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一日

    见有人惊恐看着他, 语气颤抖,秦铭内心咯噔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络腮胡大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还笑呵呵地朝那人问道:

    “你认识他?那快给我们介绍介绍下这位到底是哪位大侠啊?”

    “不止我认识他,你们都认识他!”那人却咽了口口水, 浑身剧烈颤抖,腿软地往后踉跄几步, 指着秦铭说着,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 也纷纷朝秦铭投去探究的目光。

    随即,他们便听见那人带着颤音的吼声:

    “他啊……他就是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下最大之恶的大魔头——魔教教主啊!”

    “——什么?!”

    刹那间,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惊惧之色, 竟是同时握紧武器站起身,恐惧看向秦铭, 连络腮胡大汉都屁滚尿流地摔在地上, 再也没有之前的随意:“魔、魔教教主?!”

    “娘啊,魔教怎么会在此地???”

    感受着周身那紧绷诡异的气氛, 秦铭忍不住内心长叹一口气, 有些头疼。

    失策了, 忘记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报姓名的秦铭了。

    但既然被人认了出来,秦铭也就无法再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眼见众人都在盯着他看,空气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板着脸装高冷道:“竟被你们认出来了, 不错,倒是有些眼力。”

    他下意识看向报出自己身份的青年, 而那冷淡的目光天然带着一丝杀气,瞬间令青年心惊肉跳,冷汗直流,诺诺不敢说话。

    “本座不过是承蒙谢庄主的邀请而来,与你们无关,大可不必惊慌。”

    而秦铭所解释的这句话显然没给人带来任何安慰,有人甚至质疑道:“谢庄主邀请来的都是江湖豪侠,魔教怎么可能受邀在列!你撒谎!”

    “没错,信可能是你们伪造的,你们要对谢庄主不利!”

    秦铭还没说话,沈浮白忍不住冷哼一声,拿起邀请信铿锵有力道:“这便是谢庄主亲自送来的请帖,若是作假,又怎能进入落英山庄,一群没有脑子的蠢货,还是闭嘴吧。”

    虽然不喜欢沈浮白,但方峥却对他的回怼相当满意,同样冷笑着补充道:“怎么,想对我魔教出手?你们有这种胆子吗?”

    在场之人听到他的讽刺,又怒又惊,他们当然想要消灭魔教这个大敌,但就凭他们的三脚猫功夫根本除了送死外别无作用。别忘了,传说中那魔头可是武功盖世的鬼才,再加上身边三个下属,根本没有胜算啊。

    见他们面露迟疑,秦铭这才安下心,与江湖侠士冲突并非是他所愿……而且这么多人想要赢也得费一番工夫,能让对方知难而退是最好了。

    他轻咳一声,刚想在这里打个圆场赶紧找掌柜去上房,没想到这时从二楼却突然走下一行人。

    皆穿着蓝色的道袍,腰间佩剑,面露桀骜,行事傲慢:“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

    为首之人不耐烦地看向来,只一眼就与秦铭对上了目光,二人同时一愣,只不过一人是惊讶,一人是惊恐。

    “你是……是你?!”

    而秦铭同样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了来人的名字:“华真宗大弟子……纪华。”

    就是一开始就败于开挂了的他身下那位,华真宗的天之骄子,看来华真宗前来参加寿宴的便是这位纪华了。

    想必纪华还记得一年前的屈辱,看向秦铭时瞬间咬牙切齿,目光带着恨意,直接怒斥道:“魔教什么时候也敢来这里了,真不怕我们正道联合起来消灭你们吗!来得正好,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说罢,嗖的一下拔出半截剑身,雪亮亮的剑身瞬间映出来沈浮白等人不善的面色。

    而沈浮白和方峥也丝毫不惧地拿出武器和毒药,与他们怒目而视:“你以为我会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两方似乎马上就要打成一团,连对视都带着噼里啪啦的电流,秦铭顿感亚历山大,一时间更觉得头疼。

    ……完蛋,战况加剧了!

    前面是愤怒想要讨伐他们的华真宗,后面是有华真宗撑腰顿时跃跃欲试的江湖散客。而他们这边只有四个人,形势并不好!

    若是这边有什么震慑的方法就好了,只一下震慑全场,这场架便打不起来!

    秦铭快速思索着,突然脑中一道精光闪过,手掌慢慢覆在脸颊冰冷的面具上,突然冷笑一声:“你要逼我拔剑?”

    骨络分明的手掌轻轻摘下那脸上铁面,露出一双如夜色湖面一般深不见底的黑眸。

    “我一出剑,必定见血。今日我本不欲出手,奉劝你们不要主动找死!”

    刹那间杀气四溢,汹涌弥漫,笼罩了整个客栈大堂。

    在那威胁似的冷淡目光下,纪华竟真感觉到了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将牙齿咬的吱嘎作响,指腹发白,脸无血色,却仍旧迟疑地停留在原地,不敢进攻。

    他不进攻,其他人更是不敢进攻,就这样紧张的对峙着,汗如雨下。

    众人惊恐着,畏惧着,迟疑的相互对视着,心中却只有想要逃走的想法。

    而就在战况越发恐慌之时,随着一阵缥缈悦耳的铃铛之音传来,几位身穿粉衣的女子竟迈着轻盈的步伐恰巧走入客栈,为首的女子年纪大概三十上下,却面容姣好,身段优雅,身后跟随的一众女子皆唇红齿白,眼眸灵动。

    在一群糙汉中,这么一群女子的到来就如同清泉流过,让人赏心悦目,当即有人眼前一亮,连魔教都顾不上戒备了:“是南湘派的紫瑶仙子!”

    南湘派弟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紫瑶便是其中佼佼者,一曲剑舞更是名动四方,而她落落大方站于客栈大堂内,就算对上秦铭这位魔头的目光,也没露出半点异色,比满堂的男人厉害得多。

    “来得正好,紫瑶女侠!”华真宗弟子纪华看见她们时更是面露喜色,当即求助道,“有魔教狗贼闯进了我们客栈,还请女侠与我们联手一起对敌,为江湖除害。”

    人数越多,他们对付魔教就越容易。

    而秦铭等人却蹙起眉,为突然增加的敌人而感到棘手,心中越发警惕,却没承想紫瑶只是平静看了纪华一眼,便微笑道:“此言不妥,若魔教只是受到谢庄主的邀请来到此处,我们又怎能驱赶谢庄主的客人?”

    纪华果真没料到紫瑶会拒绝,不由得怔了下,但他很快想到南湘派曾经说过的会帮魔教一次的传言,脸色倏地冷了下去:“哼,区区魔头怎配得到谢庄主的亲自邀请,女侠难道是在故意抹黑谢庄主吗,谢庄主邀请的从来都是锄强扶弱的真正大侠!”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紫瑶却不慌不忙解释道:“听闻最近一年里魔教做了很多事,就拿那大名鼎鼎的衍天宗失踪案来说,也是江湖最大的一桩善事,因而谢庄主邀请魔教教主前来也并非不可能。我们也可以对比下笔迹,便知道请帖的真假。”

    说着,紫瑶朝秦铭传递出友好的目光,秦铭立刻接口:“自然可以,秦某行得端坐得直,可随意检查。”

    听到二人一唱一和,纪华将眉头紧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出口阻拦,而紫瑶已经从秦铭手中接过请帖,又将自己手中的请帖展开,给众人对比观看,果真那字迹一模一样。

    “看来教主并未撒谎。”紫瑶优雅将信件送回秦铭手中,最终下定结论。

    秦铭也不由回给她一个温暖的笑意,虽说曾经南湘派答应帮他一次,但毕竟是正道所言,他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南湘派竟真在关键时刻帮他对话,果然世上还是信守承诺的人多啊。

    “这么说……”憋了一肚子气没办法发火的纪华却将怒火都发在紫瑶身上,黑眸紧紧盯着紫瑶,加重语气道,“五大门派之一的南湘派,是支持魔教在此了?”

    这句话问得有些技巧,让紫瑶一时间迟疑无法回答,若是她应了,被某些人添油加醋说她们南湘派与魔教有所勾结,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眉心微蹙,刚要谨慎回答,却听到一声笑声忽然从客栈外面传来。

    “哈哈五大门派其中之二都聚集在此地,可真是热闹,那我们青岳派可也得凑个热闹才行。”

    于是,一群穿着灰衣门派服饰看起来粗糙的汉子们便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瞬间让屋内紧绷的气氛扫荡一空。

    注意到在场的人士都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华真宗也不跟南湘派叫板了,秦铭不禁饶有兴趣地望着青岳派弟子们,对青岳派的好感倍增。

    而这时,青岳派中唯一一个面容沉稳,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熟悉面孔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示意,倒是让秦铭还愣了下。

    他记得这位叫……沈万奇,也是那日前来围攻魔教之人中,唯一没有与他正面对上的人。

    当时此人性格沉稳,不用武器给他留下了很大印象,原来此人是青岳派的弟子啊……

    想起自家后山上研究活字印刷术的犟种们,秦铭不由得内心频频称奇,不像,真是不像,青岳派的一股清流?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沈万奇并非是青岳派领队,而此次青岳派仅有四人来到客栈,为首的是颇为年长的一人,不知是不是故意地打断了南湘派的话语:“事情我虽然不知全貌,但既然是谢庄主邀请之人,我们青岳派跟南湘派一样,都不介意魔教前来!”

    眼见纪华颇为跳脚,青岳派弟子忍不住啧啧两声道:“不是我说你,华真宗作为五大门派之首,难不成还会惧怕小小一魔教?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

    “谁惧怕了!”纪华顿时如同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炸了。

    在青岳派那什么都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的眼神里,纪华深吸一口气,冷哼道:“我只是怕魔教居心不轨,趁此机会偷袭我们正道罢了,无论如何,我是不敢与他同住一客栈的,难道诸位不怕他们夜里偷袭吗?”

    青岳派弟子刚要回答,纪华却学聪明了:“就算他们真的不打算偷袭,难道你们就能安心了吗?”

    这一句话提醒了江湖散客们,有魔教在此就相当于身边放了个炸弹,谁知道他到底炸不炸,但总归把炸弹踢出去是不会错的。

    于是,众人也纷纷赞同道:“华真宗说得对,魔教不能与我等住在一起!”

    “就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能够承担责任,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魔教教主武功高强,就算我们聚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可不敢与他们同住!”

    ……江湖散客齐声赞同,于是青岳派和南湘派也无法替魔教说话。

    在一众谴责声中,纪华却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面对正道们的联合施压,秦铭这边也面色微沉,方峥却一脸不屑,与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只是一房间,与你们住在一起,反而脏了我的眼。”

    “正是。”沈浮白也转头对秦铭说道,“教主与这些人同住,属于自降身份,不如另找住处,也省得看着这些人的嘴脸。”

    秦铭虽然不喜华真宗的咄咄相逼,但他同样能够理解江湖散客的畏惧,再加上不好再牵累为他们说话的青岳派与南湘派,便颔首同意:“不错。”

    “不过今日惹起争端之人,属下已记在心中。”沈浮白忽然低声道,“来日,再报此仇!”

    秦铭哑然失笑,无奈摇头,于是也站起身对在场江湖人士拱手道:“诸位说得有理,既然诸位畏惧我教,本座这便另寻他处休息,不打扰诸位。”

    听见他竟没有因此动怒,甚至还彬彬有礼以礼相待,举手投足哪有传说中魔头的恐怖模样,在场之人不由得纷纷一怔,面面相觑。

    而秦铭又特意对南湘派与青岳派拱手道谢,最后深深看了纪华一眼,便带领着沈浮白三人离开了客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没想到走到客栈之外,最先发怒的不是被魔教腌入味的方峥和沈浮白,而是一直隐忍不发的许生小老头。

    “我们都呈上了请帖他们还如此咄咄逼人!华真宗是吧,拥有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地弟子,华真宗迟早要完,老夫恨不得暴打那小人的狗头,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可以说,作为正道的一员,许生已经强忍着没有发怒了,此时此刻却是赫然爆发。

    “哼,这就是正道!”沈浮白也忍不住冷哼一声,对所谓的正道嗤之以鼻,完全忘记了他正道卧底的身份。

    “倒是唯有南湘派和青岳派不错,还有些许理智。”

    正吐槽着,却听后方有脚步声传来,秦铭回头一看,却见是青岳派弟子沈万奇快步走来,对他们一拱手:“几位且慢,虽说这附近没有另外的客栈,但我曾听闻再往前走一些路程就是一座村子,或许能够找到住宿的地方,几位可以去那里看看。”

    听到他善意的提醒,秦铭有些惊讶,也拱手感谢道:“多谢少侠,青岳派今日为我教出头,本座会记住这份恩情。”

    “不敢当。”沈万奇连忙正直地摇头起来,迟疑了下,还是郑重地行礼道:“还未感谢教主善待我青岳派弟子!其实……我们时常收到那些同门的书信,听闻他们在魔教白吃白喝还有银子花,教主奉他们为上宾,如此厚待,我青岳派上下都很是感激,一直想要当面道谢……多谢教主。”

    说到这里,秦铭这才明白青岳派对他们好,完全是沾了那些主动前往魔教的青岳派弟子的光,一时间秦铭心中逐渐温暖,也不自觉心情明媚起来。

    等到辞别沈万奇后,秦铭等人便决定沿着沈万奇所说的村庄路线走,若是能够找到住宿的地方更好,找不到也可以露宿一晚,反正他们这几日也习惯了。

    只不过秦铭等人刚要离去,从客栈的后院方向就偷偷摸摸走出一道人影,沈浮白还以为是敌人的追击下意识挡在秦铭面前,右手按在剑身上杀意隐隐外露,可直到月光洒在走来的那道人影上,几人这才看清对方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妇,顿时一怔。

    “客官,方才我老婆子在客栈后厨洗菜时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听说今夜你们没地方住对不对。”

    老妇手中还挎着个篮子,步履蹒跚朝他们走来,脸上露出个朴实的笑容:“正好,老婆子家只有我一个,房间到处都空着,几位可前去对付一晚,起码能够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是不是?”

    “……?”沈浮白乍一听她如此热情的邀请,面露茫然。

    这人突然出现,突然邀请他们前往自己家,还要给他们做饭,这……莫非有诈?

    秦铭也很意外,有人在得知他们身份后,竟还敢热情地相邀,他不由得提醒道:“多谢这位婆婆,不过我们可是魔教,您不在意?”

    “害,老婆子哪里懂得什么江湖之事。”老妇摆了摆手,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秦铭本以为她是不知道魔教的可怕,刚要委婉谢绝,不给她添麻烦,又听到她补充道,“不过因为老婆子的儿子去当了兵,因而比较关注边境之地的纷争罢了。”

    “实不相瞒,老婆子曾经也有过被那可恨的胡人侵扰被迫流离失所的经历……我家那位也是迁移的时候死去的,只剩下我和儿子相依为命。”

    “我儿难忘幼时饥不果腹颠沛流离的记忆,发誓从军驱除外敌,我便从此一个人住。老婆子本来还担心那些同样流离失所的百姓能否坚持活下去……不过前几日却忽然听闻,有一大善人愿意为他们施粥放粮,甚至想出了……什么计划,解决了那些百姓的困难,使得天下流离失所之人都有所安置,不由得大为惊讶,也就记住了那大善人的名字。”

    秦铭心中一动,不由得注视着老妇,而老妇虽然面露笑容,有些浑浊的眼底却透着几分泪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今日竟又一次听到了那大善人的名字,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指引吧……感谢老天爷。”

    说到这里,老妇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参拜了下上天,脸上露出了更加浓郁的笑容,似是很久没这般开心过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所以几位善人,还请去老婆子的家里住一晚,虽然只是些粗茶淡饭,但老婆子定会尽地主之谊,招待好几位!”

    ……夜是暗的,天是冷的,但秦铭看着老妇嘴角的笑容,却从未觉得像此刻这般心里暖暖的,方才被正道人士抵抗的烦躁心情一扫而空,秦铭的唇边也不由扬起浅浅的笑意,与老妇一起踏上行程。

    纵使是粗茶淡饭,但我心所愿,又有何妨?

    *

    翌日,秦铭再三感谢老妇的热情款待,故意错开一定时间重新回到了客栈附近的码头。

    桃花岛位于海面之上,唯有坐船才能够抵达,因而,就算秦铭不想再引起争端晚到了一些,也依旧需要面对绝大多数名门正派。

    几乎一看见秦铭几人,名门正派便瞬间如临大敌,警惕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无形中,秦铭所在的位置与其他人所在的位置划分了一个分界线,谁也不能越界,彼此警惕彼此仇视。

    不过相比于那些一惊一乍的江湖豪侠,秦铭等人可谓是悠然自得地站在角落里,也不着急上船,也不想惹出什么麻烦,非但不曾紧张,反而有种游山玩水的松弛感。

    而等到落英山庄第一批游画舫船到达后,最先接走的自然是拥有请帖之人,华真宗没有任何迟疑地第一个上去,其中纪华还不忘得意地睨了秦铭等人一眼,而随即上船的便是其他五大门派,南湘派以及青岳派,剩下的便是一些声名远扬的江湖散客。

    至于没有请帖之人……就需要自行乘坐小舟抵达桃花岛了。

    众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安排,没有人生事,等到所有人上船之后,最后留在原地的秦铭等人刚打算上船,却听华真宗中有人突然道:“魔道与我正道并非一路,岂能坐同一舫船?”

    秦铭脚步一顿,眼睛瞬间眯起,有些不悦地看向那边,却听得越来越多的华真宗弟子高喝道:“师兄说的没错!”

    “诸位敢与魔头一起乘船吗,这附近可都是汪洋大海,若是魔头使坏,我们可就要葬身于此地了!”

    “与他们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我提议,魔教不许上船!”

    随着他们的呼吁,江湖散客们也被他们说得心中惶惶不安,不由得支持道:“华真宗说得对,魔教不许上船!”

    “魔教不许上船!”

    一声接一声的高喝令秦铭心中涌起一丝怒火,这些人没完了是吧,昨日他妥协地没有住在客栈内,今日竟是连船都不能上了,是不是他越是谦让,越会让人得寸进尺!

    随着他心火燃烧,眼神中散发的杀气便越来越明显,被他目光所扫过的瞬间,便仿佛如坠冰窖,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众江湖散客就如同被掐住嗓子的鸡一般,顿时诺诺地低下头,谁也不敢发话了。

    气氛一时间冰冷的可怕,就连华真宗也感觉到一丝不妙,立刻低头装鹌鹑状,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惹到魔教教主的怒火。

    “呵,一群欺软怕硬之徒,到底谁才是真小人。”方峥不由得讽刺起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便是当今的正道嘛!老夫倒是长见识了!”就连许生也火大到咬牙切齿,对如今的江湖倍感失望。

    只是没等秦铭将这把火发泄出来,远远就看见立着落英山庄旗帜的豪华画舫慢慢划来,忽然闯入视野。

    这不同寻常的场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也减少了秦铭的几分的杀气。

    “这是谢庄主的私船!”

    秦铭听见有人兴奋的交谈之声。

    “往年都不曾见过,今年是怎么了?”

    在众人的疑惑中,画舫的帘子被一把扇子掀开,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忽然从中走出,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还不等秦铭疑惑此人是谁,船上的江湖人士便已经欣喜地拱手朝那人行了一礼:“见过谢公子!”

    姓谢的青年便同样温和行了一礼,回道:“谢深拜见诸位大侠。”

    秦铭这才恍然大悟,谢深不就是谢庄主的孙子吗!

    因为备受谢庄主宠爱,他当时还津津有味听了陈略讲述许久,便轻而易举地记住了。

    只是往年寿宴也没见过谢深亲自出来迎接人,今日倒是怎么了?

    秦铭与其他人一样,心中疑惑着,便站在原地等待看热闹,却不料谢深公子行完礼后,便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口中问道:“不知哪位是秦铭,秦公子?”

    秦铭:?

    秦铭微微一怔,其他江湖大侠也在怔忪后,露出戏谑的神色,这么多人唯独只点了魔教,难不成谢公子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众人恨不得看好戏,自然没人为魔教出头,唯有南湘派与青岳派在面面相觑后,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最终也没开口。

    而秦铭这时已经做好准备,往前站出一步:“是我。”

    他一个眼神递给沈浮白等人,让众人做好备战准备,恐怕来者不善,同时心中更加沉下,越发觉得此行麻烦甚多。

    ……早知道就不来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秦铭只能调整着袖口的暴雨梨花针,紧紧盯着谢深,做好了一切警惕。

    却不承想那谢深公子再看见他后眼睛倏地一亮,竟是立刻大拜道:“原来您就是秦公子,谢某有失远迎!”

    “祖父念叨秦公子已久,说什么也要让我前来迎接,请您快快登上此船,随我一起去见祖父吧!”

    说着,便将自己乘坐的豪华画舫船停下,等待秦铭等人用轻功飞上来。

    秦铭:……?

    原本看戏的江湖侠客:

    华真宗弟子:???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转折给弄愣了。

    第52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二日

    谢小公子竟然亲自来迎接自己?

    秦铭不禁一阵恍惚, 有些莫名其妙,他跟谢庄主从未有过什么交集,更不是对方口中什么大侠, 为何谢庄主却如此重视他呢?

    他摸不清楚,那其他的名门正派更是弄不明白了, 眼见谢公子好不容易前来却不是迎接他们任何一人,反而是为了声名狼藉的魔教, 这种落差,众人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但他们不敢惹得谢公子不快, 因而没有发声,唯有性格颇为傲慢的纪华却是忍不住了,忽而站起身提醒道:“谢公子, 恐怕你是认错人了吧, 站在你对面的可并非是什么大侠,相反, 他们可是江湖人人唾弃的魔教, 谢庄主怎么可能亲自邀请这样的人呢,必定是弄错了!”

    他不屑地看了秦铭一眼, 满脸都是厌恶, 隐隐有指责谢深识人不清的意思, 然而谢深却丝毫不曾畏惧,反而对他微微一笑,用扇子指了指秦铭:

    “那你来说,这位公子是否姓秦名铭?”

    纪华迟疑了下, 颔首:“是。”

    “那就对了。”谢深笃定道, “祖父所找的就是秦铭公子。”

    见纪华还想反驳什么,谢深却摇起折扇提前一步打断他的话语:“欸, 这位公子,你要知道,你所处的地方是桃花岛,所要前往的地方是落英山庄。落英山庄不理会江湖纷争,不在乎个人恩仇,只要是祖父看重的人,无论他是何身份,都有权来到这里。”

    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挡住嘴边的浅笑,谢深戏谑道:“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公子的手还伸不到落英山庄内部,就劳烦不要操心了。”

    “你!!”纪华还从未见过这般敢直接跟华真宗对着干的人,瞬间眼底便升起了怒火,“岂有此理,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连我们华真宗你谢家都没有亲自用画舫船接送过,此次竟然独独载了魔教上船,这到底是何意!”

    面对他的威胁,谢深却仿佛没听到那般,依旧笑得轻松:“没有任何意图,只不过是祖父对秦公子一见如故,比你们更喜欢秦公子罢了。”

    说完,他笑着看了眼面前还有些一脸懵逼的秦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当着纪华的面朝秦铭拱手一礼,连连夸赞道:“今一日见秦公子,方知祖父的仰慕并非空穴来风,连谢某都不禁对秦公子充满敬仰,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秦铭面容浮现些许古怪,也只能回以一礼,“多谢。”

    见纪华还要说些什么,谢深忽而道:“说起来,这位公子可是华真宗弟子?”

    纪华还以为他开始认怂了,不由得傲慢地嗤笑一声:“正是,你待如何?”

