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第 111 章【冬至加更】
朝眠峰今日迎来了她久不曾见的小主人。
贪欢又喜又悲给她们起开门,宣纸上的墨渍更深,像是在哭,“小主可算回来了。”
“贪欢姐姐许久不见。”祝卿安叹息颔首。
刚说完,身旁女人却捏了捏她的指尖,往她掌心挠了两下。
银发姑娘稍愣,偏头看她,“师尊怎么了?”
越尔不言,只是猛拽她一下,往院子里走。
祝卿安担心她走快了身体受不了,连忙劝她,“师尊走慢点。”
墨发女人进来之后便转身,埋进她怀里,紧密相贴着,越尔声音还哑,但在她面前却压软了些,“陪为师沐浴好不好。”
“不想和你分开。”
她怕极了对方要离开她,更怕如今是一场梦,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醒来。
“我帮您。”祝卿安没想到她这样粘人,心中没有多少喜悦,有的只是无止境的心疼,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师尊都是如何过的。
这些药材她没有花费一个灵石,可说到底宗门种植的药材不可能免费提供给弟子炼丹,是因为有越尔在,她才得以薅了一把宗门草药,若是要自己购置,那这次炼丹起码浪费了五个下品灵石。
这代表祝卿安不仅要炼成丹,还得保证炼成的几率不能低于三成,且这三成之中,还得有半成是中品丹药才能保本。
虽然有点困难,但是祝卿安有信心能在丹道上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祝卿安可在?”别院门口有人喊道。
祝卿安疑惑,走到院门口看见两名身穿黑衣的执法堂弟子,他们面无表情又重复一句:“祝卿安可在?”
执法堂的弟子向来不苟言笑,好像看每个人都是灭族仇人似的瞪着眼,茵曼有点害怕地问:“你们找我家小姐有何事?”
“韶华真君和宗主在主殿等候,还请你家小姐随我们走一趟。”他们言语之中客气有余却没有尊重地释放威压。
茵曼脸一白,哪里能承受得住,祝卿安上前一步,将这股破人的气势尽数挡下,说:“我随你们走一趟便是,不必为难她。”
“请吧!”
祝卿安安抚茵曼后前去主殿,其实她内心也挺坎坷的,总觉得方才梦境中的事即将要发生,所以天道才会提醒她。
执法堂的弟子只将她送到主殿大门前,祝卿安进入大门看见陈兰欣也在,而陈兰欣身边还躺着陈家大伯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有被灵兽啃咬过的齿痕,有的地方都已经露出了骨头,陈兰欣跪在尸体身边哭得梨花带雨,好像真的伤心欲绝。
祝卿安见此景,便知道梦境里的事正在上演,她可不能像梦境里一般莽撞,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大殿上的座位,正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着浅色紫衣,看不出来年龄,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韵,她便是道玄宗宗主,同时也是越尔的师尊兼养母,或许也是最清楚越尔身世的人,没有之一。
“祝卿安拜见宗主。”
“宗主,就是她谋害了我大伯,宗门有规定,同门不可相残,祝卿安无视此规,残害同门,还请宗主为我们陈家做主啊!”陈兰欣见人一来,就痛心疾首地磕响头,“砰砰”几声,额头都红了。
祝卿安都替她感觉疼,她看了尸体几眼,竟然没看见发簪,难不成陈兰欣还没拿出来,那等会要不要认错服软装可怜,或许能少一点责罚。
越尔问:“你可有证据?”
陈兰欣不哭了,但还在抽着鼻涕,她用手绢擦了擦鼻翼,红着眼仔细瞧向祝卿安,支支吾吾说:“有,我伯伯知道了我和她之间有过节,还定了一年的赌约,他就去北山兽林找她收回赌约,谁知道我伯伯会一去不回……呜呜……”
祝卿安眨眼,疑惑陈兰欣怎么没把发簪拿出来,不过她也不会傻到去问就是。
陈兰欣哭得伤感,主殿全是她抽抽搭搭的声音,好似一只蚊子在耳畔嗡嗡响,宗主皱眉摇头,轻轻揉了揉眉心,显然是被哭声吵得心烦。
宗主:“空口白话,胡闹。”
陈兰欣顿时一急,指着祝卿安腰上的储物袋,说:“我们陈家的储物袋都会做一个细微的记号,把这两个储物袋拿下来检查不就知道了。”
陈家确实喜欢在东西上面做记号,包括制作的灵符,祝卿安也没仔细检查储物袋,所以不清楚储物袋上有没有记号。
宗主看着祝卿安:“你从踏入大门时就未曾辩解过,可愿交出储物袋让执法堂的弟子看看?”
宗主的语气听着挺温柔,祝卿安仔细回想,宗主的人设的确很温柔,不爱打理宗门事物,每天就关在院子里赏梨树花,喝梨花酿,面对这样的人,祝卿安可不能太强硬。
她礼貌问:“敢问宗主,若是有人要杀我,我当如何?”
“当然是反杀。”
“倘若要杀我的人正是陈兰欣的大伯呢?”祝卿安又问。
还未等宗主说话,陈兰欣跳出来先说:“宗主,祝卿安在撒谎,我大伯明明是去劝和,又怎会对她起杀心,还请宗主明鉴。”
“陈兰欣,我是疯了才敢以炼神八阶的修为去杀一位炼神大圆满的修士吗?”祝卿安被气到不行,“宗主,陈兰欣的大伯不分青红皂白追杀我,迫不得已,我为了自保才反击的。”
“怎么,你承认我大伯是你杀的了?”陈兰欣冷笑,总算把这句话给诈了出来。
“我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祝卿安本来还想忍一忍,心平气和慢慢说缘由,但陈兰欣这副哭得哀哀欲绝的嘴脸实在是装得太假,她又如何能忍。
陈兰欣跪地磕头,哭得嗓子都发哑,说:“宗主,您都听见了吧,祝卿安承认杀了我大伯,我大伯可是炼神大圆满修士,若非祝卿安用了卑劣手段,我大伯怎么可能会死在八阶修士的手里啊……”
说完,陈兰欣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转身扑到尸体旁边哭,也不嫌弃尸体上的臭味,开口又哭又闹:“陈伯伯,你死的好冤,不过我相信宗主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这一顶帽子扣得真好。
宗主锐利的目光瞧着祝卿安怒气难掩的面色,一眼便看出来此人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也并非滥杀之人,性格虽犟,却也率直,比一旁哭哭啼啼的人讨喜多了。
宗主又瞧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越尔,只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越发看不透,她心中已有考量,便和越尔说:“尔儿,祝卿安既然是你的亲传弟子,那按照门规就交予你处置。”
陈兰欣听言,掩面而泣,看似伤心,实则在掩盖脸上略拙的难过之意,她内心是癫狂欣喜的,还差一点点,她便叫世人都知道,即使祝卿安是越尔的弟子,越尔也不会偏袒半分,犯错了同样会受到严惩,没有任何靠山。
陈兰欣整理好情绪,再次露脸已经全是泪痕,她跪向越尔,慢慢爬过去,边说:“韶华真君向来公正严明,还请还我大伯一个公道。”
越尔流转的眸光微微出神,她未曾想到收去发簪,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到叫她有片刻的迷茫。
生前,祝卿安被污蔑残害同门,越尔自然是不信陈兰欣的一面之词,她更愿意相信小徒弟是被人追杀,可证据确凿,小徒弟也直接承认了。
她为了公正严明的形象直接罚了小徒弟在道场上跪到昏厥,她是真的信任小徒弟还是从未真心实意交付过信任?
至少在小徒弟眼里,越尔罚她的行为是不信任的,所以到死,小徒弟才会说:“你从未信过我。”
越尔垂眼,乱了气息,是她让祝卿安变得无依无靠,也是她亲手推祝卿安一步步走上入魔的道路,所有的错都在她,她不是一个好师尊。
“韶华真君?”陈兰欣见越尔不吭声,便伸出手拽着那顺滑的裙角,她第一次离她如此贴近,心底不免一阵激动。
“你放肆!”
祝卿安本来心里就有一股气没地撒,此刻见陈兰欣这么不要脸地拽着越尔衣裙,哪里能忍,一脚就把那只手踢开了,她的东西,可不许讨厌的人碰。
陈兰欣疼得大叫一声,她捂着手,忍着怒气,尽可能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说:“真君可瞧见了,祝卿安她如此欺辱我,还请真君严惩。”
祝卿安冷笑,反正都要被惩戒,她干脆豁出去让自己心里舒坦,便毫不犹豫扇了陈兰欣一巴掌,直接把陈兰欣给扇懵了,脸都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可算是替茵曼讨回来了。
“陈兰欣,我处处让着你,你却咄咄逼人,这一巴掌我早就想打了。”祝卿安微笑,“是不是想还手,可你敢吗?”
