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临渊觉得自己被落阶骗了,但是也没有法子,也能认栽拿了碧流灯。
对于他来说,碧流灯生灯灵和不生灯灵属实没什么区别。
他把碧流灯挂在白釉梅瓶的枯枝上,流光映照琉璃地阶,熠熠生辉。
玄色外袍也脱下挂在枯枝上。
落阶一脸不解。
“怎么了?”挂好衣服的临渊回头,便看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
“碧流灯就不配拥有自己的树杈子吗?”
临渊觉得好笑,“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怎么处置挂在哪个树杈子是我的自由。”
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欲想收回的指尖,用力一拉,把人抱进怀中,手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就这样走了?”
落阶笑了笑,“我在这里多留几日又有什么意义呢?时间不可能停滞,我总要离开。”
落阶伸手。
人界在灵音山以南,落阶不想穿过灵音山,只得绕道荒野战场。
落阶不懂领兵,恰逢瑶玄的法器在紧要关头,她就去后山的器炉旁时时盯着。
她不信,源源不断的把灵力输送到瑶玄身上,瑶玄身上的灵力却一直在溃散。
有缘再见?他低头浅笑,下一瞬笑意消失。
“落阶,没想到你还敢来啊?”阙涿冷笑。
枯叶剑落下。
“回不去了。”瑶玄道,“我有事交代与你。”
“撤。”溪回大声叫喊。妖族纷纷后退。
她走下榻,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眸便对上了临渊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个场景很是熟悉,上一次,阙涿布置困仙阵引她入局,便是这个模样。
第三剑捅入阙涿腹中,鲜血顺着盔甲合着雨水流了一大摊。
这话一说,落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有种宝物所托非人的感觉。
临渊端起美人倒的茶,笑了笑,低声引诱道:“在这里陪我几日?”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冰冷的雨在脸上却是温热的,大雨倾盆,怎么擦都擦不完。
方才的旖旎顷刻消失。
瑶玄笑了笑,“我很喜欢,可惜用不上了。”
而下一瞬,瑶玄身前的阙涿把长剑送进了瑶玄的腹中。溪回第二箭已蓄势待发,落阶不作他想,闪身落在瑶玄身前,挥剑挡开阙涿的攻势,也挡住溪回箭来的方向。
临渊拿过一旁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惜了,原本想着可以在这里陪你,既然你回去了,我只能去找呈越了。”
给瑶玄做的聚灵的法器是一把璎珞金锁,符合她招摇耀眼的气质,与她浅金色的繁复衣裙也很搭,她应该会很喜欢。
她决定去一趟人界亲自给瑶玄。
她从昆仑山离开的时候,还是碧空万里无云,走进荒野,天瞬间乌云暗涌,厚实的乌云后是电闪雷鸣。
法器现世那日,漫天紫色霞光。
“阙涿出来了,辰枢那边肯定是出事了。妖族此次盯上了人族,我几乎耗尽所有灵力筑了结界,但是我身死,结界被破只是时间问题,你帮我好好守着,可以吗?”
天色越发阴沉,前方仿佛裹了一层迷雾,而灵犀兽独角也越发的亮,能照亮前方的方寸之地。
“落阶,别哭。”
“没有用的,你别废灵力了,万一一会妖族杀回来。”瑶玄顿了顿,咳出一大口鲜血。
……
等她回到昆仑山的时候,呈越攻打若水的消息已经传回昆仑山。
好一个先下手为强。
人群中浅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大雨落在荒野上,尸首遍地,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浅淡。
话里的暗示之意很明显了。
落阶从袖中拿出给她炼制的法器,坠着东珠的璎珞金锁,她把锁戴在瑶玄脖子上,“我给你做了一把法器,可以快速恢复灵气。你喜欢吗?”
有时候,天命如此。
杯中的茶水饮尽,她把茶盏放回原处,“我有事要回昆仑山了。”
阙涿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以全身法术……”
这也是她为什么骑着灵犀兽毫无顾忌绕道的缘由。
手上的紫竹伞顷刻下变成了枯叶剑,她瞬身而上,却看到妖兽头上站着的溪回,一剑射穿瑶玄的心口。
落阶抿了抿唇,不答话。
结界有仙族有妖族的。
“我没有哭。”声音冷漠得如同昆仑山的千年冰雪。“只是雨。”
溪回下一支箭已经搭上,瞄准她的方向,落阶抬头,穿过重重大雨对上了溪回的目光。
……
她提着剑打了瑶玄一顿。
“上一次,我就该以命相换,送你入九天太虚。”
飞快的给瑶玄念了止血诀。
所有人都以为落阶会放过阙涿抵挡羽箭。但是谁也没想到,箭矢射入肩胛的瞬间,枯叶剑也毫不犹豫地捅上阙涿的胸口。
上次瑶玄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快速恢复灵力的法子,她想了很久,做了个法器,还在昆仑山锻造炉里,她要回去看看法器好了没有。
茶水喝完,临渊把杯盏放回在桌上,掀起眼皮看向她,“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清醒呢?”
她站起身,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跟我走。”
她答应了瑶玄很多事,她都要做到。
就像现在。
每日便是两点一线,南峰悬崖边的小院和后山器炉。
箭入肉的声音传来,身上却不觉痛,她侧身,便看到早已重伤的瑶玄替她挡了溪回的第二箭。
落阶头一回觉得心慌。
“应话。”
仙族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直到她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指腹摩擦着她水润亮泽的艳色红唇。
还没等她仔细研究仙族布下结界的是谁,大风吹来,雨中夹杂着血腥味,前方厮杀声震耳欲聋。
身后传来仙族哽咽的声音,“恭送昆仑仙君。”
好像,也不是。她在昆仑山的这段时日,也没见过什么人,离开的时候更是没与别人打招呼,她一向独来独往,如果辰枢不找她,她会对现今的战况一无所知。
风雨凌乱,前方战成一团,妖兽嘶鸣声响彻天际,响雷一个个落下。
灵犀兽似有感应,在她思考时停了下来,用蹄子踢着地上的沙土。
瑶玄得了落阶一句应答,便放心了下来。她知道,落阶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得很好。
回忆像凌迟的刀。
“没有。”临渊否认,“给我倒一杯。”
落阶笑了笑,提了提身,主动把唇送了上去。
“落阶。”身后的瑶玄喊得嘶声裂肺。
大雨倾盆看不清前路,惊雷密集接连落下。
银色盔甲的仙族在大片的妖前一个个倒下。
瑶玄?为什么会是瑶玄?
临渊的笑意淡了下来,挥挥手,“走罢。”
“别嘴硬了,你眼睛红了。”
落阶渡了若水,便回昆仑山。想了想,半路的时候还是让玄鸟给呈越送了封信。
大风卷起沙尘。
面无表情的落阶凝起灵力一句话没说,禁锢术一道道打在阙涿身上,阙涿被禁锢之术压得一动不能动,手紧捏着手上的剑轻轻颤抖,却无力冲破压制。
她有些累了,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却还有很多话想跟落阶说:“你为什么会来呢?”
落阶把准备喝的茶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落阶拔掉瑶玄身上的箭,念止血诀止住泊泊而流的鲜血。
“好。”握着的指尖冰凉,落阶尽力捂着,手里的温度一直在消散。
“还有,”她绽出一个笑,雨水洗刷掉她脸上的血迹,容貌娇艳,仿佛她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昆仑之主。“昆仑山交给你了。”
不知何时,大雨骤然落下,打在紫竹伞上声声作响。
溪回打了个寒颤,手一抖,射出的箭歪了。
溪回的声音穿透重重雨雾而来,“落阶住手。”
大雨的声响让她回过神来,落阶驱着灵犀兽往紫雷落下的地方赶去。
落阶歪头看着他笑了笑,“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落阶想起第一次与瑶玄相见,在昆仑山的山底,一身金色衣裙高高在上的昆仑之主双手抱在胸前,跟她说:昆仑地界不允许生火烤鸡。然后一脚把她刚烤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鸡踢到木灰堆里。
“不要、不要。”落阶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雨雾,她伸手去抓金色齑粉,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抓不住。
瑶玄看了一眼周围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仙族,“他们是我从昆仑山带出来的,可以的话帮我带他们回去。”
手掌掐着她的腰,含着她的舌尖轻咬一口。
微凉柔软的唇瓣贴上来,临渊愣了一瞬,下一刻反客为主,把她压在桌上,加深了这个吻。
落阶甚至没有分出灵力反抗,任由长箭入肉,把压制法术全部施加在阙涿身上。
“好。”
落阶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指尖轻敲他的肩膀,“谁知道呢?”
落阶低头看了一眼茶杯,疑惑道:“不能喝?”
她眼眸含笑着看着他,仿佛在说,现在满意吗?
她闭上了眼,身体在大雨中逐渐变得透明,最后一道惊雷落下,她的身躯化成金色齑粉,消散在天地间。
理论上来说,此刻,呈越应该在若水打魔族,辰枢在北荒找妖族踪迹,这个时候,荒野的战场上不应该有人。
枯叶剑穿破长空,站在妖兽头上的溪回只来得及侧身避开要害,整条右胳膊被枯叶剑切断。断掉的手臂落入尘土中,被与仙族打斗的妖兽踩成肉泥。
她要死了,恢复的速度及不上溃散的速度,就算落阶舍了修为也没用。
但是,不应该啊!
第二箭朝她的心口而来,她不打算抵挡,下一瞬,剑尖穿过阙涿的咽喉。
深入荒野,沿路有结界的痕迹,但均已破坏。
“我带你回昆仑山。”
“我回去了,有缘再见。”
“就是为了杀、我。”阙涿捂着心口倒地,落阶跪在阙涿胸口,剑尖已经对准阙涿的咽喉。
临渊见状立马端坐了起来,倾身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别动手,我送你出去。”
她用自身的灵力送到瑶玄身上,被瑶玄阻止了。
瑶玄带来的人只剩下十来人。
她带着他们,踏碎雨雾,消失在荒野的战场上。
乌云厚重,荒原大雨,远在昆仑山千年未曾停歇的大雪,停了。
第 42 章 第 42 章
乌云不散,倾盆大雨不停歇。
一望无际的荒野唯有雨雾深深和看不见的前路。
战场已经离得很远了,鼻尖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不去。
落阶带着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走了许久,她让他们原地休整一刻钟。不敢逗留太久,怕走了的妖族折返。
落阶一边看着他们相互包扎吃灵药,一边留意着四周。
一个伤得较轻的人给大家忙前忙后,他给每个人都分了灵药,抬头看见落阶站在不远处,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拿出一颗送到落阶面前,“落阶仙君。”
落阶低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给其他人罢。”
他踌躇了一阵,低头“哦”了一声,正欲走开。
溪回此刻才正眼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落阶看着乌云后的那一丝光,轻笑——瑶玄你看,大家都誓死守护你誓死守护的东西,你前赴,我们后继。
“没有。”他看了落阶一眼,“你是昆仑山派了救我们的么?”
其中一妖笑道:“也就这破结界攻不进去,不然好歹尝一下‵人′的滋味,不知道用来煮汤味道怎么样呢?哈哈哈。”
落阶笑了笑,看向惊讶看着她的十数人,“虽然我答应了瑶玄把你们带出去,但是,这趟,我不回昆仑山。”
溪回没搭话,倒是方才说话没人搭理的妖回了话,“肯定在想多少天能攻破人界的结界。”
她无路可退,只能往前。
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下注。
“杀了她。”
他道:“回,仙君,是的。”
“以我一人,换妖族阖族,不是很划算吗?”话落,她便撑着剑站了起来。
阙涿挣脱了魂阵,那证明辰枢那边已经出事了,呈越被魔族拖得挣不开身,仙族前段时间损失了五个仙将。她不是局中人,都已然看清仙族现今是危急存亡之时。
妖族营地血流遍地,地上数不清的妖族尸首。她踏着血肉,仿佛不知疲倦,枯叶剑捅穿了一个又一个妖。
他站住不动,恭敬道:“仙君请说。”
笑意转瞬消失,她看着他们道:“既然休整完毕,便出发罢。”
溪回捂着伤口艰难地抵挡她第二剑,身后的妖大喊着冲上来。
他要不要先带着妖族退回去?
