子上,他喝不惯这边乱七八糟的酒,手里拿的还是魔界的桃花酿。
他听着兄弟俩聊天,并没掺和,藏蓝色衣襟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微微抬起下巴喝酒时露出脖颈的曲线十分迷人,透露出种令人心痒难耐的勾人意味。
相柳一直注意着他这边,还故意坐在魍魉和哥哥中间,说不出为什么,相柳就是不喜欢这个人,他讨厌他看哥哥的眼神。
烛阴正跟他说这话,发现他心不在焉,敲了敲他,“想什么呢,我跟你说的听见没有?”
“知道了,”相柳闷闷地答,又说:“哥哥,今晚你帮我洗澡吧。”
烛阴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他轻轻擦了擦,眼睛向他瞥去,划过一丝幽光,“你多大了?”
相柳坐在地面的蒲团上,轻轻拽了拽烛阴袖子,“哥哥,帮我搓背好吗?”
魍魉终于往这边看了一眼。
烛阴感受他视线,皱了皱眉,他说:“昨天刚帮你搓过,”不知为什么他又加了一句,“隔着帘子的。”
相柳低下头,精致的鼻尖抽了抽,“洗澡难道不是每天都要做的事吗?”
“但搓澡不用,”烛阴惯了他太多次,这次斩钉截铁说:“隔几天搓一次就行了。”
相柳的情绪总是外露的,虽然魍魉一句话都没说,但他认定这是魍魉的原因,于是气鼓鼓地看过去。
烛阴觉得他这副模样有趣,于是按着脑袋转到自己面前,“听话,别总给你魍魉哥哥找不痛快。”
相柳瞪着他幽幽道:“让你帮我搓澡跟他有什么关系?”
烛阴看了那边一眼,开了个玩笑,“我给你搓澡了,万一魍魉哥哥也想让我给他搓澡怎么办?”
魍魉望着雨幕又喝了口酒,轻笑道:“别带坏你弟。”
相柳看他俩这副样子简直快气炸了,之前哥哥在他面前还是会遮掩一下,但自从被他撞破过两人一次,哥哥就越发不不想掩饰,现在更是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就开始……
相柳蹭地站起来,转身跑走了。
烛阴看着他背影眯了眯眼,随后坐回魍魉身边,拿过他手中刚喝过的酒喝了一口,笑道:“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魍魉神情恬淡,左脸上的乌青在月光下仿佛被吸收了,令烛阴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这弟弟火炮一般的性格,真非常人所能容忍,不过他对你倒是死心塌地。”
烛阴拿过他一只手,顺着腕骨一路轻轻捏着,“他只是身体相貌长大了,心性还是小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嗯?”
“说了没生气。”魍魉那只手抽出来,顺着摸到烛阴衣服上,在他腰间勾了勾,烛阴舔了舔嘴唇,口型道:“想干嘛?”
魍魉没说话,视线越过烛阴肩膀向那边看去,他知道相柳刚才并没跑远,此时正躲在柱子后面看他们。
魍魉收回视线,冲着烛阴歪了歪头,艳红的唇角勾起一丝笑。
烛阴有些忍不住,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大家都在各干各的,谁也没注意这边,于是凑过去,含住那唇瓣狠狠吮吸了一下。
魍魉更是全不在意他人眼光,搂住烛阴脖子变本加厉地回吻,眼神抬起,依旧盯向那柱子后面的人,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
吹着风,听着雨声,喝着酒,桑冉就在身边坐着,章楚很久没感受到过这种惬意。
他们在基地中,没有战事的时候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战事的时候这里便是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不久后眼前的一切宁静都将不复存在,但此时此刻,他看向那些为了一个观测数据争执不休的研究员,看向不远处别的桌子上喝酒聊天的工作人员,看向雨中站岗的士兵。
至少他们还有此刻。
他知道几公里外有无数人在披星戴月地连夜迁移,他知道那些人或许饥一顿饱一顿,与亲人骨肉分离,他们中很多从小在首都区长大,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远门,他也知道,如果说基地这些人肩负的是人类的希望,那这些普通人则延续的是人类的未来。
他们中有政治家、科学家、商人、医生、教师、农民……是一个巨大的基因库,古往今来任何战争,只要百姓还活着,那这个民族就还有希望。
可这不止是战争,还是末日,联盟政府转移的也不止人类,还有动物。
老虎、狮子、大象、熊猫、长颈鹿……科学院选择了最优质的基因,每种动物带两公两母,年龄控制在八个月岁到三岁之间,就像末日电影里演的那样,用飞机吊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直飞西部藏区。
“在想什么?”