陈兰欣气得发抖,她捂着脸看向面色平静的越尔,委屈说:“真君,我没有,我未曾针对过祝卿安,我也不敢啊!”
越尔叹息:“此事,就此作罢。”
陈兰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韶华真君怎能如此偏袒,叫我陈家人心寒啊!”
祝卿安也挺不可置信的,按照梦境中所发生的事,她应该会被罚跪,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就好像今天这场闹剧完全是个笑话。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看见陈兰欣自导自演又略拙的演技,她心里就很乐,且当看戏了。
“修仙之路本就充满了荆棘,况且你二人各执一词,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惩戒也不合适,此事就此作罢,对谁都好。”
陈兰欣不甘心:“可她承认杀了我陈伯伯,她亲口所言,就是证据。”
越尔眸光淡淡,声音微冷:“我说的证据,是你无法证明祝卿安用卑劣的手段谋害你大伯,莫要再胡搅蛮缠了。”
陈兰欣心寒,又见祝卿安得意的笑容,差点忘了管住面部表情,她极力忍着,转身跪向宗主:“宗主……”
“行了,这件事作罢吧,尔儿,你且给些补偿,毕竟人是死在你徒弟手里的。”宗主站起身,轻飘飘离开主殿。
越尔同她行礼,目送人远去。
陈兰欣白着一张脸坐在地上,哭也哭不动,已经没了再争斗的气魄,因为她知道,今日是伤不了祝卿安了。
她真的好不甘心,以前斗不过祝卿安就算了,毕竟祝家把她当作宝贝,可为何陈伯伯明明都死在祝卿安手里,道玄宗都不愿出面,一个个都在护着下品神元的废物,这是为什么,她到底哪里不如祝卿安了?
越尔递给陈兰欣储物袋,说:“这些灵石给你作为补偿,将你大伯好生安葬。”
陈兰欣抬头看着越尔绝世之姿,脑子一热,说:“我不要灵石,宗主既然让你补偿我,那这补偿也该合我心意才是。”
越尔觑她一眼:“你想如何?”
“我想拜韶华真君为师!”?
不敢想她要是没回来,这女人会变得如何,她怎么不懂,那时越尔分明是自尽。
她已成天道,对万物感知不过眨眼一息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发现对方生机的快速流逝。
怎么就这样不乖呢?
祝卿安等到女人呼吸绵长沉下,应当是彻底睡去,才把越尔翻过身来,抱进怀里。
师尊太不乖了,日后要好好看着才行。
想到对方刚刚那些小举动,祝卿安在夜色里轻轻而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缓缓吻上女人眉心,又不满足地滑下来吻住对方唇瓣。
因为一开始越尔吻的太重,这里不小心破了点皮,她没给对方修复,这会反复舔着那块有点血腥气的伤口,直到女人蹙起眉,似乎是被她折磨得有了点痛意,祝卿安才退出来。
指尖压住那点伤,青光微闪,红唇就恢复如初。
她还想继续,可永远是对师尊的关心胜过一切,尽管十分想念,她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抱着人缓缓睡过去。
能再见到师尊。
真好。
第 112 章 第 112 章
那日天裂之时,恢宏的霞光与烈火相映,在天边散开作一片如梦似幻的光景。
底下修士又悔又恨,本以为自己要被越尔给害死了,结果烈火中却冲出来一道长身玉立的女人身影。
飘逸的银白长发似胜雪,衣袂纷飞,气质如一柄锋利出鞘的长刀。
只一出现,便轻松压住了满天失去控制的天威,她身姿卓然,金瞳澄明,略带一丝神性的悲悯往她们扫来一眼。
修士们倏然一震,都怕她是要动手,在那双金瞳的注视中软了腿,只是还没说什么,浑身却骤然松下。
竟从原先那股可怖的力量里逃脱出来了。
远天边霞光收敛,融于她衣袖处,银发女子就像是一尊神明,带着令人敬畏的气势,将正在坠落的红衣女人抱入怀中,很快离去。
“这是……”为首几个是附近宗门的大能,本来是可以冲击更高一层的境界,现在却都修为倒退,差点儿连原来的境界都维持不住。
她们惊魂未定,心脉还在剧烈鼓动,不能承受方才之重。
银发女子的容貌虽然不知为何,像被蒙了一层纱般模糊,但是很久前的那场天罚太过瞩目,她们至今无法忘却,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
“那个斩退天罚的女子……祝卿安?”有人瞬间想起来。
除了瞳色不一,其余确实相像。
“总不能是毕烛吧?”也有人战战兢兢开口。
祝卿安就静静站越尔身后,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股恍若隔世的悲伤,仿佛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忽然感觉透不过气。
“醒了。”
祝卿安回神,放下了手:“嗯,师尊这两日都不在别院,是否因为我要炼丹的事而劳烦到师尊了?”
越尔把丹药集跟辨别药材的心得书籍递给祝卿安,说:“没有,我既为师,定会好好教导你,这两本书你先背熟,炼丹非一日而就,日后你需多点耐心看书,莫要顽皮了。”
顽皮?
难道不是不学无术?
祝卿安撇嘴,接过书随意翻看两页,一本书的厚度大概是两指宽,另一本也有一指宽,她憋了句:“这……得看多久啊?”
看多久其实不是问题,再多的书她都看得进去,可问题是越尔不懂炼丹,明明给她换个师尊就搞定的事,非要这么多此一举就是表明了越尔绝不会放祝卿安离开的态度。
祝卿安有种自己搬石头砸脚的感觉,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不知道现在反悔说想成为剑修还来不来得及,可当她瞥见越尔手里的戒尺,祝卿安又打消了念头。
“看两本书要不了多久。”越尔见小徒弟低着头,一副不太情愿看书的样子,心知还得自己多加鞭策,便又说,“给你十日的时间背书,十日之后我会抽查。”
“啊?”怎么还得抽查?
祝卿安心里不舒服,她本就不情愿给越尔做徒弟,现在还要听其指挥背书抽查,正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越尔见祝卿安抿着唇,稚气的面庞透着几分委屈,她微不可察地叹息,说:“你的天赋不差,只是还未到时候,只要认真修炼,有朝一日会有属于你自己的一番成就。”
祝卿安也不清楚自己的神元是怎么回事,这该死的天道就出现过一次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弄明白也没有机会,她权当越尔作为师尊对弟子的安慰。
“知道了。”祝卿安勉强一笑。
她拿着书籍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间里,别以为她会乖乖当好徒弟,祝卿安可不会轻言放弃。她朝门口望去,越尔已经离去,没人看着,这让她稍微自在了一点。
她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并不去瞧什么丹药集,她就不信有人可以忍受自己收的弟子又笨又贪玩,这场拉锯战才刚开始。
她就这么无所事事趴到午时,茵曼端了吃食进来,将其放在桌上,见到旁边的丹药集拿起来看了一眼:“小姐是要炼丹啊?”
“恩……”祝卿安哼唧了一声。
茵曼放下书籍,说:“我觉得韶华真君人还挺好的,要不……小姐就听真君话,别置气了。”
祝卿安坐起身,无奈说:“我不是置气,你忘了我是因为什么来这里了吗,我现在是她的弟子,这万一要是哪天她真和历炎睿在一起了,你叫我如何自处?”
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想想就恶心,祝卿安就想换个师尊,离越尔远远的,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那倒是……”茵曼疑惑,“可是……小姐不觉得奇怪吗,以韶华真君六尘不染的性子,又怎会和弟子的未婚夫纠缠不清?”
“有道理啊!”祝卿安听言,单手撑着下颚思索了起来。
虽然祝卿安和越尔相处不久,但她第一次见到越尔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不入凡尘的仙女,宗门有许多弟子想亲近越尔,可祝卿安也没听说越尔和谁来往,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和弟子的未婚夫纠缠呢?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个世界若真是他人笔下写出来的,管他合不合理,还不是他人想怎么设定就怎么设定。
“就我说啊,小姐不如安心同韶华真君修炼,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嘛!”茵曼把饭碗端给祝卿安,今日的饭食都是茵曼仿照膳堂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祝卿安看着比自己大了几岁的茵曼,没有回话,她想远离越尔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逃命,若是留下来,茵曼也会死的。
反派不会有好下场,包括身边人。
“茵曼,你想不想回祝家?”