妖族此战死了妖主阙涿,不会甘心罢休。所以一定会趁胜追击毁掉人界。
溪回道:“你是妖族中少有的有脑子的妖。”不像后面那一群蠢东西,大敌当前还在开什么赌局。
说是落阶单方面的屠杀也不为过。
其他妖兴致勃勃,“不如咱们开个赌局?赌多少天我们能踏烂人界?”
下一瞬,剑锋的寒气耳畔而过,溪回左手提剑回身抵挡,枯叶剑剑尖却穿透他的肩胛。
落阶的目标是他,剑剑狠戾致命,妖族一直护住他后撤,最后发现营地早已被施了结界。他们逃不出去,就像瓮中的鳖。
“仙君……”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啊!但是这句话他不敢当着落阶的面说出来。
落阶不说话,他抬头看了落阶一眼,便继续道:“昆仑山主带着我等在人界造灵,妖族突然带着妖兽前来见人就杀,我等实力不济,凡人更是无力反抗。
我们没法,只得从荒原上过,但是荒原上也有阙涿的半路伏击,我们被迫迎战,后来的事仙君也知道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少,甚至最后微不可闻被雨声掩盖。
燃着的火被大雨打熄,方才还明亮的营地瞬间陷入了夜色之中。
“不会了。”
戎崖低头看了一眼溪回空空如也的右臂。而且,还在混战中砍掉了他们老大的右胳膊。妖的身体假以时日可以再修炼出来,但是他们老大短期内是无法用箭了。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仙人,是仙族的什么人?”与仙族多次对战,从来没有见过她。倒是仙族的青鸾,带人揍过他们好几回。
“只有溪回?”
她问:“仙族一直没有派人来?”
人群中有站起来,举着满是伤口的右手,“我愿追随仙君守护苍生。”
枯叶剑拔出,血溅当场。
“不回。”她掀起眼眸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群山,“我要去人界。”
今天的夜风很大,吹得远处的树哗哗作响,宛若飘摇的鬼魅。
“啊?”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小妖没有加入话题,他瞧了瞧溪回的脸色,又继续道:“老大,你是怕仙族的追上来?”
她时常在想,人活着这个世间的意义是什么?她活了几千年,没有找到答案。岁月长河中身边的人一个个消散于天地,她经历一场场的死别,漫无尽头。
她身上紫色的衣裳已经被染成黑色,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妖的血。
不知道为什么,溪回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瑶玄用命布下的结界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摇摇欲坠的人界,虎视眈眈的妖族。她不可能现在回头。
“落阶,听过这个名字吗?”
黑暗中不知道谁惨叫了一声,溪回提剑,起身便见到刚刚还在谈论的人。
她脱力跪在地上,手捏着枯叶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落阶淡漠地勾了勾唇角,“不是。”
大雨早已停歇,天边晨曦穿破云层驱散黑夜。
山主使用造灵术消耗过大,也护不住人界。眼看之前所作一起化为虚有,山主无法只能用昆仑信物冰魄寒珠设了个结界,我们在人界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过来,山主怕冰魄寒珠的力量撑不了多久,就带着我等杀出重围回昆仑山找人。”
陆陆续续有人跟着站起来,跟着头一个人大声喊,声音裂破苍穹,“我愿追随仙君守护苍生。”
她提着枯叶剑,世间鲜少对手,但那又如何?她只是孑然一身孤独前行。
“你一人单挑我妖族?”溪回痛得咬牙切齿。
溪回这般想着,天却忽然间下起了雨。
风中传来血腥,刀剑入肉的声音,妖兽嘶鸣。
溪回带着人从荒原逃回来,路上杀了两只鸟,淘洗干净顺手丢他们煮汤的锅里。
长路迢迢,也许她可以坚持走完,不止为了自己。
落阶转身往前走。风雨飘零,模糊她走远的背影。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从人界杀出来,溪回一直追着我们,灵音山是必经之路,但四周全是妖族。
她收回了思绪,继续问道:“人界外围困你们的是谁?”
枯叶剑砍在为数不多的妖身上,溪回无法,大喊道:“杀了她我们才能出去。”
溪回站在最前方,伤得不比她轻。
“杀啊!”
小妖挠挠头,“我叫戎崖。”
身后的妖还在争论几天可以攻破人界,戎崖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低声道:“因为老大你没有带着我们追上去。”
“你们也可以不选择跟我走,能不能走出去看你们的命数。但是跟我走,便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他不知道落阶会不会先带人回昆仑山,还是会直接杀过来?他心里没底。
“是瑶玄带你们来这里的吗?”
“老大,你在想什么?”跟他一起从荒原上逃回来的小妖问道。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后来赶来的那个仙族很厉害,他们打不赢甚至有可能死伤惨重。不过也是,能在老大的箭下还能杀掉妖主的人,肯定很强。
但是落阶杀阙涿的狠劲,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一层层的法术压制,宁愿受伤也要送阙涿魂归太虚。
他踌躇了一下,问出刚刚一直想问但是不敢问的话,“仙君,我们不回昆仑山?”
戎崖老实道:“应该不会吧,仙族也没剩多少个了,杀了妖主的那个不是也吃了你好几箭吗?还不赶紧夹着尾巴逃回昆仑山?”
“不会有人来了。”落阶重复了一遍。
“那……”他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仙族还会有人来么?”
没有回应。
“杀了她!”
“溪回。”
长发被风吹起,她背后的长镰砍下来,枯叶剑送进身前的妖的心脏里没来得及抽回,抵抗不及被砍出一个血窟窿。她反手一剑,把身后的妖一剑封喉。
戎崖是个灵力低下的小妖,都是听从老大的指挥,今日荒原战场上,他们数百妖带着妖兽,围杀那几个受伤的仙族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一个鲜少出现的人,没听几回的陌生名字,但是实力强悍。这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因为不了解她。
溪回脸色诡谲,似笑非笑,反问道:“你觉得仙族的会来吗?”
横风斜雨,蓦然间,层层重叠的乌云后,窥见了一丝天光。
就算挥不动剑,就算灵力散尽,就算命尽于此。
两人沉默了良久,眼看其他人都互相帮忙缠好伤口。
方才小妖问他是不是怕仙族追上来。仙族如今自身难保,如果能派人来支援,早就派人来了。瑶玄也不用被他们追着打。
位置与他射她的那一箭一模一样。
戎崖摇摇头。
两人这边说话的动静有点大,不远处休整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没有其他妖应和,他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戎崖被夸,憨厚地笑了笑。
……
……
她果然来了。
冰魄寒珠是瑶玄的本命珠,与她一同诞生于昆仑山巅,与她的力量一脉相承,相互联通。她留下寒珠的时候,已经把命舍下了。
落阶叫住了他,“我想问你点事。”
落阶抬手擦了擦唇边源源不断溢出的血,抬头对溪回清浅一笑,“怎么不跑了?”
他们是鳖,落阶也是。这个阵困住的不止妖族。
是夜,寒深露重。
大雨中传来一声嘶哑的“杀。”杀戮顷刻开始。
剩余的为数不多的妖却踌躇着不敢再往前。
妖族营地燃起篝火,妖族围着篝火在煮汤。
之前仙族不派人来,现在也不会派人来。他应当安心在此破了瑶玄留下来的结界。
“你也势穷力竭了,何至于此?”溪回捂着伤口,咬牙切齿道。
但是他们老大没有乘胜追击,带着他们一路赶回来。那就说明老大其实也没有信心能打得过。
落阶没有用法术,她提着枯叶剑一步一杀,数不清的妖一圈一圈地围了上来,兵刃相接。
满地血肉尸首,长镰砍在她身上,落阶知道此趟回不去了。
“那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
那是瑶玄用命换来的苍生。
她没有食言。
从荒野中带出来的昆仑仙族,落阶没有让他们一同送死。她一人,只要杀绝妖族,也只杀绝妖族护着人界。
长镰拦腰砍过腰腹,差点被砍成两截,落阶闪身避过。虽然避开致命一击,但镰锋划过腰间砍出长长的伤口。她脱力滚落在地上,上方长镰即将落下,再也无力抵抗。
第 43 章 第 43 章
天光乍亮。
围困妖族的结界骤然碎裂。
长镰即将落下时,脚腕处用冰丝悬吊的紫玉铃铛散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凝成结界抵挡住那致命一击。
落阶趁此刻翻身起来,用枯叶剑把眼前的妖拦腰斩断。灵力耗尽,她力竭跪到在地,枯叶剑消失。
溪回见状,冷笑一声,“上去杀了她。”
众妖举着长镰飒沓而上,下一瞬,长剑从天而降坠在落阶身前,直插尘土,剑身锋鸣寒光冽冽。
魔族之主的剑——渡魂。
妖族不敢动。
他轻轻解开她的衣裳,虽然猜到,但是心脏还是一抽一抽的疼。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这副壳子坏成这样,换一副可能更方便些。”
“仙君,昆仑山送来的信。”小将把方才玄鸟送来的信双手呈上。
溪回讽刺地勾了勾唇,“撤。”
“临渊,”落阶轻声叫他,“虽然我现在不能打你,但是我会好的。”
乌云盖顶多日,不知为何今夜蓦然乌云散尽,露出漫天繁星。
其实此时此刻,临渊很想说,只要嫁给他,魔族任她调遣。但是看着她一身伤的可怜模样,乘人之危的话说不出口。
呈越皱着眉头展信,信中只有四字:一人速回。
落阶轻声道:“我不想说话,我累了。”药水泡在身上,伤口的痛意暂时消散,她觉得眼皮越发沉重。
临渊不想她睡过去,故意逗她,“怎么不说戳瞎我的眼珠子?”
“我救了你,你就想着伤好了打我?你怎么这么出息呢?”
……
临渊拿过托盘上的干净纱布,一层层把她的伤口裹上,包裹到手掌的时候,临渊有些意外,“手掌竟然没伤?”
暮色努努嘴,心想叫我是你,不耐烦也是你。真的是,在魔族当医师真是毫无地位。
临渊,“你睡很久了。”
但是她不敢有怨言,“好的尊上,桌上托盘上有药膏和纱布,泡完药之后抹上缠起来就行。”
落阶一直在昏睡,直到泡完药都没有醒过来。
好不容易全部敷上药,她脸色苍白,额头香汗淋漓。
“但是这张脸我看习惯了。”落阶在他怀里轻声反驳道。
怕她躺在床上压到伤口,便抱着她靠在榻上。她昏睡,他便处理魔族事务。
青丝浸在水中,临渊用手给她揉搓发梢上沾了的血和尘土。
落阶闭眼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过。
把她洗干净的头发用木簪子挽成发髻,“你不是还打算以命换命么?我以为你不想活了。”
临渊把纱布打了个结,把一旁的衣裙给她穿上,魔族的衣衫,裙摆繁复,衣领上还喜欢镶一圈毛边,故而落阶这套粉色的繁复衣裙,裹了一圈粉色毛绒绒。
临渊抱着她离开池子,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给她擦干水,往可怖的伤口上抹上药膏。
若水河畔。
临渊觉得好笑,“就你这个样子,折返你又能如何? ”
落阶拒绝了,“我不能走。”
临渊咬牙,“我让决夙带人替你守着。”
“下去吧。”
药水浸泡伤口,熬过最开始的剧痛,雾气氤氲,有些昏昏欲睡。
是师尊的字迹。
暮色跪在池子边上,雾气弥漫,看不真切。
临渊:“那你退下吧。”
“之前从仙族处抢来的灵丹有用吗?”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灵力恢复之前,会一直昏睡。”
“很疼?”