    “那正好。”谢深微笑,“五年前,华真宗大长老身中奇毒连夜请我祖父出庄,我祖父跋山涉水日夜不歇,只三日便起死回生救活了长老。那时华真宗掌门十分感动,连连拉着我祖父的手说欠我们落英山庄一个天大的恩情,从此奉为上宾。”

    谢深望着纪华陡然大变的脸色,笑得无比开心:“……不知道华真宗此话可还算数?还是说真只是表面功夫,甚至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逢此大恩却恩将仇报,不要说五大门派之首的华真宗了,就算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这么做,也会被江湖人的唾沫给喷死,周围江湖散客看向华真宗的表情瞬间有些不对了,而华真宗弟子也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痛,羞愧不已。

    “这、并非如此。我华真宗当然感激谢庄主的救治,此次也是携带重礼前来祝寿……”纪华额头落下冷汗,连连拱手,尔后终于安静地坐在船内,不敢随意搭话了,“刚才不过是激动了些,向谢公子赔罪了。”

    谢深的眼底隐约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不屑,当转头面对秦铭时便立刻消散,热情地拉着秦铭的袖摆邀请秦铭几人进船舱内吃茶:“快快,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人,秦公子请上坐。”

    秦铭这边听着谢深回怼纪华也不由得心情转好,甚至听得津津有味,对谢深的好感度不断飙升。

    “承蒙公子厚爱,正好秦某现在无船可坐,便借一借公子的东风了。”

    意味深长地看了咬牙切齿的纪华一眼,秦铭无视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心情大好地跟随着谢深走进船舱之中。

    当门帘彻底遮挡了外面其他江湖人士炙热的视线,秦铭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许,一边谢过谢深递过的茶水,一边好奇道:“此次多谢谢公子解围,不过谢公子之前所说可是真的?谢庄主真认识秦某?”

    望着他不解的模样,谢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秦公子并不知道我所说真假啊。”

    “放心,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夸大事实,祖父确实大加称赞秦公子,今日也是一早就催促我派人迎接你的!”

    他这么说,秦铭可就更好奇了:“我似乎与谢庄主并无私交。”

    “这并不重要。”谢深摇着折扇,笑着摇摇头,“如若要追溯的话……祖父常与我谈及您之前时,曾颇为迷恋江湖上新出的一张名为晨报的报纸。”

    秦铭心中一动,侧耳倾听。

    “公子也知道,我落英山庄孤立在外,几乎没有知道江湖消息的途径,因而祖父看见这江湖晨报时惊为天人,便每一期都会差人去买,回来细细阅读。”

    “从那之后,祖父便常常与我谈及关于日月神教的所作所为,让我耳濡目染,打从心底地仰慕秦公子。”

    看着谢深毫不作为的敬佩目光,秦铭这才明白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正是因为他为了宣扬魔教善名搞出来的江湖晨报,让谢庄主认识到了自己,并且佩服于他的所作所为,这才决定邀请他参加寿宴。

    “……没想到竟是如此。”秦铭听闻后,不禁莞尔一笑,心情愉悦。

    “话说回来,秦公子。”而此时的谢深再也维持不住公子的端庄做派,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侧过耳朵,询问起来,“江湖晨报上记载的确实是事实吗,你真的三两言语就戳破了剑阁的阴谋?而且还轻松战胜了血刀门的掌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望着他那熟悉的八卦眼神,秦铭不禁哑然失笑,他脸皮还没有厚到吹嘘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然而他不吹,自然有人帮他吹,一旁原本安安静静的沈浮白再也憋不出了,着急地接过话题,得意道:“那是当然,圣报记载岂能有假,当时我就陪在教主身侧,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你可要听?”

    “真的?”谢深瞬间对沈浮白起了好感,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坐在了一起,“那你跟我讲讲是怎么战胜血刀门掌门的?”

    “好!”沈浮白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于是,秦铭就被迫听了遍沈浮白对他的大吹特吹,甚至还带着一层厚厚的滤镜。他狼狈的模样沈浮白半点不提,就说什么月黑风高之夜,什么教主冷笑一声轻松躲过血刀门掌门袭击,一掌拍去,血刀门掌门顿时飞了出去等等……

    说得那叫一个身临其境,若不是秦铭知道真相是什么,险些都以为这些都是真的了。

    秦铭尴尬地脚趾抓地,偏偏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就连许生和方峥因为也不知道事情经过,将沈浮白的话语信以为真,时不时点头,眼底也流露出惊讶震撼的神色,至于谢深那更是容易被沈浮白的话语唬住,听得一愣一愣的。

    时间从未有过这般漫长,秦铭都要忍不住堵住耳朵之时,他们的船这才终于来到落英山庄。

    不愧是桃花岛,此地桃花遍地,落英山庄内部也十分宽敞,处处都有桃花点缀。

    谢深没听完沈浮白各种各样对秦铭的吹捧,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引秦铭几人来到一间客房暂且休息:“明早才是正式的寿宴,请诸位今日便在此地休息,也可以在附近转一转,但还请不要走得太远,这里遍地都是机关。”

    嘱咐完秦铭后,谢深再次叹了口气:“可惜,我虽然与诸位一见如故,恨不得促膝长谈,但我身上还肩负着其他责任,因而不能留下,诸位自便,明日再会。”

    秦铭等人都对这位没什么公子傲气的谢深感到十分喜爱,都拱手回应道:“多谢公子。”

    “啊差点忘了!”谢深的脚都要走出门口了,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个事情,又重新走回来,打开屋内一衣柜,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香囊取出,分别递给秦铭等人。

    方峥习惯性地闻了闻香囊,忽而面色有异:“这是……药材?”

    “这位公子也是懂药之人?”谢深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不错,此香囊中放着的是解药,落英山庄的花朵中都藏有毒粉,只有一直佩戴香囊才不会中毒,所以诸位一定要贴身佩戴,不要忘了。”

    千叮咛万嘱咐后,谢深这才离开,秦铭随意将香囊别在腰间,却见方峥依旧神色古怪地闻着那香囊,不由得问道:“有什么问题?”

    “怪事。”方峥迟疑地反复闻着香囊,“似乎这香囊中并非全都是解毒的药材……以毒攻毒吗?我得研究探究。”

    意识到他看见毒药就想要研究的老毛病犯了,秦铭也就无奈地摇摇头,不去管他。

    不知是不是谢深为他们挑了个比较幽静的房间,这一日,没有正道再来挑衅他们,而秦铭等人也懒得出门与其他人会面,相安无事地度过今晚。

    第二日清晨,外面便传来了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秦铭几人穿好衣服,才在落英山庄小厮的引领下来到举办寿宴的大堂。

    谢深就在大堂门口接待来宾,逢人便微笑,听人说几句吉祥话,收一些礼物,然后引领客人进场,又去与下一个人说话。

    前来参加寿宴的人出乎意料的多,秦铭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终于轮到他们入场,一看见秦铭,谢深原本丝毫未变的嘴角弧度终于上扬起来,真心实意地热情接待道:“秦公子来了!若是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迎接你们了。”

    经过昨日的闲聊,几人的关系密切起来,也能像这样开开玩笑了,秦铭也不禁回道:“可不敢让公子久等。”

    说罢,他向后看了眼沈浮白,沈浮白便自然拿出怀中抱着的画卷,示意道:“恭贺谢庄主圣诞,此乃我亲手所画百鸟朝贺图,献给庄主。”

    一旁的小厮原本要去接,谢深却率先亲自接了过来,打开欣赏不由得眼前一亮:“沈兄还会绘图?果然惟妙惟肖,深得我心啊。”

    方峥也拿出了绝命毒药递过去:“听闻谢庄主擅长解毒,我对毒药颇有领悟,赠予谢庄主,看看他是否能够解了我的毒。”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谢深却哈哈笑起来,完全不在意:“那我可好好让祖父研究一下,争取把方兄的毒解开。”

    许生最后一个献出自己的礼物,他没什么好东西,只因为仰慕谢庄主,便将自己珍藏已久的剑献上:“听闻谢庄主喜剑,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谢深面露严肃,恭敬用双手接过:“此剑凝聚了前辈的心血,我替祖父谢过您,必将亲自呈给祖父欣赏!”

    这边笑语盈盈,占用了不少时间,还在后面排队的江湖侠客忍不住疑惑地抻着脖子看,不知道谢公子为何会跟这几个人相谈甚欢,尤其是排在后方的华真宗更是面露愤懑,只觉得谢公子当真是瞎了眼。

    “我的贺礼是……”秦铭正要将自己研究出来的礼物拿出来,谢深却忽然一推手,示意他不用着急。

    “请秦公子上座,祖父届时会亲自与你交谈,到时候请公子再将贺礼送给祖父,祖父必定会很高兴。”

    这一番话,倒是让秦铭倍感压力,而谢深还要接待客人,便派了个小厮将他们送到座位之上,虽然有过准备,但看见那几乎是最前面的桌椅,秦铭还是有些咂舌,这谢庄主当真如此看中他?

    沈浮白倒是毫不客气道:“教主英明神武,威名远扬,谢庄主另眼相待也是应该,教主请坐!”

    秦铭坐下,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座位都有讲究,最前方的便是谢庄主亲自邀请之人,譬如说他左手边的便是华真宗,右手边便是南翔派,左后方是青岳派,三大门派之后才是没有请帖但受到三大门派邀请同行的江湖散客。

    想必这也是三大门派拉帮结派的好时机,因此前来参加宴会的大概百人有余,将整个场地都占满了。

    而大名鼎鼎的魔教竟然与三大门派坐在一起,不仅秦铭感觉有些不适应,其他江湖人士更是心理不平衡,华真宗一直臭着脸对魔教怒目而视,南湘派和青岳派倒还算友善地朝秦铭点了点头示意。

    不一会儿,随着一声清脆的敲锣之声,一老者在众小厮和谢深的搀扶下,慢慢从后堂走了出来。

    秦铭定睛一看,却见这老者虽白发冉冉,但身体硬朗,面色红润,精气十足,乍一看上去便有种慈眉善目之感,让人心生好感,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见到老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口中高喝:“见过谢庄主!祝谢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就连秦铭身边的这些刺头,看见年到八十的老者,也不禁心存敬意,起身行礼。

    谢庄主却笑呵呵地摆摆手,声音跟想象的一样温和:“今日是老朽的八十大寿,多谢诸位江湖豪侠不远万里前来捧场,坐,快坐吧。”

    见众人全都落座之后,谢庄主才朗声道:“今年的桃花又开了,为感谢诸位的到来,老朽特意准备了百花蜜酒,与诸位一起共饮。”

    话落,后方的小厮就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一酒壶放在每一桌上,并亲自为所有人倒上一杯。

    秦铭只见倒入杯中的酒中掺杂着粉色的桃花,低头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清香和甜蜜,他不知道这百花蜜酒是否跟现代的酒差不多,刚打算尝试着喝上一口,结果余光便看见谢庄主在谢深的搀扶下,竟朝这边走来。

    秦铭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谢庄主明亮的双眸,虽说已经老态龙钟,但谢庄主的双眼却依旧那么有神,“秦公子……”

    他注视着秦铭,声音似乎有些激动,秦铭便起了身,对他行了一礼:“谢庄主。多谢谢庄主款待,否则秦某可无法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

    “哈哈,这句话应该是老朽所说。”谢庄主喜悦地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道,“若非秦公子愿意赏脸前来一聚,老朽大概也无法见你一面啊。”

    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深意,但没等秦铭反应过来,谢庄主便感慨道:“老夫素来敬佩侠义之士,所作所为也不断向他们靠拢。而自从老朽得知江湖晨报的存在,这才终于知晓,原来唯有秦公子所作所为才是大善,才是大义。”

    “衍天宗的失踪案,剑阁冒充魔道的堕落,还有被血刀门所迫害的百姓,甚至是无处可去的流民……一桩一桩事,老朽恐怕得知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也因此越发佩服公子的行为……”

    “您谬赞了。”秦铭被他说夸的脸都红了,“我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而并非想到那么多。”

    但越是这样,却让谢庄主更加欣赏,甚至都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轻咳两下,低声道:“老朽活了八十年,之前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为自己悬壶救世,妙手回春而感到欣喜和自豪,可秦公子之事却如同当头棒喝,让老朽幡然醒悟,老朽这么多年医的只是人身,却无法医治人心啊。”

    抓着秦铭袖子的手猛然收紧,秦铭仿佛看到了他眼中危险的光。

    “国之大乱,人心不古,江湖也早就不再是之前的江湖了。”

    “就比如老朽十年前亲自促成的五大门派结盟,到头来却只剩下一个个毒瘤,反而害人害己……咳、咳咳咳……”

    见谢庄主突然间因为太过激动而咳嗽不止,谢深连忙上前将一瓷瓶的药丸递给他,谢庄主却抗拒地推开不打算服用。

    “您身体不好?”秦铭疑惑地打量着谢庄主忽然惨白的脸色,跟之前那精神奕奕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同,一瞬间便衰老了许多。

    “见笑了,无碍。”谢庄主并不想谈此事,只是微笑地摆摆手,见在这一桌说的话有些多了,他收敛了下心情,感慨道,“老朽有很多事想要跟秦公子详谈,若是再年轻一些,与秦公子结个好友,那该有多好,必定会有很多相谈甚欢的话题,可惜老朽老了,老了。”

    秦铭摇头:“若是教主不嫌弃,等到宴会过后,秦某愿意与庄主谈天说地,岂不痛快?”

    谢庄主却只是笑,没有回答,只是在谢深搀扶他离去时,他忽而又高兴起来,调侃道:“虽是这把年纪,但老朽却也有这把年纪可做之事……心中骄傲,问心无愧啊。”

    “对了,那香囊……”他瞥了眼秦铭佩带的香囊,露出安心的神色,“可不要丢了啊。”

    说罢,不等秦铭开口,便在谢深的搀扶下去了华真宗的那一桌,只是嘴角的笑容没有那么真实了一些。

    秦铭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坐回原地,就连许生也蹙眉谈道:“怎么感觉谢庄主所说的话别有深意啊。”

    “确实古怪得很。”沈浮白同样分析道,“明明似乎患了病,却装作身体硬朗的模样,但又不曾服药。教主约他宴会后一聚,他也没有应下,又对当今武林似乎颇有不满,这种感觉就像……”

    方峥随口接道:“就像自知命不久矣,回光返照?”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愣住了。

    脑中灵光一闪而过,纷纷惊愕对视一眼……不会,真是这样吧?

    可若是真的身患重病,谢庄主又怎么会举办八十大寿呢?

    秦铭捉摸不透,便给众人一个不要乱说话的眼神,示意此时之后再谈,无论如何这等消息也不能传出去,否则好好的寿宴就要毁了。

    秦铭端起百花蜜泡的酒,浅浅喝了一口,但因为心中烦闷,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他忽然想到:“对了,给谢庄主准备的贺礼还未献出去,差点忘记了。”

    见谢庄主慢慢走遍了整个桌子,似乎有些疲惫地往前面走着,秦铭立刻起身打算叫住对方。

    却没想到他还未曾开口,酒席之上忽然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秦铭与其他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一江湖侠客怔怔地看着自己端起的手臂,那精致的茶杯赫然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似乎是不小心弄碎的。

    众人起初并未在意,但下一瞬间,那江湖侠客竟忽然口吐鲜血,直挺挺向后倒去,虚弱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令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纷纷惊呼起来。

    而不等周围人去探查倒下那人的气息,四周宴会之上竟然又接连响起咔嚓之声,一些江湖人士也同样口吐鲜血,瞪大双眼不甘倒地,浑身颤抖,其中一人努力喘息着,嘶哑得攀附着桌子,高声道:“毒……有……毒……”

    “有毒?!”在场之人立刻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

    更多的人面色惊恐,不知所措,“这可是谢庄主的寿宴,何人竟敢下毒!”

    “下毒之人绝对就在这宴会中,诸位小心!”

    一时间人人自危,连倒下之人都没人理会了,秦铭心中同样震惊不已,没想到谢庄主的宴会竟会出现这档子事。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连这突然的中毒事件,华真宗也能赖到他的头上。

    “是魔教!肯定是魔教干的,否则我们名门正派,堂堂江湖大侠怎会做这种事!”随着纪华赫然将一顶帽子扣在秦铭身上,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恍然大悟,也纷纷将怀疑的目光落在秦铭这一桌上,面露憎恶。

    “没错,肯定是魔教!不然还会有谁!”

    “我就说魔教来此绝对不安好心,果真出事了!”

    人人高喝着,同时将手落在腰间的武器上,恨不得现在就替天行道,攻向魔教。

    在他们愤怒的眼神中,秦铭内心咯噔一跳,眉宇紧蹙。

    这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他们?

    第53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三日

    在一声声讨伐魔教的高喝中, 纪华忍不住眉眼张扬,笑容中透出几分痛快。

    之前他一直想要铲除魔教,都没能成功, 现在可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

    一年前的那份屈辱,以及昨日的种种怨气, 如今终于要结算了!一想到此事,纪华就忍不住心中大笑, 嘴角的弧度始终难以压下。

    但他还记得昨日谢深所说的话,稳定心神后朝谢庄主一礼:“谢庄主, 今日魔教大闹您的宴会,根本未把您放在眼里,我华真宗愿意助您一臂之力, 铲除魔教, 还天下一个安宁!”

    “这……”谢庄主站在最前方,面露犹豫, 似乎有些纠结迟迟不曾说话, 见此场景,其他江湖散客也不禁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纷纷跟随华真宗的脚步, 大喊着要为天下除害。

    “等等。”唯有南湘派紫瑶迟疑地站起身, 说了一句公道话,“没有任何证据就污蔑魔教,实在是太过草率!”

    “证据?”纪华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能够在谢庄主面前下毒的除了魔教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我们五大门派中的人吗, 紫瑶女侠可要好好想想,在场这些人除了我们五大门派的弟子外, 都是由我们亲自举荐、同意他们前来赴宴的江湖豪侠,难不成会是他们吗?”

    紫瑶顿时犹豫地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毒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五大门派弟子,但若是其他江湖散客下的毒,那也跟他们关系甚大,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紫瑶也没办法说出其他可疑之人,只能无奈地坐回原地。

    见再也没有人帮魔教说话,纪华心中更是痛快,朗声道:“说起来,方才我看见魔教一弟子送给谢庄主的贺礼便是毒药,似乎是颇为擅长毒药之人,这毒必定是他所下!”

    之前在大门时,魔教与谢深闲聊的时间最长,有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一袭紫袍的方峥将毒药献上,因此,立刻有人附和道:“没错,我也看见了!”

    “对对!那人还在挑衅谢庄主是否能够研究出解药,那肯定就是他下的毒啊!”

    “这就是证据!真的是魔教!!”

    在一群人的声讨中,方峥的脸越来越黑,所以说他才讨厌跟名门正道接触,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仿佛一群没有脑子的智障!

    “放屁!”方峥再也忍不了了,“你们懂什么,越是蠢笨的狗越容易吠。只要稍懂药性之人便能知道,这口吐鲜血之症并非我研制毒药的症状,更何况你们连看都未看,张口便来!”

    纵使他给了谢庄主一个面子,强忍着耐心解释了一番,但江湖正道却都听不下去,纷纷冷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这里唯有你会研制毒药,还想狡辩?”

    “……”方峥、方峥紧紧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暴打这群蠢货的头。

    “我有厌蠢症,看不得蠢货。”

    “不然就如你们所愿,把你们全都毒死如何?”

    他这么一威胁,江湖散客们瞬间后退几步,但叫嚷的声音却更大了:“你看!他急了他急了!绝对是他下的毒!!”

    秦铭拦住几乎忍不住现场拿出毒药的方峥,摇了摇头,他面色微沉,猜测这到底是不是正道污蔑自己的阴谋,若他已经入局,那便不可能和平而退,势必要打起来了。

    作为一心向红的卧底,秦铭已经尽可能地避免与正道的冲突,然而他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众人的咄咄相逼,这不禁让他感到可笑又感到悲哀,就算这个时候,他也希望魔教能够与正道携手共存,而绝非杀戮,绝非血腥。

    “秦公子。”

    忽然间,一声苍老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谢庄主抚摸着雪白的胡子,眼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开口道:“被人如此污蔑,你心中的想法如何,是不是愤怒,悲伤,恨意还有一点……失望?”

    秦铭愣了下,转身与他对视,而谢庄主笑着笑着,眼底却蕴藏着不易察觉的悲伤:“老朽活了这么久,见证了江湖这么多悲欢离合,本以为看透一切,接受一切,但到头来,却只有莫大的悲哀残存于心……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老朽从未读懂过,因而才更加悲伤啊。”

    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注视着秦铭,忽然面色再次闪过凶光:“此事你想要如何处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了他们吗,老朽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今晚的风声绝不会传出去,老朽可为你保证!”

    此话一出,不仅秦铭惊愕不已,就连其他正道人士也露出吃惊之色,纷纷惊惶失措起来:“谢庄主,您在说什么!!”

    “您怎么能与魔教为伍!是不是受到了魔教的蒙蔽!”

    “绝对如此,不然一贯以仁义为重的谢庄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台词!”

    “可恨!魔教到底对谢庄主做了什么!谢公子也被蒙骗了吗?”

    众人下意识看向谢深,却见谢深扶着谢庄主,脸上没有了以往的笑意,面色冷漠,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很是渗人,就连其他落英山庄的人也都是如此,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被操纵了的木偶。

    众人不由得心中惊恐,越发觉得是魔教所做的阴谋,不由得对魔教破口大骂,再无保留。

    “教主!既然他们咄咄相逼,我们又何必留情。”沈浮白听着那污秽之言,心中的怒火同样高涨,无法忍耐地上前一步,低声对秦铭道,“谢庄主肯帮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只要教主一声令下,属下立刻出剑,绝不留下一人!”

    “不错,我的毒药无色无味,不需下入酒中,散在空中便可以解决大部分人。”方峥冷笑着,“此战,我们必胜!”

    秦铭:“……”

    听了二人过激的台词,秦铭竟有一瞬间萌生了这样做比较好的想法,但良知还是隐隐压过恶念,让他捏捏眉心,求助在场唯一的好人:“……你觉得如何?”

    原本秦铭问向许生,是希望许生能够说些什么抑制住他的恶念,然而在他的目光下,许生竟是面露犹豫,咬牙半晌,才狠狠撇过头道:“老夫就当见过此事,也不会帮你们,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秦铭:?

    等等,你怎么也??

    秦铭目瞪口呆,沈浮白和方峥却欣慰道:“善,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迂腐!”

    这一路上见过太过正道欺辱魔教,许生代入魔教的视角后,便也觉得对方欺人太甚,实在没有立场去说服他们不要动手,可他同样没办法跟着魔教对付正道,因此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魔教性格迥异的这三位弟子,今日终于达成了一致。

    ——但这却并非是秦铭想要的!

    秦铭不由得苦笑不已,得,现在压力又再次来到了他自己身上。

    杀,还是不杀?

    秦铭的心中翻江倒海涌上的,正是方才谢庄主所说的那样,有愤怒,有悲伤,有恨意。

    悲伤的是,纵使他花费莫大心血扭转江湖人对魔教的印象,到头来却仍旧落到了人人喊打,千夫所指的狼狈田地。

    而愤怒也是人之常情,纵使是普通人被人冤枉,都会感到委屈愤怒,他这个尽做好事的魔教教主受到的不白之冤时,愤怒和恨意只会只增不少。

    他可以像个孩子那般尽情地泄愤,或者像个老者那般隐忍,但秦铭的心中却仍旧在叫嚣着,他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受到众人的责骂,凭什么要偏偏只跟他们过不去,凭什么!