茵曼摇头,神情没落问:“小姐在哪我就在哪,自从小姐来了道玄宗,总是心绪不宁、愁眉不展的样子,是茵曼拖累了小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卿安赶忙打住送走茵曼的念头,“我是说我想家了。”
“那小姐可以回家看看。”
“以后再说吧!”祝卿安摇头。
修真界的修士也不可以随意进入人界,除了炼神期修士,其他人需要拿手令方可进入人界,这是为了保护人界秩序不被修真界破坏。
当然,也会有修士为了利益而不惜以身犯险,强入石阙通道,那未持手令就会触发石阙上设立的阵法,即使侥幸生还,宗门也会派门下弟子来人界追查。
祝卿安若想回去,就得趁现在,日后修为若到了凝神妻,可是要求越尔拿手令,她现在走不了,以后也绝不会去求人,大不了就靠书信来往。
接下来的几天,祝卿安不是出去逛宗门就是在别院里练剑,那本丹药集她之后就没有打开过。
茵曼可是比祝卿安还急,甚至说:“小姐和陈兰欣之间还有一年之约,不可如此荒废修炼。”
祝卿安没有办法向茵曼解释太多,都是哼哼唧唧敷衍过去,直到第十日期限一到,越尔手拿戒尺回到别院抽查之时,祝卿安才稍微慌神,但还是硬着头皮和越尔的冷眸对视。
“丹药集可记熟了?”
“没……”
祝卿安素来喜爱修炼,她为了对抗越尔荒废好些时日就已经受不了,只能偶尔提剑解解馋,这会刚吃一口梨,在院子小休片刻,就被越尔清冷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手里的梨就变得不是滋味了。
越尔紧锁着眉头,周身冷冽的气势无意间释放,祝卿安顿时脸一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颇为无奈一声叹,然后收敛气势,问:“炼制复元丹所需哪几种药材,药材的年份最佳是哪个时间段?”
“我……”祝卿安低着头支支吾吾,努力装作蠢笨还不肯努力上进的模样,“我昨天还记得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给忘了。”
“哦,是么?”
越尔轻微摇晃着手中的戒尺,借助阳光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落在祝卿安眼里像刀光剑影,心里的压力一下子就变大,迫使她不得不抬头和越尔对视。
越尔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她的眸子透过阳光映出海洋般深蓝色,波光粼粼,令人不由得看愣住了。
越尔淡淡说:“你随我来。”
祝卿安回神后带着满腹疑惑跟着越尔来到自己的房间,这里因为聚气阵的关系,空气极为清新,还混合了一点沉香木的味道。
越尔环顾房间里的布局:“倒是淡雅古朴了许多,挺适合你。”
祝卿安眨了眨眼,还故意说:“我身上没有足够的灵石重新布置这里,所以之前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我都给卖了,多出来的灵石我也差不多花完了。”
试问有人一声不吭把你房间里的东西卖掉气不气,反正换成祝卿安有这样的徒弟绝对能气到一命呜呼。
越尔看着祝卿安纯真的脸蛋上挂着无辜的笑容,她觑着眼,不明所以说:“你私自卖我的东西,丹药集也没记住,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我天赋不好,人又笨,不如就……”祝卿安给越尔行了个礼,用无奈又不舍的语气说,“把我逐出师门?”
越尔的唇角微微一抿,把手里的戒尺递给祝卿安,祝卿安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在接过戒尺的一瞬间,就像接了一座大山,手和戒尺垂落,差点摔倒。
“倒也没有如此严重,就罚你……”越尔指了指墙,“面着聚气阵思过,把戒尺举过头顶,什么时候记牢丹药集,就算罚完。”
祝卿安颇为不情愿,站在原地不动,越尔搬了一张凳子放在聚气阵前,然后把丹药集放在凳子上,等着祝卿安来领罚,虽没有用言语责备,却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压着祝卿安,尤其是越尔的眸光像极了当初把祝卿安一剑穿胸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
“思过就思过。”
祝卿安提气,把沉重的戒尺举过头,然后跪在了聚气阵前,越尔愣了愣,修长的眉宇微挑。
“我未曾让你跪。”
祝卿安脸一红,之前她见道场上被罚的几人都是跪罚,她就下意识以为也要跪,结果却闹了笑话。她小声嘀咕,准备站起来:“我就爱跪着罚,你管不着。”
“那你便跪着吧!”
“……”祝卿安被噎住,又不情不愿跪好,嘴巴也是不敢再开口了。
越尔坐在一旁,悠哉悠哉看着书,偶尔抬手一指丹药集,书本自动翻页。祝卿安满脸哀怨,跪久了膝盖就隐隐作痛,更别说头顶还有一座大山压着,她只能蜷缩脚趾动一动腿,死命忍着不求饶。?
当然有,魔族只不过是她们想要针对上清宗的一个借口,说到底还是想来抢她们这座山头罢了。
但闻江意与这些女人你来我往这么多年,早摸清了她们的路数,倒也过得和往前没有太大差别。
她轻咳两声,“她们故意针对我宗在外学子,抢了不少秘境,实在过分。”
祝卿安蹙起眉头。
“若她们讨好,就由掌门收着吧,日后也不用多客气。”
闻江意本来是想让她拿着好处别原谅,吓一吓那群人,甚至出门把人杀几个泄愤都行,可这姑娘却不太关心的模样,忍不住多问,“小师祖怎的不自己收着?”
她其实就是想替自家孩子出口气,没想到这姑娘还把好处给她了。
“于我无用。”祝卿安摇摇头,她现在已为天道,几乎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不过她没这个兴趣,还不如多与师尊待一会。
而她想着的人,此时正有转醒的趋势。
安静床帏间,墨发女人蹙了蹙眉头,手往旁去,却只碰见一片空荡。
她几乎是瞬间惊醒,慌乱坐起来,神识往外放,在感知到屋内仅有她一人之时。
越尔脊背发寒,面色刷一下白了。
“阿乐?”
第 113 章 第 113 章
墨发女人翻身下床,她甚至来不及穿上鞋袜,跌跌撞撞往外跑去,路过屏风还不小心撞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怎么会不见了?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梦吗?
越尔几乎要精神崩溃,她心口发紧,扶着屏风哽咽呼吸,脑中一片乱麻,唯一的意识就是想去找人。
不可能的,徒儿明明回来了。
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太过慌乱的模样看起来好像风一吹就要破碎。
忽的门被推开,祝卿安跨入屋中,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愣住,疑惑关心道,“师尊怎么这样急?”
又见到女人光着的脚,她皱了皱眉头,上前去把人抱起来,“您身子还没养好,小心别着凉了。”
其实修士很难生病,更别提越尔如今的境界,也抢了天道一半的力量,哪还会担心染上风寒。
但许久前师尊生病的虚弱模样,祝卿安很难忘却,只看见她光脚就觉得心慌,怕人又病了,走上一步都要咳半天。
“阿乐……”越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种心脏骤然一空,又被人温柔捧起的感觉让她失去了言语,空虚和满足交织,像是重获新生。
墨发女人捧着她的脸,一遍遍描绘银发女子温润的眉眼,泪眨眼落下。
“我还以为祝卿安的神元定是上品,怎么会是下品,莫不是祝家平常用药将她的修为拔至炼神七阶?”
“有可能,祝家可是坐拥一座原石山头,时不时就有好东西挖出来,那祝家有钱买丹药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如此,我还真以为她真是天才,原来是个……”众人看见这样的情况,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道玄宗两人侧目:“肃静。”
四周立刻安静了,陈兰欣也忍住了笑意和接下来要讽刺的话,若说祝卿安是一朵名花,那她就是衬托名花的野花,还整整衬托了七年,一直输给祝卿安,今日终于扳回一局,她浑身舒畅了。
“小姐,你没事吧?”茵曼拉着祝卿安微冷的手,见她低头不说话,便轻声说,“小姐可别忘了曾经同我说过的话,修士天赋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一颗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能持之以恒的心。”
祝卿安苦笑,当初和茵曼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在安慰对方,只因她根本没有尝过修炼缓慢、几天几夜不睡觉也追不上别人修炼速度的滋味,说到底不过是欺骗茵曼重拾信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放心吧,我没事。”祝卿安自欺欺人说了一句,默默走近人群,一直走到最后。
茵曼跟着她,帮她把那些烦人的目光挡住,然后恶狠狠瞪回去。
测试到最后,划在左边的人群都被淘汰了,入选人数拢共一百三十二,这些人当中基本是下品和中品神元,上品神元只有陈兰欣一人,还有十几人是侍女侍童,会随主子一起去修真界。
“请诸位排好队……”
“等一下。”
道玄宗二人刚拿出几块灵石,准备打开通往修真界大门的石阙,却被祝卿安喊住。
“何事?”