落阶皱眉。
“祭阵太消耗灵力了,我没用。”从前临渊说过,她一遍祭阵一边打架虽然所向披靡但是灵力消耗太快容易被拖死。
“说话啊。”
缓过这一阵的痛,她才道:“瑶玄死了,她死之前把昆仑信物做了个结界,那个结界支撑不了太久。”她离开了,妖族卷土重来,大家所做一切便成了徒劳。
临渊要被她气笑了,把她拦腰抱起。落阶挣扎,被他收紧的手臂勒住了伤口,她闷哼。
落阶冷哼。
“这是仙族的人?”
“挨揍的时候不觉疼吗?”
“我带你回魔界养伤。”
呈越大笑,“全靠在做各位,英勇善战。”他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欢呼。
上回他与她在冰海被打伤那会,虽然伤重,却还是有清醒的时刻。他探了她的心脉,仅剩无几的灵力护着心脉。如果不是她脚腕上的法宝铃铛,估计已经命陨了。
……
临渊面无表情道:“她全身都是伤。”没法放下来。
临渊笑得讽刺,“你伤成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可有法子?”
剥她衣衫的手一顿,“醒了?”
临渊叹气一口气,叫来了暮色。
大约是灵力尽失,滚烫的药浸泡上伤口,她疼得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顷刻间,妖族全部跑走,唯留一地尸首,落阶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离,无力再追。
“哦?一人单挑妖族的落阶仙君在我面前低头,真是此生有幸啊。”
“乖,先别睡。”他拍了拍她的臀,“落阶、落阶。”
无论什么时候,玄鸟送来的信都是紧急的,他不敢耽搁,马上找呈越。
他把落阶的衣裳尽数脱干净,脱去自己的外袍,抱着她走进药池中。
暮色去熬药,临渊抱着落阶在后院的池子边上等着。
鹿皮靴子停在她身旁,临渊跪在她身旁,指尖撩起她染血的长发别在耳后,“怎么一个人单挑妖族?”
绿色的糊状药膏碰上伤口,她便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疼。”
临渊靠坐在药池的壁上,她坐在她的腿上,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落阶惊讶地掀起眼眸看向他。
临渊还想说什么,恰好熬完药的暮色拖着一通黑乎乎的汤药过来。
落阶把脸靠在他肩膀上,没有回答。
落阶毫无血色的唇勾了勾,露出一抹笑,无奈道:“那时候有灵力支撑啊。”
临渊把落阶带回魔界。
临渊皱眉,没说话。
暮色摇摇头,“魔族与仙族修炼方式有壁,没有法子,灵力只有靠她自己慢慢恢复,可以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尊上把她放下来?”
落阶轻声笑了笑,“这不是渺小单薄么?”人在屋檐下,得学会低头。
暮色倒吸了一口凉气,甚少见伤这么重还有一口气在的。她低头写了张方子,“用药水侵泡会比上药方便些。”
“我带你回去。”
女魔入门的时候恭敬地对临渊行礼,“尊上,我叫暮色,是……”话还没说完,抬眸看见临渊怀里的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声音低沉,却含着不易察觉的微怒。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怕妖族折返。”
“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溪回眯了眯眼,“临渊?”
“每日子时我把药放好在这池子,尊上你带她过来泡半个时辰,再加上吃些仙族抢来的灵丹,那出不了大问题。”
因为与魔族一战大胜,仙族营地上,大家都高兴地围着喝酒吃肉。
突然,外围巡视的小将快步跑了过来,找到在人群中的呈越。他低声在呈越耳边说了几句。
“很轻了,乖,忍一忍。”
“你看啊,你千方百计带回来的仙族,她现在除了皮外伤有点棘手,但总会好的。虽然灵力枯竭,但又不会死,你可以慢慢养着啊。”
捏着他衣袖的手指紧了紧,“能再杀几个。”
暮色上前,轻轻拉开落阶身上的衣裳,露出的肩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连块完整的皮肤都看不到,有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穿上衣裙,喂了她几颗灵丹,便抱着她回去寝殿。
记挂的事得临渊答应帮忙看守,心上一松。身上的伤口痛入骨髓,落阶闭上了眼。
“寝殿后面有个池子,你去准备一下。”
烤架上烤好的羊被抬下来,又一只被架上去。
他不语,看着那桶药全部倒入池子,白色雾气萦绕而上,顷刻飘满整个院子。
风吹来一阵黑雾,黑雾散尽,临渊出现在落阶身后。
“嗯,睡了一觉,睡得好沉。”
跪在地上的落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临渊怀里。
火堆上烤着的肉吱吱冒油,外皮焦脆,散发着香味。
临渊看出她对这套衣裙不满意,但是他心里有气,见她还挑三拣四,便凉凉地道:“带你回来得突然,有就不错了。实在不喜欢就不穿了,反正也不会出去。”
“有用,但是作用不大。”暮色探完脉,把落阶的手臂放回药池中。“尊上,其实现在这种状况,不是挺好么?”
临渊把落阶的手递过去给她,暮色探了探落阶的心脉,良久才道:“灵力枯竭,仅剩一点护住心脉。魔界这地儿瘴气丛生,不适合仙族疗伤,灵气会恢复很慢。”
临渊手臂揽着她的腰不让她倒下去,想避开她身上的伤口却发现她全身都是伤无从下手。
暮色说:“尊上,趁热泡半个时辰,如果凉了你用法术加热一下。”
“你也没必要这么忧心。”真不至于她前脚刚走还没来得及坐下喝一口水又被人叫过来。
大家高兴地围上去分烤羊肉。
呈越跟着他离开。
她点头。
临渊让人找了个会医术的女魔过来。
大家都端着酒碗要敬呈越一碗,“全靠主将英明,带着我等率先下手攻打魔族,打得魔族节节后退。”
“是,我是仙君的什么人啊,哪有资格说几句?”
落阶:……
这次打的妖族除了溪回没有法术特别高强的,而且溪回还被她砍了右臂,故而用不上祭阵,一把剑便够了,即使是如此,也因为妖数众多差点命陨。
出事了。
他心头一跳。
他迅速在营地安排布防,把军中将领都交代了任务,匆匆离开若水河畔的营地,往昆仑山赶去。
第 44 章 第 44 章
昆仑之境。
呈越站在昆仑山的山门之中,夜半大风寒凉吹起他的衣袂。他站立不动,整个人如坠冰窟。
山门之上,千级石阶两旁的灯依旧明亮,顺着台阶蜿蜒而上,但是昆仑山千年不曾停歇的雪,停了。
寒风吹过,唯剩山间寂静。
他快速跑上台阶,甚至忘了用法术。每一步都在期望一场昆仑雪,但是每一步都是失望。他疑心这个会不会是个梦,拼命跑却跑不出梦境。
直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大殿门前,弯腰大口喘气。
他想进去问一个答案,又怕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悬着的心空落落。他似下了什么决心,抬头直起身子,便看到微尘站在殿前的门槛前眼神悲悯地看着他。
脸色血色顿时褪尽。
“进去我帮你看看伤口。”
“暂时可能不太愿意。”
素手解开了腰间的纱结,粉色流云纱落在琉璃地阶上。临渊伸手,指尖挑开外衣,粉色衣裳从肩上滑落。
“哦?”临渊挑了挑眉,“那你愿意吗?留在魔界陪我。”
落阶也没在衣裳上纠结多久,提出“我想去沼泽地走走。”的想法。
微尘低喝:“坐下。”
“现今昆仑山只有我和璃月,璃月去人界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找到瑶玄他们。若水营地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短期内不会出什么状况。我去北荒看看,最坏的结果,若水河畔失守,保住北荒。”
微尘道:“辰枢重伤是七日之前的事了。”
“不用看了。”
“我知道,你说过了。”
拉她进寝殿,他袖子一拂,门在身后被关上,寝殿顷刻暗了下来,下一瞬,柱子上悬吊的夜明珠驱散黑暗。
呈越把方才璃月倒的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几日,不知道什么缘由临渊带着魔族退回去了,我们向前推进了不少,如今也不确定魔族会不会卷土重来。妖族的消息也一直没有传回来,现在北荒情况未知。”
大殿正中的长桌上,空空落落的坐着数十人,大部分椅子都空着。瑶玄的主位空着,辰枢也不在,只有璃月坐在他身旁。
她有点好奇,这等神人满身的伤得好到什么程度啊?“进去,我看看伤口。”
听了这话的呈越却比想象中平静。昆仑山的千级台阶上,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今只是失踪。也许是心底一直说服自己,未有尘埃落定的确切消息,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暮色把灵丹塞到落阶受伤,惊讶地围着她转圈看,嘴里啧啧称奇,“神迹啊!”
璃月连忙给他倒了杯茶。
大约是大家都沉默太久,呈越冷静地问道:“还有呢?”
“人界境况未知,辰枢重伤,落阶没有消息,此趟让你回来,是想让你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落阶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总能让她兜底,如今她不在,竟发现无人可用。这是仙族的悲哀。
他抬眸看向在座的各位,“所以?”
指尖轻轻摩擦伤口,不疼但微痒,她颤抖地缩了一缩。
临渊要被她气笑了,他咬牙切齿道:“不必。”
她有些许无语,不过是见天气好,伤口也不疼,“我就出来走两步。”
“进来。”
呈越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径直跨过门槛,离开了大殿。
落阶哭笑不得,回头看了一眼,从临渊的床走到这里不过二十步的距离,被她说得仿佛她从北海走到了南海似的。
落阶:……
她在榻上躺下,第一次使小性子,“不,我累了。”
替她穿好衣服,临渊抬眸看向她,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呈越没喝,推到一旁。
玄色暗纹的黑衣,窄腰宽肩,脸色冰冷漠然,“你只管送药便成。”
他捏起她的下巴,“想知道你在哪里?随时把你抓回来关起来,用捆仙索锁在床上。”
“差一点,便能把你拦腰斩断。”
神色冷峻的魔君勾唇冷哼,“我怕再慢些你都能走到若水了。”
落阶歪了歪头,“你应该先问问我,万一我愿意呢?”
人界出事,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相信瑶玄的实力能护住人界。但是三日前,千年未曾停歇的昆仑雪停了,而瑶玄不知所踪,这意味着什么在座的每一位都十分清楚。
没有消息瑶玄已故,大家都不敢说,只道不知踪影,不然军心动摇,让仙族的境况更加岌岌可危。
在他踏出门口之前,微尘轻叹一句,“最坏的结果,便也是回守昆仑山。如今……”最后一句,终是没有说完。
临渊站在她身后,目光与镜中的她对上,他轻轻勾了勾唇角,低声道:“脱。”
终究是临渊妥协。
“你怎么起来了?”
她给落阶探了心脉,灵力恢复了那么点儿,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但是能走能跳。
镜中的他皱着眉懊恼,落阶鲜少见他这般神色凝重,不知道为什么,话便脱口而出了,“拦腰斩断能活我会爬着回来找你的。”
临渊:?
微尘对此不置可否,“璃月,你能去一趟人界吗?”
她是何许人?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昆仑之主。
落阶没有回答。
扯开腰间的结,裹着伤口的白纱松散开来,他一层层拨开,粗粝的指腹偶划过白嫩的肌肤和结了痂狰狞的伤口。
“我不喜欢粉色的衣裙。”
落阶看着暮色匆忙跑走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房中旖旎顷刻消散。
落阶皱眉。
落阶和她同时回头,看到从另一端走过来的临渊。
其中一个老头道:“禺疆能不能帮上忙?”
白纱全部被拆开,伤痕交错布满全身。
“如果我来晚一点,是不是就看不见你了?”
上完药,临渊让她坐起来裹纱布。
“呈越,此次叫你回来,是有一事要说。”
白色纱布裹好伤口,临渊从案上拿过一套新的给她换上,依旧是粉色。
“事务这么快处理完了?”