思绪被拽回,桑冉在旁边问他。
章楚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说:“桑冉,我想把积蓄捐出去。”
第79章 第 79 章 他一直畏惧又难以自控渴……
桑冉脊背微僵, 片刻后若无其事笑道:“为什么?”
章楚看着暴雨不休的天空,还有偶尔会冒雨飞过的飞机,他觉得几个月前满世界飞的谈生意、为了几点让利跟人唇枪舌战回来通宵开会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他只是觉得,现在钱财于他而言, 好像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钱在我这里也只是一串数字,不如让它去发挥更重要的作用。”章楚看向他, 眼底映着天上的月光。
在那瞬间, 桑冉觉得好似有串细小的火花卷携过他四肢百骸, 尾端处噼啪炸开, 无声又震耳欲聋。
在刚才那一瞬间, 他好像看见了三千年前的章楚。
那个勇敢善良,心怀苍生的章楚,他一直畏惧又难以自控渴望的章楚。
上一世章楚为了苍生断弃自己性命, 桑冉从未给任何人说过, 章楚死后他做了几百年的噩梦, 不停地梦到章楚死的那天,有的是他差点没赶到, 有的是他赶到了但章楚还是死了,有的是章楚活下来结果是梦中梦,有的他知道是梦中梦清醒地醒来发现竟不是梦, 狂喜之后一脚踩空才彻底醒过来。
这种煎熬他体验了几百年。
这一世章楚是个商人,唯利是图, 桑冉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那噩梦中醒来,他不在乎章楚是不是性情大变,他只想要他活着。
可刚才章楚的话,还有那个眼神, 一下子又把他拽回了三千年前。
“怎么了?”章楚感觉桑冉有些不对劲。
桑冉动了动嘴唇,还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基地后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那边喝酒打诨的一帮人吓得一哆嗦,周围猛地静了两秒。
“打雷了?”
章楚也回头看,但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小桌上的酒瓶哐当落地,更大的一声巨响从基地内部传出,这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出事了。”章楚看着沉沉夜色中的基地道。
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半球形建筑上空红灯闪烁,刚才还温馨静谧的画面就像被刀割开一道裂缝,苦难和灾祸瞬间从中涌出。
基地外围冒出大量士兵,章楚当机立断回头嘱咐方启留在这里保护这群研究员,他拉上桑冉的手,“跟我下去看看。”
“好。”
“妈,我也去。”烛阴在身后叫道。
桑冉回头说:“你带弟弟在上面等着。”
烛阴被这样一说才想起来,相柳呢?他瞬间顾不上别的,四处寻找起相柳来。
如果说整个基地固若金汤,那基地里的钢井道电梯和完全独立的电力系统则更是被保护的重中之重,因为地下这么多层一旦发生意外,逃生是首要大事,要保证电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使用。
他们乘坐电梯一路向下,刚才已经看到好几拨往下走的荷枪实弹的士兵,章楚一颗心砰砰跳着,他总感觉这次震动跟周思凡说的事情有关,跟那群古代人有关。
电梯飞速下降,约往下震动得越厉害,一只微凉的手掌突然盖上他的手,桑冉道:“章楚?怎么了?”
章楚这才发现他一直拽着桑冉没松开,并且手腕在不断用力。
“放心,我会保护你无事,如果害怕的话我们现在上去。”
章楚摇了摇头,他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他不是怕自己怎么样,而是在担心周思凡,周思凡只是个没变异的普通人。
他把这话说给桑冉听,桑冉微不可查地讥笑一下,没说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道:“听见了吗?”
章楚看他,“什么?”
“异兽吼叫的声音。”
章楚一愣,他耳中除了震动所带来的嘈杂声音并没有听见什么叫声,但桑冉身为魔族,听力大概比他的要强,他问道:“地上还是地下?”