    这份负面的情绪无法发泄,无法消除,如同古树一般扎根在心底,也让他无法斩钉截铁地原谅这些人。

    可一旦他不顾一切地走向了绝路,他闭着眼睛便能够看见,他手持血剑站在原地,周身满是由血肉堆砌的尸首,剑尖一滴一滴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将他的整张脸映得如同修罗。

    他心中的暴戾确实已经消散了,但取而代之的,更大的空虚和绝望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所坚持的一切都被打破,他走到这里的心血全部被击碎,他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干涸的内心汲取着他的养分。

    成一时之快,让他失去了所有。

    “——你会后悔的。”

    忽然间,他仿佛看见那一身血色的自己,正流着血泪指着他的胸口诉说,这份恐惧和茫然顿时惊醒了秦铭,让他猛然睁开眼,眼底已然有所觉悟。

    于是他抓住沈浮白扶着剑鞘的手,一点一点将剑身插回去。

    在沈浮白不解的眼眸中,秦铭郑重道:“不许杀人。”

    “他们污蔑我们下毒,无非是觉得魔教就是会下毒之人。”

    “他们污蔑我们攻击正道,无非就是觉得魔教就是与正道势不两立的关系。”

    “杀了他们只能永远坐实这种屈辱,这种不甘。唯有他们活着,才能打醒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耻,让他们在遇见我们掩面而逃,再也不敢与我们对视!”

    随着秦铭斩钉截铁说出这番话语,沈浮白等人都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这种报复的手段。

    “不愧是教主,说得好!”沈浮白眼睛发亮,顺从的收回杀气,就连许生也惊为天人,大大赞赏他的气度。

    “哼,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随便叫嚣吧。”方峥冷哼一声,为没机会使用毒药而感到遗憾。

    “当然不,不能杀他们,但没说不能打他们。”秦铭冠冕堂皇道,“揍他们,一直揍得他们听话为止,这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方峥等人深以为然,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可这时,谢庄主却忽然大笑起来,又一次打断了魔教之人的邪恶商谈:“秦公子不愧是真正的江湖大侠,最终也不打算对这些人下手吗?”

    “这确实是我的选择。”直到这时,秦铭还是没有弄懂这老头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禁反问道,“您又要如何?”

    “好!好!好!”却听谢庄主连连称赞三声,语气中似有欣慰,也有几分遗憾。

    “老朽原想要为秦公子铺路,之后该如何隐藏真相彻底让日月神教彻底扬名之事也已经想好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老夫就能够了解心愿,亲自来做了!”

    隐隐听出这话语中藏着深深的杀意,江湖正道顿时感到不妙,同样也警惕地看向他:“谢庄主到底想做什么!莫要受魔教蒙骗啊!”

    谢庄主却冷笑一声:“老朽做的事,早就已经做了!”

    “诸位大侠,这百蜜酒可好喝啊?”

    听着他戏谑的笑声,江湖正道同时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桌面上的百蜜酒,毕竟这百蜜酒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几乎人人都喝了,不由得面色铁青:“难不成……这酒里?!”

    有人话音刚落,便顿时吐出一口血,同样跪倒在地,奄奄一息。

    “谢庄主,我们无冤无仇,您还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仁善医者,怎么能在酒里下毒?!”有人破口大骂,却也因肚子的剧痛而倒地不起,浑身抽搐。这下,众人就算再怎么愚笨能意识到,这毒便是谢庄主所下。

    除了谢庄主,谁也无法得知百蜜酒的酿造方法,储存地点,因此,此事肯定与魔教没有半点关系。

    可谢庄主为何要这样做?!

    所有人都茫然不解地看向谢庄主,一个又一个的江湖侠客痛苦地倒地,到最后,竟然满堂之中,竟唯有秦铭等人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不对劲,若是百蜜酒里有毒,为何我们毫发无伤?”沈浮白疑惑地感受着自己的内力,果然没觉得半点不妥。

    倒是方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摘下自己腰间的香囊闻了闻,双眼一眯:“这香囊里便装有毒粉,与这百蜜酒混合便以毒攻毒,解了毒性!不愧是谢庄主,果真用毒了得!”

    如此种种,便能看出这一切皆是谢庄主的提前算计,对方早就想将除了魔教之外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谢庄主,为何如此?”秦铭不禁也面露惊讶,他还以为是谁人想要算计他,甚至想到了是谢庄主算计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突然来了个转折,让他根本捉摸不透。

    却听谢庄主忽而闻声大笑着,笑得十分悲哀,又笑得十分痛快,最终竟突然咳嗽不止,令谢深担心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这只是老朽的考验罢了。”

    “老朽就是想要看看,你们会觉得谁才是下毒的凶手!”

    谢庄主喘息了几下,情绪这才稳定了下来,他的目光扫过所谓的名门正派,冷笑起来;“只要诸位仔细想想,就知道在这寿宴中秦公子不可能下毒,只要诸位仔细观察,就能察觉第一波中毒之人皆是与老朽刚才敬酒之人,老朽丝毫未曾隐藏自己的杀心,奈何诸位却闭上眼睛,不听,不看!”

    “谢庄主!”纪华同样口中溢出鲜血,恶狠狠地瞪向他,“我们是相信你,才不将你列为凶手。”

    “没错!”然而谢庄主却颔首道,“就是因为诸位觉得老朽是一生救人无数的医者,是素来仁善待人的大善人,所以诸位才不会怀疑老朽!“

    “而秦公子!”谢庄主看向秦铭,铿锵有力,“也是因为诸位觉得魔教便是错的,魔教便是恶人,因此才会始终怀疑他,纵使没有证据,也要捏造证据,纵使没有理由,也要找到理由!”

    “你们,名门正道,便是这样行走在江湖之上的吗?”

    “你们,就是这样分辨是非的吗!”

    “不问缘由,不找线索,不动脑子,只要有人咬定是一人做的,那么便集体轰击那人,你们就是这样扬我正道侠义的吗!”

    谢庄主愤怒之声,传遍整个大堂,那谴责之音直击心灵,也让与他对上视线的江湖侠客们羞愧不已,低头沉默。

    而秦铭也因为第一次有人为魔教说话而心中升起几分感动,他忽然想起之前谢庄主对自己所说的话,莫非是谢庄主通过江湖晨报得知了江湖一桩一桩恶事,心中绞痛不已,因此才设计了这次宴会之事吗?

    若真是如此,秦铭反倒有些不忍,这江湖晨报揭露了真相,也打散了谢庄主安享晚年的可能。

    果不其然,谢庄主朗声笑道:“当年,老朽以一己之力促成了五大门派联盟,却不承想,一步错,步步错。五大门派终究成为了江湖最大的毒瘤,最大的隐患!每每想起,老朽就心痛不已!”

    “地位的提升令他们傲慢,令他们得意,也令他们惧怕失去权力,令他们惧怕失去地位,这才导致了一桩一桩事件的发生……想老朽一生医人无数,本以为有些功德,结果到头来却恍然大悟,是老朽酿造出的过错,是老朽愧对天下人啊!”

    “老朽就算是死也死不瞑目啊——!”

    一声哀号弥漫满堂,如诉如泣令人悲恸。

    谢庄主双手颤抖着,剧烈咳嗽,可见心情之哀。

    但转瞬间,众人心中的哀伤便已经消散,因为谢庄主眼中已然包含杀意,狠狠盯着众人:“所以老朽决定……要亲自除掉这些毒瘤,肃清江湖害虫!在座之人,皆是五大门派弟子以及其相关者,正好,正好!”

    那杀意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浑身覆盖冷汗,而身中剧毒也让他们无法行动,只能被动等死。

    有人忍不住开口呼唤道:“等等!我们是无辜的啊,谢庄主!”

    “就算五大门派对不起天下,跟我们也没关系啊!”

    华真宗弟子更是嚷嚷道:“我们可是华真宗,谢庄主真要与我们动手吗,你可知我们华清老祖还在世?!”

    无论他们说什么,谢庄主也无动于衷,不闻不问,就连谢深公子此时此刻似乎也早就有所准备,面不改色。

    眼见谢庄主真的要动手,秦铭忍不住上前一步,高声道:“且慢,且听我一言。”

    他的呼唤令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眼底竟浮现出几分深深的希冀,或许现在唯有秦铭才是救他们的最大可能,这一刻,所有人几乎在心底祈求起秦铭,能够救救他们。

    谢庄主也看向秦铭,眉梢微颤;“秦公子不要插手,老朽一人平息此事,不会牵累到你,你方才被他们多有污蔑,想必也对他们深感不满吧,老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这段话语令江湖人士心中一紧,想起曾经跟风嘲讽威胁过魔教,不由得又羞又恼无比后悔,当时他们怎么就着了华真宗的道了呢。

    然而预料到的魔教袖手旁观之态并未出现,秦铭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迎着所有人惊讶的眼眸,笑了笑:“不瞒您说,此前我心中诸多不满,也升起怨恨之心,恨不得杀了他们泄愤。”

    “但,只是一瞬间我便明白,杀了所有人并不能改变事情,反而会加剧矛盾。”

    谢庄主疑惑地停下摸着胡须的动作,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而秦铭则继续道:“就算杀了所有人也无法改变腐朽的江湖事态,就算杀光所有武林之人,依旧会生出恶的种子。谢庄主应该比我更清楚,人心生病了,而江湖所需要的正是像谢庄主这样的医者,医治人心之人,绝非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您的做法没有任何意义,只剩下仇恨蔓延在下一代之间,此种行径岂不是更加加剧了江湖人之间的矛盾?”

    “况且,也并非所有人都是恶的。”秦铭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心生温暖,“就算我等为魔教,也依旧有人愿意相信我们,也依旧有人在困境中给予我们温暖,这便是人间正道之光,是一颗颗生长出希望的种子,这绝不是空想,就譬如我身边这位……”

    秦铭身边的许生,笑道:“从怀疑魔教,质疑魔教,到真香只需要半年时间。”

    许生在众人的目光中早就没了愤懑之色,脸颊一红连忙低头,而秦铭则继续说道:“因而,秦某相信,在场大多数人只是一时间被根深蒂固的谣言蒙蔽了双眼而已,只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见到真相,便自然会明白一切。还请谢庄主高抬贵手。”

    听到秦铭为自己说话,在场的江湖人不由得怔忪在原地,忽然泪流满面悔恨不已。

    “我等只知魔教素来是敌人,人云亦云便自然指控魔教……可今日才知晓,原来魔教教主竟是这般光明磊落之人,我心倍感惭愧,无颜面对世间!”有人忍不住低声啜泣,对秦铭心悦诚服。

    更是有人附和道:“是我识人不清,瞎了狗眼,污蔑好人,狼心狗肺,这般行径猪狗不如,愧对世间!”

    江湖侠客大多这样,性子直,有时候坚定信念死都不会动摇,有时候意识到错误,立刻掩面羞愧,恨不得以死谢罪。

    更多之人也都在表达自己的歉意,佩服起秦铭的胸襟,一时间仿佛秦铭成为了最大的善人,人人称赞。

    唯有华真宗几人恶狠狠盯着秦铭几人,眼中的仇恨更加浓郁。

    不过秦铭没有在意他们,而是面对那些朝自己道歉之人哑然失笑,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只要你后退一步选择宽厚待人,那么就会看见这世间不一样的风景。

    但即使秦铭说得如此清楚,江湖人也都发自内心道了歉,谢庄主似乎仍旧不打算放过他们,只是道:“秦公子的善心实在是太广大了,老朽佩服不已,但这些人今日却是不能回去的!”

    见他态度坚决,秦铭眉宇微蹙,也改变了态度,语气严厉起来:“谢庄主!”

    他拱手行礼,眉眼却很是锐利:“秦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请您明白,我揭露衍天宗的失踪案,剑阁的腐朽,亦或者是江湖其他事,并非是让江湖之人变得更绝望,而是为了让江湖变得更好,更加和谐!”

    “您一生光明磊落,悬壶济世,是人人夸赞的仁义之人,莫要因为一念之错,毁灭终身!”

    “哈哈哈……不愧是魔教魔教,口才不错。”谢庄主面对他严厉的指责,不怒反笑,竟露出满脸欣慰之色,“不过纵使你如何诉说,老朽从之前便下定决心,不会轻易被你动摇。”

    秦铭微微蹙眉,却又听他道:“不过,若你想要阻止我,便亲自跟老朽过过招,若你赢了,此事自然由你想法解决,如何?”

    谢庄主伸出右手,一旁的谢深面露些许迟疑和不忍,却仍旧闭上眼睛,将一把剑递到他手上:“老朽跟你赌生死,你敢不敢!”

    “您……”秦铭一愣,虽然他的武功不怎么高,可面对八十岁老态龙钟且根本不会剑法的老者,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望着谢庄主那含笑着不时轻咳的模样,秦铭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低声道:“我从不杀人。”

    谢庄主呆愣片刻,竟是一时间哭笑不得,没承想能够听到这种答案,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便点到为止吧。”

    他这身体只是稍微走动一些就会咳嗽不止,若是使用内力,那后果……也不必多说了。

    秦铭于心不忍,叹息一声,但他知道,一切都是谢庄主自己的抉择,他早在之前就已经计划了全部事情,也同样算计了自己的死法,自己已无力改变一切了。

    恐怕他们之前的推测是真的,谢庄主……恐命不久矣!

    既然如此,便让他最后送谢庄主一程。

    “方峥,你去研制出众人身上毒素的解药,能做到吗?”

    面对秦铭的提问,方峥虽然面露不满,可一想到他曾经许诺过之事,也只能撇嘴点头:“啧,不过,谢庄主的毒药,我早就想要试试了。”

    方峥立刻蹲下身仔细检查百花蜜酒的毒性。

    “许生,你负责查看是否有人坚持不住,用内功帮其调理。”秦铭二下命令,许生便立刻颔首行动起来。

    “沈浮白,替本座掠阵。”

    “剑。”

    秦铭抬起手,沈浮白便立刻将浮云剑奉上,而后退到一旁,警惕周围之人。

    在场,只剩秦铭与谢老庄主遥遥相望,风起云涌。

    “在下秦铭,魔教之主。”

    秦铭拱手,向谢庄主一礼。

    随即拿起浮云剑,指道:“此剑名为浮云,剑身色青,锋利无比,剑锋三尺七寸,净重六两。”

    “邀谢庄主一战!”

    第54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四日

    此剑一出, 坚如磐石,重若泰山。

    万千剑势凝聚于此一剑之中,银光大盛, 剑身锋利,削铁如泥。

    秦铭只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便映着璀璨光辉, 直直袭向对面的谢庄主。

    那恐怖的剑势就连其他围观之人都不由得汗流浃背,瞪圆双眼, 而迎面感受这一击的谢庄主更是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未能拔出剑便陷入僵硬之中。

    但那威猛的剑尖却堪堪停在他鼻尖前几公分,再也没有攻下, 而对面的秦铭则负手而立, 语气深沉:“是我赢了,承让。”

    谢庄主呆滞片刻, 却忽然放声大笑, 无比痛快:“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能够欣赏到如此势如破竹的剑法,也不枉老朽来这一回世间!”

    笑着笑着, 他突然干咳不止, 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那般, 拍打着胸脯,纵使谢深紧张得前去扶着他的背,却还是嘴角流下鲜血,甚至越吐越多。

    “谢庄主!”虽然做好了准备, 但秦铭还是内心一紧, 连忙上前想要扶他。

    然而谢庄主却反而抓住他的手掌,冰凉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似是绝不想松开,双眼定定望着他,喘息道:“秦公子……按照约定,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今日之事全是老朽一意孤行,不必隐瞒!”

    见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让落英山庄背负恶名,秦铭不由得蹙眉道:“您是想让整个落英山庄跟您一起被江湖唾弃吗,现在还来得及,只要诚心解释……”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庄主却猛咳着摆了摆手堵住了他的下文,此刻,他口中吐出的黑血已经沾染了整个衣襟,纵使是神仙也难救活,甚至嗓子嘶哑无法发声,于是谢深便代替他泪流满面地说了下去:“这是落英山庄共同的决定,我们都愿意与祖父共进退。”

    “其实许久之前,祖父的身体便不太好了,但他却努力地坚持着,甚至服用了回光返照的药丸,就是想用这场寿宴,来打醒江湖所有人。”谢深用袖口擦拭着眼泪,低声道,“这是祖父为江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请您成全他!”

    秦铭露出不忍之色,想要说什么却又只能闭上嘴,心中感到沉痛不已。

    在临死前还为江湖所着想,可见谢庄主之人品,可这般做会被江湖所有人误会,甚至死后还会被遗臭百年……真的值得吗?

    可惜谢庄主已经听不到他想说的话了,在最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谢庄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便在谢深的怀抱里长眠而死,再无牵挂。

    来到这个世界,秦铭见过很多人的死,但从未像今日一样心如刀割,感同身受,他怔怔地望着谢庄主平和的脸,最后为他合上眼帘,送他一程:“庄主一路走好,秦某能认识您,三生有幸,可惜未能坐下来促膝长谈……实属遗憾。”

    谢深虽然同样泪如雨下,却仍旧露出那温和的笑容,劝诫着他:“能死于他最敬佩的秦公子手中,祖父很是开心,请秦公子不必悲伤。”

    “我们的戏份已经落幕了,还请秦公子演完这场戏,莫要让祖父失望。”

    谢深右手指着下方大多数已经中毒倒地之人,秦铭便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最后对着谢庄主行了大礼后,秦铭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沈浮白几人身边。

    “恭喜教主,为江湖除害。”一看见他,沈浮白就忽然高声大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教主已将此次下毒案件的凶手诛杀,此地再无大患,只要能够研究出解药,就可以拯救所有人了。”

    秦铭一怔,本来不解他为何要突然这样说,可是余光瞥见其他江湖人士那充满希冀的眸子,便明白沈浮白这番话,却是对着那些江湖大侠说的。

    果不其然,听闻秦铭已经战胜了谢庄主,还在研究解药,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江湖侠客们从绝望和后怕中脱离出来,像是要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纷纷看向秦铭。

    一时间,之前道歉的,没有道歉的,都开始对秦铭呼唤恳求起来:“魔……秦公子,秦公子果然武功不凡,为我江湖除了最大的祸害,在下敬佩不已,还请秦公子能够救我一命,这份恩情必当回报,多谢秦公子!”

    “秦公子,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多有得罪,如今我才知道了谁才是江湖上真正光明磊落的大侠,还请您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吧!”

    “是啊秦公子,求您帮我们解毒吧,我们快要死了!”

    听着他们态度极快的转换,方峥都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之前一个个的还怒斥我教,污蔑我教,现在又来请求我教帮助了,真行。”

    这一句毫不客气的回怼,顿时令一众江湖侠客闹了个脸红,甚至都不好开口了。

    秦铭也有些哭笑不得,制止方峥的嘲讽后,他才安抚众人道:“诸位莫慌,我这属下是赫赫有名的毒药高手,必会研究出解药,届时便无性命之忧。”

    虽然并非本意,但这黑脸红脸做得是相当有成效,江湖侠客顿时看向秦铭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和雀跃,纵使身中剧毒,也要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向秦铭一礼:“多谢……教主!”

    谢庄主或许是想要证明他对毒药的了解也颇深,因而方峥研制解药的速度也有些缓慢,不过谢庄主果真并未存着杀了所有人的想法,唯有两三个贪婪喝了很多百花蜜酒之人,才会身中剧毒无药可医,大多数人的毒药发作很慢,还能够说话。

    而方峥也不愧是毒药第一人,抱着绝不输给谢庄主的想法,他拼命地开始研究解药,甚至不惜以身试毒进行实验,终于在一个时辰内研究明白了解药配方,药材的话落英山庄里便有现成的,谢深也不阻止方峥大量拿取。

    等到黑乎乎的一晚解药熬制成功,方峥便得意地摆摆手,不屑道:“看来谢庄主对毒的了解并不及我,只可惜……”

    他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未能彻彻底底的比上一次,世间便再无他这样的医者了。”

    闻言,秦铭也不由得再次心情低沉下来,他打起精神让许生和沈浮白帮助中毒者服用解药,而看见他拿出解药的那一刻,在场中毒之人皆眼睛一亮,纷纷露出渴望的目光。

    “多谢秦公子!!”众人接过解药,迫不及待地服下,只需几息便感到腹中的剧痛有所改善,脸色也逐渐恢复,不由得更是大喜,当即起身谢过秦铭。

    当越来越多的人好起来后,心中也对之前对魔教的种种污蔑后悔不已。

    “唉,我怎么就那么容易随波逐流呢,明明秦公子是这么好的人!”

    “我真该死啊,我对不起秦公子!”

    “我们误会了秦公子这么久,真不是个东西啊!”

    一群人在角落里纷纷忏悔,让发放解药的沈浮白很是解气,他不由得心中对秦铭更加敬佩,看看教主的格局,杀人怎么能比听见这些人悔恨之言更痛快呢,果然是这样啊。

    但解气归解气,对于挑起争端的华真宗,沈浮白却是很是不喜的,见下一个送解药的人就是华真宗的弟子,沈浮白冷笑一声,直接路过了纪华,朝下一个走去。

    纪华也贪恋百蜜酒的效果,之前多喝了几口,因此比其他人中毒的效果更快,毒性更大,疼得可以说是死去活来,如同蚂蚁啃食一般难受不已,看见沈浮白手中的解药,就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刚打算去抢,却没想到沈浮白一转身,就这么走了!

    走了!

    纪华一怔,随即心中涌上来的是浓浓的怒火,愤怒指责道:“你这是报复!”

    “那又如何?”沈浮白余光瞥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他,“方才有胆子带领众人污蔑我教,泼我教脏水,现在却想要我们研制的解药,你们华真宗的面子哪去了?”

    被他说的满脸通红,羞愤不已,纪华眼眸闪烁,几次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怼回去,只能负气得不再说话。

    沈浮白又勾唇道:“想要解药?那就道歉吧,道歉便给你们。”

    “你休想!”纪华下意识脱口而出,让他们华真宗道歉,简直岂有此理,然而看见沈浮白抬脚便走根本不犹豫的动作,他又面色倏地挣扎了下,黑着脸闭紧了嘴,抑制住其他的谩骂。

    “算了算了师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他华真宗的弟子眼巴巴地看着解药从自己的全世界路过,顿感着急,连连劝着纪华不要发火。

    见纪华死也不打算道歉,他们便主动对沈浮白开口道:“此事是我们的过错,还请这些兄台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

    “是啊是啊,是我们有眼无珠误会了诸位,对不住了,还请你宽恕我们一次!”

    华真宗的华清老祖的威名不是盖的,而纪华是他们新一届除了萧和外年轻有为的弟子,华真宗很是重视,若是真有些差池,那华清老祖必会发怒,想通这点的青岳派也忍不住帮忙劝起来:“还请日月神教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吧。”

    沈浮白也自然知晓纪华的死会引出大麻烦,因而只是脸色不爽地冷哼小惩大诫了一番,最后还是将解药递给了华真宗。

    等到所有人都救治完毕,饶是沈浮白也不禁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感受到了生命之沉重,而看见原本反驳他们污蔑他们的人纷纷转换了态度,感谢起他们,也不自觉地得意地扬起嘴角。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其中最为羞愧后悔的竟是之前帮助过他们的南湘派。

    “怪我立场不坚定,虽为诸位说话,但只是他人些许质疑,就动摇了想法,来回徘徊,实属不应该。”

    紫瑶脸颊微红,努力克制着羞愧而逃的想法,对秦铭施了一礼:“今日我南湘派又欠了秦公子几条命,待我回去禀告掌门,定会报答您,多谢!”

