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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微醺(修)

    凡事有一便有二, 自上回郑柔受孙姨娘之邀,去过文翠院一回后,便三不五时,常到文翠院去。

    房间中, 孙姨娘与郑柔提起先夫人郑氏, 两人都瞧着伤感极了。

    轻叹口气, 看着面前的孙姨娘, 郑柔有些潸然欲泣道:“从前嫡姐在?时, 与摄政王是那般感情深厚,真是想想, 便觉得?教人动容, 只可惜情深不寿, 如今已是头白?鸳鸯失伴飞。”

    听到郑柔这?般说,孙姨娘心中不免嗤笑,但面上却也一副唏嘘的模样。

    点了下头,孙姨娘打圆场道:“正是呢。”

    望着面前的孙姨娘顿了顿,郑柔不晓得?想到了什么, 面容忽地有些泛红。

    垂首,她?有些含羞带怯地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道:“柔儿虽未曾见过嫡姐几回,但家中祖母父母, 却常常夸赞柔儿生得?与嫡姐甚是相像。如今, 柔儿已到了要出阁的年岁, 其实,柔儿愿意?帮过世的嫡姐继续照料摄政王, 让摄政王心中不再那般伤感,承受无尽的丧妻之痛……”

    对孙姨娘说这?一番话, 已到了郑柔羞耻心的极限,所?幸这?会子房中只有两人在?。

    当?然,若还有女使仆妇在?场,郑柔深知,这?种不知羞耻,又冒犯卢宛的话是万不能说的。

    而听到郑柔已经将话说得?这?般露骨,隐隐约约有期冀自己?能帮她?一把的意?思,孙姨娘眼中划过一抹算计,但面上的笑意?,却仍旧平和良善。

    望着面前与头一回见到时已大不相同的郑柔,见她?如今的衣着妆发,处处有模仿从前郑氏的架势,又想到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觉得?面前这?个郑柔瞧着聪明,却也不过只有些小聪明,瞧不透更?多东西的孙姨娘,眼中计谋之色愈深。

    忽地轻笑了一声,眼波流转望着面前的郑柔,孙姨娘慢慢摇了下头,笑着叹息道:“姨小姐怕是有些想错了。”

    微顿一下,在?郑柔有些疑惑看过来的目光中,孙姨娘状似有些怅然地笑叹道:“如今摄政王独宠年轻貌美的新?太太,新?太太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了长房嫡子,如今又身怀有孕,正是盛宠。方才说起从前,先夫人深受摄政王追忆,尚还有些可说的,如今,先夫人在?谢府,恐怕早已没什么人记得?了。”

    听到孙姨娘言笑晏晏,所?说的这?一番叹息的话,似反应过来了什么,郑柔若有所?思。

    而看着方才还眼眶微红,泪盈于?眶的郑柔,这?会子思索着什么,全没有方才怅惘的模样,孙姨娘心道:面前这?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想到她?毕竟是郑家的姑娘,略一打扮,便与郑氏长得?那般相像,日后说不定也是个能与卢宛抗衡的长处……

    孙姨娘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来,垂首轻呷了一口,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自己?多一个盟友,卢宛多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

    要用午膳的时辰,天光明媚,冬日晴朗的天气,总是这?般日光下澈,光影清灵。

    休沐日的谢行之,自前院书房,到玉衡院去与卢宛一同用午膳。

    只是,在?经过后花园的路上时,却瞧见了一道陌生,却又隐隐有些莫名熟悉的身影。

    见正站在?树下,瞧着几个女使折花的女子背影,谢行之微顿脚步,在?辨认出那道身影,并非卢宛之后,他神色淡漠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那道背影的主人,却似有所?察一般,无意?转过头来。

    在?看到身后不远处所?路过的人是谢行之后,郑柔仿佛愣了一下,旋即,面上流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来。

    曲膝对谢行之礼了礼,郑柔温顺恭敬地柔声道:“见过摄政王。”

    几个折花的女使,也忙抱着手中的花束,向谢行之曲膝行礼。

    谢行之淡淡看了主仆几人一眼,微一颔首道:“起来罢。”

    听到摄政王这?般说,郑柔与几个女使都起身,仍旧是垂首敛目,温顺恭敬的模样。

    其实,虽然面上这?般平静,但此时此刻,郑柔的心中,却甚是忐忑不定。

    今日她?穿了一身珍珠白?衫裙,并水碧色褙子,若是她?不曾记错,从前几回见到谢府如今的那位大夫人,那个女人便常常是这?般穿的。

    更?不必说,今日她?所?梳的发式,佩戴的珠钗,与卢宛也甚为相同。

    郑柔在?孙姨娘处,已经晓得?了,如今自己?的那位嫡姐,在?摄政王心中恐怕早已没了什么地位可言。

    但方才进门,新?鲜劲还没过去,尚还受宠的卢宛,则大不相同。

    如今卢宛身怀有孕,定是不能伺候摄政王的,她?将自己打扮得像卢宛些,或许摄政王会退而求其次,多看她?几眼,心中留有印象。

    那日在?