“下方,有至少十数只。”
章楚后背猛地发凉,基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不受控制的怪物,就算是有人变异,也很小可能十几个人同时变异。
两人循着震源一路向下,果然停在J区,就是关押那些古代人的地方。
电梯门还没打开,章楚就已经听见暴乱声,门一开,一颗混乱中扫射的子弹打到电梯门上反射过来,被桑冉以非人般的速度拦下,他一甩袖子,眼眸似箭朝那边射去。
而刚才胡乱开枪的警卫员在一片烟尘中已近癫狂,大吼着开枪扫射。
眼前的J区已是一片混乱,这里住的多数是厨师、保洁、应侍、守卫,此刻他们哭叫着四处奔逃,有可怖的吼声从后面传来,但被枪雾烟尘盖着,什么也看不清。
章楚循着吼声的方向,拔腿就要冲,桑冉拽住他,用两指在他颈侧点了一下,一道黑色荧芒闪过,章楚摸了一下:“这是什么?”
“保护你的东西。”
章楚定定看了他一秒,在他腕上使劲一握,两人一起朝浓烟处跑去。
他们来过J区一次,当时是为了找方启,J区的通道多而杂,但现在看着倒开阔了不少,浓烟中能看到很多人在逃跑,军队已经下来,章楚能听见前方有枪声。
不是刚才警卫员那种杂乱无章的打枪,而是训练有素的。
只是他跑了没几步,迎面甩来一条猩红的东西,章楚脚步猛地一停,他没来及收回的衣摆碰到那条舌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灼烧出个洞。
“浓酸……”
不等章楚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开礼炮似的甩来无数根跟刚才那东西一样的猩红色长条,章楚终于看清,这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舌头。那舌头又细又长,灵活而带有浓酸性,边缘处薄如蝉翼,稍稍粘上就可能会被划破,此刻如长鞭一般挥舞甩动。
章楚低低骂了一声,从后腰处抽出匕首,眼睛不带眨地冲向那堆恶心的东西。
那舌头的数量之密集,简直如头发丝一般,章楚感觉自己像扎进了一堆海藻里,要是普通人,就算不窒息而亡,也会被这酸性腐蚀到。但章楚操纵着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圈保护层,同时挥舞匕首,那舌尖扫在身上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像隔着层果冻膜,微麻微痒,但并不痛。
这个方法没人教他,而是章楚自己摸索的,看来等出去后可以问问桑冉。
突然两根舌头从他头顶俯冲而下,章楚闪身一避,匕首裹挟着灵力挥去,那两根舌头却仿佛背后长眼,以几乎是瞬间移动的速度避开,转而拧成一股,如长矛般朝他刺来。
章楚四面八方都是被这猩红长条织成的大网,电光石火间他只能以惊人的腰力旋拧身体,长腿一转跨到那两根长条后面,带了铁块的靴子狠狠踩下去,谁知这两条吃痛后一缩,随即不但没有退却,反而变本加厉地疯狂缠上来。
一根嗖地一下缠上章楚的腰,一根朝他脸袭来。
章楚冰凉的脸上愈发寒冷,他狠狠闭上眼睛,下一秒纤长的睫毛张开,霎那间如利刃般横扫而去,离他脸只有一厘之差的长条化为飞灰,同时他身体开始升空腾高,紧紧缠在腰间的长条像是感受到某种震慑,想抽身退去却像被黏住一样无法离开。
不仅是他腰上的长条,还有四周的那些,全都感受到某种危险,蠢蠢欲动地想要后退,章楚升到半空,头顶原本困住他的猩红色长条随着他上升而不断后退,章楚冷眼向一旁扫去,同时刀刃脱手而出,贴着四周环绕一圈,所到之处闻风而动血流成河,猩红色长条堆成的肉墙顷刻间土崩瓦解,血液的腥臭味散开,冲得人眼热喉恶。
章楚腰上的东西成了条碎肉,他随手扯开,立马去看桑冉,桑冉那边被三只巨鼎般的怪物缠上,那三只怪物丑得像外星生物,钢筋水泥一样的躯干在地上一砸一个坑,而桑冉负手斡旋在三者之间,如一个灵活的魅影,那三个怪物震得整个J区轰轰作响,被桑冉遛狗一般耍着愈发愤怒,他们频频相撞,撞得地震天摇,最后他们那发绿的眼睛冒出阴寒冷光,竟三者相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三头六臂的巨兽。
而桑冉也终于厌烦,他单手罩在身前盘旋舞动,很快,一个黑色魔气形成的球波越聚越大,周围阴风席地而起,垃圾碎叶被卷入球波里,下一刻桑冉甩手而出,冲着那三头六臂的庞然大物而去。
那怪物刚刚聚形,正是精力充沛之时,被球波一打顿时打碎了半边身子,另外半边挂着一颗半脑袋,怒吼着冲桑冉冲了过来。
桑冉在他近身的一瞬飞身跃上,一章抵住怪物头颅,那手掌犹如千钧之重,把地板都压得塌陷半分。
章楚在一旁看着有些心惊,这样的巨型怪物,放在外面就是拿大炮轰也轰不死,看起来不像是弹道武器能消灭的,而桑冉竟然一击就让它失去了大半行动力,看样子这第二击——
轰——!!