呈越:“北海妖族一直不安生,禺疆没办法兼顾北荒。”
最为严重的一道伤从前腹蜿蜒到后腰,跨过半个腰,指尖轻轻点在上头,“还痛吗?”
呈越说完,众人沉默良久。
这个法器与她之前发簪上吊着的紫玉铃铛有异曲同工之妙,与妖族那一战,在关键时刻,便是这个法器化出的结界护住一击,灵力护住她的心脉。
“前天见你的时候也就剩一口气,眼看就不能活了,躺了两天竟然能站起来走到这里看风景,真不愧是你。”
他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拿起木制托盘上的药膏,“过来上药。”
“四日前的夜里,落阶独自一人离开了昆仑山,此后再无消息。”
“确实是我的灵力和少部分灵识。我从转修魔道的时候留存下来的,也算是给自己留的后路。”
暮色示意她把丹药吃了,“手给我。”
微尘叹了一口气,“辰枢重伤,阙涿逃脱。”
微尘沉默了良久。这些年也听了不少关于呈越和瑶玄的风言风语,真真假假不为外人道,但是呈越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也在他门下学习多年,呈越对瑶玄是什么感情,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微尘:“此趟凶险,实在不行不要勉强。”
“为什么送我了?”
晨光熹微,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柩洒满整个寝殿。
落阶站在寝殿前的回廊,看不远处的湖光山色。暮色端着灵丹过来的时候,看到她站在那里吓了一跳。
临渊:……
微尘看着呈越的眼,道:“五日前,瑶玄带着昆仑山的人从人界回来,不知所踪。”
“可以的,师尊。”璃月肯定道。从前与她一同上学的同窗都能提剑上战场,她也可以。纵然她资质平庸,却努力上进。如今仙族危殆,她理应出一分力。
暮色觉得莫名其妙,她一个女医,送什么药啊?送药找侍女啊。但是她不敢说,只能点头称是,“我先退下了。”
“方才不是不让暮色看吗?”
……
之前在西海的时候,临渊说靠这个法器找到她,那时候她还以为是临渊的灵力封印在铃铛里,所以与他相通,但是他前几日发现,护住她心脉的灵气很纯净,没有魔息,她又不确定了。
微尘声音微哑:“先进去吧。”
呈越起身,拍了拍璃月的肩膀。
落阶被她震惊的语气也吓了一跳,“不能起来吗?”她疑惑地问道。
暮色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她修医道,却是身体上一个小伤口治愈都得十天半月的体质。
她站在寝殿中央,左侧是一面巨大的琉璃镜,清晰地映照他们两人的身影。
临渊在她身后冷笑一声,“我不过是走开一阵去处理了些事,你就自己到处走了?”这三日他寸步不离,难得今日她伤好了一些可以自己睡了,他见她未醒,便出去一趟而已。
那时候他还在若水攻打魔族,抢魔族的地盘。
一直低着头的璃月抬头看了她一眼,欲想说什么又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又低下头。
落阶在魔界养伤的第三日。
手背青筋爆起,呈越紧捏拳头,他冷声道:“我去找妖族。”
临渊看向她,粉色衬得苍白的脸色有些许血色,不那么难看。当然,他不想告诉她。
她坐起身便看到脚腕上悬着的紫玉铃铛,“我脚上的法器,灵力是谁的?”
“哦,那我们去门口走走吧。”
据一个伟人说,当你提出一个让人不想答应的请求时,要率先提出一个更不想让他答应的请求。这样他就觉得第一个不想答应的请求也没那么过分。
所以当落阶被允许在门口走走的时候,她觉得那个那个伟人说得对。
第 45 章 第 45 章
北荒营地。
风寒凉。
辰枢站在主帐门口,看着远方延绵的青山。
他军下的主将扶醉来报,“呈越仙君在营地外。”
“请进来吧。”他道。
扶醉领命前去,辰枢转身进了主帐。
呈越跟着扶醉进去的时候,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他一同跟辰枢出生入死,第一次见他伤得如此重。
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如同昆仑山巅的积雪。
烈酒入口,宛若一团火一直落入腹中,他放下杯盏。
落日西山,最后一丝夕光敛在远峰后,夜幕降临。
……
“你笑什么?”落阶歪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落阶觉得好笑,“我现在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
说起昆仑雪,他的心便往下坠了一坠。
“但愿她不是叛变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若水河畔,临渊才转身回去,他一边走一边问道:“昼黎呢?”
落阶听了这话,沉默了一路,直到他们走完这段路,宫殿近在眼前,临渊才问道:“在想什么?”
“我试过了。”洞溪渊十里泊的小木屋旁,她曾经带回来种过,用了很多法子,最后眼睁睁看着它枯萎。
“这便是你们洞溪渊教出来的?”
粉色身影停了脚步,落阶回头,“霜令花不可能在这里生长。”
风吹过带着寒意,她蓦然开口,“明日我要回去了。”
“这便是你们洞溪渊的教养么?”
“有种你在我家指手画脚的感觉。”
落阶心里反驳,才不是,她只是事事不愿计较。
原本只允许在门口走走,现在已经被允许走下宫殿在湖边逛逛。
落阶在魔族养伤的第七日,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掉痂,但灵力只恢复了一星。
纵然很难。
他转了个方向,往偏殿走去。
辰枢见他双眼通红,安慰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身从架子上拿过一壶烈酒。
临渊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想种什么?”
……
一直沉默的微尘出来打圆场,“落阶,说到底,这不是你的仙族,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大家可以参详参详。”
瑶玄说:那群老头子懂什么?你下次让他们听你的,不听的就打一顿,对,就是用你第一次打我的气势。
“目中无人,目无尊长。”
若水河畔的地方好不容易从魔族抢回来,如今北荒妖乱差不多解决,她一句话便让大家撤回,如果妖族和魔族再次卷土重来,他们之前所付出的将化为乌有,那都是用仙族的人命换来的地盘。
更让众人震惊的是,她走进昆仑主殿,当着各个仙人的面,让外面的仙族全部撤回来。
呈越讥讽地笑了笑,“还说什么无可匹敌的神器,关是关进去了,这般薄弱吗?”
外面的大风吹起主帐的幔帘,寒风卷进来。
她笑了笑,“好。”
“临渊,答应我,这半个月魔族不要动,半个月后我回来找你。”
“瑶玄死了你就以往自己是昆仑之主,以为自己是仙族之主?”
大家还敢说什么?这不就是他们洞溪渊的仙族。
两人沉默良久,均不说话,唯有两人中间的茶氤氲热气。
这事说到底辰枢其实没有错,魂阵也没有错,是仙族如今力量薄弱。
众人沉默,微尘才继续道:“大家都是为了仙族的生死存亡,没有私心,且看罢。”
选好了,她如往常一样洒脱,与他道再会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落阶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跟临渊道:“这片湖不种点什么可惜了。”
辰枢道:“阙涿逃脱那日,带着妖族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段时日我与禺疆碰了几面,定了计划,收拾好北荒的妖乱,在北荒布置好结界,便能带着人回撤。”
只得把气撒到微尘头上。
“我没有办法再等了。”养伤的几日何尝不是避世?但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人界要解决,冰魄寒珠要拿回来,还有妖族……她叹了一口气。
“思考你的话。”
众人噤声,不敢再言语。
就算有私心又能如何?话已至此,他们确实技不如人,还能如何?
“我在想,等你把你的东西全部跟我交易完了,那又该怎么办?”他低低笑了笑,“或者你应该想想,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嗯?”
“我所知与你所知一样。”
“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她试探性地说道:“用紫竹伞跟你交换?”
落阶诧异,之前的每一次离开,临渊都不情不愿。
“呈越,”辰枢低喝,“这话以后不要再说。”
走出大殿,落阶站在台阶上,她想起瑶玄跟她说过的话。瑶玄说,你在大家面前唯唯诺诺,连开议会都只能坐末尾,你就不能拿出当初打我的气势吗?
呈越:“若水河畔那边,魔族退了之后一直没有动静。”
临渊召唤出碧流灯,提灯夜游。
临渊陪她出来散步。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呢?”
临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道:“我不愿又能如何?你又不会为我留……”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了上去,贝齿轻咬他的舌尖。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宽肩上,踮起脚尖。
临渊轻笑道:“外面的沼泽地种满霜令花树。”
“那便,再试一次。”
……
“回尊上,妖主在偏殿等了你两日了。”
落阶冷哼,向前走,不再理会他。
他专心致志地玩弄她的耳珠,看着它沁红,“我答应你,那是不是应该给点甜头?”
“我明日送你出去。”
落日余晖,远处鸿雁掠过山间。
他垂眸,看到她眸中倒影星辰,明眸璀璨。亲吻过后的的唇水光潋滟。
“不必,让他们回来,我自会跟辰枢他们商量。”她抬头看着枯叶剑,“不服就与我打一场。”
临渊松开她,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临渊低头笑了笑。
呈越笑了笑没有反驳。
黑暗中传来临渊的冷哼,“你目前灵力还没恢复。”
“阙涿从魂阵逃脱了。”辰枢道。
“你们不是在外面冲锋陷阵的军将,没有资格质疑我。”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炙热的身体与她相贴,她感受到他身体的蠢蠢欲动。
她却没有再回答,踏上台阶。
倒了他杯中的冷茶,“喝一杯罢,也仅此一杯。我有伤,就不陪你喝了。”
辰枢把冷茶一饮而尽,复又倒上一杯热茶,“看来大雪很快就来了。”
落阶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中,从来没人把她放在心上,没有人在乎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但是今天,他说可以在他的魔域种上她喜欢的荷花和她故乡的霜令花。
往前走的身影没有停。
“唔~”她沉吟片刻,“种荷花吧,夏季的时候泛舟湖上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昆仑山再也不会下雪。”他自嘲一笑,纵然天地间一夜雪白又如何?他最想要的昆仑雪,不会再有了。
翌日,寒深露重的清晨,临渊如约把她送往若水河畔。
呈越:“好。”
落阶轻轻勾了勾唇角,枯叶剑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了长桌上。
临渊挑眉,“哦?”
呈越问:“人界的事你知道了吗?”
她不走,临渊也没动,沉默不语的看着她,最终,她选了回昆仑山的路。
“你先回去看着罢,不知道魔族会不会卷土重来。如今妖族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辰枢道:“落阶一向有交待,如今失踪了肯定是发生了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找到落阶,一切会有答案的。”
……
两人又继续沉默,直到桌上的热茶已经凉透。
“你、你、你……”
大家议论纷纷,其中一个老头说,“落阶,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大家听你的?”
落阶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落阶走后,众人又气又恼,在座的都是之前仙泽之主,平日高高在上惯了,只有别人听他们的份,今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落阶把他们压得气势全无,而落阶的战力他们自知不能匹敌,更是生气。
微尘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如今仙族力量薄弱,在外头带人与妖族魔族对抗的是我洞溪渊的人,无人可用时派的是我洞溪渊的人。”
临渊觉得有些好笑,“给你种满荷花,还搭个湖心亭,让你不用泛舟也能赏荷如何?”
老头瞪目,“你是什么身份地位,来指挥我等?”