    文翠院,郑柔已听出,孙姨娘也正是这个意思。

    低垂着头,心中心思百转千回,郑柔虽不敢说这?回,自己?是胜券在?握,但对自己?的这?身打扮妆发,却也是甚有信心的。

    只是,郑柔始终低着头,所?以不曾发觉,此时谢行之落在她身上,透着冷凝寒戾的目光。

    想到方才所?看到的,长得?像郑氏的女子的容貌,以及郑柔这?一身,煞费心机,打扮得?像卢宛的衣着。

    谢行之心中冷嗤,他所?喜欢的,是宛娘这?个人,而非像她?的,粗制滥造的替代品。

    这?样的道理,对宛娘是,对已经过世的郑琴也是。

    郑家与郑柔,未免太过心思狭隘,自以为是。

    站在?原处等待了一会子,却仍旧不曾等到谢行之开口再说些什么,不晓得?为何?,郑柔心中忽地生起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悄悄抬眸,瞧了一眼谢行之,却看到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冷淡沉肃的神色。

    见谢行之望着自己?,冷凝的目光,郑柔心中一寒,忙低头,不敢再看。

    了无意?趣,只觉厌烦的谢行之抬步,拂袖而去。

    想到方才谢行之待自己?冷肃的模样,心知肚明自己?便是打扮得?像卢宛,生得?像嫡姐,摄政王也不会多瞧自己?几眼,更?不必说看上自己?,纳自己?做姨娘。

    郑柔背生冷汗的同时,心中有些失魂落魄的哀恸与不甘。

    难道,真的要这?样算了吗?

    真的要灰溜溜地回到郑家去,忍受家中嫡母为自己?安排的,聊胜于?无的乏味平淡的婚事?

    郑柔越想,便越觉得?不甘心。

    垂下眼帘,掩下眼中不甘不平的情绪,郑柔想到,这?件事,虽然十分?紧迫,但却还要从长计议。

    站在?原处僵了一会子,重新?打定了主意?的郑柔,准备先回寿安院,继续想法子。

    回到寿安院,郑柔走在?回廊中,准备到自己?如今所?住的房间去。

    只是不巧,她?方才走到回廊的拐角处,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讽的女声,正在?问?道:“哟,姨小姐这?是从哪回来?方才一打眼,奴婢还以为是太太过来向老?夫人请安了呢。”

    听出女使话里?话外,所?带着的明显讥嘲,郑柔按下心中的怒火,顿了片刻,方才转过身去。

    对站在?面前的,谢老?夫人身旁侍奉的女使微微一笑,郑柔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以及这?些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待自己?,明显有些冷淡敷衍,隐隐流露出些戒备的态度。

    郑柔心中虽然气恼地想抬手扇面前女使一巴掌,但最终,她?却只是在?面上,保持着天.衣无缝一般的盈盈笑意?。

    瞧见面前女使眼中不加遮掩的轻蔑与不喜,想到自己?今日故意?打扮得?像长房太太,到底是有些心虚。

    郑柔顿了顿,装傻充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使,有些羞怯地茫然反问?道:“真的吗?像我这?般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竟也会教姐姐觉得?像太太吗?”

    顿了顿,在?面前女使有些哑口无言,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反驳的目光中,郑柔黯然自伤道:“太太身份高贵,美若天仙,柔儿却处处平庸,实在?不敢这?般高攀,怕污浊了太太,这?种话,姐姐还是莫要在?旁人面前再提及了,柔儿真是觉得?受之有愧,无地自容。”

    原本便不是在?夸她?的女使,见到郑柔这?装傻充愣,听不出好赖话的模样,心中有些恼恨:这?位十三姑娘,真是心机叵测,巧舌如簧!

    她?生得?与从前太太那般相像,与“相貌平平无奇”这?几个字,有什么关系?可见,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祸水东引。

    眼中的轻蔑与恼恨愈深,女使对这?位姨小姐愈发不喜,面上流露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来,按捺下心中不快,话中带刺笑道:“姨小姐真是说笑了,您这?样的美人,怎会是处处平庸呢?若您处处平庸,便不会有这?般多八面玲珑的巧口与玲珑心了。”

    听到面前女使对自己?明褒暗贬,实际上在?嘲弄自己?心机深沉的一番话,郑柔心中愈发气恼,却找不出反唇相讥的话来。

    她?只能看着女使微有些痛快得?意?地对自己?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站在?原处,郑柔险些要被这?明摆着的挤兑给气晕过去。