桑冉那一掌威力堪称震慑,直接把怪物仅剩的一颗脑袋轰成了碎渣!
几乎是同时——轰!!!
章楚立刻顺着声音来源往更里处看去,只见J区内部冒出轰然火光,紧接着两个东西从火光中接连飞出,一个通体发光,像个透明的水母一样,浑身还冒电,而另一个——章楚定睛一看,竟然是周思凡!
“周思凡!”他脱口叫道。
但周思凡此刻恐怕根本听不见,他身上穿着还是那身银白色军装,此刻沾了灰显得有些狼狈,但整个人像一把终于开了鞘的宝剑,他手中射出利芒,赶在水母怪逃离J区前控住它,水母怪受击向前踉跄一步,下一刻风声已至身后,它不得不回身迎战。
章楚这时看见水母怪竟长着一张人脸,但他顾不得想这个,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思凡,想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变异的。
周思凡出手快而狠,水母怪很快招架不住,脚底生风再次想跑,周思凡怒道:“还敢跑!”他重重一击劈在水母怪后背,那水母怪不知被打中哪里,哀叫一声,身体顿时软下来,竟然变为了人形。
周思凡上前掐住他细细的脖子,把人拎了回来。
这时从里处浓烟中跑出一列军队,为首的在周思凡身前站定,敬了个军礼道:“上将,现在牢里已经被控制住了,13个古代变异人死了……”他看了一眼周思凡手中还活着的水母怪,又看了一眼已经碎在地上的猩红长条和三头怪,“死了7个,剩余的已被逮捕。”
周思凡把手上拎的细脖鸡递过去,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侧眼看章楚这边,“你们怎么下来了?”
章楚眯眼,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问他什么时候变异的,为什么不告诉他,只说道:“现在基地乱成一锅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思凡看了他身后的桑冉一眼,两人再次在对方眼中看到熟悉的自己,周思凡收回视线,他手上沾了些血,身边立马有勤务员过来包扎,他道:“这群古代人果然有问题,今晚我收到命令要审问他们,他们之前也不算负隅顽抗,毕竟联盟留着他们性命,还供他们吃喝,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像串通好一样一言不发。”
周思凡下巴朝那边昏迷的水母怪抬了抬,“那孩子之前我照顾过,所以他跟我还算聊得来,但今晚也是不说话,我觉得事情不对劲,正要让上面再调点人过来,结果就出事了,他们这几人在一瞬间全部变异了。”
章楚轻轻吸了口气,怎么会这样,这到底为什么,背后又隐藏着什么阴谋?