“无关魂阵。之前落阶跟我说,魂阵是我封印的,我与它灵力相通,如若我受伤灵力减弱,魂阵的结界也相应减弱。是我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以至于妖族围困时,他为了减少伤亡,以一人之力抵抗妖族法阵,给了阙涿脱身之机。
她撂下这句话,自顾自地走出大殿,在她走下台阶的刹那,大殿之上长桌之中的枯叶剑,化成黄蝶齑粉消散。
身上的草药味正浓,却掩盖不了她身上若隐若现的空谷幽兰清香。
是啊,现今在外面带人攻打妖魔的是辰枢和呈越,派人去人界看情况的是璃月,就连刚刚用枯叶剑威胁他们的,都是他们洞溪渊的落阶。
有力的手臂环上她的腰,按在怀里,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从指责落阶变成了指责洞溪渊。
落阶失踪八日后出现在昆仑山,众人震惊。
当时的落阶只是觉得,瑶玄对她打她这件事也太耿耿于怀了,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但是后来的她说:我相信你能替我守好昆仑山。
她感慨,如今真是有武力值才有话语权的时期。从前她不懂,现在仙族被妖族和魔族打得节节败退,她开始懂了,而里面的老头们还不懂。
第 46 章 第 46 章
山门之下,呈越和辰枢在两方遇见。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是你把我叫回来的?”茫然。
远处璃月匆匆跑来,两人更是不解。
台阶之下,三人六目双对。
茫然的眼神又多了一双。
大部队往山上走,他们三人站在原地。日光洒落身上却不觉暖,昆仑山的风带着寒意。
呈越看向辰枢,率先开口问道:“你把我们叫回来的?”他在若水营地收到一封玄鸟送来的信,上书:带着所有人,速回昆仑山。
辰枢更加迷惑,拿出了玄鸟送来的信,两人一比对,一字不差。旁边的璃月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拿出的信只有“速回昆仑山”五个字。
这句气话落阶却认同了,“我确实也怕,所以人界的事很急。造灵术只有瑶玄会,如今瑶玄不在了,人界的生灵便尤为珍贵,你们应该也知道,造灵术锻造出来的灵物生命有限。”便是连仙族都不敢说寿与天齐,何况只是仙族造出来的人族。
落阶拿出了刚刚放入袖中的那张羊皮舆图,指着一处道:“幽都山后有一地界,很合适,且幽都山可作为入口。”
倒是辰枢一脸淡定,“此事,师尊他们怎么说?”
辰枢他们三人到时,便是这样的场景。白衣美人淡漠地侧身倚坐在长桌旁,右手手背托着头,左手玩着一枚紫玉铃铛。衣袂和长发被风吹起。
仙族的原计划,造灵术所造的人修炼成仙,便能补充仙族的力量,但是不一定所有人都有这个机缘。
三人同时看向昆仑之境主峰的方向。
呈越率先走出去,璃月看见他的模样,有些不放心,朝他们笑笑便快步追了上去。
璃月坐下时不解地问道:“只有我们?”
……
辰枢道:“阙涿被收入魂阵之后,妖族便分裂了,溪回带着阙涿旧时的部下要救阙涿,昼黎那边好像另有打算。”
原本放下的心又不自主的提起。
辰枢了然,瞬间想明白桌上的剑痕是怎么来的。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他们似笑非笑。
璃月当场震惊得说不出来。
落阶接过舆图,看了一眼,卷起来放进袖中。
三人面面相觑,此法子确实大胆了些许,比当初决定用造灵术做一个人界更为大胆。
终究是,痴人妄想。
呈越一言不发,仰头看天上的云,虽然其实早就猜到结果,但是此刻听到璃月的盖棺之言还是免不了心脏抽疼。她没有消息的无数过日夜,他一直在期盼与她一同失踪的落阶会把她带回来。
“我前些日子确定了一件事,就是昼黎与魔族一直往来很深,阙涿和溪回倒是与他们有些缝隙。所以这趟,临渊答应停战和谈,昼黎估计也会答应。溪回那边,阙涿已经死了,妖族被我杀得所剩不多,基本不能成事。”
故而门外的大风一直吹起她的白色裙摆。
昆仑上主殿里。
不到一刻钟,他们已经脱了盔甲换了身常服,一路风尘仆仆,璃月也趁此换了一身。
璃月赶紧把在人界所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前些日子,妖族围困人界,瑶玄用昆仑圣物冰魄寒珠做了一个结界,因为求救的信送不出去,瑶玄就带着昆仑山的人回昆仑山找人,后来因为妖族人数众多在荒野的战场上被围杀。然后……”
落阶:“其实是我让师尊把你们叫回来的,看你们一脸意外的样子,师尊应该没有跟你们详细讲吧。”
这也是她为什么想着和谈的缘由,人界的苍生要护着,妖族虽然被她削了一大片,但是现在的魔族基本是八荒最强。只能暂退。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和谈是我们一厢情愿,妖族和魔族会不会答应还是个未知数。”
“我与临渊做了交易,目前魔族帮我们看守着人界。”
听到声响,美人一动不动,掀起眼眸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回来了?”
落阶回望身后一眼,远处青山寂寥,风很大也很寒。她回身,看着他们三人,“我打算和妖族、魔族和谈。”
大风从门外吹进来,悬挂在高梁上的琉璃宫灯摇晃,灯光明明灭灭。雕花红柱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辰枢叹了一口气,“呈越,别意气用事。仙族如今剩下多少力量,你我比落阶更清楚。”
璃月主动请缨,“轮回之境交给我。”
璃月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们三人了。
呈越冷哼,“只怕他们监守自盗。”
落阶知道,临渊的条件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
和谈之事还要她去做,只有她一人,分身乏术。
璃月问出了她的疑惑,“那人界外的魔族呢?”
坐下后,三人皆看到光洁的玉石长桌中央,一道剑痕刺穿桌面。
辰枢:“我赞成,不过……”
语气寻常,宛若他们只是去了趟市集,而她在等他们回来吃晚饭。
“落阶失踪之后,妖族就再无消息了。”璃月停顿了半晌,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有一事很奇怪,现在人界外的不是妖族,是魔族。我不确定魔族是不是准备对人界下手,但是我出入人界的时候他们没有拦着。”
呈越把脸侧在一旁不说话。
辰枢起身,路过长桌的剑痕时笑了笑,“下次好好说,这群老头子要顺着。”
“为什么是幽都山?”璃月不解。
如今不是伤风悲秋的时候,璃月也顾不上安慰呈越,她继续说:“落阶带着剩下的人回了人界,把他们送进人界的结界内,一人去屠杀妖族。然后落阶失踪。”
“你们觉得呢?”她掀起眼眸看向他们。
辰枢道:“都已经回来了,便上去罢。”无论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用法术做一个轮回之境,人的肉身死去,灵魂进入轮回之境重新生出身体。”
璃月跑去旁边的案上,拿过来笔墨。
她抬头觊了呈越一眼,飞快地低下头继续道:“然后落阶赶到,瑶玄身死。”
“我把你们叫回来,是希望你们能守着人界。”若水河畔和北荒打下来的地界现今来说不及人界分毫,“虽然我与临渊做了交易,但也不敢完全信任,变数都是在瞬刻之间,冰魄寒珠我要取回,人界交给你们了。”
呈越冷笑一声,“为什么?死去的人就算了吗?”
辰枢和呈越还身穿银色的盔甲,落阶见状,道:“要先回去换身衣裳么?”
三人一合计,与落阶去屠杀妖族时间一致。
落阶把一张羊皮舆图丢在桌上,“和谈的事我去,你们探讨一下仙族要哪些地盘,哪些可以划给妖族和魔族。”
眼前的落阶熟悉又陌生。
指尖划过幽都山地界后的河流,“此河名为忘川,河中浊气横溢,如果在此设冥界十八层,可借助忘川河中的浊气支撑此境。”
辰枢沉思半晌,“呈越,你与魔族抢若水河畔的地方的时候,魔族无缘无故突然退了是什么时候?”
呈越摇头,表示不止。
这事也谈得差不多了,每个人的任务都分配完了。
“还有一事,上次我与妖族打了一场,但是没见到昼黎那一派。”
“我不打算听他们的意见。”
……
均是不解。
都到山门之下,答案就在千级台阶之上,却无一人敢动。
此时刻唯有辰枢头脑清醒一下,他问璃月,“你去人界了吗?”
她跟临渊说的只有半个月,时间紧迫,要做的事情很多,哪有时间听他们磨磨唧唧说个几天。
落阶“哦”了一声。主要是她觉得这群指手画脚的老头太烦了,七嘴八舌讨论半天也不一定有结果。她可想起上次的议会,开了两天一夜。哪像现在,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人界的事你们知道了吧?”
没人说话落阶也不在意,继续道:“瑶玄跟我说,冰魄寒珠的力量支撑不了结界太久,人族是当前首要解决的问题,冰魄寒珠我要拿回来。”
辰枢把用狼毫把舆图上的四海八荒化画了三块,想了想,又蘸了朱砂,虚虚画了一块,“朱砂画的那块,谈不下来也可以给他们。”
“现在大约有两种可能,落阶被魔族的临渊救走,只是还活着。”另一种是大家都不愿的猜想。如果落阶身死,那人界外的魔族就是奔着毁了人界去的。
璃月试探性问道:“出、出事了?”总不能出去一趟,昆仑山成了魔族的昆仑山吧?他们不会回去就是一趟瓮中抓鳖罢?
落阶提起桌上的朱砂狼毫,把幽都山带忘川河一并划进去,“法阵我可以去设,其余的就需要你们了。”
三人入殿。
辰枢又问道:“此次,你要答应吗?”
呈越率先道:“我不同意。”凭什么妖族、魔族杀了仙族这么多人,现在还要与他们和谈共存?
一语激起千层浪。
大殿空旷,长桌上只有落阶一人独坐,坐在她的末位上,离大殿的门口不远。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辰枢沉默了半晌,终究道:“其实,和谈之事不是没有推进过,只不过,临渊开出的条件我一直没有答应。”
落阶见他们的眼神都落在长桌的剑痕上,笑着解释,“枯叶剑刺穿的。”
落阶不语,看向璃月,璃月还处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见落阶他们都看向她,璃月踌躇了半晌,低声道:“我中立。”
她浅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辰枢叹气,“落阶,我只愿你是顺着自己的心,不希望你为了仙族牺牲自己。”
落阶不语,停下脚步看向远方的连绵青山,起雾了。
第 47 章 第 47 章
落阶跟随辰枢和呈越去了人界,决夙见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不慌不忙地向前。
“落阶仙君。”决夙行礼,“既然仙君带人到我就带人回魔界了。”
“好。”落阶想了想,“麻烦你帮我带个东西给你们魔尊。”
她从袖中拿出那枚已成寻常物的紫玉铃铛,郑重地交到决夙手上,“请务必替我带到。”
决夙点头应是,郑重地收好交到他手心上的紫玉铃铛。
仙族的仙兵仙将在人界附近扎营。
落阶目送魔族离开,直至看不见,她转身抬眸,对上不远处呈越探究的眼神。
她没有理会,施法撤回瑶玄留在人界边缘的结界,收回昆仑山的信物冰魄寒珠。
落阶接过糖,不满地嘟嘟囔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辰枢低头笑了笑,“没事,你不是要去和谈吗?暂时是用不上了。”
落阶也没理她,召唤出冰魄寒珠。
璃月不知道落阶上来做什么,她想着事情,跟着跟着就上来了。她找了一块大石头,恰好手上有扫帚,她把石块上的尘土打扫干净,然后坐上去。
但落阶不是其他人,她不擅长帮人家想事情。故而她拍了拍璃月的肩膀,“那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了。”
她提着枯叶剑看向呈越,一字一句,“没有凭什么。”
多年前的瑶玄曾说,昆仑山不允许生火,也不允许飞行。
“昆仑山不是禁止飞行?”
两人一同下山。
辰枢摸了摸她的头,“回去的路上小心。”
璃月:“跟你学的啊,你说心不静就扫台阶。”
璃月沉思了半晌道:“没有。”
大概又完成了一件事,落阶此刻心情愉悦,故而她主动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是什么?”
璃月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不说话,璃月也不说话。两人沉默一前一后地上山。
赤金色符咒显形,随后淹没在凝结的冰里。
两人又相互交代了些事,便从人界分别。
“那你又凭什么拿着?”
“走吧回去了。”
“谁又好受呢?”
落阶:?
呈越冷笑,“你是觉得我不敢打你吗?”