    按了按心中滔天的恼火,郑柔气恼地一甩袖子,同样转身离开。

    今日计谋不曾成功,郑柔本便心情不好,回来寿安院,又被人如此讥讽。

    又想到谢老?夫人对自己?的疏离与戒备,所?以如今,自己?在?寿安院风声鹤唳,谨小慎微地做人,不敢轻举妄动。

    郑柔实在?不晓得?,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连个只是有些资历的女使,都敢这?般对待自己?,而自己?面上却不能动怒,仍旧要对女使客气有加。

    为什么她?总要受这?些窝囊气?上天也总是不庇佑她?,在?她?要报复的时候,偏偏总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一肚子闷气的郑柔,回到在?寿安院住的房间,挥退了身旁侍候的女使,在?桌案前绣墩上坐了片刻。

    片刻之后,越忍越来气的郑柔,抬手拿起面前桌案上的茶盏,忽地往地上砸去。

    茶盏落在?地上,发出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中越发明显。

    毁坏东西的快意?,教郑柔心中稍稍好受些,但恼火却仍旧未曾消散。

    想到自己?这?般,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发怒,且很有可能传到谢老?夫人耳中,引得?那个老?虔婆待自己?愈发厌烦不耐,郑柔心中尽是翻涌的憋闷情绪。

    半晌,郑柔颓废地趴在?桌案上,无声哭泣起来。

    待到趴在?桌上哭泣了两刻钟后,郑柔勉强收拾好哭得?凄惨的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她?叫来侍立在?外面的女使,收拾了地上破碎的茶盏瓷片,坐在?桌案前,有些心绪复杂地出着神。

    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在?谢府,只有一步之遥便可以达成目的,便可以在?郑家扬眉吐气,可以为姨娘与弟弟逆风平.反,郑柔越想,便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放弃。

    垂下眼帘,想着谢蕖交给自己?的那串钥匙,郑柔觉得?自己?的动作应该继续抓紧些时间,做好最后还是离开谢府这?个最坏的打算。

    但她?还是难以放弃摆在?面前,留在?谢府做姨娘的巨大诱惑。

    想到模仿旁人不成,郑柔心道,她?凭着自己?的容貌与性格,难道不可以吗?

    从前摄政王与嫡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般恩爱伉俪,如今还不是新?人胜旧人?

    毕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算起来,她?虽然不比卢宛貌美,却要比卢宛更?年少几岁。

    郑柔擦干面上所?有泪痕,目光中,隐隐透出些固执坚定之色来。

    ……

    窗外寒风呼啸,夜色乌浓如墨,但房间中,却香暖馥郁,一室温暖甜香。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谢璟依偎在?她?怀中,正抬手,有些好奇地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小心地轻轻抚着母亲的小腹,谢璟想了想,忽然抬起面容来,问?卢宛道:“娘亲,从前我出生前,也是在?您的肚子里?吗?”

    听到谢璟这?般懵懵懂懂地问?,卢宛不禁有些失笑。

    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卢宛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谢璟的面颊,颔了下首,温声道:“当?然。”

    谢璟闻言,瞧了瞧自己?,有些犹疑道:“可是……可是璟儿这?般大,怎么能在?娘亲肚子里?呢?璟儿又不像弟弟妹妹,是小孩子。”

    瞧着谢璟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时候,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卢宛越发觉得?忍俊不禁。

    垂首,在?谢璟面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抱着怀中的孩子,笑意?柔和地向他解释道:“小璟方才出生的时候,也是很小的小娃娃,只有这?么大呢,红皱皱的,像只小猴子。”

    见母亲垂眸温和地笑望着自己

    ?,伸手,比出一个小小的长度来,谢璟睁大黑白?分?明的潋滟眼眸,神色有些小小的惊奇道:“我方才出生的时候,真的这?般小吗?我都不记得?了……”

    望着谢璟懵懵懂懂,稚气未脱的模样,卢宛心中柔软,唇畔笑意?愈深。

    抱着怀中谢璟坐在?软榻上,卢宛正与他温声细语地说着话,却忽听门外传来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耳朵,卢宛垂眸,瞧着怀中孩子,眼眉弯弯地笑着问?道:“小璟猜,是谁回来了?”

    早已听到脚步声的谢璟,展开手臂让女使将自己?抱下去,卢宛笑着松开他,将他放在?女使怀中。

    谢璟像小马驹一般,小跑着跑到谢行之面前,眼眸亮晶晶地展开手臂,期待道:“爹爹!”