刚才最后一个水母怪被周思凡制服时基地已经停止震动,警报声也不响了,但J区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了,就像室外战场一样。
基地内为了防止发生事故造成塌陷,每一层每隔几米就有一根钢筋承重梁和柱子,所以现在J区虽然破败,但暂时还至于有坍塌的风险。
章楚说:“刚才那一阵地动,恐怕很多人以为是地震,已经跑上去了。”
桑冉轻轻道:“调虎离山。”
章楚心中一沉,“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很快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出。
下一刻,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念头,刺耳的警报声在停下不到一分钟后再次响起,这次,地面上空传来比刚才大了几十倍的炮火声。
“他妈的。”周思凡立刻顾不上手下包扎,抽出枪就往电梯口去。
这电梯设计的大小跟货梯一样,每层有十五个电梯间,每个电梯间有五个大小不同的电梯,狡兔三窟,人类为了逃生可谓是手段尽出。
军队跟着周思凡一同上去,章楚和桑冉也跟了进来。
电梯不断上行,每经过一层,他们都能听见哭声和脚步声。
章楚说:“上面一定是古代人,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周思凡咬牙道:“恐怕牢里那几个古代人不是今晚才变异,而是他们本身就是变异人,被古代那边故意送过来,作为囚犯混入基地内部,就等着这一天跟他们里应外合,制造混乱先把人吓出去,然后黑洞另一边再趁这时候进攻,事半功倍。”
几人来不及多说,电梯很快上到地面。
果然,这里聚集的人是平时的好几倍,平时基地外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这些人非富即贵,政商掺杂,每天躲在固若金汤的基地里度日,要不是被吓这么一遭,是绝不可能出来的。
章楚看见了桂辛焰和郗棣,还有军方的几个熟脸,桂辛焰已经坐上战斗机准备升空,炮火竟然就燃在基地家门口,外面那片笔直的杨树林此时已是一片火海。
一棵棵冲天站立的杨树在火光中燃烧,依旧百折不屈,只是枝叶在一片片凋零,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他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听到。
这一刻章楚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基地也要撤离首都区了。
天空上方暴雨不休,电闪雷鸣,黑洞比白天时更加阴沉晦暗,而在入口处却火光冲天,那里已经打起来了。
周思凡回身跟章楚道:“你们先回地下吧,上面有我们。”他料到章楚想拒绝,按在他肩上的手加重道:“先回去,把行李收拾好,我们应该很快要离开这里了。”
章楚的话堵在口中没说出来,他点了点头,最后只说:“小心。”
周思凡于是转身也加入战斗。
章楚跟桑冉对视一样,桑冉突然把他抱进了怀里,章楚慢慢抬起手臂,也紧紧抱住他。
地下的震乱是虚惊一场,周思凡找人迅速汇报完情况后,立刻有军方的人护送逃上来的人重新下去。
章楚最后看了外界一眼,跟桑冉一起下去了,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突然,章楚脚下一踉跄,桑冉一把扶住他,皱眉道:“怎么了?”
刚才那瞬间章楚只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毫无预兆的尖锐疼痛,一种恐怖的麻痹感攫取住他,但很快那感觉就消散了,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桑冉。
桑冉见他神色不对,加重语气道:“怎么?”
章楚站稳身体,手放在心口上,喃喃道:“刚才这里好疼。”
那种疼痛章楚从来没有体验过,他毫不怀疑如果再多来两秒,他能立刻疼得跪下来。
桑冉拽过他到面前,神色关心,“是不是刚才伤到哪里了?”
说着他就把灵力注入章楚体内,想要检查修补一番,但灵力注入的那一刻,章楚只觉得刚才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疼得他一掌挥开桑冉。
桑冉被一掌挥开,还没反应过来,扭头看见章楚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愣住了。
但很快他就被章楚脸上的冷汗吓到,顾不得想别的,伸手过去被章楚避开,“别、别碰我……”
桑冉攥了攥拳,看他这副模样突然回想起一个画面。
那是三千年前章楚死的那天,那时桑冉晚来一步,赶到时章楚已经奄奄一息,他颤抖癫狂地想把人抱住,但章楚却仿佛痛极了,根本无法让他近身,那是天人圣体在即将身陨时对魔族的本能抗拒,章楚看向他的眼神有无限眷恋,但身体却不允许他靠近一点。
后来南海神龟告诉他章楚是天人,并提到了神格这个东西,南海神龟说神格是天人体内重要且脆弱的东西,几乎像个玻璃珠,要好好呵护,不然极易受损,并且每次受损时会产生根本无法忍受的痛处。
桑冉那时就无端联想起章楚死前,他应该是章楚那时候神格受损,所以才会那么痛。
就像现在,桑冉也无端想到了章楚的神格,可是,现在章楚应该没有这种东西了,他体内的神力在觉醒,但神格却不会失而复得,除非……
“除非能找到他神格化作的那样东西,并且摧毁掉,如此这般,神格方才能重回天人体内。”
章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桑冉对他注入的灵力从来都是温和至极,他也接受得很容易,但刚才的就像一股火线般冲进他体内,跟他自己的灵力对冲,短时间造成的痛苦章楚都想叫出来。
那疼痛如丝如线绕着他,突然,一缕丝线进入大脑,他眼前猛地闪过几个画面。
桃花树下、一个月白色的宫殿、碧蓝的瓦顶,画面一转,变成魔界,亘古的月光高高悬在山巅,蔷薇花瓣漫天飘散,苍月殿内风声涌动,白色纱帐卷起,露出床上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那些画面就像有人砸开章楚脑子灌进去的一般,随后又猛然抽离,等章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桑冉带回了房间。
章楚已经不疼了,周遭重新安静下来,他现在回到他那个小房间了。
桑冉把他放到床上,转身去倒了杯水。
章楚坐在床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回不过神。
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到底是为什么,而他眼前飘过的那些画面又是……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些画面,还有偶尔睡梦中能梦到一些事情,但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可刚才那些画面他觉得很熟悉,虽然不记得,可他觉得仿佛就是梦中发生的事情。
第80章 第 80 章 藏区迁移
他为什么会梦到苍月殿?