“现在。”
“那是她的东西。”
落阶觉得好笑,手心一合冰魄寒珠消失在手中,右手多了一柄枯叶剑。
她扫台阶是她闲得慌,瑶玄还给她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用法术虚空画了一道符咒,符咒落在瑶池中央的冰面上。召唤出枯叶剑,往掌心一划,赤金色血液流出,落阶把手掌按在湖边千年不化的寒冰上,血顺着冰流入瑶池的的符咒上。
辰枢叹气,“他与瑶玄的事你也不是不知晓,如今瑶玄不在了,他不好受。”
呈越召唤出霜寒剑,两人谁都不服谁,一触即发。
大概是冰魄寒珠回到了出生地,一直在她手心躁动。
她沉思了半晌,问道:“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事情需要完成吗?”
昆仑之境的主峰不是最高峰,,后山更为高耸,而后山的山顶他们惯称为山巅。从主峰山侧一直往上,便能到达。
“没事,现在写上,以后昆仑山禁止飞行。”谁来了都给她走千级台阶!
“嗯。”
落阶把桂花味的饴糖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我没有打算把冰魄寒珠私藏,我只是想送回昆仑山。”
璃月震惊地站起身,反应过来又讪讪地坐下。
……
“落阶,我了解呈越,也了解你啊。”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漫长的人生岁月中,他们是一起走过来的。
“既然没有,那你放下你手里的扫帚咱们就走了。”
璃月见落阶拐了个弯从山侧往上走,提着扫帚跟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去吧。”辰枢跟池郁交代完,匆忙走过去,“在这种时候你们还要打一架吗?”
落阶率先收回了枯叶剑,“冰魄寒珠我不可能给你。”
璃月茫然不解地点了点头。
她是个有疑问就会问出来的人,故而,她问:“昆仑信物就丢在这里了吗?”
璃月法术一般,剑术一般,仙妖魔大战用不上她。因为时常跟随师尊出门游历学习,学识渊博。所以她平时都在藏书阁整理资料和做些不需要动武的活儿。换言之,她也没有带人出门办事的经验。
冰魄寒珠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冰透,冒着白色烟雾,散发着幽幽蓝光。
“啊哈?藏书阁里昆仑山上的山规没写啊。”
落阶回昆仑山的时候撞上了璃月,璃月正在扫山门到大殿前的千级台阶。
冰魄寒珠落入瑶池之中溅起水花,慢慢涟漪渐消,湖面恢复平静,然后水底的寒冰凝结瑶池水,也就刹那之间,整个瑶池已然凝结成冰。
璃月叹了一口气,“也没多少时日有空闲参详了,话说回来,轮回之境是不是要安排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璃月说:“那我去问一下师尊罢。”她把手里的扫帚塞给落阶,“我去去就来,你帮我拿着。”
看到璃月瞪大双眼,落阶蓦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提前跟她说,她今日回昆仑山放置冰魄寒珠,然后他们就可以走了。
在一次夜半的闺中密话里,瑶玄说她有灵识的时候,便是在昆仑山山巅的瑶池里,眼前有一颗很漂亮的冰珠子,她捞起冰珠子就从瑶池里爬上来,然后在昆仑山造了个宫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这是瑶玄的原话。
落阶平日独来独往,习惯一人行事,问她带多少人实属不知道。
“啊,啊?”现在?这么突然吗?
“山巅。”
“我只是认为你打不过我。”
落阶疑惑,“为什么是你扫台阶?”
他转身就走。
落阶当场后悔主动问她,天道奥妙这么深奥的东西,她也不懂。
“那带几个呢?”
璃月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走了一半路,终究没忍住问道:“就我们两人吗?不用带些其他人?”
辰枢原本在跟池郁交代事情,在池郁蓦然震惊的眼神中回首一看,便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
落阶收起枯叶剑,从袖中拿出白纱把掌心的伤口绑住。
认识了数百年,辰枢第一次见落阶生气,从袖间拿出一块饴糖哄她,“好了,你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跟他打还是自己吃亏。”
凝结成冰的瑶池融化,又回到一开始的模样,风吹过泛起涟漪。
她只能道:“哦,那你努力一下。”
落阶看着眼前的身影消失在目及之处,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扫帚,陷入了沉思。
“你的性子,打妖族的时候定会战斗至最后一刻,那时候的仙族分身乏术,也大概只有临渊把你带回魔族养伤了。魔界瘴气丛生,灵力能恢复多少?”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
……
“你需要带几个?”
然后落阶用力一择,把冰魄寒珠丢到了瑶池里。
这个时候换了其他人肯定会说,自己一个人想不明白的事便说出来,旁人帮你一同想说不定就想明白了。
璃月茫然疑惑,“没有这个规定啊。”
“冰魄寒珠给我。”不知何时,呈越已经走到她身旁。
辰枢低头笑了笑,而且,落阶一个去镇压妖兽受伤包扎得不见五指也要在第二日坚持上学堂的人,她怎么会在魔界逗留呢?约摸着能走能动就离开了。“算算你回来的日子,也知道你如今的情况了。”
落阶觉得好笑,“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落阶沉思,“也可以带几个。”
落阶看着远处青山穿入深深云雾,她笑了笑,声音很轻,似乎怕扰了亡魂,她说:“不知道,也许在千年之后,昆仑雪会如约而至也说不定。”
“哦。”
落阶嘴角抽了抽,“那你想明白了吗?”
“瑶玄啊。”璃月:“有一次我看到你在扫台阶,瑶玄说你思考的时候就喜欢扫台阶,我最近有事想不明白就来扫台阶了。”
“而且,”她话锋一转,“你怎么看出来我灵力还没完全恢复?”
呈越倏忽间秃然下来,勾了勾唇,“是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完全程的璃月:很厉害但是看不懂。
“哦,对了,魂阵先别用了,等我找一个地方安置魂阵再用吧。”不然魂阵祭出后,辰枢就成了靶子。
璃月:“最近师尊在参透天道,见我在昆仑山无事可做,便让我也一同参详。我参不透……”
“有什么作用吗?”
“昆仑山禁止飞行难道只针对我?”
落阶转身,浅笑道:“为什么?”
“没、没有啊。”
直到到达山巅的瑶池旁,拿着扫帚跟了她一路的璃月问出了一路上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用法术飞上来?”
落阶更疑惑,“谁跟你说的?”
昆仑山上,艳阳高悬,寒风吹过云舒云卷。
光落在石阶旁的灵藤树上留下斑驳,风吹灵藤树光影变换。白日的灵藤树果实黯淡无光。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阶,白色身影缓慢的一级级往下,裙摆曳地,扫帚清扫干净石阶上的尘土。
第 48 章 第 48 章
忘川河黄浊水流汹涌,瘴气丛生。
红色彼岸花分布两岸一望无际,鲜艳如血。
整片冥域被瘴雾笼罩,昏暗如同永不陷入黑夜的黄昏,在雾障中隐约看见天边的暗红日光。
昏暗,颓败。这是位于幽都山后的幽冥之境。
璃月拿着执笔跟他们交代每个人要做的事情,任务分配完之后,她转身,便看到在石头前站着的落阶。
璃月上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眼前两人高的灰白石块,不解地问道:“在看什么?”
一块普通大石。
落阶笑了笑,“一片虚无,好像不适合这里呢。”
落阶皱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既然是正事,临渊把他们带进了正殿。
“不了,我回去带着族人前往妖界。”虽然落阶长得貌美,但是短期内他不想看到那张压榨妖族的脸。
他掐着她的下巴与她拉开距离,“不要以为这招管用。”话虽如此,语气却柔和了下来。
……
临渊不理他。
临渊皱眉,“你……”
“仙君在我的地盘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呢?”
璃月不解并茫然,“啊?那你要把它打碎吗?”
话是这么说,临渊却没有看一眼那张羊皮舆图,倒是昼黎直接拿过手上细细查看。
落阶淡漠笑了笑,“你错了璃月。”
临渊淡漠地问道:“既然落阶仙君是来魔族找妖主的,那我回避罢。”
落阶点头,“我的原定计划里,是先屠尽妖族再和魔族议和。”
她含着笑意道:“你怎知我促进三族和平不是为了你呢?”
——你自己听听合理吗?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仙族做到这个地步。”临渊冷哼,煮沸的茶水泼灭博古架上的熏香,甩袖走了出去。
唔~桂花茶的味道比白梨花的好。
茶盏里的茶水已凉,落阶饮了一口茶,又放下了。
落阶看着殿中唯一的椅子把目光移向临渊,昼黎似乎跟落阶想法相同。临渊理直气壮地回视。
指尖点在虚空中,几道书写,原本光洁的大石块上鲜红如血的字体显现:早登彼岸。
“想聊什么?”
“大概就这些了,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仙妖魔契约。”
昼黎:“不是有茶么?”
璃月:“彼岸在哪?”
她坐在椅子上没动,就在临渊跨出门槛的刹那,指尖一动,生出结界。
落阶知道临渊的言下之意,“是。”
三人落座。侍女端上放了白梨花的空杯子,一人一杯,倒入沸腾的热水,梨花在水中浮沉。
临渊也是第一次听落阶说这么多话,她的声音清泠,宛若冬日的涓涓细流,一字一句都像在心上搔痒。如若她在床榻上与他说情话,那该多美妙。
他抬头。
他们没说话,落阶继续道:“我觉得挺为你们着想了,人界里人迹罕至的深山多的是,妖族不过分占点地仙族也不会过问。”
“彼此彼此。”
昼黎起身,“我先回去了。”
昼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栈道延绵几里,他们这里只看到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但是临渊肯定道:“是她。”魔族崇尚玄色,不穿白衣,况且一算时日,今天是落阶与他约定的半月之期,落阶也该如约而至了。
昼黎连忙说道:“我就是路过,差不多要回去了。”
她离开魔界的时候,让临渊等她半个月,而半个月之期即将到来。
临渊更气了,心想往后一定要在魔界设立禁制,除了魔族都压制灵力。
落阶把羊皮舆图放在桌面,“就按这个。”
“没有骗我?”
魔界正殿空旷无人,黑色巨柱高耸,正前方的玉阶之上,是一张玉制的王座。
与他并肩一同看云卷云舒,看青山白头,看万里人间。
落阶觉得好笑。
“当真?”
昼黎走了。
三人不语,很久,久到博古架上的檀木香已经燃烬。最后一丝青烟散去,唯留一室香。
……
言下之意,能给你们妖族点地就不错了。
临渊起身,重新把架子上的熏香点燃。
临渊站在栈道上,左手拿着一个布袋子,右手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把莲子,往湖里丢。
璃月:……
昼黎站在他旁边,问他在干什么?
落阶眉目带笑,一副你别装了我都看穿了的模样。
侍女又把博古架上的熏香点燃,檀木香弥漫。
他转身怒目而视,下一瞬一个温软的身影投入怀中,冰凉的唇吻上他的下巴。
落阶比她更不解,“你怎么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
“临渊,也许未来的变数猜不透,但是我希望我与你一同并肩,不是为了什么,不是仙族存亡,也不是因为你提出的条件,只是因为我愿意站在你身旁。”
虽然他时常强迫她,但是这种事,对她,他做不出来。
昼黎自知没有与仙族谈判的资本,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舆图。
昼黎:……
泡完茶,临渊才问:“你们想怎么划分?”
一旁的昼黎震惊了。
璃月:?
“划分地盘,三族停战。”
仙妖魔契约召唤而出,在桌子中央泛着碧光,“对了,妖主是代表妖族签的契约,我不希望你们妖族之间有什么内乱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真。”
璃月在一旁幽幽地说:“为了修炼成仙与你一同并肩主宰苍生。”
栈道的另一头,决夙带着一个白色身影缓慢走近。
昼黎听了这话心咯噔一下就提上来,悬在半空之中。溪回怎么挨打的他可听说了,据闻被砍掉的右臂前些时日才修炼长回来。
落阶没有理会他带着酸涩的话,“不必,找你俩有正事。”
临渊不说话。
外间倒是有一张正经的圆桌和椅子。
临渊头也没抬,昼黎看见了,用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被他一动,右手里的布袋子里的莲子倾泻而出,尽数倒进湖里。
“哦?”临渊挑眉,“落阶仙君说了算么?”