    将身量只到自己?膝盖的孩子抱起来,谢行之用劲瘦有力的手臂,将怀中孩子往空中抛了几下,然后稳妥地接在?臂弯里?。

    谢璟雀跃地笑了起来,稚气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似的,充盈在?房间里?。

    在?卢宛皱眉,惊忧地阻止后,谢行之方才停下了继续逗弄谢璟的动作。

    有些意?犹未尽的谢璟,扮可怜地望着面前的父亲,白?嫩的指头紧攥他的衣襟。

    见抱着的孩子期待的眼神,与微微皱眉,小包子一般的白?皙俊秀的面容,谢行之微勾唇角,用有些扎人的胡须在?他幼嫩柔软的面颊上蹭了几下。

    觉察到父亲身上清浅的木质香中,所?带着的若有似无的酒气,谢璟小小的,秀致的眉心皱得?越发厉害起来。

    他被父亲身上的酒气熏得?有些直皱眉头,见谢行之发觉他的躲避,还越发变本加厉地故意?亲自己?的面颊,谢璟有些生气地嚷道:“坏爹爹,你又喝酒,不许再碰我……”

    听到谢璟这?般说,坐在?窗畔软榻上的卢宛,也有些忍俊不禁。

    行至卢宛面前,见她?温柔浅笑着,要站起身来,向自己?行礼,谢行之单手抱着谢璟,另外一只手按下要起身的卢宛的手,道:“不必多礼。”

    幼嫩白?皙的面颊被谢行之的胡须扎得?有些泛红,卢宛望着眼眶微红,有清澈泪珠打湿了纤浓眼睫的谢璟,不晓得?是该先责备谢行之几句,让谢璟心情好些,还是该忍住唇畔按捺不住的笑意?。

    将谢行之怀中一脸委屈的谢璟接过来,抱在?膝上,卢宛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玉雪玲珑的大娃娃,安慰道:“小璟,莫要哭了,娘帮你打坏爹爹。”

    说着,卢宛抬眸,面上笑意?有些无奈与嗔怪地望了谢行之一眼,抬手,自他的手臂上打了几下。

    谢行之一动未动,静静看着面前灯影之下,神色柔和的卢宛,与她?怀中趴在?她?的肩上,眼眶红红的孩子,目光中尽是静谧柔色。

    时辰已经不早了,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渐渐困得?眼睛有些打架的谢璟,卢宛让女使带谢璟去沐浴。

    待到谢璟沐浴过后,卢宛为坐在?软榻上,困得?迷迷糊糊,有些东歪西倒的谢璟,用厚实柔软的帕子擦拭着长发。

    晓得?母亲为自己?擦完头发,自己?便该回去了,谢璟有些依依不舍地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的卢宛。

    抬起两只小小的手臂,圈住母亲的脖颈,让母亲神色有些纳罕,但却温柔顺从地垂首,平视着自己?,谢璟微微仰头,在?卢宛唇上亲了一下。

    卢宛目光愈发有些不解地望着谢璟,唇畔柔和笑意?愈深。

    将手中帕子放在?一旁桌案上,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谢璟,揉了揉他方才擦干,柔顺的长发,笑着问?道:“璟儿,你怎么了?”

    磨蹭的谢璟,将面颊埋在?卢宛怀中,手臂抱着她?的腰肢,黏黏糊糊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想到前几日,谢行之与谢璟约定好的,十日谢璟方才能留在?他们的寝间住一晚,又看到此时此刻,谢璟一语不发,但却不舍得?的模样,卢宛心中柔软,不由得?有些迟疑。

    微皱了下眉,卢宛正想说些什么,让谢璟留下也便罢了。

    毕竟,这?是一个方才长好乳牙不久的小孩子。

    可是一旁一直静静坐着的谢行之,已经抬手,在?谢璟小小的脊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想到自己?已经是大孩子,应该懂事,与爹爹约定好了跟娘亲一起睡的时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不应该反悔,谢璟心中甚是不舍得?,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自卢宛身上起来,由女使抱走了。

    看着眼眶微红,却努力坚强,看起来有些可怜的谢璟,卢宛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涩。

    待谢璟被抱了出去,卢宛收回目光。

    她?看了方才一直坐在?身旁,却不曾说话的谢行之一眼,见男人望着自己?的目光灼灼,面容忽地滚烫如灼烧一般。

    站起身来,卢宛想要到浴间去沐浴洗漱。

    只是她?方才走了一步,便被身后静静坐着的男人,展臂带入了怀中。

    腰腹被有意?护着,卢宛有些茫然地睁大眼眸,望着面前将自己?转过身来,抱在?膝上的谢行之。

    见她?这?般诧异不解地望着自己?,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灼热大掌护着卢宛的腰腹,将她?按着,扣在?一旁桌案上。

    仿佛疾风骤雨一般的亲吻汹涌落下,卢宛被压在?桌子上,气息起伏不定,磕绊含混地又羞又恼道:“你……你……”

    觉察到谢行之的长指,若有似无游走在?身上四?处,揉捏撩拨着自己?的情.欲,衣衫已半褪的卢宛,羞赧至极道:“沐浴……我还不曾沐浴洗漱呢……”