“可否让我身边的侍女也测一下神元?”祝卿安把茵曼拉上前。
“自然可以。”
周围的世家子弟听言,无不哗然,因为侍女侍童一旦测出神元,就表示地位和修士一样,不用再伺候原来的主子,所以家族是禁止侍女侍童测神元,且还会用一些手段让侍女侍童一辈子只伺候一位主子,终身不得离开。
“小姐……”茵曼红了眼。
祝卿安拍了拍她手背,和道玄宗的人说:“从小到大,我都把茵曼当作亲人,若有可能,我自然是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小姐,我不想……”
“茵曼,你听我说,不管测试的结果如何,你我都会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茵曼迟疑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其余侍女侍童见状,无不羡慕茵曼能有这样一位主子,然后扭头看了一样自己身边的主子,神态冷傲,真是天差地别,不能比的。
陈兰欣感觉到身边侍女的目光,她扭头一看,侍女眼含期待,她嗤笑:“怎么,你也想试试?”
侍女点头。
“那你去啊!”她不悦。
侍女听言,真就走上前,和茵曼站在一起接受灵源珠的测试,把陈兰欣脸都气青了。
茵曼接过灵源珠,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当她听见“无神元”三字时,心情虽有点失落,却也还好,她又回到祝卿安身边,笑着说:“这下小姐不能赶走我了。”
祝卿安见她这般,本来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即使周围的人还用不善的目光盯着这边看,此刻亦是无所谓了,反正她在意的人一如往昔,不会因为她的下品神元而遭到抛弃。
“下品神元,恭喜你!”
陈兰欣的侍女测出下品神元,这代表着她有机会踏入修仙之路,至于会不会离开陈家,那就得看陈家够不够大度。
祝卿安瞥了一眼陈兰欣,此人真是把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阴沉沉的目光毫不掩饰,陈家侍女也知道她违背了主子的意愿,躲得老远,不敢近她身。
“好了诸位,请排队入门。”
道玄宗的二人将灵石打入,石阙中央的薄光隐约映出另一番天地之色,朦朦胧胧看不清,大家见状,便没了心思计较这些弯弯绕绕,依次排队进入石阙,人一穿过那层薄光就消失不见了。
轮到祝卿安走过时,她就看见四周的景色以极快的速度拆解再组合,然后就是一阵刺眼的光芒让她合上了眼睛,鼻尖嗅到更浓郁的青草香,周身暖洋洋的,好似有无数的能量涌入四肢百骸。
当她睁开眼,就看见白云与漫天的鸟儿掠过,面前是垂落的山崖,山崖底下被云雾遮盖,看不见真面目,此时的勾心斗角都没了,大家只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
这里,就是修真界。
大家一边跟着道玄宗的人往山崖底下走,一边看着四周美景,丰富的植被有好多品种都是祝卿安没有见过的,偶尔遇见过几样可以入药的花草,那年份可比凡人界高得多,价格自然也高得多。
这也是修仙家族要送家里子弟来修真界的原因,凡人界的灵气至多让修士修炼到炼神大圆满,想要突破就得入修真界。
“这位师兄,敢问此处是何地?”
有人询问,他们二人解答:“这里是北山兽林,诸位请放心,道玄宗的弟子会时常来此历练,不会出现很强的灵兽。”
野兽无智,而灵兽有智,懂吞食天地之宝修炼,且年卿的灵兽可以圈养,它们的实力分为一到九阶,对应修士九个等级。
“那我们接下来是要……”
“你们接下来还有第二项测试,不过今天很晚了,待会寻一处地方暂且过夜休息,明日前往道玄宗攀登崖试炼。”
“若是试炼失败会如何?”
“试炼失败入外门。”
失败了入外门,倒还给人留了一线生机,大家对这一次的试炼议论纷纷,说着说着就免不了把话题牵到祝卿安身上。
即使她的神元是下品,但是她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炼神七阶,所以他们很快抱作团体,勾肩搭背让彼此间相互照应,而陈兰欣修为高,神元天赋强,自然就成了他们要讨好的。
虽说拜师韶华真君很重要,但在这之前还是得打压竞争对手,能打压一人便多一分机会,那祝卿安自然是优先被排除在外的。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了。”茵曼愤愤不平,把偷听来的话都告诉给祝卿安。
“他们都是为了利益抱团,能真心相互扶持就是傻子,别管他们了,我饿了,拿点吃的给我。”祝卿安大半天没有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
修士在踏入凝神期之前,还不能辟谷,得和常人一样保持一日三餐,少则一餐。茵曼解开包裹,把油纸里的肉干递给祝卿安,自己则吃干粮。
陈兰欣见状,朝远离自己的侍女喊了一声:“我饿了,你拿点吃的给我。”
侍女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她刚把包里的食物拿出来,陈兰欣便将包和食物都拿走了,侍女红着眼抿着唇,看着陈兰欣走到树底下独自吃了起来。
侍女无措站在那里。
大家安顿的地点是一处小溪边,小溪孕育着鱼儿,挥洒的阳光缀上点点星光,周围的树林直冲云霄,倒影和小溪混作一团,口渴的人手捧着溪水直接喝上一口,神色相当满足。
大家的食物都是自备的,陈兰欣拿走所有的食物,明显是不想分给侍女,对她来说,侍女既然决定离开陈家,那陈家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再分给此人。
侍女最后也走去了小溪边喝水,陆秋然也在喝水,可能是离得近了,侍女心中的怨气全出在她身上,一脚把人踹开。
陆秋然皱眉:“你干嘛?”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侍女说完,就走远了,陆秋然揉了揉被踹的腰就独自找个角落歇脚,在这一百多人当中,只有她是散修,和这些世家子弟格格不入,别人歇脚会用干净的布垫一下,吃的干粮又软又香。
陆秋然低着头,捂着肚子环顾四周,打算刨点野菜填肚子,以前苦修的时候,她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等入了道玄宗,她想自己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
“喂!”茵曼走到陆秋然面前,把手里的干粮递给她说,“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陆秋然一愣,侧目看了一眼纯真的祝卿安,但还是不太相信会有人给她吃的,而且这人还是世家子弟,她可不敢接。
茵曼见人如此警惕,就把干粮塞到她手里,临走前还说:“放心吧,没毒。”
陆秋然鼻尖嗅了一下,香味让她几次咽口水,胃抽得更疼了,她饿得实在受不了,在犹豫间浅尝一口,然后就红了眼把自己的身体塞作一团,躲在臂弯下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茵曼回到祝卿安身边,疑惑道:“小姐,我们和她非亲非故,作何要给她吃的啊?”茵曼从小和祝卿安一块长大,还算了解她,她的性子向来挺自傲,不会主动亲近别人的。
“当我测出下品神元时,除了你和陆秋然,其他人都在落井下石,我就在想,此人或许可结交,即使不成,多一份举手之劳的善举亦无大碍。”
“小姐说得有道理。”
茵曼在树底下铺上一层干净的布,怕树杆硌人,还用一层布系在上面,转身对祝卿安说:“那小姐快歇息,明日才好赢了这些人。”
“嗯!”?
“不满意吗?”祝卿安红瞳微软,眼尾耷拉下来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她叹了口气,又去吻吻越尔的唇角,“好吧。”
然后很快变换……,……,力道也重了些,“这样呢?”