苍月殿大床上会躺着谁?那纠缠的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桑冉吗?
桑冉回来把水杯递给他,章楚抬起手,茫然地喝完水, 桑冉接过空杯子放在一边,坐到他旁边, 片刻后才说:“刚才很疼?”
章楚顿了顿,点头, 他看向桑冉, 道:“疼得太突然了, 而且我脑子里还出现了很多画面, 那些都是不属于我的记忆。”
他注意到桑冉身体有些僵硬, 心中微微惶然,他说:“桑冉,你说你之前只有我一个人, 是真的吗?”
这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毕竟桑冉活了千万年, 有过感情关系或几个床伴也很正常,但桑冉为什么要对他说没有。
何况……章楚回忆刚才看到的, 他感觉那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不只是在苍月殿,不只是普通的床伴……
“你想说什么?”桑冉低声问他。
章楚这才发现, 自己刚才那句话根本没问出口,他只是盯着桑冉看了半天。
章楚发现, 他问不出口。
如果桑冉说有呢,他问出这句话想要桑冉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章楚掐了掐眉心,哑声道:“没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重新抬起头,“烛阴呢, 我们现在就要收拾准备……”
桑冉却在他抬头的瞬间抱住他,“章楚。”
那力道之大,像是想把章楚勒进身体,他轻轻抬头碰了碰他,“怎么了?”
你要想起来了吗,章楚?
桑冉突然有些凄然,他曾以为他能面对世间任何变故,可面对章楚时却频频失手。
他曾经幻想章楚可以一辈子不记起从前,让他自己一人带着之前的记忆过下去也没关系,但他吻他时、抱他时、跟他做最亲密的事情时,他做不到问心无愧。
桑冉一边想章楚恢复记忆,一边又希望他就这么什么也不知道地过下去。
两种情绪不断地拉扯着他的心,在今晚尤其热烈。
最后他只道:“对不起……”
章楚攥着他衣服的手紧了两分,“为什么对不起……”
这时,外面的门被哐哐敲响,方启的声音响起,“行长先生,你们在里面吗!联盟那边说要开紧急会议,想叫你过去!”
两人被从奇怪的氛围里拽出来,章楚松开桑冉,桑冉顺着他鬓角摸了一把,“怎么这个时候开会?”
章楚理了理衣服,“今晚估计是在基地的最后一晚,你把行李收拾一下,让烛阴相柳他们也做好准备,今晚别睡了,等我回来。”
桑冉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去吧,别担心,无论如何有我在。”
章楚低头吐出口气,把那些原本不该现在冒出来的事抛之脑后,重新抬起头时眼神恢复坚毅,他也笑了一下,“好。”
打开门方启就守在外面,他嘴里嘟嘟囔囔,“行长先生,这基地是不是呆不了了,不能回回打仗都在家门口吧?”
章楚疾步向电梯间走去,边走边道:“去收拾行李吧,最迟明天,基地应该就要准备迁移了。”
方启这倒没想到,“这么快?”
“之前关于基地到底撤不撤离不是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现在看来显然还是不安全,”章楚侧头,“今晚开会有说是什么事吗?”