    想到面前的人如今是个微醺的酒鬼,卢宛腹诽,不晓得?又有什么来往应酬的场面,需要他饮酒。

    而发觉卢宛赧然抗拒得?愈发厉害,谢行之将她?打横抱起,往浴间带去。

    肩颈被桌案的棱角硌得?有些生疼的卢宛,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片刻之后,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炙热而意?味深长的目光,卢宛面容复又滚烫得?厉害……

    第072章 疼爱

    天光明媚, 用过早膳后,卢宛坐在桌案前,教谢璟诵书习字。

    窗子阖着,有明亮的日光, 透过浅杏色的窗纸洒落在谢璟身上?, 只?见他明眸善睐地笑着, 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着什么。

    “大学?之道?, 在明明德, 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坐在绣墩上?, 背对着天光, 谢璟面容白皙俊秀, 唇红齿白,模样狡黠灵巧。

    卢宛坐在谢璟身旁,看他口齿流利地将一整段段落背下来,然后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唇畔含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卢宛抬手, 摸了摸谢璟的头发,笑着颔首道?:“璟儿背得?真好。”

    说罢,她垂首,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

    如?愿以偿得?到?母亲的夸奖与奖励, 谢璟愈发有动力继续诵书习字。

    有些赧然垂下眼眸, 在母亲温和含笑的目光的注视下, 谢璟继续背书……

    晌午的时?候,卢宛坐在谢璟身旁, 时?刻监督着让他不能低头,眼睛不能离桌子太近。

    手中拿着紫毫笔, 谢璟正在临摹字帖,房间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女使脚步轻轻地走进来,看到?坐在桌案前的两个主子,微顿了一下脚步,然后走到?卢宛的身旁。

    抬起眼帘来,看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女使,卢宛问道?:“午膳都备好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女使曲膝礼了礼,然后笑着回禀道?:“正是。”

    闻言,卢宛颔了下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身旁正在临摹字帖的谢璟的脊背,唇畔含笑道?:“璟儿,歇歇罢,该用膳了。”

    谢璟听到?卢宛这般说,放下手中紫毫笔,望向母亲,一只?小手下意识地蜷了蜷,抬起来揉了揉眼睛。

    怕谢璟手上?沾染了墨迹,会揉到?眼睛里去?,卢宛伸手,握住谢璟的小手,不让他继续揉眼睛。

    想到?半个时?辰前,她教谢璟歇息一会子再继续习字,谢璟却摇首说自己不累,不肯休息,卢宛心中有些柔软的无奈。

    对聪明的孩子,多加鼓励夸赞,看来也不全是一桩好事。

    孩子学?习

    功课太认真了,有时?候也教人觉得?有些烦恼。

    望着谢璟又想抬手揉眼睛的模样,卢宛晓得?他定是有些疲倦,所?以方才会这般。

    想了想,卢宛心中暗暗决定,以后每日只?让谢璟学?半个时?辰,如?今他年?纪尚小,正是应该贪玩的年?龄。

    这些刻苦学?习的事,等他开蒙了再做,也不晚。

    垂首,为想要揉眼睛的谢璟轻轻吹了下眼眸,卢宛将他自绣墩上?抱了起来,准备带他去?用膳。

    不晓得?母亲为何不让自己揉眼睛,谢璟有些奇怪委屈地望了卢宛一眼。

    在谢璟眉心亲了一下,想到?过会子用完午膳,应该带谢璟出去?玩,而不能教他继续呆在房间里。

    思忖片刻,卢宛垂下眼帘,望着怀中的孩子,笑着温声问道?:“小璟,你想不想去?寿安院,跟祖母一起玩?”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笑得?眼眉弯弯。

    他重重点了下头,期待望着卢宛,眼眸亮晶晶地问道?:“娘亲,可以吗?”

    在寿安院,谢老夫人对谢璟总是百依百顺,也怪不得?听到?卢宛说要带他去?寿安院,谢璟会这般雀跃欢喜。

    抱谢璟走出内间,卢宛笑意温和地颔了下首,答应道?:“当?然可以,等过会子我们用完午膳,便可以去?寿安院了。”

    听到?母亲答应自己,谢璟笑得?愈发开颜。

    待卢宛与谢璟用完午膳,卢宛将谢璟放在窗畔软榻上?,为他更?换衣衫。

    每回出门,母亲总是要像打扮小姑娘一般,精心打扮自己,谢璟有些赧然地在心中想:他明明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其?实穿什么都可以的,可是娘亲那?般用心,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看了看母亲微有些隆起的肚子,谢璟想,等弟弟妹妹出生之后,娘亲应该就可以打扮妹妹了罢?