越尔有一瞬间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可是看着徒儿满是她的水亮眸子,那样澄澈,甚至还能看出来一点对她的忧虑。
分明是太关心她了。
墨发女人思绪混乱,在层叠攀升感中沉沦,这样失控的感觉如果是来源于徒儿的话,似乎就不那么讨厌了,让她更加感觉到,徒儿一直在她身边。
在无数年绝望的等待下,越尔精神不知不觉都有了点扭曲,或许她本来就执念太重,现在更是偏执,甚至到了把快感当作安全感的地步。
只有这样不会停歇的极致感觉,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活着,感觉到徒儿活着,感觉到她们拥有彼此,感觉到两个人能永远待在一起。
她这样病态的渴求,在一切达到至高点之后,就像是幻梦被戳破一样,身体的停歇带来更多更不能忍受的空虚,越尔在颤抖中抱紧了银发女子,紧张无助地观察起对方。
“师尊,我带您去沐浴?”祝卿安只是一次就停下来,怕她身体还虚弱受不了,正慢把人放下来,打算等人平复后再去汤池。
结果女人却猛地推倒她,坐在她腰身之上。
越尔牵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还有些紧绷的腹上,一呼一吸间都是颤动。
“继续。”
第 114 章 第 114 章
“师尊,”祝卿安牵住她的手,摇摇头,“我们……”
她还没能说出以后,越尔就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墨发女人还没消去余韵,滚烫与她相贴,颤息将她牵引过去。
“我不想停。”她说不想时,泪水已经先落下,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哀求,仿佛这是能拯救她的唯一稻草。
“继续。”
女人如是说道,然后将她手抓起,含住了她的指尖。
越尔先是从侧面吻,一点点舔到她的指根,目光没有离开过祝卿安的脸,那双含情的凤眸柔媚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将指节吞入口中。
祝卿安很艰难地闭上眼,抽了抽手,“师尊,您伤还没好多久,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为师和你平分天道之力,早已是不死之身,那点子伤现在连痕迹都没了,何须休息。”越尔很不满意她这样的拒绝姿态。
女人微喘,把那根被她舔得.湿.润的手指从口中吐出来,既气又是悲道,“阿乐,你是不是已经……”
她说得很艰难,“腻烦为师了?”
祝卿安闻言一睁眼,果然见师尊正蹙眉幽怨看自己,眼尾浮了一层热出来的粉,红痣在其中艳然,红唇潮润,部分是刚刚亲出来的,还有便是抽指时蹭上的。
银发女子扶住她腰,才直坐起来,托着人坐在自己腿上,祝卿安凑上去,吻过越尔眼尾的水光。
“没有,不会的。”她能感觉到师尊时刻存在的不安,知道自己说的话其实都不太管用,只能身体力行证明。
“不行。”祝卿安想也不想便脱口拒绝,她急道,“师尊连我一人都教不好,哪有精力再去教别人。”
越尔诧异,她还是第一次见祝卿安如此激动,不论是生前还是现在,她一直以为祝卿安是不屑做她的徒弟的,如今看来,是越尔不够了解祝卿安而自行揣测,做不得真。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学不好不是韶华真君教不好,而是你太笨。”
“对啊,我就是笨,所以师尊只教我一人便可。”祝卿安笑了,她反正不会让陈兰欣拜师,不然得膈应死自己。
“你蛮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若师尊想再收徒,就请将我逐出师门。”这句话,是对越尔说的,是威胁也是提醒,反正她不会和陈兰欣成为师姐妹,若越尔执意收徒,她就拍屁/股走人,左右都不吃亏。
“真君!”陈兰欣听言,盈盈的目光看着越尔,满含期待,连说话的语气都颤抖着。上一次攀登崖试炼叫祝卿安一人来主殿拜师,她认为韶华真君是没得选才会不得不收了祝卿安为徒,如今祝卿安竟敢提出这种要求,她自认为是上品神元,还是有信心被挑中的。
“师尊!”祝卿安见越尔默不作声,便咬牙切齿喊了一声,好提醒对方快些做决断。
“恩……”越尔抬手,安抚性摸了摸祝卿安后脑处柔顺的长发。
祝卿安惊了一下,本来想退开,但是见一旁的陈兰欣用妒忌的眼神盯着,她便只能忍着,忍着越尔的指尖滑到后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祝卿安在七岁的时候,就没有人摸她脑袋了,如今被越尔摸了脑袋,她略感不适,总觉得太过亲昵,且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如蚂蚁蚀骨,叫人束手无策。
“我不收徒。”越尔收了手,对陈兰欣说,“你还是想些别的补偿吧!”
怎会如此?
陈兰欣拽紧衣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说出口的话却不平静:“那……我……我能不能请真君指点我炼制灵符?”
“三日后我有一场公开课,会讲授炼符之道,你自行来听便是。”
“可我要的是私下指点。”
每个宗门的师者都会有公开课,所有的弟子都可以去听,但是私下指导是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陈兰欣这是在难为越尔。
果然,越尔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可以,不过你只有三次机会。”
陈兰欣也感觉到越尔的不悦,她只能说一声:“好。”然后不断暗示自己,只要她能接近越尔,就可以让越尔瞧见她的炼符天赋,她还有机会拜师的。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祝卿安和越尔一同离开主殿,她用飞行符在天上飞,空中的冷风顺着头皮撩开发丝,就和越尔摸她后脑一样,冷出一身疙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手指的凉意倒是让滚烫的耳垂降了温,这让她感觉舒适了许多。
“祝卿安,你可知错?”
“我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
祝卿安哪里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从来不认为杀了陈家大伯有错,她只是因为生前的自己嘴硬不认错,却遭来更严厉的惩罚才直接服软认错。
“错在何处?”越尔又问。
“错在……不够友爱?”她试探说。
越尔摇头:“别人要杀你,你自保反杀这没错,你错在不够冷静,轻易被人左右了情绪,陈兰欣在主殿控诉你时,你也不该莽撞动手打人。”
“且杀人之后就该做好善后,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杀的人是否有背景,是否会因此遭到强者追杀。”
祝卿安听听就罢,她挺不喜欢越尔训斥她,嘴硬道:“陈家也没有多厉害的高手。”
“你……”越尔被顶撞倒也不生气,她只是无奈自家的小徒弟一如既往的无畏无惧,她拿出新的一本心得集,“罢了,这本书籍你拿回去罚抄十遍。”
“我做错什么了,要罚抄?”
“你心性浮躁,不听管教,让你罚抄是希望你能修身养性,尊师重道。”
“罚抄就能修身养性,那我多抄几遍岂不是成佛了?”祝卿安抿着唇,忍不住怼了一句。
“精力这么充沛,那罚抄二十遍。”
祝卿安气道:“抄就抄。”
她很不爽地接过书籍,心里感叹一句,果然自己还是讨厌越尔。
回到别院,祝卿安便开始抄写,既然说了要抄,那她便会认真去做,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罢了。
这一抄便是几日。
书桌上摆了十几本书,每本书都是敞开的,上面的墨水未干,字迹工整漂亮,一笔一划都非常清晰。
祝卿安手腕酸得要死,甩了好几次的手,不过眼见就要抄完,她烦躁的情绪还真的平复下来了。
“小姐,有乌元胶了。”
茵曼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乌元胶放在桌上,祝卿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抄写,茵曼就站在一旁磨墨。
窗外的微风一来,祝卿安就嗅到淡淡梨花香,她下意识抬头向窗外看,正好瞧见那棵不结果还开满花朵的千年古梨树。
今日,越尔在道场那边讲课,早在前几天她就听同门子弟在说这件事,什么不管听不听得懂,他们都要去听课,只为了一睹容颜。祝卿安虽未去,但她也知道越尔讲课之时必定人山人海,或许连放脚的地都没有。
“小姐,墨水晕纸了。”
祝卿安回过神,笔下的纸有一块很大的墨点,她就把这张纸揉/捏后丢在了地上,心情不知为何又烦躁了起来,道:“什么修身养性,屁用都没有,烦死了。”
茵曼捂着唇偷乐,道:“小姐不如先去散散心,听韶华真君讲课。”
“不去,我又不修符道。”
“小姐是不修符道,可是陈兰欣会去,小姐可不能让那种小人得了便宜。”
“有道理……”祝卿安被说心动了,顿时没了心思抄写,“可是我还没抄完。”
“小姐可以回来再抄。”
“对啊,反正越尔也未曾规定几时抄完。”祝卿安放下笔,“那我去看看。”
祝卿安急匆匆就出了门,往道场那边飞去,道场上站满了人,天空上也有人,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看着道台上的越尔,明明所有人都穿了一身白,却唯独越尔穿出了霓裳羽衣之美,出尘不染。
今日难得听越尔讲那么多的话,不过这态度依旧是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族没有七情六欲的缘故,祝卿安从来没见过越尔表现出喜怒哀乐,这也是祝卿安敢在越尔面前放肆的原因。
据史书记载,远古时期的神族天生神力,哪怕不修炼,吃口饭的时间,修为都能突飞猛进,神族人也不需要学什么功法,随着年龄渐长,他们的血脉会激发出来,自行学成本领。
神族能活很久,只有战死的,没有自然衰老而亡的,尤其是龙族,在远古时期和魔修大战时死伤无数,就连妖族也参与战斗了。
或许,这场战斗也和神界闭合天门有关,祝卿安不禁莞尔一笑:“我想那么多作甚,和我又没关系。”
她四下环顾,许多人听得陶醉,但这些人有几分真心实意听越尔讲课就不得而知了,祝卿安撇嘴,目光寻视陈兰欣的身影,要在这么多人当中找人还真不容易,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无意间,她在道场最角落里看见了陆秋然,陆秋然不像别人是光明正大地听课,她是躲在树后,缩着身子听课的,身上的宗门道服都泛黄了,看样子日子过得挺清苦。
祝卿安对此人的印象是不错的,她记得陆秋然也是配角,但具体是什么人设她不清楚,毕竟天道让她觉醒的那天还以为是幻觉,没有仔细瞧过那本书,配角一栏匆匆一瞥,能记住名字都不错了。
祝卿安刚想上去打声招呼,就看见有几名外门弟子忽然捂着陆秋然的嘴,粗暴地将人拖走了,完全不给陆秋然反抗的机会。
陆秋然舞着双手双脚,但是她一个人哪里能挣脱几个人的束缚,等她被拖到陈家侍女面前,几个人才放开了她。
陈家侍女的修为有所突破,已经到了炼神二阶,她环抱双臂,态度傲慢说:“就你一个散修,配听韶华真君讲课吗?”