“找我签契约,是想好答应我的条件了?”临渊知道她就是个小骗子,方才昼黎在,他没有与她讲条件,现在她反悔他也毫无办法。
昼黎沉默。虽然他没有种过莲花,也觉得莲花不该是这样种的。但这是魔界的湖,种的魔界的莲花,他一个妖族的没资格置喙。
“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仙族的落阶?”
他犹豫了。
“魔族的话,前些日子呈越从你们手上抢过来的可以给回魔族。”
幽冥之境的结界布好是七天后,落阶离开。
落阶温柔地笑了一笑,宛若春风,“妖主也可以求助魔尊。”
落阶也不催,拿过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参不透天道的璃月又多了一句参不透的话。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他们面前,决夙弯腰行礼,“尊上,妖主。”
落阶示意她看向忘川河的另一边。
落阶笑了笑,仰头看他,眸中仿若含着万千星辰,明亮、艳丽。
落阶低头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卖的是我的肉、体呢?”
临渊把炉子点燃,把茶壶放上去。
魔界。
临渊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
怔楞间,临渊已经签了契约,昼黎见临渊签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妖族势弱,没有话语权,只能屈服之下,签不平等条约。
昼黎拿过来一看,不满:“我们妖族就这么点儿地方啊?”
也许他走的这段路很漫长,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人在走,走了数百年,只希望路的尽头,美人可以回眸对他一笑,而如今,漫长的荆棘路,她回身,向他走来,投入他的怀中。
落阶看了昼黎一眼,道:“妖主啊,你在这就很好,省得我去找你。”
“人被创造,命运既定,就连死亡都要循着安排走向另一端,也许是不得超生,也许是走向既定的下一世。你说,人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呢?”
一望无际的湖,边上已经修好木质栈道。雕花护栏,连绵几里,直通魔界大殿。
昼黎:……
但是哪里错了,她没说。
“不过,”指尖落在人界地图的那一块,“这一块虽然划在仙族,但是是人族地界,这里三族皆可前往,只有一个,便是不能杀伤凡人。”
恍然间的一句是,他愣在当场。
“种莲花。”很难理解吗?
临渊冷哼,带他们穿过正殿,是藏书阁。
“我此次来,是代表仙族来和你们聊聊。”
临渊讽刺一笑,“你终究是为了仙族把自己的灵魂出卖了。”
签好,落阶收起契约。
落阶慢悠悠地品着杯中的梨花茶,“现在三族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再打下去属实没有什么好处,仙族的想法是划地盘停战,你们觉得呢?”唔~不好喝,她把茶杯放下。
“嗯?妖主不留下来吃饭吗?庆祝三界和平。”
碧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吹过的风却带着寒意。
临渊起身,从架子上翻出一罐桂花干,重新冲泡了一壶。
昼黎劝和,“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更不要打架。
临渊想骂人的话被生生截住。
她正襟危坐,对他粲然一笑,“是啊。”
落阶勾了勾唇,“魔尊你坐上去,我跟妖主一人跪在一旁跟你商议点事。”
昼黎怔楞,“溪回还得我来收拾?”
昼黎更尴尬了,来魔族找他是什么意思?临渊这话怎么觉得阴阳怪气的呢?
临渊挥了挥手,侍女躬身出去。
落阶不知他所想,见他不说话,便道:“魔尊有想法可以提出来。”他不语,怎么知道他有什么意见?
临渊低头,看着她的目光暗流涌动,晦涩不明。
从此往后,他不再孤独。
他低头,吻上冰凉的唇。
房间檀木香正浓,一室缱绻。
第 49 章 第 49 章
落阶说带临渊去北荒看霜令花,但是要过段时间,仙族那边事物很多,她要回去安排好。
临渊已经习惯了,她这头说完会与他并肩看山河,那头就说要走。而他只能妥协。
跟在宣纸上画一个大饼一样,又大又圆但是没什么作用。哦,也不是,唯一的作用便是吊着他,像胡萝卜吊驴,让他甘之如饴。
“溪回那边我怕再起什么风浪,我觉得昼黎确实没有能力解决。”但凡昼黎有能力,也不至于妖族分裂。
“溪回这事跟魔族没什么关系。”虽然美色当前,但他没有被蛊惑。
“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等价交换这事她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了,虽然也不一定等价。
临渊笑了,笑容里全是不怀好意,手臂揽着她的腰肢把她压在身上紧紧贴着,手指却摩擦着细腰,“在霜令花林,可以吗?”
落阶万万没想到他提出的条件是这个,但是她如今分身乏术,溪回的事确实没有精力去解决,答应临渊是最优的解法。
只是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簪子,但是她说:“我很喜欢。”
溪回说他是来投靠魔族的。
“先把八荒之中的奇兽都看一下记录在册,然后给魂阵找一个地方安置。之后我想回一趟北海之北。”再然后,便是去魔族当临渊的王后。
他摸了摸她的发髻,自从上次狱法山,护身法器紫玉铃铛碎裂之后,她的发上一直只有一支素簪子,和翩跹的枯叶蝶停留在簪子上。
他低低地笑着,声音蛊惑人心,“那我便等着仙君兑现承诺了。”
辰枢笑了笑,“你都知道大家的安排,那你呢?”
临渊说:“落阶今天来过,如你所料得不差。当然,结果也如你所想的一致。”
落阶摇摇头,“不用管她,她又不能出现打我一顿。”说到这个,“你说,我现在在这里生火烤鸡她知道会不会特别生气,但是又拿我没办法呢?”
他拿出一支发簪,跟她碎掉的发簪一模一样,通体温润的紫玉簪子上坠着一枚紫玉铃铛。那枚铃铛,是前些日子她托决夙送到临渊手上的。
“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排仙族的事务,加快安排职位,人界那边的事情也很多,大家觉得呢?”
“我去跟师尊说说。”坐在石块上的辰枢马上起身。
她从来都不想争权夺利,如今这样,恰好。
收起了枯叶剑,落阶轻轻笑道:“乐圣仙人,烦请你坐回你的位置上。”
魔族大殿之上,临渊坐在王座上,慵懒地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决夙带着溪回走进来。
“师尊把昆仑之主的位置给你了。”落阶说。
他习惯了,如往常一样把她送到若水河畔,看她离开。
辰枢话还没说完,便被落阶打断了,她声音冰冷淡漠,如同昆仑山千年不化的寒冰,她说:“你不同意我现在可以毁约,你亲自带着人去抵抗妖魔吗?”
……
辰枢不解,“这是瑶玄让你看着的昆仑山。”
所以前些日子,昼黎过来问他如今怎么打算?怎么打仙族的时候,他犹豫了。静待落阶的半月之期,落阶也没有让他失望,三界和谈是最好的结果了。
辰枢摸了摸她的头,“不会。”
“仙族是大家的仙族,不是你落阶一个人的仙族?”
落阶心想,不是年长的才叫长辈。但是她从小在微尘座下学习,怎么说都是师尊,她不能忤逆。
她冷冷一笑,“我还是这句话,能打得过我,我以后便听你们的。”
落阶当日就离开了魔界,连顿饭都没陪他吃。
“再以天族、神族、仙族划分要职。”
如今仙妖魔三族,妖族的势力被落阶削了一大截,但是仙族也没好到哪里去,上次困仙阵青鸾五人身死,就连昆仑之主瑶玄都命陨荒野战场,如今仙族除了落阶、呈越、辰枢,其他都不堪大用。
辰枢和呈越都从人界回来了,她离开魔界的时候,让玄鸟送了信告知他们可以回撤。
临渊当时觉得可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妖,与魔族的修炼方式本就不同,况且,他前些日子还逼得落阶以命相抵屠他们全族。
她歪头想了一下,“可以。”
一直没有说话的微尘出来打圆场,“落阶,他们都是长辈、都是族人,不必如此,有意见便好好聊,聊妥了便是。大家说呢?”
说完,临渊便离开了大殿。
直到落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临渊才跟身旁的决夙道:“溪回在哪?带他过来大殿见我。”
瑶玄的主位依然空缺,落阶照旧坐在末尾。今天的风依旧很大,她发上的铃铛摇曳,她穿得单薄,在这暮秋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她这个境界,已经感受不到冰寒了。
乐圣仙人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这话说是请,语气里皆是威胁。
“喝下去之后会逐渐魔化,这个过程很痛苦甚至痛不欲生。熬过了,恰好魔界四君还有一个位置空缺。”临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喝之前还有机会反悔。”
这事,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微尘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说你们所做之事不对,其实,纵然你们与大家商议,也会是这个结果。但是,也不要忘记外在的隐患,如果有一日,能绝妖魔,便真的能把心放下了。”
不是她自己做的,是他慢慢打磨出来的。也许,磨的时候,在想她。
辰枢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的日子,微尘编写神职,落阶领了个掌管八荒奇兽的闲职。
彼时两人正在山巅看日落。
落阶冷笑道:“坐下。”
原来如此。
决夙吩咐侍女,“把其他魔息送去给其余的妖族吧,他们不愿意喝也不用强求,把他们送出魔界便可。”
因轮回之境还在锻造中,故而璃月不在。
微尘这么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今日落阶说让她解决溪回,那便一举两得了,把溪回收编成魔族,不也是解决么?
“你、你……”
云雾散尽,今日的日落很漂亮。粉紫色彩霞布满天际,极大极圆的夕阳缓缓西坠。
三日后,所有人齐聚昆仑山主殿。
辰枢站起来安抚道:“乐圣仙人,和谈之事是我们与……”
发簪插上发髻,“这些日子空闲时我亲自做的,虽不是法器,但与你先前那支一模一样。”
决夙叹气,“况且这是你先提出来的,也是早有预料不是吗?”
前些日子,溪回一人独自在若水河畔徘徊,被留守若水的魔将带了回来。
决夙在旁边道:“方才尊上也说了,落阶仙君过来了,她的意思也很明白,三族和谈,但是你得死。”决夙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其实你除了这条路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喝了魔息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然,四海八荒之内,哪有你们的容身之处?昼黎妖主那边的情况你也很明白,根本护不住你们。”
“是啊,不用腥风血雨,可以看很多很多的风景,不好么?”师尊忌惮她的力量,不想让她在神族中拥有实权,这些她都知道,而微尘的安排,就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在座各位都是在仙妖魔大战中出了不少力,便上升为神,此后灵识自生为仙,历劫成神,人修炼功德圆满飞升为仙。掌管人界、冥界、神界为天族。”
决夙拍了拍他的肩膀,“喝了魔息之后到完全成魔,不可见日光,阳光灼烧肌肤,那简直是切肤之痛。你好好待在你的房间里,别出来晒太阳。”
大家没有意见,这场议会结束得很快,外面尚且日光洒满大地,其他人便离席了。微尘让他们三人留一下。
落阶拍了拍她的肩膀,“能者多劳。”
大约是和谈已成定数,而微尘所说大家均没意见。
放眼望去,现今最有实力的竟是魔族。其实以魔族现在的实力加上溪回的部分妖族,踏平仙族也不是太难,但他还是想给他与落阶一个可能。
微尘继续道:“落阶做得并没有错,仙族如今的状况大家心里也很清楚,和谈是最好的结果了。而且按照划分的地界,仙族也没有吃亏。”
溪回看着侍女托盘里的魔息,伸手去触碰,下一瞬又收了回来。
落阶摇摇头,“不用了,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冥界就交给璃月了,呈越上九重天。”
“目中无人。”乐圣仙人用力推开椅子,欲想离开,枯叶剑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差一寸便能切断他的脚趾。
辰枢:“师尊……”
“以后昆仑山就要交给你了。”
众人面面相觑,上次骂落阶的老头蓦然站起身,颤抖的手指直指落阶,“你、你、你竟然没有经过仙族的同意便私自签订契约,谁允许你这般做的?”