    等到秦铭还完礼,紫瑶这才带着众人掩面而走,秦铭失笑,没想到这紫瑶仙子还挺遵守礼数,都这般羞耻了也还要留下行礼。

    以她作为基准,更多的江湖侠客也都对秦铭拱手回礼,说着救命之恩日后涌泉相报,但唯有华真宗,在纪华的带领下冷漠扭头,不愿意靠近这边。

    秦铭原不准备搭理他们,但解毒之后,华真宗便第一个出声讨伐落英山庄:“虽然谢庄主已死,但整个落英山庄皆是罪人,今日敢给我等江湖之人下毒,若是不给个说法,那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华真宗本以为此话落后,必定会得到江湖人士的支持,然而真正叫嚣着跟他们一起对抗华真宗的却少之又少,更多的人陷入疑惑和深思中,经过此事后,不再盲目追随华真宗的脚步,而是学会了思考。

    “虽说此事是谢庄主而起,但谢庄主只是痛恨我等污蔑侠义之事,痛斥江湖的风气而已。”

    “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能全怪落英山庄。”

    “更何况谢庄主已死,恩怨便就此了结吧。”

    众人的回复令纪华心中一跳,隐隐觉得华真宗身为正道魁首一事似乎受到了阻碍,而面前暂时掌管落英山庄的谢深也对他毫不畏惧,甚至冷笑微笑道:“你待如何?想要在此地大开杀戒吗,别忘了,这里是落英山庄,遍地都是陷阱和机关,若你们着急着见我祖父,便攻过来吧!”

    此话一出,纪华更是面色铁青,无法开口。

    前面是危险重重的落英山庄,后面是质疑他们不愿跟随脚步的江湖侠客,纪华就算再怎么自大也意识到此时不是追究罪行的好时机,不由得冷哼一声:“此仇,我华真宗会铭记于心,告辞!”

    说罢甩袖而走,愤懑离去。

    一场寿宴变成了一场悲剧,众江湖人士也无颜留下,纷纷告辞离去,青岳派甚至集体对秦铭道了谢,还犹豫地补充一句:“还请教主转告我师兄弟们,别忘了回门派看一看,青岳派才是他们永远的家啊!”

    秦铭哭笑不得,只得拱手:“一定。”

    最后看了眼桃花岛上的艳丽桃花,满园的春色,花瓣散落,唯有凄凉和孤独笼罩着这座山庄,秦铭眼眸闪烁着,只留一声感叹回荡余响。

    *

    回到魔教后,秦铭还时常怀念谢庄主,遗憾于未能与谢庄主好好聊上一聊。

    而沈浮白等人则马不停蹄地开始接手魔教内部的工作,沈浮白忍不住找到他请示道:“教主,是否要将此事刊登于江湖晨报上?”

    秦铭一怔,随即就想通了其中种种奥妙,若是将事情完整刊登,谢庄主将会承担所有恶名,而魔教却能够获得所有善名,这也是谢庄主临死之前所策划的,或许谢庄主早就知道他会站在正义的角度解决此事,而为他前路铺的路。

    但……谢庄主一世英名也彻底被毁,落英山庄将会人人喊打,视为仇敌。

    “不必。”秦铭只犹豫了一下,便摆摆手,“此次落英山庄对我等多有照顾,无论如何我等也不能落井下石,就当作不知道此事,不必刊登了。”

    沈浮白闻言,想要露出一丝惊讶,但他却无法做出表情,因为他心中早就清楚,教主会如何抉择。

    而他则对这样知恩必报的教主感到打从心底的敬佩,能够追随对方,或许是他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

    “属下明白!”沈浮白心满意足离去,而秦铭则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提醒。

    【恭喜宿主成功度过此劫,获得大量江湖人士的感谢,功德点增加三万点。魔教地位大幅度上升!】

    【随机抽取红色功法——红色品阶掌法《隔山打牛》】

    秦铭立刻打起精神,每次获得武功秘籍他都会心中雀跃不已,毕竟他花功德点购买的武功秘籍始终不及系统给的香,系统赠予的往往都是神功啊!

    而果不其然,这次的《隔山打牛》也是很不错的红色品阶掌法。

    人站在原地,对着墙壁拍出一掌,内力竟可以穿越墙壁精准命中墙壁后方的敌人,这等离谱的功法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看得秦铭简直目瞪口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学!这可是偷袭的最高手段!一定要学!

    系统可真了解他需要什么啊,他就喜欢这种不按套路出牌获胜的手段!

    《隔山打牛》成攻上位成秦铭最爱修炼的功法,每日都爱不释手,专心研读,直到江湖一阵风声传到了秦铭的耳朵,他才终于从修炼中抽离,蹙起眉宇:“江湖上关于寿宴那日的传闻出现偏差?”

    没错,纵使秦铭不将寿宴之事刊登在晨报上,前去的江湖侠士那么多,一人一张嘴便立刻传开了。

    只是等到传到秦铭所在偏远之地时,传言就变成了谢庄主心狠手辣袭击宾客,华真宗挺身而出身受重伤,而魔教趁机击杀谢庄主抢了桃子……当听到钱小豆用通俗台词说出传闻时,秦铭自然是面露古怪的。

    华真宗确实是重伤,他也确实间接杀死了谢庄主……但怎么连起来就这么古怪呢?

    “定是华真宗放出的消息。”沈浮白冷笑不已,第一次如此想杀一个人。

    “不过也有很多人为我们说话,控诉传闻的虚假。”秦铭看着钱小豆后面记录的传闻,面色逐渐变缓,帮着华真宗说话的只是少部分人,大部分都极力力挺魔教,在江湖上努力说出真相。

    有些人会下意识地相信华真宗的话语,可更多的人还是开始质疑,相信起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侠。

    一时间,秦铭又收到了大量好名声:

    【增加五万功德点!】

    “看来分辨是非之人更多。”秦铭看着大量功德点,不由得满意颔首,华真宗?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华真宗如此做法,定会引起江湖之人的不满。”而陈略听闻此事后,只淡淡道,“他们若是不有所作为,这五大门派可真是名存实亡了。”

    确实,现在衍天宗已经一蹶不振,徒有虚名,剑阁不管外界之事,华真宗又失去了众人的信任,南湘派不理世俗之事,青岳派又是专门研究技术之人,五大门派对江湖的震慑力逐步减退。

    这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门派势力降低,个人的力量就会强大,他们魔教名声上涌,而一些真正仁义的门派也会崭露锋芒。

    但也正因为如此,被五大门派一直压制着的不入流的门派或者恶棍,也会趁机崛起。

    或许是终于着急了,在半个月后,华真宗忽然再次呼吁五大门派在江湖召开会议,但这次他们学乖巧了,不直奔魔教而来,反而说要选举武林盟主,作为正道标杆,带领众人前行。

    “华真宗推举的武林盟主是……萧和?”

    秦铭面露古怪,“这萧和不正是华真宗的人吗?”

    “正是,由此可见其狼子野心,毫无遮掩!”对面的沈浮白不由得冷笑起来。

    反正华真宗是不可能将正道魁首的地位让给别人的。

    “不过他们倒是很聪敏,萧和年轻有为,还是华清老祖的传人,只这两点,武林之人便无法驳倒对方成为武林盟主的可能。”

    陈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方方面面都在他的脑海中算计道:“华真宗知道五大门派名存实亡,因而换了个方法,不再力求门派的结盟,而是单单压在了武林盟主身上,只要武林盟主是他们华真宗之人,华真宗就立足于江湖顶端,永远不倒!”

    “好算计!”

    这两个完全倒戈于魔教的探子,开始详细给秦铭分析起了利弊。

    而秦铭也在他们的解释中领悟了许多,不由得心中一沉,恐怕华真宗选完武林盟主后,势力大升,第一个就会拿他们魔教开刀!

    魔教,危矣!

    那么倘若对方拿出武林盟主这张牌,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被动挨打。”秦铭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危险,比以往还要深,五大门派确确实实要对他们动手了,秦铭能够感知得到。

    江湖的天,就要变了!

    沈浮白和陈略也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对视一眼,同时朝秦铭一拜:“愿与教主共进退!”

    “不就是对付五大门派吗!”

    沈浮白面露不屑道:“只要教主一声令下,属下这就带人去围攻五大门派,我教弟子没有贪生怕死之徒,请教主放心!”

    秦铭:“……”

    秦铭,危!

    ……又来了!

    带人去围攻五大门派??恐怕沈浮白才是魔教第一魔头吧,怎么总想着攻打五大门派!

    有这样一个属下,秦铭感到又惊又疲惫,连忙阻拦道:“此事……再说,现在问题在于武林盟主身上!”

    他沉下心,双手交握在一起,眼中闪过精光。

    “此次武林盟主选举大会,我们必须要去,亲眼看看这新武林盟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在此基础上才能确定后续方针!”

    “此事滋事甚大,你们二位也要一起同行,做好准备吧!”

    第55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五日

    或许是害怕这次五大门派聚会又有人来搅局, 华真宗比较仓促地定下十日后在江南见面,所有正道侠客们也都可以前去旁观。

    这种办法大大杜绝了有人在背后搞事的可能……当然,可能防着的就是魔教!

    不过秦铭就算想要搅黄武林盟主之事, 也终究是做不到,按照陈略的提醒, 武林盟主是大势所趋,现在江湖都开始不再相信五大门派, 那么选择一位精神领袖就是必然的结局。

    因而比起不让武林盟主选举成功,倒不如希望武林盟主是一位知情达理的真正大侠, 这才与魔教的摩擦才会降到最低。

    秦铭可以说回归十连山还没有休息够,就又要马不停蹄地再次踏上旅程,而这次, 他预感或许会比之前身处落英山庄时更加凶险, 与武林盟主接触,与华真宗接触, 本来就是一桩危险之事, 一不小心起了冲突,他们要面对的可就是到场的大多数正道人士的围击……

    想想这种可能, 秦铭内心就更加急迫, 需要提前做好所有准备。

    好了, 是时候又该翻出他的保命神器,暴雨梨花针和金丝软甲了!虽然每次都没能用上,但准备程序万万不能省下!

    这次还有红色掌法《隔山打牛》作为偷袭神器,应该可以稳一点了吧。

    除此之外, 秦铭还要思考他离开后魔教的安危问题, 此次带人不必太多,以隐蔽为主, 但一旦他们落入圈套或者被人围攻,魔教就需要迅速带人来进行支援,那么留在山上的高手便少了,让谁来保护魔教以及魔教那些生活在后山之人还是个问题。

    秦铭揉了揉眉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强打起精神,令周济前来书房会面。

    “待本座走后,你来负责十连山上的一切事务,小心敌袭。另外也要时常听钱小豆那边的传讯,若是听到本座被正道围攻的消息,你便派出教内一半人马,速来本座这里帮忙!”

    “是!”如此重任,周济立刻拱手行礼,只是还有些迟疑道,“若是属下离开十连山,那谁来坐守比较合适?”

    秦铭想了想,他本欲叫方峥来坐守山门,但方峥素来出手不留情,同样也不在意后山百姓的情况,并不适合。

    因而纠结片刻还是道:“让张大牛负责坐守山门!本座会嘱咐他。”

    等到交代好事项后,秦铭又紧接着召见了张大牛,张大牛这段日子潜心在教内练武,再也没有生出事端,满身的肌肉似乎又发达了一些,且肤色也因为时常日照而愈发漆黑。

    不过在看见教主时,这原本嚣张傲慢的汉子依旧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恭敬行了一礼:“参见教主!”

    “嗯,身体结实了不少。”秦铭满意打量着他,询问道,“你的《打狗棒法》练习得如何了?”

    张大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俺虽然每日都勤加练习,但是教主赐予的武功果然是高深莫测,俺到现在也没能研究得太明白!”

    他老老实实的话语令秦铭有些担忧,不由得严肃地看着他,沉声道:“那本座问你,若是整个门派唯有你来坐镇,你可能坐守山门,不让外敌侵入?”

    在他探究的目光中,张大牛忍不住怔了下,似乎体会到了他的意思,随即面容也一点一点严肃起来,俯身行礼道:“俺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会誓死守住山门!除非他们从俺的身体上跨过去,否则俺不会让他们伤害到我教之人一根头发!请教主放心!”

    有了他这句铿锵有力的答案,秦铭心中不由得宽慰不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希望张大牛能够回应他的所求:“那本座就将我教最后的安全防线,交予你了。记住,你在,我教在,你亡,我教亡!”

    张大牛瞬间感受到了如潮水般汹涌的暖流在胸口流淌,不由得狠狠点了点头,眼神坚毅。

    当秦铭又将许生叫过来时,许生看他的眼神却跟其他人不同,倒是充满了警戒和不安。

    “怎么?”秦铭疑惑地看着他,之前他们在落英山庄这倔强老头还向着他魔教呢,怎么这么快就恢复成原样了?

    许生冷哼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夫不去,老夫是正道之人,绝不会跟尔等魔教混在一起攻打正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秦铭有些哭笑不得,调侃:“那落英山庄之时,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许生一时语塞,老脸通红,“不过是一时糊涂,气不过他们不讲理罢了!休要再提!”

    “好好好。”秦铭也知道这老头就算心中早已偏向魔教,也绝不会坦率说出来,他放弃让许生跟随的想法,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此地保护好后山的百姓吧,若是连他们也被正道无辜的针对,届时你便挺身而出保护他们,没有问题吧?”

    “这……”许生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他永远站在百姓这边,就算秦铭不说,他也会发自内心地保护百姓。可秦铭若是特意叮嘱他,他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老夫就勉为其难保护好他们吧。”许生摸着胡子,矜持地开口道。

    安排完这几人,秦铭还抽空让钱小豆回了下山:“你继续负责酒楼与书肆的事宜,不过要更加派人监督江南的情况,一旦听闻本座被困的消息,就提醒周济派人前去营救。”

    “属下明白!”这些都是钱小豆得心应手之事,自然答应起来毫无犹豫。

    而秦铭忽然感兴趣地问道:“说起来,那位云千千如何,在酒楼里可有异常?”

    “其他倒是没什么……”哪知钱小豆顿时面露异色,犹豫道,“可能最大的异常是……这人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连端盘子这点小事都不会,一开始打碎了十来个盘子,心疼死我了。”

    听着他那牙疼无奈的语气,秦铭失笑:“那你怎么做了?”

    “还能怎么做。”钱小豆叹了口气,“只能帮她收拾烂摊子,替她向客人赔罪,然后亲自指点她该如何干活了呗,现在我仿佛真成了店小二了,每天在她身边忙来忙去。”

    “还行。”秦铭夸赞他,“没有骂她打她,处理得不错。”

    钱小豆挠挠头:“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子,要是这样做了我还怎么见人啊……”

    钱小豆虽然喜欢钱喜欢权,但真正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事情都铭记于心,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不过被他帮助的云千千这段日子似乎有些奇怪,总用一双他看不懂的眼睛打量着他,有时候看得他毛骨悚然。

    钱小豆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情况,还在慢慢摸索,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让教主担忧。他决定试探试探云千千,若真有异常在秉公处理!

    一众重点人物都安排完后,秦铭又开始头疼起江湖晨报的编排,江湖晨报虽然已经初具规模无须秦铭的看管,但那是因为有陈略的兜底,若是陈略和沈浮白都不在,那还不知道会刊登什么鬼东西。

    因此,尽管这一次想要带陈略一同前往武林大会,但秦铭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让陈略留下,负责统筹所有内务。

    陈略对此命令却不太遗憾,反而因为教主的看重而微微勾起嘴角,郑重行了一礼:“属下遵命!请教主放心!”

    当晚,潜伏于魔教的卧底探子们便久违地集聚在小树林里,相互对视着。

    却少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杨旭!

    应该说,这是魔教卧底小团体们故意为之,没有带上对方。

    酝酿良久,还是沈浮白先忍不住撕破平静道:“算了,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今日聚会的目的!我就直言了,我沈浮白愿意效忠魔教教主!教主才是我真正想要追随的对象,现在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你们呢?”

    张大牛:“俺也一样!”

    陈略微微挑眉,没想到沈浮白竟然说话这么直白,但他只思索片刻,便紧跟道:“虽说我们来此的原因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折服于教主的魅力之下,受过教主的恩惠,就算是为了报答此恩,我也愿意助教主一臂之力。”

    张大牛:“俺也一样!”

    钱小豆纠结片刻,也咬牙道:“我与你们不同,只看重金钱和名誉,而现在教主将酒楼与书肆都交予我打理,我留在这里早已心满意足,也不打算多生什么事端,参与到什么阴谋诡计之中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个掌柜!这里便是我的落脚之处!”

    张大牛:“俺也一样!”

    等众人都回答完,沈浮白才注视着所有人认真的眼眸,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一致,那便最好不过……还望诸位从今日起记住所说之言,彻底归降于魔教,否则我沈浮白第一个不客气!”

    众人齐齐点头,都看到了彼此眼底之中的决意,倒是钱小豆干咳一声,有些心虚道:“那么……杨长老那便该怎么办?”

    “杨长老在魔教潜伏了二十年,必定不会轻易归顺我们……”陈略思考片刻,忍不住道,“罢了,我们便先瞒着他吧,不要在这节骨眼生起事端……”

    正说着,杨旭却如同鬼魂一般幽幽走来,眼底也满是被抛弃了的幽怨:“你们在这里密谈,为何不带上我啊。”

    “呃……”在场的探子们忍不住有些心虚的左顾右盼起来,沈浮白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这才努力想着借口道,“我们都被教主交予了任务,因而在这里筹划着……是否有可以偷袭魔教的可能!”

    “对对对!”钱小豆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干笑,“正好这次正道举行武林大会,就是我们的机会啊!”

    杨旭磨磨牙,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沈浮白一脸正气道,“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啊!”

    张大牛:“俺也一样啊!”

    “哦——”杨旭拉长语气,环顾着秘密开会的其他卧底们,眼底锋芒意味不明,只语气凉凉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你们到底能研究出什么大计吧。”

    望着他幽幽走开的背影,众卧底们皆松了一口气,甚至沈浮白还擦了擦额头,没想到认真起来的杨旭长老竟然如此有压迫感。

    现在杨旭长老明显已经起疑,恐怕他们瞒不了对方多久了……

    沈浮白咬了咬牙,无奈摇头,罢了,先渡过这一关,之后再说吧。

    *

    到最后,跟随秦铭前往武林大会的下属仍旧是一个熟悉的沈浮白,再加上几名魔教年轻有为的弟子。

    沈浮白对此简直乐开了花,喜滋滋的,情难自禁:“愿为教主鞍前马后,请尽情吩咐属下!”

    与他出行秦铭也是习惯了,只淡淡点头道:“时间紧迫,我们快些启程,争取在武林大会之前见到那位武林盟主的候选人。”

    “是!”

    因为此次路途遥远,身后还有些轻功不济的弟子,秦铭这次出门还是咬牙选择了骑马前行。

    好在他武功已然出类拔萃,想要制服个小小的宝马也没费多少工夫,左边一看沈浮白,自然骑在马上策马奔腾,当真是翩翩少年气质出尘,看得秦铭羡慕不已。

    不过秦铭在其他人眼里也是时刻保持着教主的逼格,翻身上马干净利落,表情也从未动摇,更是让魔教弟子们崇拜不已。

    而秦铭这次学乖了,没有佩戴那熟悉的铁面,而是戴了个黑色的斗笠,遮挡住自己的面容,这便能最大程度遮掩身份。

    勒紧马绳,秦铭从斗笠的缝隙中扭头去看十连山上熟悉的山门,不由得心中一片感慨,之前的他无时无刻不希望逃出去,离魔教远远的……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次出行,这么多次危险,他竟开始眷恋起在十连山的生活,甚至离去之时,心中还有淡淡的惆怅和不舍。

    这段时间的旅程让他意识到,江湖充满了危机,而唯有十连山上的那一小小的教派,才是他真正安家立身之地啊。

    “教主……”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舍望向十连山的神色,沈浮白犹豫片刻,还是沉声道,“我们很快就能回来,而且还会解决所有麻烦,堂堂正正的归来,请教主放心!”

    闻言,秦铭斗笠之下的面容不由得微微勾起唇,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随后双腿朝马肚一夹,朗声道:“走吧!”

    “是。”魔教弟子纷纷策马扬鞭,眼眸明亮,跟随在他身后,任由马蹄声不断响起。

    *

    岐县。

    烈日炎炎,田中耕种的穿着破布烂衫的老者正用毛巾擦擦额头的汗水,仰望着天空那火热的太阳,笑容中透出几分疲惫:“真热啊……”

    “老李,这么早就回去啊?”有人看见他提着锄头往村子里走,忍不住笑着挥挥手。

    而老李也同样笑着,一脸沧桑的脸庞褶皱皱在了一起:“对,回家给几个娃娃做饭,别让他们饿着了。”

    那人无奈摇摇头,也不意外这结果,笑道:“老来得子,果然跟宝贝似的。”

    老李可不管他人怎么想,快步就往家中赶,一心惦记着那几个小子有没有饿着,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有响亮的马蹄声,连忙侧身打算躲避,远远就看见几匹江湖快马朝这边小跑而来,只不过在看见有人出没时,竟还夹紧马腹,放慢了速度。

    这般贴心的动作,倒让老李颇感意外。

    “主子……这里就是岐县了。”

    老李看见一长相标致的青年对着最中间头戴斗笠之人说道:“再过不久就能到苏郡,便是武林大会召开之地了。”

    这几日,老李总能看见有陌生江湖人士匆匆而来,口中谈论什么武林大会,原本还觉得稀奇,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他远远打量几眼头戴斗笠的男子,只觉得这人背部挺拔,气度沉稳,应该是个上位者,心中又敬畏又生几分好奇。

    他本欲打算事不关己转身离去,不去掺和这群江湖人之事,却又听斗笠青年道:“正值午后,我们的水囊无水,暂时停下来歇脚,补充下水源吧。”

    “是。”而那一袭白衣的标志青年恭敬说完后,就翻身下马直直走向老李,老李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老人家,可否借个地方让我等歇一歇脚?”

    老李见他态度诚恳,似乎不太危险,又害怕惹怒江湖人,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好,几位大侠,我家就在前方,请随我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翻身下马,规规矩矩跟随在他身后,老李见此这才心中松懈一口气,果真是讲礼节的大侠,还好还好。

    他引着一行人来到自家院子里,让他们在院中的石桌坐着休息,就上屋内取一些水过来。

    而他屋里三个小孩竟耐不住寂寞,大胆的跑到院中玩耍,完全不害怕院里的江湖人士。

    “你们几个快回来!”老李唯恐孩子们惹怒江湖人,连忙呵斥道,然而那戴着斗笠之人却笑呵呵地摆手,“无妨,让孩子们继续玩吧,本来就是我们打扰,请不必拘谨。”

    老李见状,又对这些人升起一丝好感。

    三个孩子拿着树枝当作剑来比试,其中个头大一点的孩子对个头小一点的孩子举起树枝,大声喊道:“魔教,受死吧!”

    小一点的孩子立刻装作体力不支抱头逃跑,还不断叫嚷:“是我输了,是我输了!”

    而第三个孩子就在旁边拍手,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是正道胜利喽,太好啦。”

    小一点的孩子跑了一阵,又大声道:“好了,现在应该是我来扮演正道大侠了,你们来扮演魔教。”

    “为什么。”个头大的孩子满脸不乐意,“我还没有玩够呢。”

    第三个孩子同样不情愿:“我也不要当魔头。”

    小一点的孩子不满:“我也想当正道大侠,所以你们来扮演魔教!”

    “不要不要,我不要当魔教!不要!!”

    ……

    取了些水的老李刚刚走出来,就眼尖地瞥见那一袭白衣的青年人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们,脸色似乎多有纠结和压抑。

    老李唯恐他伤害自己的孩子,刚要开口,却听青年问道:“你们为何都想扮演正道大侠?”

    孩子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我们想扮演江湖大侠呀,锄强扶弱,除魔卫道,多帅呀。”

    一个孩子拿起树枝装作剑那般挥舞着,眼中兴奋道:“我早晚要学习一身功夫,成为一方仁义大侠,除尽天下的祸害,保卫百姓!魔教就是我想要除掉的一害!”