方启摸了摸脑袋,“好像确实听到什么搬去藏区之类的。”
章楚点头,果然。
开完会,已经是凌晨三点,所有人心事重重又心情紧迫地从会场出来,章楚自己隐在人群中出来,头有些隐隐作痛。
会上主要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举手表决基地到底搬不搬。
现在全国都在往西部藏区移动,他们没搬走的原因是基地固若金汤,并且耗重金打造,多年来人力物力财力全费进去了,不到最后一刻确实很难割舍,谁能想到好巧不巧偏偏在首都区上空留下一个全球唯二的大黑洞,真是倒霉到祖坟了。
之前大部分意见还是留下,但今晚后再举手表决,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同意撤离。
但基地也不会完全荒废,而是彻底转变为军事基地,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前线。
明天开始非军方人员全部乘机撤离。
第二件事就是宣布跟古代人族彻底开战,所有人做好觉悟,同时还公布了研究院一个重磅消息,李昂博士在今晚算出了最后一个数据,得出结论,在一年时间里黑洞内外两个世界会完成大融合,幸运的是主世界是他们这边。
恐怕这就是古代那边急着开战的原因,他们慌了,想来抢地盘了。
第三件事,这几天要准备召开联合国安理会,自从末日之后,建址在菲洋联盟的联合国机构就已经空了,一切会议和行动自然也暂停,但是玄中打算过几天要再次开个会,有些问题不得不讨论了。
散会后,大家都忙着回去收拾行李,基地灯火彻夜不停,广播不断循环播放:“明早九点,BC两区的人请准时带好必要行李到达负二层,通过地下通道直达机场,务必准时,逾期不候!下午两点,CD两区的人第二批出发,五点,剩余区域非军方人员第三批撤离!务必准时,逾期不候!”
章楚回到他那层的走廊上,走廊是前所未有的吵闹,每个房间的门都开着,人们都在收拾行李或来去匆匆。
方启还站在章楚身后,没心没肺,“哈哈哈哈哈,行长先生,你看这场面像不像泰坦尼克号要沉了。”
章楚啧了一声,“别瞎说,一会儿你回去拿上行李赶紧过来,跟我一起走。”
“哦,行。”
章楚走回房间,他们的门也开着,三个脑袋一起朝他转来。
桑冉温婉道:“回来了。”
烛阴也勾了勾嘴角,相柳跟章楚对视的一刻就把脸一扭,不看他。
这一刻章楚发现这父子三人长得真好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问道:“行李收拾好了吗?”
桑冉拎了一个包出来,“你的东西都带上了,还有蕴灵蛋,应该没有落下的。”
章楚微愣,他本意是让这三人各自收拾好自己东西,没想到桑冉也帮他收拾了。
章楚环顾房间一圈,他们也才入住基地不到两个月,一切从简,原本也没多少行李。
他看了一眼蕴灵蛋,烛阴把房门关住,隔绝了外界的吵闹声。
烛阴挂笑倚在门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有桑冉、章楚、相柳,不知在想什么。
桑冉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蕴灵蛋的孵化期是三个月,想来也快到了。”
章楚把蛋接过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J区打架时,对抗那长条怪物,他当时就想这东西真灵活,可以变着角度还有攻击方式地打人,而他出门只习惯性携带匕首,而匕首在变异人和变异怪物之间,其实并不是一个杀伤型很强的武器,也不太适合现在的他。
他突然说:“我想要一个法器,最好是长鞭一类的。”
桑冉脸上笑容微不可查地凝了凝,“长鞭?”
烛阴也看向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妈上辈子的法器好像就是赶天鞭,一根挥一挥能让三界地洞山摇的旷世法宝,只不过跟他妈一起消失在了那场大战中。
章楚点了点头,其实他以前从未用过鞭子,但就是感觉若有一根鞭子在手里他参与战斗时会顺手很多。
如果仔细听的话能发觉桑冉嗓音有些发哑,但面上其实看不出什么,他嗯了一声,摸了摸那颗圆滚滚奶黄色的蕴灵蛋,“那你从现在开始便可以将它贴身带着,它会感知到你的意图,从而变成你想要的东西。”
章楚看着怀里这颗令人很有食欲的蛋,不由发自内心地微微笑了一下,“太神奇了。”
天很快有些蒙蒙亮了,一家四口收拾好行李就呆在章楚房间里等广播通知。
相柳本来一直在烛阴身边,后来看烛阴有些不愿意搭理他,便磨磨蹭蹭地摸到桑冉身边,小声地叫爹爹。
章楚看了一眼。
桑冉本来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摸了摸他的头发,“困了?”