没有人说话,微尘继续道:“都广之野有一通天神树,可上达九重天,我们移居九重天,与人界划分,从此绝地天通。”
临渊拍了拍手,侍女鱼贯而入,每个手上都托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透明的琉璃瓶,瓶中是泛着盈盈绿光的魔息之水。
她从袖中拿出签好的仙妖魔契约和划分好地盘的舆图放在桌上,“三族议和,地界已划分,契约签完。”
辰枢笑了笑,“是你想要过的日子吗?”
巨大的橘色夕阳已经坠入山巅,唯剩半圆还在外面。
“我为仙族所做之事,从来问心无愧。”得到什么结果她也认了。况且,她过段时日便要去魔界了,那是她答应临渊的事。
……
落阶不意外,辰枢很意外。
……
桌上枯叶剑刺穿的痕迹还在,众人都下意识的移开目光,不看那个位置。
大殿内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众人不说话,落阶也不想耗在这里,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扫台阶。
夕阳全部坠入山巅,天边彩霞依旧,风过云卷,正空之中深邃的蓝正往西边蔓延,渐渐吞噬光亮。
溪回默不作声地听完,也自知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再犹豫,拿起托盘上的魔息一饮而尽。
但是溪回说,他愿意带着剩余的妖族转化为魔,为魔界效力。
很淡,跟她整个人一样。
微尘深深叹了一口气,“如今虽说三界暂时和平,但是妖族和魔族始终是一个隐患,我们在修生养息同时,他们也是。”
日落看完。
她今日离开,也许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但是她会记住昆仑山的这场日落。
第 50 章 第 50 章
落阶出发前,去了一趟魔界,路过荒野战场的时候遇到了临渊。
战场一片荒芜,偶有几棵枯草在烈风中摇曳,黄土中覆盖着白骨。
灵犀兽踩着黄土,走到临渊面前。落阶撑着紫竹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这里散步?”
方才她来时,远远看来,便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在游荡,她寻思着那人宽肩窄腰气宇轩昂很像她的魔尊,但是临渊应该不至于像个傻子在此处晃悠罢?
走近一看,果然是临渊。
临渊把她从灵犀兽背上抱下来,“陪我走走。”
他拿过紫竹伞给她挡着不存在的日光,牵着她的手,在满是白骨的旧战场上走走。身后跟着灵犀兽。
“你真的在此散步?”落阶好奇。
他们商量着什么时候出发,落阶在一旁沉默地喝酒。
辰枢摸了摸她的头。
话虽如此,但是下一次见面来得防不胜防。
落阶往南走,到南海时,南荒的奇兽均已记录好,时间荏苒已过百年,她的奇兽册子也已完成,欠临渊百年的承诺确实该兑现了。
“落阶。”
……
临渊:……
落阶认真听着,也在认真思考,理论上来说,她就是上古神,比她还早,那就没听过。
“不过嘛,传说只是传说,只有你们这些活在传说里的人才知道传说是不是真实的。”
“魂阵?”
与灰头土脸一身伤的他们不同,她整个人干净得不染尘土,肤色莹白,发极黑,鬓边铃铛无声摇曳。
落阶好奇,“你认识我?”
“至少在我的理解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落阶沉思道:“不过也说不准,世间广阔,星河浩瀚,我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你第一次见我,我是什么模样?”
枫木围绕的林中,数十个仙人在此把酒言欢,琴音泠泠,有人唱着悦耳的曲儿。
“倒是你,来找我是准备过来与我一同生活了么?”
其他人都转过身来,同她躬身行礼,“落阶上神。”
说罢,便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安置好。
紫重是个开朗的老头,听她这么说也不恼,笑呵呵地换了个称呼,“小友,你可知这枫木林的来历?”
后来的百年中,落阶一直游走于八荒之中,把一只只错落分布的奇兽记录在册。
蓦然间,落阶想到,一直困扰她的问题问一下紫重说不定有答案。“紫重仙人,问你个事?”
落阶震惊,她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那个传说。
往后,她遇到他们一定要提早绕开。
“对,小友说的不是神器魂阵么?由落阶上神锻造而出,为辰枢帝君所用,所向披靡,妖魔无法抵挡,当世最强神器。”
“莫不是眼花了?”
“咱们不讲究阶级。我有一法器,有个弱点,便是封印的力量是与封印之人的灵力相连通,如若我想两者切断开来,又有何法子呢?”
坐在她身旁的紫重笑呵呵地道:“上神,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落阶打断,落阶小声道:“不要叫我上神,我还没习惯这个称呼。”
灵犀兽上前,她翻身上去,“不了,我要早去早回。”
“虽说上古神枷锁只是一个传说,不知真假,小友何不试试呢?小友可是现在世间最强的阵法师。”
她抬眸看向他,眉目含笑,后来那个人千方百计在她荒芜的人生中留下痕迹。
他与落阶并肩而站,看向远方的高耸入云的青山,云雾缱绻。他说:“瑶玄的计划很成功,确实为仙族增添了不少力量。”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的小毛驴砸得血肉模糊。”
路过若水河畔的时候也会去看一眼临渊,也仅此看一眼,魔界的湖泊已经长满了荷叶荷花,唯有沼泽地依旧是沼泽地。
落阶也在思考,“我也有想过,但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她甚至还想过安置在昆仑山。
“所以有空我便出来逛逛看能不能再见到。”
辰枢回身,看着方才的数十人已经不见了,他轻笑道:“看,这便是你和瑶玄拼死守护的苍生。”
落阶笑了笑,“可以吗?”
紫重自觉跟她介绍道:“我们这里的人都是从凡人修道成仙的,渡了劫修了仙身,却还没领仙籍。”紫重遥指丹穴山后的那座山头,“我们暂时在那修炼,今日约来这边赏枫,不曾想遇到上神也来赏枫。”
落阶自从在昆仑山离开,便再也没过问过神族的事,如今有凡人修炼成仙,却不领仙籍,甚怪。“那没有人来通知你们吗?”
辰枢了然,跟她说道:“听他们说是你让他们过来昆仑山的?”他们指的是方才那数十个仙人。
她皱眉的样子太过好笑,老头乐呵呵地笑,给她重磅一击,“我以前当凡人的时候,关于现世的神仙史可是要熟读的,等我修炼成仙,发现原来是真的。”
落阶飞快地召唤出记载奇兽的册子,放在辰枢的名录册上,“给。”
“传说南荒枫木林是由一羽化的上古神的枷锁所化。”
众人乐呵呵,给她拿来酒盏,倒上醇香的陈酒。
……
落阶沉吟片刻,“那你是来找那个女子还是找女子要找的东西? ”
临渊侧眸瞧她,眼神里看不出情绪,“你是希望我找什么?”
紫重示意她看周围的枫木,落阶恍然大悟,“你方才说,这片枫木林是上古神的枷锁所化,那是不是?”
落阶:……
落阶喝完杯盏中的酒,拒绝了紫重给她添酒的想法,匆匆告辞离开。
落阶觉得莫名其妙,“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啊?”
她打量周围的人,有老有少。
“快了快了。”
“临渊,你很好,很好。”她提起身子,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辰枢快步走到她面前,“怎么回来了?”
……
后面的人都激动地大声道:“可以可以。”传闻中的落阶上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落阶上神,与他们同台喝酒,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落阶摇头,“我是准备出一趟远门,来跟你说一声。”
落阶表情碎裂,尴尬地低下头,如果时间可以回溯,在她踏入枫木林的时候便应该吃完手里的桃子,然后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听她和她的东西的夸赞。
落阶沉思,“去昆仑山罢。”
这场风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落阶。
下一瞬,林中的人似是发现了她,全部人皆安静了下来,抬头看向猝不及防闯进来的美人。
其中一人拍掌,“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紫重见落阶的酒杯空了,给她满上酒。
眉眼淡漠,笑意清浅。
“不来魔界过夜么?”
嗯?不是幻觉,好像眼前真的有人。
但是她继续道:“还有一个快死的人非要赔我毛驴。”
她打算先把册子拿回昆仑山给辰枢,然后便带临渊去一趟北海之北。
落阶:倒也不必给我安这个名头,听着总有些尴尬。
荒原空旷无人,唯有一黑一白的绝色抵缠相拥。
落阶觉得这个问题真的与参透天道不相上下,她低头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临渊差点就要说忘了就算了的时候,她才缓慢开口。
“折煞小仙了。”
“哦。”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今日她路过南荒的丹穴山,想着都来了,不如去枫木林赏枫,这个季节的枫叶应当红得耀眼。
他解释道:“现今神族太忙了,都没有安排专门的人负责此事,人手已经安排妥当了,此后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辰枢恰好登记完成,他把册子收起,跟他们道:“各位现在昆仑之境稍住几日,会给各位尽快安排仙职。”
落阶收起来紫竹伞,落座,空谷幽兰的香气席卷四周,甚至掩盖了浓郁的酒香。
紫重捋了捋胡子又继续笑呵呵道:“说不定老头我领一个地仙的职给小友守护你的魂阵呢?”
但是,她没想到昆仑山的大殿之上,她刚一出现,便看到大殿前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
落阶:……
两人又聊了很多,紫重学识渊博也喜欢参天道,他懂很多落阶不知道的东西,故而落阶跟他聊得很是高兴。
枫木林跟几百年前的枫木林别无二致,落叶厚积,踩上去沙沙作响。枫木高大,遮挡烈日阳光。大风吹过,仿若吹来尚有人烟时的欢声笑语。
紫重再次邀请,“一起来喝一点。”
她循着人声处走过去,穿过重重枫树,眼前豁然开朗。
落阶正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赶紧离开,刚一转身,台阶之上拿着册子一一登记的辰枢便看到了她,出声叫住,“落阶。”
紫重虽然没有见过落阶,但是这人与记载的一致,并且感受不到她的灵力,那基本就是落阶无疑了。
这数十人便是枫木林所见的仙人。
落阶淡定地拿回紫竹伞,“我走了。”
紫重仙人沉吟片刻,“其实这不是弱点,封印与封印之人相通,那法器有什么意外,封印之人便能第一时间知晓。小友何不找一个地儿好生安置,设立重重封印。”
落阶:……
眼前的数十人落阶不认识,倒是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老头,笑呵呵地跟落阶说:“落阶上神,一起来喝点?”
“往后你有什么计划?”
他用力地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解释道:“当时远远看到的,一个红色身影,不是魔,没有妖气和灵气,我走近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奇不奇怪?”
风吹起她的发,露出莹白的耳珠,临渊伸手一捏,捏出绯红。
良久,临渊才问道:“那我们的北海之北的约什么时候可以赴?”
临渊无语。
落阶点头,也不再纠结。
关于神器紫竹伞的记载,乌黑光亮的紫竹伞柄,素色伞面,能收敛神识。而它的主人,便惯常穿着白衣,头上簪着一支铃铛发簪。
她还在桃林摘了几个桃子。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没有,我们去了通天树,上不去。”
“前些日子看到一个很奇怪的女子,在这里找东西?”
老头摇摇头,“不识。不过……”他话一转,“我识得你这把伞。”
枫木林的来历?不知。她摇摇头。
“可惜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几百年过去了,落阶依旧是这个模样,而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人压着欺负的临渊,也许已经够资格站在她身旁。
风吹起黄沙,寒风萧瑟,眼前荒芜无尽。
她在林中漫步,传来的声音却越发明显。
临渊心想,果然,她只记得她被砸死的小毛驴。
“嗯?”
“对,此次回来除了给你册子,还有跟你说一声,我准备回霜令花林了,百年间不见到我也没关系。不用记挂,也不用找寻。”
“好。”
她与辰枢道别,走下千级台阶,她想做之事皆已完成,这盛世如大家所愿,也许,现在,她可以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