陆秋然毫不在意,她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说:“关你屁事,公开课本来人人都可听。”
“瞧你这副穷酸样,一件衣裳反反复复穿,你可知炼符需要很多灵石,你有吗?”
“我可没说我要炼符。”
陈家侍女冷笑一声,说:“我才不管你想做什么,总之,攀登崖试炼,你害得我家小姐颜面扫地,就别想在外门有好日子过,不管是谁的公开课,你都没有资格来听。”
陆秋然却不以为然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听课就听课。”
“那就打断你的腿,我看你怎么听课。”陈家侍女指示身边的男女把陆秋然围住,“把她抓起来。”
陆秋然哪里会坐以待毙,转身给了人一拳,将人推开,撒腿就跑,几人在后头紧追不舍,恰好被跟过来的祝卿安看见。
“你们这是作甚?”
大家见到祝卿安,就停下脚步,支支吾吾说不出缘由,他们曾和祝卿安一样都是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如今祝卿安入内门拜了韶华真君为师,在宗门地位上是高于他们的,他们不能放肆,否则头顶戒尺跪在道场上的人就是他们了。
“我们和陆师妹闹着玩呢!”陈家侍女走过来,轻飘飘回了一句,态度不是很恭敬。
“对,闹着玩呢!”大家附和道。
祝卿安一看见陈家侍女就想起前几天被污蔑的事,又见几人追着陆秋然打,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但越尔对她谆谆教诲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又让她冷静下来了。
她笑问:“好玩吗?”
“挺好……玩……”他们弱声回答,倒是把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表达得玲离尽致,方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就成唯唯诺诺的怂包了。
“那就继续闹吧!”
大家听祝卿安这么一说,均是一愣,随后又想了想,祝卿安好歹也是修仙世家出身,又怎会无缘无故帮散修,自然是不会太为难他们。
岂料,祝卿安看向陆秋然,说:“同门之间的打闹,自然得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陆秋然听明白了,撩起衣袖就追着他们打,她的修为虽只有四阶,可她从小活得糙,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体能不比锻体的武修差,一拳打下去,全都“嗷嗷”直叫,他们除了跑,没有一人敢还手,不一会就跑光了,只剩陈家侍女还站在原地。
“你想干什么?”陈家侍女只有二阶修为,想跑也跑不了,她表面镇定,身体却在发抖,随着陆秋然一步步接近,她一步步后退。
“自然是和你闹着玩啊!”
陆秋然刚要动手揍人,陈家侍女忽然招手大喊一声:“小姐救我。”
祝卿安皱眉,顺着陈家侍女的目光回头看,陈兰欣正和越尔一同往这边走来,看起来挺和谐,这不免让她心里有点不爽。
陈家侍女跑向陈兰欣,嘤嘤地哭诉:“小姐,祝卿安联合陆秋然欺负我,我的朋友都被她打跑了。”
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仆,主子刚污蔑完,奴仆就有样学样补上一刀,祝卿安对此鄙夷不屑,都懒得去辩解什么了,只不过她还是有点在意越尔会做何回应。
陈兰欣勾唇,调整好情绪说:“祝卿安,我不想惹你,咱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相处什么啊?”陆秋然说,“明明就是你们陈家人欺负我,祝师姐路过,拔刀相助而已,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是祝师姐的错了?”
陈家侍女听言,当即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摇头说:“我没有,我只是一个二阶修士,哪里敢欺负陆秋然。”她目光很真诚,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是真正的柔弱。
陈家侍女演得可比陈兰欣真挚多了,连祝卿安都看得一愣一愣,怪不得此人明知道陈兰欣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敢脱离陈家踏入修仙一途。
“韶华真君……”陈兰欣窃喜,没想到今日运气不错,刚好让越尔瞧见祝卿安蛮横的一面,“祝卿安仗着是真君亲传弟子的身份欺负同门……”
越尔没等她说完,只回了一句:“今日讲解到此为止,你还剩两次机会,且自行把握。”
“是……”陈兰欣捏紧衣裙,剩下的话只能全部吞入腹中,但这些不甘和怒火可没办法被消化,只能越积越多,等待日后的爆发。
越尔走到祝卿安身边,侧目瞧了一眼陆秋然,她的目光毫无温度,却能穿透人心。陆秋然抿着唇,呼吸急促,直挺挺站在那里接受审视,不敢造次。
“修士有上进心,广结良缘是好的,但也得用对手段。”越尔莫名其妙留下这一句话后,伸手拉着祝卿安离开了。
陆秋然目送她们离开,沉思着方才那一番话。
今日,她故意来此听课,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祝卿安,她有意结交,是因为祝卿安的一份善举,可她结交祝卿安的目的是不纯的,她想有个靠山,能让她不在外门受欺负。?
她作了几个清洁咒,清理干净两人的身体,本来想带越尔再去沐浴一番,可平静下来时却发现女人已经在她怀中睡着了。
银发姑娘微顿,很快又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师尊这分明都累得不行了,还这样折腾自己。
真是……
想到这她又心疼,越尔连睡也是蜷缩在她身上,不愿将她松开。
师尊以前不会这样,连入睡都处于戒备状态。
她对两人睡在一起的夜晚了如指掌,那时女人入睡后姿态都十分自如,有时甚至还背对着她。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师尊这样的情况太严重了。
祝卿安心口生疼,抱紧了越尔,呼吸都变得艰难,她忍住泪意,颤息着轻吻女人的眉心,温柔地抚着越尔的背,好让其放松下来。
没关系,她会一直陪着师尊的,会帮师尊回到曾经那样的耀眼模样。
那才是道元仙尊越尔最原本的傲然姿态啊。
如此夺人目光。
而不是像现今连入睡都不得安心。
第 115 章 第 115 章
虽说是想缓解一番师尊的紧张,但祝卿安实则也没有什么很管用的办法,只能一直陪着她,试图用陪伴来抵消这种不安。
只不过,这法子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非但没有让师尊养回安全感,反而让女人更加粘人了。
越尔几乎是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每有什么动静,女人便会靠过来,故作随意地牵住她,仿佛只是普通的亲近。
但这手牵得实在紧,看起来不是很普通的样子。
要是她还有什么抗拒动作,越尔就更紧绷了,几乎是整个人都要贴过来,横揽她腰身,活像是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模样,凤眸一眨就泛出水光来,语气带抖。
“徒儿要去做什么?”
她劲大得祝卿安很难动作。
两人躯体紧紧挨着,正巧又到了夏,上清宗热腾得很,所穿衣物轻薄,呼吸间,滚烫的温度能透过衣料传递,闷得有点潮润。
祝卿安颈窝满载女人的吐息,那阵檀香越发馥郁,她身体乃至心尖都在叫嚣着欢喜,内心深处是对师尊如此粘她的渴望。
这样其实很好。
银发女子被蛊惑一般,缓缓拥住越尔,闭目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脸颊。
师尊眼里只有她,甚至到了没她不行的地步。
像一只被驯化的宠兽,只要她招招手,抬抬眼,就会乖巧靠过来,任她抚摸,还会做出许多举动只为了讨好她。
多好呢,这不就是她曾经得不到的东西吗?
现在她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这一次,仙女前辈没有戴着面纱,玉颜毫不遮掩展示,鹤骨松姿的气质非常贴合她清冷高洁的容貌,眉宇浓淡适宜,鼻梁高高,鼻翼巧巧,唇若朱砂,叫人好难移开视线。
祝卿安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仙女穿的衣服很有特色,上面绣的法阵图很难模仿出来,还有那一双叫人心悸的眼睛,竟是深蓝色的,微微一瞥勾人心魄。
“怎么,想拜我为师……”
想!