    面前的孩子乖巧懂事,卢宛为他挑选了十几件衣衫,终于,在将要半个时?辰后,卢宛为谢璟穿戴好一件墨色镶绒绒白毛的鹤氅,与一件同色直裰。

    深色的衣衫,愈发衬得?谢璟面若冠玉,像年?画上?玉雪玲珑的娃娃。

    为谢璟换好衣衫,心中甚觉有成就感的卢宛,方才收手。

    她唇畔笑意微弯地将谢璟抱了起来,带他去?寿安院。

    寿安院中,谢老夫人靠在床头软枕上?,正在喝药。

    谢老夫人是个怕苦的人,但看到?谢璟走进房间,她原本因?为汤药苦涩,而紧缩的眉心,不由得?舒展开。

    笑着对谢璟摆了下手,谢老夫人慈眉善目道?:“小璟,快过来。”

    房间中的女使仆妇,都向走进房中的卢宛与谢璟曲膝行礼。

    谢璟小碎步跑到?谢老夫人床榻边上?,看到?祖母将手中喝完药汁的药碗递给女使,侍立在一旁的嬷嬷为谢老夫人奉上?蜜饯,看着看着,他不禁眨了下眼睛。

    如?今卢宛走路不敢走得?太快,待行至谢老夫人床榻边上?,她循着规矩向床榻上?的谢老夫人行礼道?:“媳妇见过母亲。”

    从手中拿着的瓷罐中取出一枚蜜饯来,放到?谢璟掌心,谢老夫人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向自己行礼的卢宛,点了下头,淡淡笑道:“不必多礼,坐罢。”

    觉察到?母亲与祖母之间似有些莫名的气氛,谢璟口中咬着甜蜜蜜的蜜果子,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母亲与祖母。

    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谢璟眼眸一亮。

    他侧了侧身体,抬眸看了一眼卢宛身旁侍立的女使,问道?:“姐姐,前几日我为祖母画的那?幅画呢?今日带过来了吗?”

    听到?谢璟这般问,谢老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白皙幼嫩的面容,慈爱地笑着逗他:“什么画?我们小璟竟这般聪慧,小小年?纪便会作画了。”

    被谢老夫人这般夸赞,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怯了一会子,复又转身看了一眼母亲,方才道?:“是娘亲教我作画的,爹爹说,我画的可好了。”

    说罢,见女使已将带过来的卷轴奉了过来,谢璟抬手接过,然后展开,放在谢老夫人面前。

    趴在谢老夫人身旁,谢璟指着卷轴上?的人,对谢老夫人眼眉弯弯地笑道?:“祖母您看,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小璟,若平时?您想我们了,便可以看这幅画。”

    看着面前笑盈盈,稚气可爱的孩子,谢老夫人面上?柔软慈爱之色愈浓。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头发,谢老夫人心中动容发酸,唇畔笑意却愈深道?:“璟儿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因?为谢老夫人舍不得?让谢璟离开,谢璟也想在寿安院多玩一会子,所?以,天色微有些擦黑的时?候,卢宛与谢璟也并不曾回到?玉衡院,而是留在寿安院用了晚膳。

    平日里谢老夫人总是吃斋念佛,不碰荤腥,但谢璟如?今尚还是小孩子,还在长个子,是无肉不欢的。

    是故,晚膳的时?候,虽谢老夫人还是用的斋饭,但却让小厨房做了很多小孩子喜欢吃的菜。

    同祖母玩了一下午,早已有些饥肠辘辘的谢璟食欲大开,大快朵颐。

    但顾及着礼仪,吃相瞧着却斯斯文文的。

    谢老夫人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谢璟,见他生得?俊秀漂亮,又小小年?纪,便性格礼貌才智处处出挑,扫了眼坐在一旁,也正垂眸,慢条斯理规矩用膳的媳妇,心绪有些复杂。

    虽然心中总是难以避免看卢宛心生厌烦不喜,但,谢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媳妇教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更?何况,她还生育,养育了璟儿这样好的孩子。

    不过,若卢宛不曾这般处处挑不出错来,或许,谢老夫人觉得?自己还不会这般对她心绪复杂,更?不会总是看她厌倦。

    而对谢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的心思,卢宛则一无所?知?。

    她尚还不饿,用了些羹汤与几筷子菜肴,便收了手,望着坐在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

    谢老夫人命寿安院小厨房做了许多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看着对菠萝烤翅,肉酿豆腐这两道?菜尤其?喜欢,正在大快朵颐的谢璟,卢宛心中一面有些无奈,谢璟对桌上?的蔬菜一动未动,一面记下了谢老夫人这里做的新菜式,等回去?可以再做给喜欢的谢璟吃。

    用完晚膳,过了一会子,中午不曾午睡便过来了的谢璟,虽然并没有睡着,但却显得?没那?么精神了。

    谢老夫人看着趴在自己床榻边上?,正一面吃东西,一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谢璟,面色慈祥柔软,显然并不舍得?谢璟现在便离开。

    抬手,揉了揉谢璟白皙的面颊,谢老夫人笑着问道?:“小璟,在寿安院玩得?开心吗?”