    白衣青年皱了皱眉,刚要反驳,但那戴着斗笠的青年却陡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又愉悦:“哈哈哈……说得好。”

    “你们的想法很好。”他的声音里唯有温柔流淌,让孩子们完全不害怕,“将来一定能做个好大侠。”

    他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头,命令身侧的青年做出三把玩具大小的木头剑,并且免费送给了三个孩子。

    “拿去玩吧,愿你们真的能够成为一代江湖大侠,除魔卫道!”

    这一番行径,完全俘虏了三个孩子的心,三个孩子眼神亮亮的,都很开心地喊道:“谢谢哥哥!”

    “多谢这位大侠了。”老李也不禁心存感激,对这些人彻底放了心。

    斗笠青年温和地接过他手中的水瓢,声音透着些许感慨:“无需客气,孩子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果然,有句话说得好,人之初,性本善……孩子们本能都是想要模仿大侠的,这便是下一代武林希望的种子啊。”

    老李虽然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却敏锐地抓住了其中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这不是我家幺儿从学堂回来后,翻来覆去的背诵的话语吗?”

    “哦?”斗笠青年来了精神,“学堂里竟然还教了这句话吗?”

    老李立刻让看起来个头最小的老幺过来,背诵出了课堂上的一些句子,老幺摇头晃脑地说着:“这是《三字经》,夫子说里面有大学问,让我们好好背书呢。”

    “不错,真不错。”斗笠青年看起来更加欣慰,语气中都带着笑,“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行,读书和武功缺一不可,切不可怠慢。”

    喝了些水,斗笠青年便不再歇息,将一点银子放在桌面上,没等老李反应过来,这行人便瞬间用轻功飞了出去,让他根本无法叫喊。

    “大侠,诶银子——!”

    老李无奈地止住话语,看着桌面上的银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喃喃自语道:“这位才是真正的仁义大侠啊……可惜小老头我不懂江湖之事,否则定要与他结识一番。”

    至于几个小孩,更是双眼放光,激动地跳起来:“那就是轻功吗,好帅!以后我也要学,争取成为跟他一样的大侠!”

    ……

    “真是有趣的几个孩子。”

    不远处,与农庄汉子和老者交谈后,心情明媚不少的秦铭还在马上感慨着:“若是下一代江湖大侠都是这些赤子之心的孩子,该有多好。”

    “教主不必担心,定会得偿所愿。”沈浮白习惯性地恭维着,随即有些幽怨道,“但是那些孩子成为大侠的目的就是想要消灭我们……”

    “哈哈哈。”秦铭不由得又一次笑出声,半是笑着睨他一眼,“那我们只好脱离魔教之名,自然不就能避免了?”

    这句话倒是让沈浮白微微一怔,露出些许若有所思来。

    “教主!”而身后的那些魔教弟子却在这时提醒道,“苏郡马上就要到了。”

    看着前方那逐渐开阔的路段,以及隐约可见的城门,秦铭不由得收敛神色,微微感慨道:“终于要到了吗。”

    “两日后才是武林大会的真正召开之日,不过想必那位未来的武林盟主萧和应该已经在城内了吧。”

    “是时候该会会他了。”

    秦铭眼眸浮现几分精光,再次一扬马鞭,迅速朝城门口赶去:“我们走!”

    第56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六日

    到达苏郡后, 秦铭等人便先找了家酒楼打算填饱肚子。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几乎没怎么吃过好的,饿了就吃从魔教带出来的饼, 渴了就喝些水,不仅秦铭这个现代人受不了, 就连其他魔教弟子也有些精神萎靡。

    因而,秦铭几人默契地直奔当地最热闹的酒楼, 想要尝尝江南的美食。

    “哎哟,不好意思客官, 最近来的人很多,小店都已经爆满了,已经没有雅座, 不知几位能否在一楼将就一下?”

    听着店小二为难的话语, 众魔教弟子面面相觑,一楼也就是一张桌子, 难不成他们要跟教主在一起用餐?

    这哪能行?!

    魔教弟子们纷纷摇头, 但唯有秦铭不在意这些虚礼,摆摆手道:“也罢, 就在一楼。”

    既然来都来了, 那势必要尝尝这家爆满酒楼的菜肴, 秦铭打趣道:“那小二,你可要把你们酒楼里最好吃的东西都端上来,让我们助兴一下。”

    “好嘞!”店小二一听就知道这伙人不差银子,与一般的江湖侠客不同, 顿时眼前亮了起来, 人也精气十足地回答着。

    这日子苏郡虽说来了很多江湖人,但有银子的不多, 但凡是出手豪华的,他们都得小心对待,争取挣他一笔。

    但当他美滋滋地将酒楼特色菜肴全部呈给这桌人后,却发现这些人只吃了几口,筷子便慢了下来,脸色也似乎没那么高兴了。

    他的观察力自然是没错的,刚兴致勃勃吃了两口所谓的酒楼特色菜肴后,魔教弟子们就纷纷脸色一变,相互对视一眼后,竟异口同声地感慨道:“不好吃!”

    “甚至都不如我们带的饼好吃!”有人诚实地吐槽道。

    “没想到江南的美食也就这样啊,太失望了。”

    魔教弟子越吐槽越直白,完全没注意到附近其他客人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打量他们的目光也带有一丝怒气。

    到最后,一位地地道道的江南青年忽然一拍桌子,愤懑道:“岂有此理,我看几位就是来找碴的吧,连我苏郡的名菜几位都入不了眼!”

    “就是!根本没吃过几斤盐的小娃娃就敢前来叫嚣,绝对是来找碴的!”其他桌上的一些老者也开始愤愤不平。

    魔教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对他们投来不满的目光:

    “既然不喜欢吃,就回你们的地方待着,苏郡不欢迎你们!”

    “就是就是,你们也就会说些大话了,不会是故意来贬低我苏郡的吧!”

    眼见一时间被群起围攻,魔教弟子也脸色有些不好看,在他们看来他们只说了真话,怎么就忽然被这么多人喊打。

    但在他们想要爆发争吵怼回去之前,就见对面戴着斗笠的慢慢喝茶的青年,忽然拿起一新茶杯倒满了茶水,朗声道,“诸位请消消火,我们并无想要贬低的意思,喝下这杯茶水请再听我们一言。”

    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斗笠男子那骨络分明的手掌,只见那手掌手腕一翻,随着内力倏地推送,那茶水便稳稳落在隔壁站起身的青年桌上,未曾洒落一滴茶水。

    强劲的内力并不少见,可如此精密控制内力的手段却是罕见至极。

    一时间,众人都惊讶地望着那翠绿的茶杯,被斗笠男子的手段所惊到。

    无论是武功高的武功低的,此时都意识到,这群人来历并不简单,武功也绝非一般!

    因而,最起码此时无人想要惹上麻烦,纷纷闭紧嘴,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如何辩解。

    魔教弟子们对自家教主这手段佩服得不行,眼见众人都被吓唬住了,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但随着秦铭一枚眼神递过去,他们便瞬间收敛神色,详细解释道:“诸位,我们并非是故意找碴,只是这菜肴真与我们平常吃的相差甚远,这才情难自禁感慨起来。”

    这解释可没办法服众,有人大着胆子冷笑道:“难不成几位吃的都是仙宴吗?”

    “你可听过满堂酒楼?”沈浮白听到其他人质疑的久了,眉宇微蹙,也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的可是治都郡的满堂酒楼?”说话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含着惊艳连连点头,“当然知道,五湖四海之人都说那里的饭菜堪称一绝,世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可谓是威名赫赫……不过与苏郡距离太远,我不曾吃过。”

    “你知道便好。”沈浮白平静颔首,“我们便是来自治都郡,几乎每日都会吃到满堂酒楼的菜肴,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

    这下方才还在叫嚣的客人终于闭上了嘴,面面相觑,没有了反驳的手段。

    “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勉为其难可以接受,毕竟我们这里吃过满堂酒楼菜肴的人都夸赞那里的菜肴更具特色。”

    有人尴尬一笑:“害,要早说是来自满堂酒楼的话,我就不说话了。”

    “可惜啊,满堂酒楼并无分店,不然我也想尝尝,被人赞不绝口的菜肴到底是何种滋味。”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误会这才算是解除了,秦铭不由得笑了笑,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说他知道自家酒楼的生意很好,但是因为他其实不热衷经商,再有还是缺少一些人手,于是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扩张的想法,若是魔教与正道的江湖恩怨彻底了结,或许真的可以多开几家店试试……

    他正端着茶杯随意想着,忽而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慵懒的笑声:“你们在讨论满堂酒楼?我倒是也总闻其大名。”

    秦铭还以为又是有人想要找碴,有些无奈地往后侧看去,但随即却微微一怔。

    只见邻座有一白衣男子,正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拿着酒壶,似醉非醉那般慵懒轻笑着,三千发丝尽数披散在脑后,未曾束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随性又放荡不羁。

    秦铭之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湖人,一般江湖大侠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会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就算不注重外表,也颇为重视礼节,而此人却完全打破这种常识,相当另类。

    而散发之人也不去看秦铭等人,只是摇晃着酒壶懒洋洋道,“不知道这满堂酒楼的酒,是否也会与别的地方不同。”

    对于自家的酒楼,魔教弟子更是想要炫耀一番,因而主动接话道:“自然,若你亲自去尝了,定会难以忘怀,都舍不得走了。”

    闻言,那人摇头晃脑道:“那诸位竟然能够舍弃那么绝的酒,不远万里来到此地,若是我的话,定会不想出门的。”

    魔教弟子下意识说道:“可不是吗,要不是为了那什么武林大会……”

    “咳咳。”随着沈浮白一枚眼神狠狠瞪过去,魔教弟子立刻意识到他刚才说得太多了,连忙心虚地闭上了嘴。

    却见那散发之人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方才的询问是不是故意为之。

    秦铭心中升起些许警惕,面色却平静地饮着茶水,淡淡道:“无碍,我们就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天下人都想要凑个热闹,谁又不想来呢,难道阁下不是吗?”

    散发之人摇摇头,脸上有着明显的随意,看来还真就不在意什么武林大会:“我确实是被人拉过来的,但我只是想来喝酒,对武林大会不感兴趣。”

    说完,他忽然就着酒壶饮了口酒,脸上呈现出痛快的模样,吟诵道:“有道是‘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

    “有诗有酒有高歌,春色年年奈我何。”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啊……”

    他面色慵懒,眼眸半阖,口中却不断吟出豪迈放纵的诗句,竟听得秦铭有些微微意动。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于是秦铭垂着眸,不由自主念出这句诗词,而听到他的回应,那散发之人明显眼前一亮,忽而道,“哦,你也这么认为?”

    “一把剑,一壶酒……醉卧千山下,风过谢桃花。”秦铭斗笠下的面色逐渐柔和,想起了曾经的理想和期盼,慢慢念出,“倚剑出门游,便可逍遥走一回。”

    “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多么令人向往!”

    他越说越是心胸开阔,越说越是语气波澜,眼眸中光辉好似映着他诗句中的幻想,微微闪烁。

    而那散发人听完后也眼睛越来越亮,不由得拍手叫好道:“说得好!这才是江湖,这才是真正的逍遥!”

    “阁下似乎与我有着共同的爱好,那又为何坐在这里,不去实现心中所愿呢?”

    见那人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秦铭却只是失笑,同样摇头道:“阁下可曾听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便说了一句话,那人就瞬间沉默地坐了回去,喝了一口闷酒,叹息道:“你说得不错,纵使心之所向,却仍旧会被各种外物牵累,活的束缚,失去自由。”

    秦铭透过斗笠的缝隙看向青年,忍不住笑了:“阁下未曾束发,如此肆意潇洒的喝酒,也有无法获得的逍遥吗?”

    那人抬起眼皮看他,不甘寂寞地回怼道:“那阁下为何连吃饭都要戴着斗笠,是怕丑得其他人吃不下饭吗?”

    秦铭一怔,随即忍俊不禁,一直沉默听着二人对话的沈浮白却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羞辱教……主子!”

    秦铭摆摆手,让沈浮白不必在意这些小事,他难得遇见一个这么有趣的人,也愿意跟对方多聊聊:“我不摘斗笠,是为了能够心平气和与你交谈,倘若我摘下斗笠,可能这番对话就再也不曾有了。”

    “我亦是如此。”散发青年完全不惧,悠哉道,“我散发,我饮酒,不过是苦中作乐,又哪里算得上真乐呢?”

    “不过你倒是还算符合我的胃口。”他忽然语气一变,“我可以请你喝酒,不知你可愿奉陪?”

    秦铭刚要微笑回复,却见酒楼门口突然踏入一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哎呀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

    散发青年瞬间不开心地抿了抿嘴,“看,麻烦来了!真是片刻都不得清闲啊。”

    但那人却喋喋不休道:“你怎么还喝上酒了,师父嘱咐过你白日不许饮酒,快快跟我走吧,大家都到齐了,就只等你一人!”

    于是散发青年即使再不乐意,也被那人拉了起来,醉醺醺地往外走去,秦铭见状,也便有些遗憾地停下话题,注视着他们离去。

    然而散发青年却忽然扭头对他比了个三的手势,尔后指了指楼上,对他眨眨眼,秦铭微怔,似乎隐约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秦铭也隐晦地微微颔首。

    直到拉拉扯扯的二人终于离开酒楼,秦铭这才收回视线,又低头饮了口茶水,但嘴角的弧度却不由得微微勾起,能够结识一个似乎志同道合的人,让他来此的沉闷心情忽然间扫荡一空,难得江湖上有人与他的想法这般类似……

    只是他还不等回味这罕见的偶遇,就听到沈浮白忽然低声道:“教主,方才来的人是华真宗的弟子。”

    秦铭的心情立刻降低了一些。

    沈浮白:“而且,那华真宗弟子称呼那奇怪的人为‘萧师兄’,姓萧……”

    秦铭先是一愣,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深深的疑惑,语气古怪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便是那位未来的武林盟主——萧和?”

    虽说沈浮白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笃定对方就是萧和,可是这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未来的武林盟主……就是那放浪形骸的模样?不束发?不好好穿衣服,还满身酒气??这真的是正道的楷模吗???

    “……应该,是吧。”

    于是沈浮白只能语气不坚定地回答道,“如若他真的是,那我们可谓是误打误撞跟武林盟主接触过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秦铭一时间也感到有些可笑,武林盟主?就是刚才那人?

    这……怎么这么玄幻呢?

    但他心中却不自觉地升起几分希冀,倘若那人真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是一位潇洒洒脱至极之人,那说不定……他们魔教还能跟正道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呢?

    只要他们相互理解,相互信赖,这样的可能性就不一定为零。

    但在心内如此期盼的同时,秦铭也暗自告诫自己需要留一个心眼,毕竟——

    “到底是我们误打误撞接触的他,还是他主动来接触的我们……还不一定呢。”

    秦铭喃喃自语着,指腹轻轻敲击在桌面,眼中浮现些许锋芒……不过今天晚上对方的邀请,他是不可能不去了。

    去,就让他亲自看看,这武林盟主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

    当夜,暮色降临,月明星稀。

    秦铭卡着点来到约定好的酒楼房檐之上时,远远就看见未曾束发的那白衣青年正举着酒杯,独自小酌。

    纵使是在倾斜的房檐之上,他却坐得那么稳,手中的酒杯也不曾洒下一滴,果真有着不俗的武功。

    传闻中萧和的武功可以说是内海境界的第一人,比周济的武功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秦铭心中感慨,却也不惧怕,负手而立慢慢走上前。

    “你果真来了,听懂了我的暗示。”

    而萧和都未曾看向他,已然勾唇轻笑了一声,似乎心中也颇为欢喜:“不过连只有我二人的酒宴,你也要戴着那碍事的斗笠吗?”

    秦铭掀起外袍,坐在他身侧,语气淡淡道:“与你散发而来的目的相同,唯有戴上这斗笠,我才能如同普通人一般坐在你身边。”

    “唉,没想到如今我与人喝酒,都需要遮遮掩掩。”萧和无奈摇头,却并未要求秦铭再摘下斗笠,他给秦铭倒了杯酒,秦铭便直接饮下,虽说秦铭不怎么爱喝酒,却也是难得放纵了一把。

    “这不就是江湖吗?”或许是夜色太温柔,秦铭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将来到这世界之后的心思通通阐述给一个陌生人,“我曾向往江湖,觉得江湖才是自由,才是洒脱……但真正走在江湖之上,才发现想象终归是想象,世间有太多无奈之事,就正如我与你之间需要戴上斗笠才能继续交谈一样。”

    萧和也不禁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数十年前,江湖确实就在我等的心中,可现在……百姓流离失所,边关战事不断,人心逐渐远离,门派也变得极端,第一开始争名,第二开始夺利……”

    他闷闷喝了一口酒,语气中蕴藏着深深的惆怅与遗憾:“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此话当真不假,不假。”

    秦铭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询问道:“你来此地,是为了改变江湖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萧和嗤笑一声,回眸看着他,“你来到此地,是为了消灭这样的江湖吗?”

    “不。”还未等秦铭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已经开口回答了,顿了顿,秦铭便只能沉吟片刻,真心开口道;“我虽不满于这样的江湖,但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我自己和附近之人,只要我们过得好过得安稳,便足够了,我不奢求更多。”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萧和却笑了,眼睛在夜空下无比明亮,“但有人跟我说,我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只要我来到这里,我就能够以一己之力扭转这个世界,变成我所期盼的,变成我所向往的。”

    “听闻他的话,我不得不来,即使是以自身的自由为代价——”

    他认真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要看见他的那坚定明亮的眼神,无论是谁都不会质疑他的话,秦铭更是相信了七分。

    直到萧和慵懒看向他:“不知秦兄可愿意支持我?”

    迄今为止,秦铭从未跟他说过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沉默片刻。

    良久,他抬起酒杯,对萧和示意:“萧兄,请。”

    萧和举起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相互注视着彼此,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藏于这杯酒之中。

    “我之所愿,便是秦兄心之所向,希望我们二人永远不是敌人。”

    “哈哈哈……秦兄果然懂我,酒逢知己千杯少,喝!”

    一同将杯中之酒饮尽。

    “不过,秦兄啊。”萧和喝下酒后,又忽然间恢复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着房檐一处角落戏谑道,“你来就来呗,怎么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这个……”秦铭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也下意识看向房檐的一角,那正是沈浮白所藏身的地点,沈浮白极为担心他与武林盟主单独相处会遭到暗算,因而一直在角落里暗中观察情况,秦铭也就随他去了。

    没承想却被萧和当面点出来,这就很尴尬了。

    见行踪被发现,沈浮白也不藏了,直接从房檐处跳出,不客气道,“自然是在警惕你是否要对主子不利。”

    “没想到你这属下倒还算忠心耿耿啊。”而萧和也不在意这样的态度,甚至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沈浮白,很是欣赏,“不错,武功也很高,还很忠心听话……就是嘛……”

    萧和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浮白的右手,突然一挑眉:“这右手有些毛病。”

    沈浮白心中一惊,不由得蹙眉:“你如何看出?”

    “我有个弟弟,也跟你一样筋脉曾经断裂,又再一次修复。”萧和饮着酒,随意地说着,“不过纵使服用了生筋丸,也留下了一些旧疾,难以康复。”

    说罢,他竟从袖口中掏出一瓶伤药,将他抛给了沈浮白:“拿去,这是我为他寻觅天下获得的药方,每天坚持涂抹便能够完全治愈。”

    沈浮白下意识地接过,却露出些许错愕的神色:“如此昂贵的伤药,你要送给我?”

    “谁让我跟你主子相谈甚欢。”萧和朝秦铭挤眉弄眼,不在意地摆摆手,“况且,我弟弟萧及早就病好用不上了,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交给你了。”

    “你们若是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他,到时候记得给我这个兄长一点面子,对他好点就行了。”

    沈浮白面色仍旧古怪,似乎完全不相信正道魁首武林盟主竟然有这么好心,他忍不住看向秦铭用眼神询问,而秦铭则迟疑了下点点头,让他收下。

    “多谢萧兄。”秦铭正襟危坐对萧和行了一礼,“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与他相比,连坐着都跟无骨似的萧和则放荡不羁地大笑,简直跟秦铭是两种性格。

    可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能够谈及理想,谈及抱负,真是……不可思议。

    沈浮白一边如此感慨着,一边摸索着手中的瓷瓶,郑重地收了下来。

    这次的对饮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这才作罢。

    秦铭最后看了眼潇洒离去的萧和的身影,嘴角也勾起浅笑,往其相反的方向城门处走去。

    见他这就要走,魔教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禁低声问道:“教主,这武林大会还没开启,我们……是要走了吗?”

    “不必再留了。”秦铭却痛快颔首,笃定道,“若是那人成为了武林盟主,天下一定会变得更加太平,我们又担心什么呢?”

    “心愿已了,回去吧。”

    只可惜,若是下次有机会见面,看见的或许就是束起发,穿戴整齐,拿着剑的萧和了。

    还是永生不见更好。

    秦铭心中长叹一声,再一次翻身跨坐马上,狠狠一扬马鞭:“驾!”

    众魔教弟子皆跟随在他身后,沈浮白还含笑道:“教主,回去时又能够经过岐县了,要不要再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说得也是。”秦铭也心情大好,连纵马飞驰时都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潇洒,“便过去看看吧。”

    只是一行人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们短短两日后回到岐县时,迎接他们的却是空荡荡的村落,以及还未散去的血腥气息——

    秦铭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愣在原地,被莫大的震惊和悲伤笼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间,眼眸的杀气陡然迸发。

    第57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七日

    “怎么今儿个村子里这么安静。”

    等到秦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岐县想要再讨一口水喝时, 一进入村子,秦铭就莫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在田里耕种的农夫不见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也没有一点声响, 秦铭等人一路慢行到老李家的院子前时,也发现那三个好动的孩子不在附近。

    秦铭疑惑不已, 不知道人都去哪了,倒是对血腥气息极为敏感的沈浮白忽然面色一变, 低声对他道:“教主,似乎有血腥味。”

    秦铭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 仔细感知时便也发现了空中飘来的血腥气息,他手指无意间握住马缰绳,沉声道:“去看看。”

    于是, 众人沿着血腥的味道慢慢往前走着, 直到离一处后山的空地越来越近,血腥味便也越来越浓, 隐隐还能闻到一股焦煳的味道。

    “这是……”沈浮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好像被火烧过。”

    “……快走。”秦铭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逐渐强烈,几乎无法抑制胸口的心跳, 最快速度进行搜索。

    而当他终于来到后山一处新动过土的巨坑之地时, 便能够闻到强烈的刺鼻血腥味和焦煳味, 随着魔教弟子将那坑翻开之时,一具具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强烈冲击着众人的视线——

    “……”秦铭的瞳孔猛地一缩,胸前剧烈起伏起来, 差点脸色铁青的捂住口鼻。

    就连沈浮白也面色铁青地望着这些尸体, 紧紧攥紧了手掌。

    死了!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谁也不曾想过那日一别便是永别,心中的震惊和悲伤几乎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们……被人杀死, 之后又被焚烧埋藏此处。”魔教弟子强忍着恶心检查起来,最终禀告了秦铭,“时间不超过半日,是昨晚下的手。”

    而秦铭的目光在落在那熟悉的三个孩子和身边的木剑之时,则瞬间涌出深深的怒火,几乎双目赤红,杀气迸发。

    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整个人宛如陷入强烈的愤怒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谁干的!”

    “敢对本座看好的人下手……”

    “本座要杀了他!”

    “杀了他!!”

    整个村庄三十九口人,此处已然埋葬三十八口,完完全全被屠得干净!

    秦铭无法想象,有人会对这些朴实的农民动手,甚至毁尸灭迹。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间,秦铭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只有愤怒,只有报仇!

    “教主息怒!”