也不知是这话太能蛊惑人,还是被仙女前辈的容貌所诱惑,祝卿安竟鬼使神差地走近。
她的心不正常地跳着,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眼前的景色忽然模糊一片,片刻失明足以叫她愣在原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祝卿安揉了揉眼睛。
再次睁开时,发现四周的环境变了个样,空空荡荡的周围被一层迷雾遮住,她面前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本书籍,祝卿安疑惑:“莫不是还有一层考验?”
祝卿安听说过障眼法,修士以灵石结阵,或以天材地宝作为阵眼,便可制造幻境,幻境强弱根据修士对阵法的理解和布阵所用的材料,据史书记载,上古大阵能以天地之力诛杀数位神魔,真假不知,毕竟她没有见过能控制天地之力的修士。
祝卿安拿起书籍,封面无字。
她翻开一页,瞳孔遽然一缩。
第一页是人物介绍,韶华真君、也就是越尔,她是这本书里的女主,而男主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
往下一看,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不过是垫脚石的天才反派,祝卿安嗤笑:“哪个狗东西编的书籍?”
【不是编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为撰写出来,而你就是最大的反派,因为妒忌越尔而堕魔,从此万劫不复。】
苍茫的声音是从祝卿安脑海里传出来的,她环顾四周,冷声说:“你是什么人,为何藏头露面?”
【我乃天道,耗尽能量助你觉醒脱离死亡命运,不过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祝卿安可不信这些,她把书丢在桌子上,说:“道玄宗便是如此收弟子入门的,竟学起人界的神棍装神弄鬼?”
【你若不信,便自己亲眼看吧!】
祝卿安还没想明白亲眼看是如何看,四周的景色又开始变化了,迷雾驱散,变成冰天雪地,到处围满了人,都在看着身着红衣的祝卿安。
祝卿安感觉胸口钝痛,低头一看,有一把剑扎了进去,这把剑通体为冰,剑身为鳞,剑柄更像一截一截的冰块组合起来的,上面染了鲜血,正一点点顺着剑身滴在雪地上,画出不规则的斑点。
祝卿安抬起手,衣袖是红的,掌心也是一片血红,连原本晶莹剔透的指甲也是红的,仿佛是死人才穿的艳红,好在死后化作厉鬼索命,她素来不喜这种红,不吉利,可自己为何要穿……
“哇!”
来不及细想,她口吐鲜血。
胸口的刺痛是那么的真实,祝卿安摸了一下冰剑,割手的冷感也是如此真实,又抬眼一看,她不可置信地僵住了。
胸口这一剑竟是仙女所赐。
“我几次三番对你手下留情,可你却屡教不改,杀戮成性,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今日便了却性命,来世望你好好做人。”面前的人冷若冰霜,眼底毫无情感色彩的波动,一身白衣与雪相融,漫天雪花落在黑发上,唯有红唇是最热烈的色彩,却诉说着最残忍的话。
祝卿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死掉,她不明白,刚要开口询问,但是胸口的疼痛令她又一次吐了血,血液灌流在咽喉,使她咳了又咳。
然后,她竟然笑了起来。
“是我屡教不改吗,哈哈哈,可是常言道,师之道解惑之,教不好便是师之过,我今日入魔,可全赖师尊赐予啊!”她虽笑得癫狂,却有说种道不明的没落与孤独。
祝卿安摇头,这不是她,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对人声嘶力竭,更不会穿一身红。
她接着说:“师尊,明明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明明是你从来都不曾听我讲话,又真是我屡教不改吗?”
“师尊,我没错,我只是错在不该信任你,不该……”明明那人不是自己,可心里的窒息感快让祝卿安死了,她的四肢比这冰天雪地都要来得冷。
“冥顽不灵!”
越尔亲自抽出剑,喷涌的鲜血把祝卿安体内最后一丝温度给带走了,她双腿无力跪在地上,目光失去光彩的一刻,把越尔漠然的神色印在脑海中,让她从身到心一起冷却。
她好像没心跳了,祝卿安在这一刻变成她,感受着她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都不能明目感觉简直让她难以呼吸。
四周景色再次变化。
大家看着祝卿安跪在越尔面前,完全没有发现异常。有人笑着说:“修士之间不必如此拘束,不用行跪拜礼,唤一声师尊即可。”
祝卿安还是跪着,没有动的意思。
大家满意点头,他们从来没见过态度如此恭敬诚恳的人,即使此人神元差了点,他们亦可不去计较。
“起来吧,我收下你便是。”
清冷的声音让祝卿安迷茫抬起头,失去焦点的瞳仁逐渐恢复光彩,可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有点分不清刚刚的一幕是不是幻觉。
“女娃娃,还不快叫师尊。”祝卿安身后的男子提醒一声。
祝卿安后知后觉看着越尔,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态,都和方才幻境里杀死自己的女子一模一样。
她又怎么能拜她为师?
她站起身:“我……”
“女娃娃,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男子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你刚刚比试完,应该是累了,不如真君先带她回院里休息吧!”
“恩,那我先告辞了。”
大家根本不给祝卿安说话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师徒身份给坐实了,越尔拜别众人后,就带着祝卿安离开主殿,门口等待的茵曼在见到越尔时明显一愣,等回过神后才不好意思地站到祝卿安身后。
“小姐,她是你师尊吗,长得可真姣丽。”茵曼也只敢悄悄看一眼,毕竟总盯着人瞧挺不礼貌的。
蛇蝎美人罢了!
本来祝卿安对仙女前辈还挺有好感,现在是荡然无存了,且不说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她,日后还得尊称她一声师尊,毕恭毕敬,端茶递水。
这对祝卿安来说是折磨。
“那个……其实我……”祝卿安捏紧裙摆,又试着开口解释,可越尔冰冷的目光仿若那把冰剑一般悬在胸口前,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拿着。”越尔见祝卿安欲言又止,以为是不知如何去别院,便分别递给二人一叠的灵符,“这是飞行符,到凝神期前先用着。”
茵曼眼神一亮,她见祝卿安杵着不动,便替她接过灵符,说:“多谢仙长!”
越尔把目光放在愁眉不展的小徒弟身上,此时的太阳正好西落,染红天边的余晖照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是那样的岁月静好,但越尔却微不可察地叹息。
这轻微又毫无征兆的叹息,祝卿安倒未曾注意,心里想着旁事,已经抓狂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越尔垂眼,衣袂轻甩间便飞向高空,冷淡的声线回荡:“你二人随我来。”
“小姐,我们快跟着。”茵曼见人越飞越远,急忙分一把灵符给祝卿安。
“唉!”
祝卿安一声叹息,只能另寻办法。
她接过灵符,教茵曼如何用符,而后自己催发灵符中蕴含的灵力,符芒一闪,化作点点星光,双脚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失重感令她身形微晃,和被人带着飞翔不同,她想往哪里飞全凭自己的意念。
祝卿安看了一眼手里的灵符,符文线条都是一气呵成,相当流畅,陈家炼制的灵符和她手里的灵符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阶级。
韶华真君,真不愧是天才之中的翘楚,想超越这样的人是何其难,也难怪天道说自己会因为妒忌而入魔。
祝卿安知道自己好胜心很强,光是被“师尊”这样的名头压着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更别说一辈子超越不了越尔,她来道玄宗就是一场笑话,也难怪众人嗤笑她。
许是越尔放慢飞行速度,祝卿安不一会就跟上那白衣倩影。她们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别院,院子不大,左右各一处房屋,中间是主卧,四周种了许多梨花树,到处都是梨花香,外墙明明刻画了阵法图形,却又毁掉了,坑坑洼洼很是难看。
院中小径和石灯笼都以玉、金所铸,在夕阳的衬托下就显得非常耀眼,而祝卿安住的房间可不是木床,是嵌着金丝边的银床,就连小小的烛台也是玉制,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可不得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祝卿安住在这里会浑身难受,她倒是没料到,越尔玉洁冰清的外表下竟会喜欢住这样土鳖一般的别院。?
万艳山在她们中实力最为强悍,如今已迈入合体期,不过修为越往上越难爬升,她也只堪堪够到初期巅峰的水准。
不过也够了,她感知敏锐,能觉出祝卿安身上一抹暗藏的威势,似乎对她有着绝对的压制。
“现在呢?”她沉声多问。
“原天道已消散,祖师娘娘应该是彻底飞升了。”祝卿安委婉道。
“原天道消散?!”边临惊诧,“那新生天道可有出现?”