    听到?祖母这般问,谢璟眼眉弯弯,笑着点了下头。

    看着面前漂亮乖巧的孩子,谢老夫人想到?这会子天色已晚,越看便越觉得?心中舍不得?。

    若能将璟儿养在自己身旁,那?便好了。

    这般想着,谢老夫人抬起眼帘,若有似无看了一眼正安静坐在一旁喝茶的卢宛,以及她微有些隆起的肚子。

    想到?如?今卢宛身怀六甲,确实不方便,自己的理由很充分,谢老夫人慈爱地笑吟吟望着面前的谢璟,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女使,向房中的三位主子行礼。

    女使看向谢老夫人,恭敬地禀报道?:“老夫人,姨小姐过来了。”

    听到?女使这般回禀,想到?心机叵测的郑柔,谢老夫人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卢宛,微微皱眉,仿佛想到?了什么。

    想着将谢璟养育在膝下的事,还要改日再提,谢老夫人心中便觉得?不痛快。

    对郑柔的憎恶轻蔑愈重。

    颔了下首,谢老夫人看了一眼前来禀报的女使,对郑柔这回来,所?打的算盘心知?肚明,不咸不淡道?:“嗯,教她进来罢。”

    一时?半刻后,郑柔自房间外走了进来,柔顺守礼的模样。

    卢宛与郑柔并不曾打过太多交道?,所?以,在郑柔向谢老夫人行礼后,转而向自己曲膝礼了礼的时?候,她不生疏,不熟络,平淡地笑了一下,道?:“起来罢,不必客气。”

    这会子已经是掌灯时?分,郑柔却以看望谢老夫人的名义过来,谁

    瞧不出,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垂下眼帘,虽不晓得?这位郑家十三姑娘打的什么主意,但卢宛却兴致阑珊,并不感兴趣。

    倒是郑柔瞧出卢宛对自己淡淡的,但却仍旧待她恭敬客气,隐隐透着些讨好。

    看了一眼在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郑柔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谢府长房的嫡长子,卢宛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的小公子。

    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思量,见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有些睡眼蒙眬,乖巧稚气的模样,郑柔不由得?笑着夸道?:“五公子生得?可真好看,既像摄政王,又与太太相像,长大了定是个聪慧伶俐的俊俏小郎君。”

    听到?郑柔这般夸自己,隐隐流露出些奉承讨好之意来,自小到?大,出门已不晓得?听多少人这样夸奖过自己的谢璟,无可无不可地对她笑了一下,客气有礼,但有些疏远的模样。

    晓得?面前这个清丽袅娜的大姐姐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小姨,但实际上?,又与卢家外家的几个姨母并不相同,并非是自己的亲姨母,而是爹爹从前妻子的姐妹,是三姐姐的亲姨母。

    此?时?此?刻,又瞧见她对自己隐约的讨好之意,谢璟心中待郑柔,虽并不曾到?厌恶的地步,但也有些喜欢不起来。

    对郑柔笑了笑之后,谢璟复又转过头去?,同谢老夫人说话。

    而被谢璟一个孩子冷淡待之,郑柔心中梗着一口气,有些憋闷得?慌。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卢宛,郑柔觉得?有些尴尬窘迫,卢宛瞧出她的困窘来,浅淡笑了一下,随口道?:“十三姑娘过奖了。”

    待一直犯困的谢璟,困得?有些直揉眼睛,上?下眼皮打架,卢宛看着有些无奈,心中觉得?好笑,于是向谢老夫人说起,准备带谢璟回去?。

    原本打算今日便将谢璟留下的谢老夫人,此?时?没有机会说起这件事,心中对郑柔的厌恶不由得?愈深。

    不过,瞧卢宛待小璟这般细致上?心的模样,谢老夫人也晓得?,这件事并不能急于一时?,而要徐徐图之。

    若卢宛不识抬举,不同意将小璟送到?寿安院来,还有好长一段口头官司要争辩。

    谢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软硬兼施,也要在卢宛生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前,将小璟养在寿安院。

    待卢宛身子渐渐更?加重了,以至于生产后,哪还有时?间照料小璟?