    但等到他对上沈浮白那有些担心的眼眸时,又不禁找到了几分理智,深吸一口气后,下令道,“找找村子还有没有幸存者,他们说不定知道凶手是谁!”

    最后深深看了眼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老李几人,秦铭不忍地别开视线,只垂在身侧的拳头五指深深陷入血肉之中,久久不肯松开。

    他转过身,带领魔教弟子们踏上了寻找幸存者的旅程,几乎挨家挨户的搜遍了每一个房子,这才终于在天黑前,从一处枯井中找到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别怕,我们曾经来过村庄,你还有印象吗?”沈浮白尽可能轻声地对待这位看起来被吓坏了的少年。

    少年年纪十三四岁,曾经也跟秦铭等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的眼眸堪称灵动,而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恐惧和惊吓。

    还好秦铭拿了一些陈略炼制的安神丸,让人给少年服下,少年这才断断续续讲述起了经过:“昨晚,有马车来到此地,因为有人在旁边耕地不小心惊到了马,所以里面的公子便受了惊……那公子气得想要杀了吓马车之人,老李家的三个孩子看见了,就拿着木剑冲了上去,说什么要替天行道,锄强扶弱……”

    “那公子被他们攻击的吃了痛,愤怒地派手下杀了孩子们,附近看见的大人纷纷想要阻拦,却被一剑刺死……”

    说到这里,少年哽咽起来,泪水又一次落下,泣不成声:“那公子的手下提醒道现在正值武林大会,若是杀了人传出去会对大公子不利……所以、所以他们就杀了……杀了所有的目击者,所有村子的人都不能放过……”

    “我因为惊恐,下意识跳入枯井之中,这才逃过一劫,若不是你们……恐怕,也只会饿死了,多谢公子……”

    听到少年所说的经过,秦铭憋着的怒火再也无法隐忍,掌心狠狠砸在桌子上,坚硬的木桌便猛然坍塌,碎落一地。

    “岂有此理!”秦铭站起身,眼中满是杀意,“世间竟还有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本座势必要杀了他,还这些无辜枉死的生灵一份安宁!”

    “教主圣明!”沈浮白也强忍着怒气附和道,于是他又详细问向少年,“你可听到那公子叫什么,或者其他的身份线索了?”

    少年擦着眼泪,泪水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我只听到,他们管那个公子叫萧公子……其余一概不知。”

    “萧?!”刹那间,秦铭与沈浮白面色一变,不由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提起这姓萧的公子,他们之前在酒楼里便正好结识了一位,不过萧和是堂堂正正的大侠,不可能做这种狠辣之事……但萧和却曾经提到过,他有一弟弟,名萧及,还说过他们回去时可能会碰见对方……

    可是武林盟主的弟弟,会是这种货色吗?

    秦铭心中疑惑不已,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既然知道凶手姓萧,那就好办了:“查,你们去附近村落寻找证据,看看昨夜到底有谁经过岐县,又往那边去了。”

    “另外。”秦铭看了眼沈浮白,“将此事飞鸽传书给钱小豆,让他利用情报阁也找找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一桩桩人命在他面前消失,秦铭没办法捂住眼睛堵住耳朵装作听不见,他暂时压下若凶手真的是萧及之后的麻烦事,尽一切可能性去追查凶手。而等魔教弟子都行动之后,他则与少年再一次回到那深坑之中,认认真真地为每一村民挖了一个坟墓,郑重地让这些人下了葬。

    “……我不知道我能够为你们做多少事,但只求不愧于心,不愧于天地。”

    和煦的夏风吹拂他的脸庞,也吹散了他语气中蕴含的杀意。

    ……

    教主一发怒,弟子抖三抖。

    在一日后,魔教弟子便效率极高的回禀了秦铭。

    “岐县确实有很多路过的江湖侠客,而那萧及便是其中之一。”

    “萧及身体不好,确实是驾马车而来,被人亲眼目睹。身边还有两个下属负责保护他。”

    “夜里村庄一直都很安静,因而无人发现异常,据说萧及便是夜里匆匆到达的苏郡,大概也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一句一句证词都将指向萧及便是屠杀村落的罪魁祸首,尽管秦铭再怎么疑惑为何萧和那样的大侠会有这种完全相反的弟弟,但事实却让他坚信,他的判断没有错。

    正巧钱小豆那边也及时地飞鸽传书一封,带来了关于萧及的基本情报与其的肖像画。

    “家中颇为受宠,因此性格顽劣,曾落入陷阱断了经脉,从此性格更加喜怒无常,时常仗着萧和这个兄长的威势欺辱恐吓他人……”秦铭默默念下这段记载,几乎是进一步确认了萧及是凶手的事实。

    再由幸存少年指认出萧及的画像正是那日杀戮之人,便再无质疑。

    只是……

    当魔教弟子们都期待地看向秦铭,等待教主下令抓人之时,秦铭却露出犹豫迟疑的神色,良久未曾说话。

    魔教弟子们面面相觑:“教主总不能也畏惧武林盟主的名声吧,怎么还不去宰了萧及那孙子?”

    “你们懂什么。”沈浮白瞪了他们胡乱说话的人一眼,“教主哪里是怕萧和,只是因为与武林盟主敌对会危害我教,故而担忧罢了。”

    当然,沈浮白绝不承认,还有一点是因为教主和萧和惺惺相惜,所以教主不想与萧和敌对。

    只是没想到,他猜出的两点,都不是秦铭迟疑的主要原因,秦铭头疼地叹息道:“本座并不畏惧与萧和对抗,不如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出现这种可能的准备……虽说与萧和敌对后会比较麻烦,可若是我们无错,问心无愧,那便应该坚持到底,又有何惧呢?”

    见此,沈浮白茫然了:“那教主所迟疑的是……?”

    秦铭摇摇头,视线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你忘了,萧和有恩于我们。”

    “若不是他的提醒,你的右手手腕或许会落下残疾……无论如何,此恩重于泰山,不可不报。但我们如今却要恩将仇报杀其亲人……”

    秦铭沉思道:“手刃其手足,无异于手刃恩人,故而我实在难下此手。”

    沈浮白一怔,忽然从袖口拿出那熟悉的瓷瓶,正是萧和赐予他的宝贵的伤药,他只用了一次便觉得伤势大好,爱不释手,因而放在袖中随时上药。

    教主原来是因为此事而迟疑。

    “萧和有恩于我,并非是教主您……”

    沈浮白试图辩解,秦铭却再次摇头,“不,你是我的下属,你的恩我应该替你偿还,这才是我作为教主应尽的责任。”

    “可知恩不报,非为人也,更何况是恩将仇报呢?”

    沈浮白抿紧唇,眸光微动之时,又见秦铭站起身,叹息道:“但,若是就此放过萧及,那三十八口性命幽魂,将彻夜难眠永无安息之日……我心中亦是沉痛无比。”

    “且让本座再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此事吧。”

    秦铭头疼地负过手,独自一人沿着月光下的小路走去,面露思索。

    而沈浮白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纠结,感动,迟疑与不舍……双手紧紧攥紧,又最终慢慢松开。

    眼眸也彻底清明起来。

    当夜,沈浮白闭眼凝神,直到月光彻底笼罩大地,这才拿起浮云剑,朝着马厩走去。

    “沈执事?”负责守夜的弟子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要出行的模样,“您是要出去吗?”

    “有点事要解决。”沈浮白淡淡颔首,随即翻身上马。

    守夜弟子帮忙牵着他的马走出马厩,还不忘感慨道,“也不知道教主思考得怎么样了,这种恩仇两难之事最难解决。”

    他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没想到马上的沈浮白却忽然接口道:“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守夜弟子一愣,连忙急切道:“会如何做?”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浮白垂眸看他一眼,眼底藏着决然和一往无前的勇猛,瞳孔一时间竟比月亮更加明亮!

    “——若是我天亮前未曾归来,告诉教主,便不必再等我了!”

    说着,猛然挥舞马鞭,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了守夜弟子的眼帘。

    守夜弟子觉得他的这句话有些不对,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地将此事禀告给了秦铭,于是刚刚决定纵使背负骂名也要向萧及复仇的秦铭便猛然一惊:“你说什么,沈浮白一个人走了,往苏郡的方向?”

    秦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宇紧紧蹙起,思索着沈浮白独自离去的可能性,随即豁然站起身。

    “难道他孤身一人去找萧及了?”

    如若萧及犯下错误,那他最先会去躲避的地方应该就是……萧和所在之地。

    “不好!备马!”想到某种可能性,秦铭便再无法坚持在原地等待,决定前去寻人,“我们快点去追!”

    *

    沈浮白此刻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苏郡。

    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猜到了萧及会在苏郡的哪里,而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这样孤身一人来到萧和所在的府邸。

    夜色浓郁,星光黯淡,他换上一身黑衣,蒙着面,持着剑悄然潜入府中。

    若是能够直白地寻到萧及的位置,或许能够免去许多麻烦,可事情必定不会那么顺利,沈浮白料到了有许多阻碍,或许是有华真宗之人发现了他的行踪,或许是萧及根本不在此处,但他仍旧没有料到,他一上来就碰见了最难缠,最危险的对手。

    一把剑在夜空中突然开辟气海,直直朝他的脸颊射去,若不是沈浮白内心一凛,猛然侧身躲避,差点就被此剑正中。

    而当他眯起眼睛瞬间抬眸看向射出银剑的位置时,便看见那熟悉的人影懒洋洋坐在房檐之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

    三千发丝仍旧是熟悉地散在脑后,他似笑非笑道:“阁下是何人,又为何要在深夜偷偷摸摸前来,不如上来,与我一同喝一杯酒。”

    看清那人容貌的一瞬间,沈浮白便瞳孔一缩,产生了如同泰山一般的压力,就是那么巧,天下青年中最年轻有为,实力最高的那个人,偏偏被他给碰到了,偷袭已然再无可能。

    “我不找你。”沈浮白尽可能压低声线,让萧和听不出他是谁,“我来找萧及,他可在此处?”

    萧和露出疑惑之态,完全没想到他的目的与自己弟弟有关,连喝酒的动作都停止了:“你找他做什么?”

    沈浮白斩钉截铁道:“报仇!”

    萧和不笑了,唇线抿得笔直,“报什么仇?”

    沈浮白:“报岐县三十八口人性命之仇!”

    “岐县?”萧和自然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却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巧了。”沈浮白冷笑,“若非亲眼目睹,我也不知道你的弟弟竟然能够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不仅屠了一座村子,还为了不暴露放了把火毁尸灭迹!”

    “……”萧和的眉宇慢慢蹙起,手中的酒再无一丝饮下的兴趣,身体轻盈从房檐跳下落在他面前不远处,仔细观察他半晌,尔后用最大的内力大喊道,“萧及,你出来!”

    沈浮白立刻紧绷起身体警惕起他的攻势,可萧和却仿佛对他的警惕恍若未觉,一举一动都云淡风轻,目光朝一处房间看去,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跟他长相有七分相似的青年便脸色不好看地走出那间房间,语气抱怨道:“兄长,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沈浮白目光落在走出的青年身上,发现他的脸与钱小豆所绘制的肖像图相差无几,眼中的冷意顿时锁住了对方:“不错。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萧及也注意到了这蒙着脸一袭黑衣的陌生人,立刻神色慌张起来,快步躲在了萧和身后抱怨道:“兄长,他是谁!你让我来见他做什么?!”

    萧和只平静道:“他说他来向你报仇,还说你屠杀了岐县三十八口人性命,可是真的?”

    萧及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惧,连连摇头道:“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分明是对方随便找的理由,兄长,你怎么能够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见他抓住自己的袖子,眼中的震惊并非作假,萧和疑惑地盯了他一会儿,但在陌生人和弟弟之间还是选择了自己弟弟。

    “阁下大概是有所误会。”萧和沉吟片刻,对面前的蒙面人道,“不如等我将此事详细调查后,再下定结论,如何?”

    沈浮白却嗤笑了一声,他今日便是来做个了断的,又哪里能够继续等下去,况且,若是这段时间萧及为了消灭罪证,做了些手段,又该如何是好。

    因而,沈浮白压低声线,语气中已露出杀意:“若我只想今日杀了他呢?”

    萧和的眼神也倏地一冷,随手将长发束起:“……那阁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二人对视着,彼此都能看见彼此眼底绝不让步的意图,随着风声喧嚣,吹动身侧柳树的枝叶,当叶片扬起的那刹那之间,两位剑客的身影倏地纠缠在了一起。

    砰——

    剑与剑相击的震动之声猛然回荡在夜间,萧和的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率先向后退回一步,手中之剑已经在眨眼睛迅速刺出九次,九九连环永不停息,浮光掠影快如闪电。

    若是剑法不好的人,早就败在其中一剑之下,但沈浮白却是出身于剑阁的天才,虽说境界没有他高,但对剑的领悟只高不低。

    他几乎是本能地使用轻功往后闪避,即使身法落后半分,却也不骄不躁用剑去挡。

    手腕一动,浮云剑便在空中迅速旋转开来,每一次细小的抖动都能够大面积挡住无数刺来的剑身。

    兵刃相接之声不断传来,沈浮白右手稳稳抵挡着,最终却还是因为筋脉刺痛,动作稍稍逊色一丝,让萧和的剑直直朝他胸口刺去。

    但当他本做好受伤的准备接下这一剑再趁机回击时,萧和的剑却最终停于他的胸口之前,眼神浮现深深的错愕。

    “右手手腕有伤。”

    沈浮白内心陡然一紧,而萧和瞥了眼他不自在的右手,眉宇深深蹙起,只这一瞬间就念出了他的名字:“你是秦兄的属下——沈浮白?”

    沈浮白:“……”

    沈浮白深吸一口气,为这么快的暴露身份而感到懊恼,但他来之前便知晓自己的身份绝瞒不过萧和,因而也没有太过失落。

    当即摘下面罩,堂堂正正站在萧和面前:“是我。”

    “果真是你……”萧和面色古怪不已,不由收回剑,若是陌生人来找萧及复仇,他必定不会相信对方的话语。

    可一旦这个人变成熟悉之人,而且是他近日结交的知己的下属,萧和的心绪就不由得动摇起来:“是秦兄派你来的?”

    “不,教主无法与你敌对。”沈浮白摇头,“站在这里是出于我的意志。”

    他看向萧及,眼中燃烧着深深的杀意:“今日,我势必要得到萧及的项上人头!”

    萧和不说话了,萧及与这些人本就素不相识,对方为何会偏偏来取他性命,恐怕,那些人命之事必是真相。

    他也不相信,像秦铭那般与他志同道合之人,会无缘无故冤枉他弟弟。

    他又一次深深看向萧及,萧及似乎没料到兄长竟跟凶手认识,露出担忧恐惧的神色,对上萧和的视线后,便迫不及待地拉住萧和的袖子,目光哀求:“兄长……哥……你相信我!”

    见弟弟露出如此哀恸的表情,萧和的面上浮现深深的不忍,迟疑片刻,还是咬牙道:“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沈浮白冷笑:“那你便下去问问岐县死不瞑目的冤魂们,该如何解决这一切,如何?”

    “……”萧和疲惫地揉揉眉心,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人杀死,“你可记得,你家教主欠我一个人情?”

    他本意是希望用这件事劝退沈浮白,没想到沈浮白神色平静,只淡淡道:“我知道,恩重于山,正因为承了你的恩情,教主才无法恩将仇报与你刀刃相向。可他又恨那些无辜的百姓惨死于村中,因而不断犹豫,夜不能寐。”

    想到秦铭此时的痛苦,萧和竟仿佛能够感受相通,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

    而沈浮白此时又亮出手中之剑,银色的剑身映出他冷漠又坚决的眼神:“此事因我而起,也应由我解决。你的药膏很好用,我涂抹一次便感受到了效果。”

    萧和苦笑:“你要将药膏还给我?”

    “不,药膏虽能还,恩情无法还。”

    “我今日必杀你弟弟,报教主之大恩。”

    沈浮白冷冷吐出这几个字,“然后,我会亲自死在你剑下,了却这段恩仇!”

    萧和一怔:“你……”

    “教主秉着恩情无法与你动手,但我可以!”

    “教主与你动手便是正道和魔道的对决,但我与你动手便只是私人恩怨!”

    “我们之间的战斗不涉及任何人,这便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令萧和怔怔站在原地,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如果一个人愿意替一个人去死,这代表着什么?

    他的语气中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动容:“你方才使用的是剑阁的剑法,我阅览剑法无数,你瞒不过我,我曾经听说过五大门派派了一名弟子前去魔教做卧底,想必你便是剑阁的卧底吧。”

    “你真愿意为了魔教教主献出生命?”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沈浮白坦然一笑,不奢求任何人的理解。

    他其实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愿意为什么人而舍去性命。

    但他却并无后悔。

    他只淡淡说出一句话:

    “君以诚待我,我以命报之。”

    如是而已!

    第58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八日

    听到沈浮白掷地有声之话语, 萧和看向他的目光再无置疑,唯有感动,唯有赞叹。

    “好一个忠君之臣!”

    他不由自主地感慨着, 心中敬佩不已:“只此一句话,我便深知你的为人!”

    “秦兄能有你这种下属, 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沈浮白却严肃反驳了他的话,“能为教主效劳是我的三生之幸, 该欢喜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而他越是摆出这种敬仰卑微的姿态,萧和便越是对他心生欣赏, 点头附和道:“也是,若是秦兄不是值得你追随之人的话,你也不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了, 看见你们二人, 萧某才知原来世上还有这般浓厚的主仆情义,着实感动不已。”

    感慨过后, 萧和的眉宇却染上了深深的疲惫, 当现实又一次清晰在他眼前撕裂真相之时,他便再也无法持续心中的逍遥, 又成为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心中只有痛苦和悲伤尚存。

    因此, 他忽然扭过头,对上萧及惊魂不定的目光,声音冰冷道:“你面前的这位沈兄,是位不折不扣的豪杰, 我相信他不会向我说谎……我便再问你一次, 你是否杀了岐县之人?”

    萧及额头瞬间涌出大汗,又想打亲情牌解释些什么, 萧和却提前竖起掌心,眼中赫然爆发一丝杀意:“我知你总是性格顽劣,到处惹了不少祸事,家中因为你体弱对你多有关照,没有过多苛责你,但此事不同!”

    “三十八口血淋淋的性命,非同小可,若是传出去,不仅你被江湖唾骂,就连这武林盟主之事……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映着萧及那忐忑不安的目光,萧和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若你说实话,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若你继续执迷不悟,选择说谎,那休要怪我不顾兄长的情面,还江湖一个公道了!”

    他的本意就是想要逼萧及说实话,而萧及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根本不敢撒谎,他现在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这位将要成为武林盟主的兄长,因此兄长对他的喜爱是最优先的事宜,他决不能因小失大。

    萧及在脑中纠结片刻,脸色越发变得难看,最终竟是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哭诉道:“兄长,我承认,方才我太害怕了,这才没有说实话……”

    在萧和逐渐变得悲恸的眼眸中,萧及哭喊着解释道:“是……我确实杀了人……”

    “不过我都是被迫的!我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那些竟敢攻击我的刁民,结果负责保护我的下属就一不作二不休把他们给杀了……而且他们还说此事暴露了,将会对兄长不利,让我要斩草除根……我是被逼的啊,兄长!”

    看着萧及抱着他的腿不断哭诉的模样,萧和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慢慢闭上了眼睛。

    果然,他最恐惧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生了无牵挂,最关心的便是自己体弱的弟弟,最想照顾的是天下苦痛的百姓。

    他立志成为武林盟主是为了保护百姓,而他最疼爱的弟弟却仗着他的权威到处作恶。

    冰火两重天在萧和的胸中不断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之音,他忍不住怒从心来,狠狠朝萧及的胸口踢了过去:“混账!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会对我不利?你也知道仗着我的身份胡作非为会对我不利,又为什么不停下!”

    萧及被他踹到一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虚弱的模样显得无比的可怜,萧和的眼中怒火逐渐消退,但还是咬牙切齿道:

    “若早知如此,那这武林盟主不做也罢!”

    “若早知如此,我宁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这一句话可令萧及彻底慌了神,顾不上疼痛惊恐地朝萧和爬去,死死扒着他的衣服求饶道:“我错了,兄长!你只有我一个弟弟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呢,求你了兄长,之后我肯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向你保证!帮帮我,兄长!!”

    听着弟弟哀恸恳求的话语,萧和只能沉默,纵使萧和心中多么恨,他也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死啊。

    他在两难之中,痛苦地看向对面的沈浮白,而沈浮白依旧持着剑站在原地,就这样冷静地看着他们兄弟对话,仿佛什么情绪都无法抵达他的眼底,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注视着萧和。

    在那坦率的目光中,萧和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但在弟弟的哀求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拱手道:“此事是萧及之错,若有能够弥补的地方,我愿意代替萧及用尽一生进行弥补,但求饶他一条性命,这样你也不必死了。”

    “不行。”沈浮白也是个一根筋的人,他从来没有第二种选择,“我意已决。”

    但萧和其实隐隐也猜到了他的答案,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还会怕什么呢,他还会在意什么呢?

    于是萧和面露悲伤,不得已选择了第二种方法:“抱歉,沈兄,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弟弟被人杀死。”

    沈浮白握紧长剑,眼中流淌出一丝杀意:“我明白了,我要先杀了你,才能杀了他!”

    “以你的武功,还杀不了我。”萧和苦笑道,说出了彼此心知肚明之事,可纵使未来只有通向死亡的一条路,沈浮白也没有半点退缩。

    也正是因为他的决意,才让萧和退后一步:“……你接我一剑。”

    “我会抱着杀了你的想法出剑。”萧和深吸一口气,“若你接我这一剑后还活着,那便说明此乃天意,我答应你,不再阻拦你复仇之事。”

    “可若是接我一剑之后,你死了……就别怪我无法手下留情了,沈兄。”

    萧和悲伤地劝道:“我不想与你动手,却又无法阻止你,只能出此下策,若我全力使出一剑,几乎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你确定要如此做吗?”

    他的想法,沈浮白都明白,但沈浮白从始至终都没有升起过畏惧之心,甚至因为萧和的退让,而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不由得眼前一亮。

    接萧和一剑,起码比二人生死对决胜算高了很多,这恐怕也是萧和最后的让步了。

    这是他的机会!

    “——我同意,请武林盟主赐教!”

    见沈浮白竟然仍旧执迷不悟,萧和叹息一声,不知为何对这结局不感意外,倒是萧及猛然松懈一口气,忍不住扬起嘴角笑道:“这天下就没有比我兄长还厉害的人,你死定了!”

    萧和的武功境界超乎寻常,自然连剑法也是不差的,沈浮白之前与他比试两下就已然知晓这一点,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亮出武器:“我的剑法,也不见得比你差,请!”

    萧及捂着伤势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害怕兄长的剑法波及到自己,而萧和再睁开眼睛后,眼底便再无纠结和迷茫,有着的只是对剑法的绝对自信。

    他慢慢拿起剑身,虽未曾使出招数,但眼眸却陡然一眯,史无前例的杀气便赫然萦绕了整个周身,让他的气息也为之一变,不再是曾经那慵懒只知道喝酒之辈,也不再是方才小打小闹试探的神色。

    沈浮白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不由得呼吸倏地一滞,背后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武林盟主之名,果然不虚,如此恐怖的气势,仿佛如同竹节一般节节攀升,没有极限,当真了得!

    但……不如教主!

    沈浮白嘴角微微勾起,纵使脸色苍白,眼睛却很是明亮。

    在魔教内部的每一天,他都能感受到教主身上传来的杀意。

    一句话,他早就习惯了!

    或许一般人会被这杀气震慑得无法行动,或许一般人会被这杀气吓得六神无主,但沈浮白却能够保持镇静,甚至还在心中不屑嘲讽:武林盟主此人,不过如此!不如教主!

    他能赢!