“我观仙尊那时渡劫,天裂了一瞬,是不是仙尊她……”燕处然有打听到当时的事,斟酌出声。
“她灭了天道?”边临嘴比脑子快,已然出声,而后才反应过来,狠狠打了个寒噤。
“那仙尊岂不是,岂不是……”
“我明白了。”万艳山打断边临的碎碎念,“此事不宜妄议。”
祝卿安但笑不语。
银发女子温和的面容含笑,眼尾浅弯,她越是这样一副不可说的模样,就越让另三人相信,天道消散,怕是被越尔替代了。
边临左右看了两眼,明明是在厢房,明明她们设了结界,但还是装作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压低声音问道,“是仙尊把你救回来的吗?”
燕处然和万艳山也齐刷刷看过来。
祝卿安微微坐直了身,眸光很温柔。
“是啊。”
是师尊救了她。
一直都是越尔,从一而终。
第 116 章 第 116 章
几人许久不见,可谈的实在很多,祝卿安之前还觉着边临沉稳了,这会来看是她想多了。
边临正在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讲着这些年,她们三人在外的历练事迹。
“燕子还被阴鬼吓哭了呢,我们本来……”只是她说到一半,燕处然就猛地掐了她一把。
“嗷!你干嘛!”边临差点跳起来。
“我没有被吓到,那是计谋,要不是我,你们都抓不到她。”燕处然脸都气红了,义正言辞给自己找补。
当初亲眼看着她们两被阴鬼追得到处乱跑,最后一箭将其射杀,救下好友的万艳山没有言语,只是慢慢喝了一口酒。
祝卿安摇摇头笑了笑,撑着脸看她们说着自己不曾参与的细节,听着那些自己未能遇上的故事。
羡慕之余,又觉着自己也在她们的交谈中融入进去了一样。
最后的分离,边临醉醺醺被万艳山拎着走了,她熟练攀附抱住高大女子的手臂,撑着自己别倒下,鎏金色的抹额依旧熠熠生辉。
她回望落后一步的祝卿安,凭着本能说一句,“欢迎回来。”
紫衣女子笑得很热朗,她的神情很诚挚,或许祝卿安曾经再认真一些,会发现她的不同,但如今确实只能在她眼中看出来对挚友的关怀。
“欢迎回来上清宗。”
那人看看祝卿安,下巴一扬示意车夫的方向:“找你的?”
不等祝卿安开口,她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丛林树木间,很多“隐士”藏身于此,视线不约而同地,全部盯着自己面前女人的方向。
显然,是一群听命于她的人。
祝卿安脑海中火速将这一段的剧情过了一遍。
眼下时局战乱,邻国高济频频来犯,这也是祝老将军领兵出征的理由,就连地主恶霸都能欺负到将军府的头上,可谓乱世之秋。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隐藏在丛林里的人,衣着朴素,各个又带着武器,这般阵势——
难不成,是土匪?!便是仅有的些微灵力,也是靠灵丹妙药喂出来的,派不上大用场。
这样一想,祝卿安难免有几分幽怨:“真是毫无用处……”
这时,烙印在璎珞上的朱雀绛繎突然开口:“主人才不会没有用呢,主人的魂蝶就很厉害。”
祝卿安只当朱雀是在安慰自己,笑了笑道:“嗯,是很厉害,能够破开越师姐的结界,还能够将爹爹吓得大惊失色。”
说话间,她随意抬起手,指尖变出幽蓝的透明蝴蝶。
“魂蝶才不止这些厉害的用处。”朱雀道,“主人有所不知……”
它说了一长串,祝卿安才知道,原来魂蝶真的大有用处,而且是和魂魄有关——
魂蝶能够附着在已逝之人的遗物上,召唤出他们还未彻底消散的残魂,这便是缝魂术。
除此之外,缝魂术若是练到最高境界,可以修补残魂,使凡人或是修士起死回生。
祝卿安惊奇地睁大眼,没想到这样一只小小的魂蝶,竟会有如此大的用途。
绛繎又传授给祝卿安一套心法,是专门用来驱使魂蝶的。
祝卿安盘腿坐在床上,运转了一番心法,竟然神清气爽了不少。
这时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她起身走出屏风外,原是打算吹熄油灯睡觉,没想到桌上竟然多了一样东西。
“咦?哪里来的桃子。”
只见深绿的桑叶上,摆放着两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
祝卿安百分百确定,自己白日里没有买过桃子。
她打开房门,原是打算问一问住在旁边屋里的越尔,这时隔道里正好有一位店小二走过,祝卿安叫住了他:
“请问……你可瞧见方才有人到这屋子里来?”
店小二见状,也露出几分稀奇:“客官不知么?方才楼下有位抱着狗的小姑娘来寻您,说有要紧事找您,我瞧她可怜,便放她上楼来了,原来您不曾瞧见她?”
抱着狗的小姑娘……
“我在问你话!”女人的语气充斥着不耐烦:“你是谁,你在这做什么?”
祝卿安心一横,算了,土匪就土匪吧,左右是比眼前吃人的虎好一些。
更何况,怎么说大家都是女孩子,无疑她是自己此刻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不论如何先躲过这一遭,把命保下来重要些。
就是这时候,一对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白皙的指尖轻轻攥上对方的衣摆,祝卿安哽咽地轻唤:“姐姐救我。”
身下人这一哭,越尔瞬间来了兴致。
虽说没有刻意打扮成男装,但将她认作男子的人不占少数,这姑娘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且这人还能一瞬间就能变换另一种神态,哭与否只在一念之间,这神态与模样还这般传神,若不是有准备,或许连她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嗯,这姑娘身上有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
见状,越尔蹲下身,抬手蹭掉她脸蛋上的泪痕,只是刚刚抹开,新的泪珠又跟着落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轻易求我?”越尔也不急,耐心地擦掉新落下的泪珠后,饶有兴致地询问。
祝卿安眼睫扑闪两下,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土……匪?”
越尔擦泪珠的指腹一顿,动作停在原地。
难道说交易的暗号,是土匪?
她不点头,也不纠错,就继续站在那,盯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姑娘。
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惊诧,良久,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对祝卿安的话充满了兴趣。
但这小小的动作落到祝卿安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想来,她猜对了。
既已知晓对方的身份,那对方的目的便不难猜。土匪嘛,还是女土匪,无非就是图个钱。
祝卿安取出刚刚藏在袖口的步摇,动作之余将腕上那对龙凤镯往后推了推,避免被对方发现。随后双手奉上发钗,诚恳道:“小女愿将身上嫁妆全部送予姐姐,只求姐姐能救我一命。”
听声音寻过来的男人,在看见一身喜服的祝卿安后,立即高声呼喊,示意另外两个同伴过来。
只是这话还没说全,就被几个黑衣人按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但却被女人误以为她要推开,一瞬间昏暗的屋内雷光乍亮,连案边那一线缭绕的烟气也染上了紫色。
她们两人平分天道的力量,如今实力不分上下,没有谁比谁厉害一说,祝卿安完全抵御不住她放出来的灵力。
腰间被雷光触及发麻,她腿忍不住一软,撑住窗边才没摔下去,“师尊,等一下。”
但越尔已经听不得她的拒绝,身子抖得愈发厉害,雷光便释放的愈多,祝卿安忍不住也哆嗦起来,咬唇才没喊出声。
她神魂都被雷灵触到了似的,瞳色生润,唯剩的力气已经抓不住窗框了,只能靠越尔支撑着,声音有点哭腔,“别,别这样……”
“徒儿又不想要为师了吗?”越尔在她颈窝处低喃,往日柔媚的声音在这时候就像是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祝卿安所有的感官。
在禁闭室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那些雷光游走带来的酥麻几乎是炸开,明明师尊还没有碰到自己,祝卿安却已经克制不住地软了腿。
腿上曾经那块被咬的齿痕早已消下,此时却好像又开始发烫。
在这样的情景下,祝卿安竟突然想起来,阿娘与自己说的,魔物最怕天雷,师尊体内的雷灵可以压制魔族。
怪不得,自己完全反抗不了这些雷光。
下颚突然被捏住,祝卿安被迫回神,正与墨发女人琉璃色的眸子对上。
越尔眼尾浮红,眼下那枚红痣像是逗猫的光点,牢牢吸引了祝卿安所有的目光,她无助并了并腿,讨饶开口道。
“师,师尊,别用这个好不好……”
可惜女人已经彻底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