“嗯。”相柳很小幅度地点头,揉了揉眼睛。
“在床上先睡一会,等下叫你。”
相柳不动,就在他身边拽着袖子。
桑冉轻叹口气,“你大了,不用再哄着睡觉了。”
相柳平直细长的眉毛皱了皱,似乎已经听见太多次“你大了”这个说法,显得有些不高兴。
但他不想惹爹爹不开心,于是松开桑冉袖子,自己躺到床上去了。
等相柳躺下闭上眼睛后,桑冉还一直看着那边,章楚压低声音道:“两个孩子知道他们是……”
桑冉回头,“是什么?”
章楚声音更低,“是蕴灵蛋里孵来的。”
桑冉:“……”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不知。”
魔族听力天生就好,这段话被坐在另一边的烛阴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当下很古怪地看向自己爹妈。
章楚注意到他视线,怕他听去点什么,连忙正襟危坐,不再说话。
外界声音已经不如刚才聒噪,大概是都收拾好行李跟他们一样在等广播。
七点钟天亮了,广播响了一次,通知他们每人行李限重5kg,若是超出额度在登机时会直接扔掉行李,没时间让人再减量称重。
走廊外面顿时传来一片哀嚎,这不是坐次飞机出去旅游,行李少带点就少带点,而是自己全部身家性命,是次一去不返的航班,确实很难割舍。
章楚看了看自己的小箱子,好在他末日后每次逃命都非常匆忙,根本剩不下什么行李,他从前那些值钱的东西,现在早在首都区汪洋下面沉底了。
八点半时,广播声再次响起:“请BC两区的各位带上精简行李,乘坐电梯有序前往负二层等待登机,请BC两区的各位带上精简行李,乘坐电梯有序……”
“走吧。”章楚站起来,回头看向三人。
烛阴叫醒已经安稳陷入梦乡的相柳,相柳扒开被子坐起来,乖乖地被哥哥带下床,四人走到走廊上,章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关上了门。
地下二层。
“哎呀,”一个大肚腩的议员摘下头顶帽子在胸口忽扇着,频频露着惊恐的下眼白看头顶,“你说上面这战事不会波及到咱们吧,不是说隔音效果好吗,怎么我听这大炮声这么响啊。”
“老王,是隔音好,不是让你聋了,你这就在战场地下怎么可能听不见嘛。”
头顶上方已经打了快六个小时,现在炮火声已经很少了。
地下二层是专门用来转移人群直达机场的地方,修建得像一个高级地道战遗址,所有人不分高低贵贱一律在这儿排队等着登机。
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持枪的变异人战士防止暴动,队伍移动得很快,没多久,章楚他们就已经见到前方的亮光。
刚才出房间时魔族一众人就赶了过来,跟着桑冉,现在烛阴掏掏耳朵说:“人类的飞行器,能有我的缪米快吗?”
“怎么可能,殿下,那东西看着就四平八稳的,哪里有坐龙来的爽。”
烛阴笑了笑,正想问章楚要不要跟他一起坐龙飞过去,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愤怒而颤抖压抑的声线,“你、你们是古代人,你们是魔族?!”
刚才跟烛阴说话头上长了绿色独角的魔族回头看去,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很难发现吗?”
说话那人身体发抖,目光仇视地扫过他们,咬牙道:“你们跟那群古代人是一伙的,我弟弟就在J区,就是被你们杀死的,联盟为什么要留你们在基地,你们就是一群祸害,你们……”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那绿角魔族突然拽起他衣领,男人发黄发旧的衬衣在魔族手里攥得如一块破布,双脚高高离地,惊恐地瞪大眼睛,脸色迅速涨成猪肝色,魔族吊着眉毛,语调凶狠而缓慢,“你这个低等下贱的人类,说谁是祸害?”
周遭引起混乱,章楚回头看去,被举起来的那个男人大概因为没了弟弟,凭空多了股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红着眼睛吼道:“你们是祸害!不然我弟弟怎么会死?你们更那群古代人都是从黑洞另一边来的,你们肯定是一伙的,要不是你们这群怪物,我们的世界也不会这样!”
“竟敢把魔族跟卑贱的人类混为一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那魔族的手不断收紧,绿色魔气溢出,像是要把男人直接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