    眼见萧和深吸一口气,手腕一动似乎要使出剑招,沈浮白同样浑身紧绷,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同时挥下一剑。

    铮——

    随着萧和步伐鬼魅踏出一步,那铺天盖地璀璨的剑光便猛然震惊了沈浮白。

    前所未有的恐惧凝聚在内心,凝固了他的血液,冻结了他的神经,仿佛天下间,他只能看见那散发着光芒的剑法,惊艳了他的整个人生。

    他无法抵挡,无法抗拒,几乎要膜拜在那汹涌的剑势之中。

    ——但沈浮白的脑海中却再一次闪过秦铭的身影。

    为了再次追随在那个人的身边,为了亲眼见证那个人登上江湖顶端,沈浮白猛咬牙关,几乎是用尽了一切力气,将手中的浮云剑挥出一道剑光,铮的一声与萧和庞大的剑势击在了一起!

    刹那间,二人的剑势□□撞,汹涌的内力包裹了一切。

    ……

    剑鸣声逐渐停止,天空似乎被剑势撕裂一道口子,忽然下起了朦胧细雨。

    萧和负手而立,右手拿着剑,面露一丝悲色与感慨。

    在他对面,倒在地上的沈浮白浑身都布满了血线,血液从他密密麻麻的伤口中流淌,混合雨水染湿了大片泥土。沈浮白的脸色虚弱到可怕,面容苍白如纸,可他的眼睛却仍旧是那么亮,甚至嘴角也努力扯了扯,扬起一丝笑意。

    “……是你赢了。”

    萧和低声道,再也不看惊愕的萧及一眼,将剑收回:“不过你伤势很重,若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也有性命之忧……但我会遵照约定,不再插手你复仇之事,若你拖着这副身子也想要复仇的话,便请便吧。”

    心中沉重到无法呼吸,却又一瞬间轻松的呼出口气,萧和转身离去,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多……谢。”

    “兄长!兄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兄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

    身后传来了窸窣的拔剑之声,虽然动作缓慢,却很是坚定,萧和闭上眼睛,快步往前走着,不去听那随之而来的惊叫之声。

    “啊——!!”

    随着突兀的挥剑破空音在夜空中响起,对面的喊叫声倏地应声而断。

    萧和的手掌猛然蜷缩了下,仰头看着那不断坠落的大雨,眼角也不禁流下一行清泪。

    *

    当秦铭以最大速度赶到萧和府邸之时,远远便看见一步履蹒跚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秦铭眯起眼睛,疑惑地跳下马,直到看清那人的身影时,才猛然脸色大变:“沈浮白?!”

    他不顾一切地走上前,看着那浑身仿佛被血染透的青年,一时间无比震惊,想要伸手去扶,却无从下手:“这……”

    “教主……”青年看见他时,脸上倏地露出个轻松的笑容,虚弱张开口,一股鲜血便顺着嘴角流淌,“幸不辱命……岐县的仇,属下为他们报了!”

    听着他喜悦的话语,看着他狼狈的姿态,秦铭鼻子一酸,竟久违感到了感动与悲伤,但他说不出一句话,他要谴责不听他命令的沈浮白吗?他要肯定以赴死之心完成任务的沈浮白吗?

    其实秦铭想说,岐县的命是命,但沈浮白的命却更加重要……他的魔教不能离开沈浮白,他也不能离开沈浮白。

    但此刻,看见奄奄一息的沈浮白,他只能张了张嘴,最终握着他的手,坚定道:“别怕。”

    “本座会把你治好,你还不能这么快离我而去……别怕。”

    秦铭不顾一切地用功德点购买着伤药,一股脑地洒在沈浮白身上,命令人小心把沈浮白放到客栈里,悉心照料。

    好在他的药堪称神奇,沈浮白也被医治的十分迅速,这才没有什么性命危险,只不过还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

    在这段期间,秦铭不能跋山涉水回到十连山,给陈略等人写了封信写好情况后,秦铭便带着沈浮白拼命斩杀的萧及的人头,与那幸存的少年一起,重新回到了空荡荡的岐县,对着那漫山的墓碑道:“你们的仇,已经报了,还请安息吧。”

    那幸存少年突然放声大哭,哭声中掺杂了一丝痛快:“多谢恩人,帮我报得此仇!”

    幸存少年跪在地上,恭敬对他磕了两个响头,秦铭连忙拦住他:“帮你报仇的人并非是我,若有机会,也希望你能去亲自朝那人道谢,他一定会很高兴。”

    幸存少年抹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此事虽然说看似已经了结,但无论是秦铭亦或者是魔教弟子们都知道,这只是风暴到临的前夕,此时正值武林盟主上位,众人开始敌对魔教之际,而这个节骨眼他们又杀了武林盟主的弟弟……势必不会平安。

    秦铭表现得云淡风轻:“此事错不在我们,我们既然问心无愧,便不必担忧。”

    然而身处敌人遍地的江南,魔教势单力薄,沈浮白又重身在身,无法移动,可以说处处都是危险,秦铭等人也不得不防。

    也正如秦铭所预料到的,等到五大门派会议几乎就是个过场,众人一致推萧和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后,第一个向魔教开刀之人便是华真宗。

    “岂有此理,那魔教竟已经嚣张至此,还敢来到我们的地方斩杀武林盟主的手足,这是挑衅,挑衅!”

    华真宗长老愤怒地摸着胡子叫嚣着,绝口不提萧及做了什么。

    而在他身边的弟子也纷纷附和着,“魔教太嚣张了,我们新选出的武林盟主,他们都敢不敬,根本不曾畏惧我们,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是啊,在我们的地盘上杀人,他们欺人太甚了!”

    在这群愤怒着的人群中,萧和虽然坐在最上方的座位上,俯瞰一切,却只觉得格格不入,无比寂寥。

    他注视着四周丝毫不曾遮掩野心之人,心中冷笑,不由开口解释道:“此事我知道,是我败于对方,技不如人。”

    虽说弟弟之死让他悲痛,但他还是抛弃了个人立场,站在了正确的地方:“不是魔教之错。”

    可谁承想,听到他的话语,众华真宗弟子忍不住蹙起眉,十分不赞同道:“你这是什么话!”

    “怎么,我是武林盟主,被杀害的人是我的弟弟,难道我无权做出决断吗?”萧和坐直身体,沉声道,今日,他戴了冠,穿戴整齐,并未饮酒,只单单往这里一坐,便确实有一股正派大侠的风范。

    一些人在他尖锐的目光下无话可说,可华真宗长老却依旧习惯性地训斥道:“你确实是武林盟主,记住!武林盟主决不能承认技不如人,决不能输,否则如何成为正道侠士心中的楷模?!”

    这一句话,却令萧和微微一怔,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忍不住眉宇微蹙,不知道如何反驳。

    而华真宗长老还在冷哼:“自古正邪两立,你身为正道魁首,也不许为魔教说话,岂不是让天下人心寒?”

    萧和沉吟道:“可此事确实是萧及先杀了人,杀人偿命,并无不妥,我也没有立场阻止。”

    “哼,所以说你还太年轻!”华真宗长老不屑道,“魔教说他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吗,说不定是栽赃嫁祸,威逼利诱,他们说的话怎可当真?”

    “不。”萧和斩钉截铁道,“秦兄并非是那种人!”

    “秦兄?!”华真宗长老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跟魔教称兄道弟,莫不是疯了,要让人听见,你这武林盟主又如何在江湖立足,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萧和沉默着,到底是一心追求逍遥的年轻人,一旦地位与之前完全不同,需要考虑天下苍生,天下侠客,他就开始变得纠结不定,无法理清头绪。

    身为正道魁首,确实应该成为正道的榜样,除魔卫道,可秦兄却并非是恶人,相反,秦兄的心比大多数人都纯善,他不会看错人。

    可天下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一心认定秦兄是错误的,又该如何是好?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众人对秦兄的看法呢?”萧和思索着,头一次如此头疼这个问题。

    此次华真宗讨伐魔教会议,就以萧和不愿而草草收尾。

    但萧和怎么样没想到,他常年不归的华真宗竟如此胆大包天,竟以他的名义在江湖上声讨魔教!而且掐头去尾,只说魔教派人潜入武林盟主萧和府邸,被萧和发现,虽然萧和成功将人重伤,对方却趁机杀了萧和的弟弟。

    此事一经推波助澜,顿时在江南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议论萧及之死的没几个,但大多数都震惊于魔教竟然敢潜伏袭击武林盟主,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想要公开与武林盟主对抗了吗!

    甚至有人推测出,魔教狼子野心都不想遮掩了,这是想要斩杀武林盟主,为自己立势啊!

    “不过这萧和不愧是华清老祖的徒弟,果真功夫了得,魔教弟子重伤逃脱,萧和却一根头发都没伤到,这就是差距!”

    “有这样的武林盟主,我们也能够安心了,魔教远远不是对手!”

    一时间拥戴萧和之人肉眼可见增加起来,而有关魔教要与正道撕破脸皮的传言也越来越多。

    萧和听到传言后,脸色大变,竟在府邸好一顿发怒,猛拍桌面:“这是你们宣扬出去的,跟事实完全不符!”

    “哼,那又如何?”华真宗长老反倒桀骜道,对他并无畏惧,“这传言是不是增加了你的名声?支持你的人多了,有什么不好吗?”

    萧和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咬牙切齿:“我不需要这种虚假的名声。”

    “你是武林盟主,只有大家信任你,跟着你走,江湖才会越来越好!”华真宗长老也高声呵斥道,“再说,你确实重伤了魔教弟子,何错之有?”

    萧和看着他面不改色说谎的脸,忽然心中涌出莫大的悲伤,这就是江湖,第一夺权,第二争利……果真不假。

    人人都是如此,人心亦是如此,因而显得他们这些坚持正义之人,才更加奇怪啊。

    萧和这边越发面对江湖的绝望之时,秦铭那边却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不如说秦铭都已经被人抹黑的熟练了,都知道该如何解决这种舆论纷争。

    首先,先让沈浮白在床上叙述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将真相飞鸽传书给陈略,尽快将此事刊登江湖晨报,平复舆论。

    但是时间会持续很久,无法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还需要另想办法。

    “此计应该不是萧和所想……”

    想起那月色中对饮当歌畅谈理想的青年,秦铭望着天空的圆月,始终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想要澄清一切,将岐县之真相传出去,其他方法是不通的——”

    秦铭眼中闪过迟疑,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亲自走上一趟……当着所有人的面,去会一会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才是上策啊……”

    于是,一份口信便在第二日飞速地传遍了整个苏郡。

    【本座,魔教教主秦铭,邀武林盟主萧和,午时三刻于月牙湖畔一叙】

    【请务必独自前来——秦铭】

    第59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九日

    月牙湖畔, 杨柳依依。

    还不到午时,一向寂静的湖边便悄然无息地多了许多道影子。

    他们不曾大摇大摆地现身,甚至彼此不曾有过打扰, 只是各自寻了个隐蔽的地点躲藏其中,时刻观察着湖畔的状况。

    不知等待多久, 直到烈阳当空,一个众人皆熟悉之人慢慢出现在眼帘之中, 这些人才同时眼前一亮。

    是武林盟主——萧和!

    那日武林大会上,他们这些位于苏郡之人, 自然也会凑个热闹,因而那日人人都知道了萧和其名,也知道了萧和的容貌。

    萧和长得剑眉星目, 薄唇紧抿, 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潇洒出尘,腰间则佩戴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宝剑, 此时此刻, 青年伫立在湖边一棵杨柳树旁,眼神眺望天空, 似乎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

    看见这一幕, 围观之人终于忍不住, 窃窃私语起来:“萧和竟然真的来了!”

    “魔教教主的私下邀请,我还以为武林盟主不会正面回复!”

    “怕什么!应该是魔教害怕我们才对,哪有武林盟主害怕魔教的道理!”

    “不过魔教到底为何要与武林盟主一叙……果然是前些日子,萧和的弟弟萧及之死的事吗?”

    “可倘若魔教杀了萧及, 今日为何又出现在萧和面前, 这岂不是找死吗!”

    “难不成这两人今日会打起来?”

    人云亦云,议论纷纷, 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对真相,每个前来围观之人,都是带着好奇和疑惑前来的,内心充满了骚动,好似这其中唯有萧和一人始终云淡风轻,真是古怪。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之人忍不住兴奋道:“这么说今日能够看见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正邪双方的对峙了?糟糕,怎么这么激动呢?”

    “我还没见过那魔教教主呢,不知对方到底长个什么样?”

    “听说那人青面獠牙,因为奇丑无比所以总是佩戴面具!”

    “我听说魔教教主浑身萦绕着恐怖的杀气,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沾染诸多血腥!”

    “应该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吧!”

    众人正调侃着,一边将气氛变得更加轻松,一边也想借此贬低下魔教之名,而也正是在他们讨论之时,忽而有一青衣身影徐徐迈入众人的眼帘。

    “来了!”

    众人立刻聚精会神往那人方向看去,目光率先落在那身翠青色的外袍上,心中便多了几分期待。随后便是腰间悬挂的翡翠玉佩,袖口绣着的金丝祥云……等到终于看见那人的容貌之时,众人却不由得纷纷一愣,一时间谁也无法发声。

    无他,只因为这人竟长着一张无比端正的脸。

    虽然无法用什么貌比潘安来形容,却也是风流倜傥面色俊美。

    乍一看这样见之难忘的容貌,众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恨不得在内心称赞几句搞好一个容貌,可偏偏这人的身份却跟大侠相差甚远,以至于……难以接受。

    “……此人真是魔教教主?”

    有人狐疑起来。

    说好的青面獠牙呢?虎背熊腰呢?奇丑无比呢???

    怎么一个都没有啊!

    “这魔教教主长得怎么跟个正道似的?”

    曾经谈及魔教教主容貌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直到一躲在树干之上的人探究的目光久了一些,竟是突然与抬起头的魔教教主直接对视。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杀意从他的脊背直直蔓延到后颈,那人倏地脸色一变,脚一踏空,竟然直直坠落在了湖中。!!!

    这一刻,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提及魔教教主的容貌。

    即使再怎么质疑,再怎么不相信,眼前这位也确确实实是魔教教主,是我正道的敌人,只看了他几眼就被他的杀意震慑到落入湖中……此等身手,不可不防!

    围观之人更加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屏息注视着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第一次会面时的场景。

    他们有猜过两人一见面便会打起来,也有猜过会两人相互震慑一番再见机行事,可谁也没曾想到,当武林盟主与魔教教主站在几米之外遥遥相望后,武林盟主萧和却倏地露出一个笑容,尔后拱手道:“哈哈,秦兄,好久不见!”

    “……”这熟稔的态度非但不像是传说中的仇敌,反而像是至交好友,围观之人不禁纷纷一愣,傻眼了。

    随即他们便眼睁睁目睹,那传闻中杀气四溢的魔教教主,也随着萧和的话语脸上露出个细微的笑容,同样拱手回礼道:“一别几日,没想到竟再次相见,萧兄近日可好?”

    ……很明显,这两个人认识啊!

    不仅认识,关系还很好,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原本预感他们会针锋相对的众人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而秦铭和萧和却是不再理会其他人,停下用内力对话的手段,以二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开始交谈起来。

    “不好。”萧和苦笑道,“这武林盟主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还要疲惫,真的做到这个位置,才知道这位置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天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秦铭看着他眉眼中疲惫的模样,不再有半点洒脱,一时间竟有些感到陌生,不禁摇摇头道:“这次见面,萧兄戴上冠,穿戴整体,不在喝酒……区区几日,却仿佛时隔三秋。”

    “你不也是,这次也不佩戴斗笠了。”萧和笑着回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容貌,果真一表人材。”

    二人相互对视着,分明什么都没变,但又似乎都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枷锁。

    “我现在是魔教教主,而你现在是武林盟主……正邪两立……”秦铭感慨着,忽然认真与他对视着,开口道,“不知萧兄,可还记得那日月色下所说过的话,可还信守着那日所立下的誓言?”

    萧和一怔,随即面色严肃拱手道:“永不敢忘,绝不改变!”

    顿了顿,他叹息道:“萧及之事,我不曾怪你,我也确实重伤了你的属下,不过消息却并非是我散发出去。”

    “我明白。”秦铭的脸色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由得调侃道,“若你怪我也无妨,说实话,伤害沈浮白之事,我还没彻底原谅你呢……但此事只涉及到你我私怨,不涉及魔教与正道两道,你意下如何?”

    深知他今日来此的目的,萧和面色轻松,伸手一礼:“你说什么,我便配合你。”

    “哪需要做些什么。”秦铭目光落在一旁的石桌石椅上,忽然像是变戏法那般从袖口中掏出一壶酒,朗声道,“萧兄,你曾说你好奇满堂酒楼的酒,今日,可愿赏脸与我一起共饮?”

    萧和的眼睛倏地一亮,不由得大笑起来,同样朗声道:“好啊!能与秦兄对饮,是萧某三生之幸,请!”

    二人潇洒坐于石座之上,举起酒杯痛快饮尽,萧和笑声络绎不绝,脸上是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潇洒,这一幕直把江湖人士看得一愣一愣。

    “……不都说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是血海深仇吗,这……不像啊!”

    “废话,看萧和脸都笑出花了,这像是有仇的样子吗,一定又是一些人瞎传,气死老子了!”

    “萧和的为人我比较清楚,能够让他心甘情愿与之对饮的人少之又少,这魔教教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萧和高看一等!”

    “果真跟江湖晨报所记载相同,这一届魔教教主其实是个爱各处打抱不平的大好人吗?”

    果然,秦铭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向众人解释什么,他只要表现出与萧和的关系很好,一切谣言自会不攻自破,至于真相,就交给江湖晨报来传播就足够了,这里主动解释,陷入自证陷阱,只会让秦铭越发处于被动。

    不过发生过这么多事后,萧和还愿意配合他,承认他,这便足够让秦铭高兴的了。

    能再次与其堂堂正正的对饮,便是秦铭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之事。

    萧和与秦铭很惬意,吃了个假瓜的围观群众也因为平安无事而津津乐道,于是唯一对此场景愤怒不已的,便只有前来看好戏的华真宗弟子了。

    眼见他们所推举的萧和竟跟死敌其乐融融,华真宗长老胡子都要气歪了,暴脾气一上来,当即站出来大喊道:“岂有此理,萧和,你身为武林盟主,为何不杀了面前的魔头,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

    萧和饮酒的手腕一顿,好不容易压下的愁闷又一次涌出,让他不禁微微皱眉,正色道:“秦兄并无任何过错,我又为何要杀了他,是你们私自散播虚假谣言,现在又想要冤枉秦兄吗?”

    华真宗长老没想到他竟敢当面反驳自己,顿时愤怒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是武林盟主,是我们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那你就应该履行武林盟主的职责!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哪里像是正道楷模!”

    这一句话,令萧和又一次语塞,他知道这话并不是对的,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正皱眉期间,他却听见面前青年忽然冷笑一声,放下酒杯。

    “你说得不错,五大门派如今已经消亡,留下来的是所有人共同选举的武林盟主。”秦铭目光冷漠地看着他,沉声道,“你们选择萧和做武林盟主,就是因为看到了他的侠义,看到了他的仁善,认为他能够带领江湖变得更好!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处处反驳他,处处对他说教,不认同他的做法?”

    被他犀利的话语堵住,华真宗长老一时无言,狡辩道:“老夫年纪大,他不过是个年轻人,教育教育又怎么了?”

    “呵。”回答他的却是秦铭的冷笑,“武林盟主应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有门派之上,你们可以质疑他的决定,但不能否定他的决定,你们可以提出意见,但不可以替他决定意见。”

    “你仗着年纪大便目无尊法,随意破坏你们正道所设下的规矩,真是胆大妄为。”

    秦铭眼中的锋芒越来越盛,忽然猛然一拍石桌,汹涌滔天的内力让人闻风丧胆脸色一变:“今日,武林盟主心善不想惩罚你,但我并非正道之人,就替他来教训教训你!”

    这十足的内力注入石桌之际,所有人都在初时的惊讶后,随即变得疑惑不解,不明白他为何要用内力震碎石桌。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石桌在承受了对方的内力之后,竟然毫发无损,立于原地。

    可站在石桌后面数米外的华真宗长老,却仿佛一瞬间被看不见的内力所击中一般,竟是凭空向后狠狠倒地,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场面刹那间变得无比宁静,众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连心跳声都在此地显得那么明显。

    被震撼到了的不只是附近围观群众,就连萧和眼神中都流露出惊讶,他距离秦铭最近,自然知道秦铭的内力确确实实只是打在石桌上,可是对面的华真宗长老却莫名遭到了攻击,这等功法……

    萧和佩服地拱手道:“都说秦兄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竟也看不透你的进攻方式,佩服!”

    他坦率地承认,倒是让围观之人皆又惊又叹,“早就听说魔教教主武功很高,没想到却如此诡谲!”

    “好可怕的功法,你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知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到底谁武功更胜一筹。”

    “不过若他二人真打起来,那恐怕周遭一片都要变得毁天灭地吧……”

    人们早已忘记了华真宗长老来此的目的,纷纷感慨秦铭的武功,而秦铭听闻他们的讨论,也明显松了口气。

    他公然约萧和一叙,一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武林盟主和魔教并未决裂,二也是想要出手震慑一下宵小,防止他们联手偷袭,让失去沈浮白这一大将的秦铭等人陷入困境,好在,华真宗长老偏偏这么巧就给了他机会,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今日与萧和的把酒言欢,可谓是解决了秦铭的几桩心事,而很快江湖晨报的发售,也让众人明白了萧及之死的原因。

    “一夜之间,宰了一座村庄之人?!这萧及竟然仗着兄长的由头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其心可诛,该杀!杀得好!”

    “这件事我站魔教,此人实在太过可恨,就算是武林盟主的弟弟又如何?就算是武林盟主,都应该杀!”

    一时间,听明真相之人不由得拍手叫好,无人否认魔教做事不对,而另外一些半信半疑的,也不禁跑到岐县去一探究竟。

    等到他们看见那漫山的墓碑,以及空荡荡的村庄时,内心便已九分笃定,再加上唯一幸存的岐县少年的口述,属实证据确凿。

    不过随着真相的揭露,却对萧和的名声也有一些伤害,有人开始质疑萧和为何要纵容其弟弟胡作非为,但更多的人联想到萧和不曾保护自己的弟弟,任由魔教复了仇,也不自觉拍手叫一声真是个大侠啊!

    华真宗倒是因为释放出虚假消息引起了江湖大多数人的不满,尤其是他们暗中操控武林盟主一事,触及到了江湖之人的逆鳞。

    “我们是相信萧大侠的品德,才推举萧大侠为武林盟主,并非是因为你们华真宗!华真宗是怎么敢代替萧大侠行事的!”

    “没想到堂堂华真宗也会做这等龌龊之事,之前真是看错你们了!”

    【恭喜您解决了岐县纷争,由于您为冤魂伸张正义,奖励功德点十万!】

    【魔教地位在老百姓的眼中大幅度上升!】

    【长期任务:改变魔教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2/5)】

    秦铭这边也获得了系统的奖励,不由得深深舒了一口气,露出些许笑容,看来岐县之事这回才是真正的了结了。

    “教主……”

    沈浮白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之上,挣扎地直起身体对他行礼,“都是属下之错,还让您冒着危险亲自到月牙湖与那些正道相见,属下真是太没用了!”

    即使身体还没有大好,沈浮白就已经满脑子都在操心教主之事了,对于他来说,自己虽然报了岐县的仇,但也因此让教主陷入了危机之中,实在是罪该万死!恨不得从病床上爬起来给秦铭赎罪。

    秦铭也有些哭笑不得,拥有这么忠心耿耿的属下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此事又怎么能怪你,你且安心养病,等到你身体好些我们就能够回十连山了。”

    秦铭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立马返回十连山,外面处处都是危险,处处都有陷阱,他们只是位于苏郡,就经历了这么多事,秦铭早就有些累了,他十分怀念十连山的生活,怀念只需要考虑如何将魔教变得更好的时光。

    沈浮白轻咳几声,声音虚弱道:“属下知道教主一心想要回去……教内正巧传来一封书信,周护法似乎听闻我们这里遇见危险,便决定遵从之前教主的命令,派大量人马前来迎接,届时便可与他们一起安全回到十连山。”

    他又干咳了几下,但眼神却很坚定:“属下觉得他的选择没错,教主的安危应该放在第一条!教主可要阻止他们前来?”

    秦铭思索片刻,也觉得他们留在此地仍旧处于危险之中,周济前来增援也是件好事,便摇了摇头,不曾阻拦:“让他们来吧,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虽说秦铭只是防患未然让周济等人前来,但他却是真的没想到,还真就有派上用场的时刻!

    那是沈浮白伤势好了一些,距离周济等人出发也已经差不多四日,秦铭想着近几日就慢慢往回赶之时,突然他所在的客栈便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之声。

    十几名江湖人士竟将客栈围堵住,有人还朗声怒喝道:“魔头,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我看你们往哪里走!”

    “……?”秦铭疑惑了好久,才意识到这声音应该是在呵斥自己,他打开窗户往外看去,果真看到了不少人将客栈里里外外包围,而且四周也满是疑惑看热闹的人群。

    古怪的是,这些人只是包围他便不动了,口中还说着他听不懂的台词:“魔头,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还想要蒙骗江湖所有人吗?还好我们及时揭穿你的阴谋,这才没有酿成大错,你已经无处可藏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秦铭觉得,这句话的每个字他都认得,但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什么都听不懂了呢?

    什么狼子野心,什么阴谋诡计,这又是谁脑补了什么东西??

    他沉着脸不说话,自然有人替他说话,沈浮白便是他的嘴替。

    沈浮白近日总算是能够下地走动,此时一听有人污蔑教主,当即忍无可忍,怒冲中来,对窗冷笑道:“放肆,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教主!真以为教主是谁都能欺辱的吗!”

    对上他富有杀意的眸子,说话那人就下意识一阵心惊胆战,好在沈浮白病弱的模样太过明显,削弱了几分气势。他这才调整了下情绪,又嚷嚷道:“我说的句句属实!魔教魔头就是有着觊觎天下的野心!又何错之有!”

    “……”

    闻言,本来想要怼回去的沈浮白却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张了张嘴,竟是迟疑着,未曾反驳。

    他现在满脑子都回荡着一句话:教主的野心怎么突然间天下皆知了呢,他这一病到底错过了什么??

    毕竟,在沈浮白心里,教主就是觊觎天下啊!就是想要一统天下啊!没毛病啊。

    沈浮白愣在原地,怀疑人生,倒是秦铭内心愤懑不平,这是污蔑,污蔑!妥妥的污蔑啊!!

    “荒谬!”秦铭冷笑一声,站到窗前,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围本来围绕着客栈的江湖侠士忽然纷纷后退一步,面露紧张警惕异常,一开始说话的青年更是大声喊道,“魔头要杀人了!魔头要杀人了!!”

    秦铭:“……”

    他忍无可忍地狠狠一拍墙壁,冷喝道:“闭嘴,若本座想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告诉本座你来此的目的,莫非就是想要将莫须有之事扣在本座头上?”

    杀意一瞬间四溢:“那可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在他的震慑下,几名江湖侠客相互对视一眼,眼底都流露出一丝畏惧,但让秦铭越发感到违和的是,这些人非但不走,反而像是要将他困在此地一般,只是包围他们,没有任何行动。

    “我是华真宗弟子!也就是武林盟主的师兄!”

    其中一人一咬牙,主动站出来表明身份,也让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就在一日前,武林盟主接到一封匿名书信,上面写着魔教教主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提醒盟主不要轻易上当。”

    “但盟主心善,不相信此事,命我寻找到寄信之人,详细询问其身份!”

    说着,他忽然从右侧拉出一瘦小的青年,这青年长相很是普通,唯有畏畏缩缩的神色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秦铭正打算细细观察这陌生青年时,就听华真宗弟子道:“这人自称潜伏进魔教的正道卧底!卧底数月后发现了魔教教主统一天下的野心,越想越害怕,因而便寄信给我们,让武林盟主揭露魔教阴谋,拯救天下!”

    “现在,我们怀疑魔教想要一统天下,翻天覆地,搅得江湖无法宁息,因而在魔教未洗清嫌疑之前,还请诸位就留在这里,莫要乱走!”

    秦铭:?

    沈浮白:?

    秦铭傻眼了,等等,卧底?

    说起来……他们魔教确实有卧底来着,难不成就是此人吗?!

    不是,可他们都是卧底啊,都是好人啊,怎么能说叛变就叛变呢?

    秦铭连忙再次仔细打量那瘦小男人,但却发现此人越看越陌生,完全没有印象,甚至秦铭都不觉得他是魔教之人,这人到底是谁来着???

    而他因为过于专注,他未曾看见,沈浮白那刹那间变得震惊又茫然的眼神。

    很快,沈浮白反应过来这必定是谎言,立刻道:“教主,他说谎!他绝对不是正道卧底!”

    秦铭还在思索这人是谁,乍一听此话,忍不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沈浮白: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卧底啊!

    我们卧底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啊!!

    但他却咬紧牙关,没办法说出一句话……

    这让他怎么说!

    怎么说!!!

    第60章 成为教主第六十日

    到最终, 沈浮白也没能喊出:‘我才是卧底,其他人都是假的!’这种自爆的台词,但他还是精准地抓住了对面卧底的软肋:

    “你说你是我教弟子?可笑, 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瘦小的伪装成卧底的男子似乎早就提前思考过答案,眼睛一转, 立刻接嘴道:“我叫李四,因为卧底身份责任重大, 在教内的存在感不高,再加上我是一张路人脸, 沈执事没见过很正常。”

    但沈浮白听了只想冷笑,长相路人,有人的长相能路人过钱小豆的吗, 连钱小豆他都一眼记住了, 此人若真是魔教之人,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不过此人竟能够说出他在魔教的职位, 必是提前有过一些调查……但沈浮白却并不怕。

    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口吐金莲, 侃侃而谈:“好,既然你是卧底, 那是不是调查魔教已久?”

    李四立刻接话:“自然!”

    沈浮白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立刻质疑道:“那想必你已经摸清了教内一些隐蔽事情, 不过我不询问这些,我只想问问看,对于我教人尽皆知的事情,你是否能够回答出来。”

    这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引得不少人围观, 人们一听说这是魔教卧底和魔教的对峙, 瞬间起了些许精神,都竖起耳朵倾听着。

    而在这些热切的目光中, 名为李四的普通男子则稍显有些慌张,他的目光求助似的小幅度的扫过华真宗的弟子,但事已至此,相当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便也只能颔首道:“你说。”

    “第一问。”沈浮白负手而立,虽面色苍白,眼眸却很是有神。

    秦铭也很想知道他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问题,不禁偏过头看向他。

    随即就听到了沈浮白铿锵有力的话语:“请问教主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

    不仅秦铭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下方的李四更是愣住了,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他刚想说如此隐私之事他只是个普通下属又如何得知,却不承想沈浮白身侧却传来了几位魔教弟子的议论之声:

    “这么简单的问题?”

    “这不是有嘴就能回答吗!”

    “教主最喜欢做的事情人尽皆知,不可能有人回答不上来!”

    瞬间,堵住了李四想要辩解的可能。

    至于秦铭更是惊了下,等等,怎么魔教弟子都知道他最喜欢做什么事?嗯?他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啊,他都不知道啊??

    而见到李四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半个字,沈浮白脸上的讽刺都已经溢了出来:“呵,连此事都不知道,来,你们来说说答案。”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魔教弟子,而魔教弟子们则自信开口道:

    “呵,告诉你,教主最喜欢之事就是发呆!”

    “一边发呆一边喝茶!”

    “永远宅在书房不出来!”

    “就是这些事!连这你都不知道吗?”

    秦铭:“……”

    四周围观之人听闻也忍不住窃窃私语,眼中透出些许疑惑,没想到这魔教教主竟然还是个宅男啊!

    “没错。”没有看见秦铭瞬间面如漆黑的神色,沈浮白满意颔首,随即对李四目光鄙夷,“就你也配自称魔教卧底?”

    “……这题不算,我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日常之事!我自然也知道这魔头最喜欢宅在书房里一边发呆一边喝茶了,这算什么难题!”李四努力装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反驳道。

    “那就再出第二题。”既然他不服输,那沈浮白就继续出题,“教主最喜欢的口头禅是什么?”

    “这……”李四又一次迟疑了,试探性地开口:“放肆?”

    “错!”沈浮白越发神色鄙夷,“教主最喜欢的口头禅是‘不愧是我最忠心的属下’‘做得很好’‘没错,本座就是这么想的’……你连其中之一都猜不出来,算是什么卧底!”

    秦铭:“……”

    见李四面色羞红不知所措,沈浮白又问:“第三题,教主他最喜欢在无聊的时候做些什么事?”

    李四憋了半天:“不是发呆喝茶吗?”

    “大错特错!”沈浮白冷笑,“教主无聊的时候最喜欢看八卦,甚至时不时能冷笑出声!”

    沈浮白:“现在第四问……”

    他的问题还没说出口,忍无可忍的秦铭就猛然捂住他的嘴,满脸黑线地阻止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教主放心!”沈浮白真诚地拱手道,“再差一点,属下就能揪住这人的伪装了,此人绝非是卧底,属下马上会为您证明!”

    秦铭:……

    他现在在意的是谁是卧底吗???

    再待一会儿,连他的裤衩子是什么颜色沈浮白都得透露出去了吧!!

    沈浮白想证明卧底不是卧底就证明呗,为什么非要拿他的糗事举例啊!

    听着自己一件件糗事被当场揭露,看着旁边看热闹之人那诡异古怪的眼神,秦铭此时此刻就恨不得一头扎在地里,再也不出来。

    ……救命,他不想活了。

    “……现在已经能够证明了。”秦铭咬牙切齿地继续阻拦着沈浮白地想要揭密的冲动,杀意前所未有地凝聚起来,“本座知道他绝对不是我教之人,这应该是某人的阴谋!”

    “教主说得没错!”沈浮白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目光也严肃起来,“不知此人是何目的,接下来需要万事小心!”

    虽说那李四身份在魔教这边已经实锤是假的了,但他却死活不承认,嚷嚷着沈浮白所询问的都是偏题,魔教就是不想承认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对此,沈浮白欲言又止,他真的很想承认我家教主有想要与日月争锋的远大志向,可是鉴于秦铭在身边冷冰冰注视着他,他也只好咽下想法,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而目前,两者双方也诡异地形成了僵局,正道控诉魔教有野心却拿不出证据,魔教控诉他们说的都是谣言,但也没有确凿的实证。

    但是秦铭却越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侠客只是表面控诉他,却并不打算做什么,反倒是像是要将他们围起来似的,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你们是萧兄派来的人?”秦铭忍不住蹙眉试探,“本座要见他,与他亲自交谈。”

    华真宗弟子与其他人商量一阵,只是道:“武林盟主事务繁忙,哪有那么好见,等明日我师弟便能够过来。”

    此时天色确实已经晚了,秦铭便点了点头,决定明日再说。

    而他当夜故意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有人在他下方值守,看见他的脸后一瞬间如临大敌,手掌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似乎就要进攻:“魔头,你要做什么?休要乱动!”

    “哼,就凭你拦得住我?”秦铭故意冷哼一声,一掌拍在窗户之上,隔着几米的距离,那值守之人身边的古树竟倏地拦腰折断,发出恐怖破碎之声。

    “!!!”那值守之人脸都要绿了,瑟瑟发抖不已,秦铭却嗤笑一声,给予一些威慑不让他们嚣张后,便转身离开。

    他倒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而第二日,秦铭再一次询问华真宗弟子萧和所在之地时,华真宗弟子面色明显比昨日难看了一些,但依旧打着哈哈恭敬道:“今日师弟……还有要事要做,午后方能有时间过来,还请稍后。”

    可等到午时,也依旧不见萧和的影子,秦铭再次确认后,便意识到这绝不是萧和的命令,是有人借着萧和的势,想要困住他们。

    可是只想要困住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秦铭沉默着,无法思考出对方的想法,而沈浮白也因线索太少一时半会无法得出结论,他轻咳嗽着,恨自己身体迟迟未愈,因而没办法与教主一起突破重围,不过是十几名江湖侠客,他跟教主一人一半,三两下不就能够解决了?

    “教主请暂时隐忍。”沈浮白拱手道,“周护法一行人应该马上快要到了,与其胡乱出手落入陷阱,不如请教主静等明日,一切等周护法来,我们里应外合,便再无忧患!”

    秦铭也是这样的想法,面对那么多敌人,他确实不好轻举妄动,再加上他们这边还有位伤患,还是能等周济与自己会合吧,也不差这一日了。

    于是,秦铭和外面包围的侠士们相安无事,一起又静静对峙了一日,等到第三日,将近傍晚之时,从苏郡城门这才忽然匆匆走进十几人的影子。

    为首那人肤色黝黑,面色刚毅,手中握着一把剑,走起路来仿佛生风,周身浮现出凌厉的气场。

    跟随在他身后之人年纪各有不同,但大多数都是长须髯髯,高高昂起头,斜眼看人,十足的傲慢。

    有人不小心走路撞到了他们,刚要开骂,却在看见这些人恐怖的气势后瞬间脸色一变,连忙让开道路。

    不一会儿,苏郡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仿佛约定好似的让开一条通路,谁也没有胆子去敢挑衅这些人,直到那些不好惹的人身影远离后,才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这些人到底是何人?”

    “不知,这气场真是太强大了,我在这里看着都胆战心惊。”

    “一看这些人武功便知道绝对不差,而且这么多人一起走,难不成是江湖发生了什么大事?”

    众人心中好奇不已,在这种只能靠着报纸打发时间的无聊时代,江湖人士都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因而,虽然觉得事态有些危险,但还是有很多人大着胆子跟在这些人后面,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前往何处。

    而众人发现,这十几位武功高强之人,不是去谁的府邸,也不是去谁的门派,而是在一家普通的客栈前停下,抬头注视着上方的窗户,面容冷漠。

    “这不是魔教所在的客栈吗,难不成这些人是来攻打魔教的?”

    有人忍不住猜测到,而正在包围客栈的华真宗弟子这时也注意到这一幕,虽然心中有些奇怪计划并无这一环,却也还是客气地上去询问道:“诸位可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围堵魔教的?”

    却见为首那面黑之人忽然冷笑一声,漆黑的瞳孔满是杀气,竟反手出剑,仅仅一息之间,那泛着冰冷光辉的利刃就以肉眼难以辩解的速度猛然落在华真宗弟子脖子之上:“就是你们,敢打扰教主安宁?”

    华真宗弟子感到寒毛立起,瞬间毛骨悚然:“你们?!”

    其余负责同伴眼见他被攻击,一个个也惊恐地拔出剑身,警惕地对准面前那十几人。

    可前方的敌人连正眼都不打算看他们,只是冷哼一声,周身延绵不绝的内力就赫然翻滚,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们的身上,竟是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惊恐后退。

    只一瞬间,众人便都意识到,彼此之间实力的差距,天壤之别!

    虽然人数都差不多,但若是出手,必败!

    “不过是几个毛头小子,还敢与我们魔教叫嚣?”

    看着对面正道如临大敌的模样,魔教长老们满是不屑,就这种货色还敢阻拦教主的步伐,对教主不敬,若不是教主提前提醒他们莫要发生争斗,他们早就出手宰了这些人了。

    用鼻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些胆小如鼠之辈,周济便带着十几位魔教弟子潇洒走入客栈,一路畅通无阻,再无人敢拦截他们的路。

    “参见教主。”直到来到秦铭的房间,远远便看见秦铭站在门前,逆着光负手而立,那伟岸的身姿瞬间吸引了所有魔教弟子的目光。

    许久未曾见到教主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众魔教弟子感动不已,眼中流露出激动和期盼,纷纷下跪向青年行礼:“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声音震天,仿佛万人高呼。

    “不必多礼。”

    望着下方齐刷刷跪拜的众人,秦铭面色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大势在我,又有何惧?

    ……

    房门随即关闭,将正道弟子统统隔离在外。

    华真宗弟子与其他人这才逐渐从惊恐中缓过神,却是面面相觑,面色难看。

    “怎么办,已经抵挡不住了。”

    有人低声提醒道。

    “废话,还用你说?”华真宗弟子瞪他一眼,神色也满是焦躁和不安,在原地踱步两下后,长叹一口气,“罢了,虽说纪华师兄让我假借萧和的名字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但谁也没想到魔教竟然来了援手,我是已经无计可施了!”

    “我们撤吧,我现在就去禀告纪华师兄,让师兄自己再做打算!”

    有人疑惑道:“纪华到底为何要让我们拦着魔教,却不与之对抗?我们虽然与他有交情便帮了他这个忙,但到现在也对他的目的一无所知。”

    “谁知道呢。”华真宗弟子苦笑道,“恐怕真正知道背后原因的,也就仅有几人吧……”

    而另一边,与周济等人说了些夸赞之话后,秦铭也提出了不理解正道这么做的原因。

    但他却是忘了,他的智力担当陈略此时并不在附近,因而单单是这些魔教武夫,谁也猜不出来正道的目的。

    倒是周济忽然提道:“在行至途中之时,属下看见华真宗的大量弟子骑马朝我们回程的方向跑去,但却未曾在意,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另外,到达苏郡也听到了教主想要一统天下的消息。”

    周济面色敬佩道:“原来天下皆知教主的远大理想,那我们还等什么,请教主下令,我们现在就去实现吧!”

    “……”望着那期待着的一双双眼睛,秦铭只能脸色一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理想吗!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啊!

    他只能轻咳一声道:“本座的想法仍旧是最高机密,况且还未做好万全的准备,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传出去污蔑……扰乱本座的计划!实在可恨!诸位还是要表现出没有此事的模样,莫要干扰本座的大计才是!”

    众魔教弟子听闻,眼神更加佩服,纷纷拱手行礼道:“属下明白!”

    而光凭他们提供这点线索,秦铭也琢磨不出来正道的阴谋,索性说道:“罢了,我们这便启程回十连山,任他们有什么计谋,也与我们无关。”

    现在魔教大量战斗力都已经聚集于此,秦铭再也不必忧心性命安全的问题,恨不得赶紧插上翅膀回到十连山。

    当众人抬着抗议的沈浮白走出客栈,便发现原本拦着他们的正道都已经消失,秦铭更是搞不懂这些逃跑得飞快地正道的意图。

    但当他们已经回程往魔教赶去之时,秦铭却忽然间接到了陈略的飞鸽传书。

    陈略从不轻易寄信,秦铭顿时感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抓住鸽子拆开信件,发现上面既有钱小豆的情报,又有陈略的汇报。

    只见钱小豆调查出大量华真宗弟子竟骑马朝着一个方向赶来,日夜不息,而目的地似乎就是他们十连山所在的治都郡!

    而陈略更是猜测道,华真宗弟子似乎知道十连山的守备此时最为薄弱,恐怕事态比较危险。

    当然,他只是根据目前的动向做出的判断,并且询问教主是否有什么线索。

    而秦铭看到此事,瞬间瞳孔一缩,猛然攥紧信件,他想到了华真宗弟子只是围堵他们,而不进攻,似乎要拖着他们的动作,内心陡然一紧:“难不成……这些人是声东击西,真正想要进攻的地方是……十连山?!”

    此刻,十连山上唯有张大牛和方峥坐镇,是最容易攻破的时机!

    “不好!”秦铭心急如焚,立刻拍案而起,“火速回过十连山,救人!!”

    【触发生死任务:拯救十连山之人(魔教弟子、无辜百姓)】

    【任务奖励:十连山之内所有人忠诚度上升,获得大量功德点】

    *

    “纪华,你这计划真能成功吗?”

    自从华真宗长老被魔教教主秦铭一掌击飞后,华真宗就成为了天下人所耻笑的对象。

    不仅华真宗全体人员恨透了魔教,就连华真宗长老也立下誓言,势必要除掉魔教这一心头大患。

    而纪华与其目标不谋而合,因而聚集起来,商量着该如何让魔教名声扫地。

    “魔教至今没有被正道联合围攻,就是因为其名声还算不错,因此,想要对其出手,那就要先拉下他们的名声!”纪华的脑子还算不错,在密谈时,精准地找到了魔教的痛点,并且为此设计了一份天衣无缝的计划。

    “那你就捏造了魔头想要统一天下的野心?”华真宗长老还是有些狐疑,“这能行吗?”

    “只是凭空捏造自然不行,还要有证据!”纪华斩钉截铁道,“那什么魔教卧底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为了拖住魔头不让他回教,而我们真正的目标则是此刻没有魔头坐镇的魔教!”

    “我们打不过那魔头,还打不过他的那些手下吗,等到攻上十连山,找到什么证据,不就是都由我们的一张口了吗?”

    纪华冷笑道,眼底满是算计,显然对这种方法并不陌生:“更何况,我听说那魔头在后山上抓了许多百姓,甚至还有别的门派弟子,只要他们站出来控诉魔教,魔教便能够声名狼籍,遭到所有人讨伐了!”

    那华真宗长老哪里听过这么狠毒的计谋,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佩服不已:“不错,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时,华真宗弟子突然前来,勉励严肃地汇报了秦铭带着一众属下逃走的消息,本以为他们事情没做好会受到脾气不太好的纪华师兄的辱骂,可没想到纪华却忽然哈哈大笑,“天助我也!”

    “没想到那魔头竟然将教内大多数战力都叫出来了,很好,此刻十连山上更是没有多少人马了,正是我等出手的机会!”

    “而我派去的人,应该也已经快要到达魔教了,此事必定十拿九稳!”

    一想到魔头回去后面临残破的魔教时的模样,纪华心中便痛快不已,同样站起身高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好消息就好了,这一次,魔教必定会身败名裂,我们且等着看吧!”

    *

    与此同时,华真宗几日前派去的大量人马已经到达十连山下,蠢蠢欲动准备攻上。

    而早就有所预料的陈略在一个时辰前,就不慌不忙指挥了教内所有人,该战斗的战斗,该躲避的躲避。

    魔教弟子都是血性的汉子,之前也曾经经历过被人攻打的滋味,因此并不慌张,就是苦了那些普通的百姓。

    没想到十连山竟然将沦落为战场,一时间躲在后山耕种的百姓们不由得人心惶惶,惊恐不已,就算小老头许生拍着胸脯保证会保护他们,他们也打从心底地感到了不安。

    这还是自从上了十连山后,他们第一次感到惊恐的情绪,魔教教主不在,他们无人能够仰仗,就如同失去了躲避风雨的大树,面露悲切。

    而在众人担惊受怕之时,有一在后山劳作的壮汉却忽然仰头将一桶酒水大口大口喝下,不拘小节的动作甚至将酒液洒在了小麦肤色的手臂上。

    “痛快!”他却大声喊着,一把摔碎了酒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咧嘴笑道,“大家不要慌。”

    “教主交代过俺,要誓死保护你们。”

    “那群混蛋要是想对你们动手,就先跨过俺的尸体,俺说到做到!”

    在他朗声的保证下,后山的百姓竟莫名感到了放松与感动,也不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大牛哥……”

    “这群混蛋竟敢进攻老子的家……弟兄们,我们走!”

    张大牛拿着木棍,朝其余眼神坚定的魔教弟子们招招手,随即往前踏出一步,眉眼执拗中透着某种杀意。

    “去守护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