    她怀的是双生子,与一个孩子到?底有些不同。

    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的谢老夫人,觉得?卢宛十有八.九不会同意这件事,那?么,她便先找大儿子,提起这件事,让大儿子去?跟她说。

    大儿子处事稳重周全,又那?般疼惜体恤自己的这个媳妇,想来定会同意这件事。

    而丝毫不曾觉察到?谢老夫人此?时?此?刻心思的卢宛,抱着怀中困得?迷糊的谢璟,向她曲膝行礼后告辞离开。

    走出寿安院,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方才已经睡着了的谢璟,这会子却醒了过来。

    夜色如?墨,但今日天气晴朗,连带着晚上?,也并不起风,有一路的灯盏与星光月影,光线尚还算柔和明亮。

    记得?阖上?眼眸前,还在祖母的房间中,谢璟抬眸,有些睡眼惺忪地看了卢宛一眼,茫然问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的?”

    听到?谢璟这般问,迷迷糊糊的懵懂模样,卢宛垂首,唇畔微弯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回答道?:“方才走,过会子便可以回玉衡院了,小璟若是困了,便在娘怀里先睡一会。”

    谢璟闻言,乖乖点了下头,偎在卢宛怀中,白嫩的指头,攥住她的一角衣袖。

    看着怀里香软稚气,复又睡得?香甜的大娃娃,卢宛唇畔笑意愈深。

    她抱紧身体微微蜷着,偎在胸前的谢璟,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急促的,紧迫的脚步声。

    “太太!”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卢宛微顿脚步,片刻之后,方才转过身去?。

    见卢宛怀中抱着谢璟,转身望着自己,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他们的郑柔,这才松了口气。

    郑柔垂下头,向卢宛曲膝行礼道?:“柔儿见过太太。”

    想到?在谢老夫人那?里,两人方才见过一会子,郑柔便又追了上?来,摆明了有话要单独同自己说。

    卢宛心中有些思量与审视,但面上?却不显。

    浅淡笑了一下,卢宛颔首道?:“嗯,起来罢。”

    偷眼瞧了瞧面前的卢宛,见她神色平静,待自己不曾有其?他人那?般轻蔑之意,又想到?过会子自己要说的那?一番话,郑柔心中稍定了一下。

    面上?浮现出几分浓浓的笑意来,郑柔看了一眼卢宛怀中抱着的谢璟,怕打扰到?睡着了的谢璟一般,声音轻轻笑道?:“小公子许是累着了,所?以睡得?这般熟,真是可爱。”

    听到?郑柔这样笑着感慨,不想与她在这里虚以委蛇,浪费时?间的卢宛,并不曾答她这句话,而是神色平静问道?:“十三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未曾料到?卢宛会这般言简意赅,开门见山,郑柔站在她面前,半晌不曾言语。

    片刻之后,似有些羞怯,郑柔垂下头,还是含羞带怯,将自己追过来的目的,告诉了卢宛。

    而听着面前的郑柔,这一番含蓄,对闺阁女子来说,又胆大包天的话,卢宛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

    原本,郑家将一个未出阁,与谢蕖年?纪相仿,又生得?貌美的女子送到?谢府来,说帮谢蕖料理嫁妆,卢宛便觉得?略有些奇怪。

    当?时?,她心中便有今日这种揣测,不过想到?郑家是世家大族,应也做不出死皮赖脸的事情,若谢行之与谢老夫人不同意,这件事不会到?她面前来。

    但,卢宛实在不曾料到?,这位十三姑娘,会求到?自己跟前。

    这是否说明,郑柔在谢行之与谢老夫人那?里,已经碰了壁?

    还是,这两人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所?以教郑柔过来试探自己的意思?

    心中觉得?了无意趣的卢宛,微微笑着摇了下头,对郑柔道?:“这桩事,十三姑娘来寻我,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顿了顿,目光落在郑柔身上?,卢宛想了下,尽量温和地对她继续道?:“若摄政王与老夫人同意了这件事,十三姑娘让他们二人同我说罢,到?时?候,我不会有二话的。”

    说罢,卢宛收回目光,不再看郑柔一眼,抬步离开。

    而被卢宛直接拒绝了的郑柔,望着灯影之下,消失在回廊拐角处的卢宛与几个女使的身影,心中不免恼羞成怒。

    想到?自己方才忍着廉耻与卢宛身旁的女使的复杂打量,委婉含蓄向卢宛表达,如?今她身怀六甲,自己愿意帮她减轻些负担,在摄政王身旁伺候的话,郑柔面上?烫得?厉害。

    她觉得?实在太丢人了。

    尤其?是,在那?般多女使面前,卢宛未曾思索,便直接拒绝了自己。

    虽然她待自己的态度尚算温和,但,郑柔却还是因?着卢宛的拒绝,而对她心生怨恨。

    哪家的主母,在身怀有孕,不能侍候时?,不积极担负起为夫婿纳妾的担子?在郑家,在其?他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中,她所?见到?的,听闻的,都是这样的。

    偏生谢府的这位大夫人,瞧着温柔和气,谁晓得?,竟是一个这般爱吃酸拈醋的悍妇。

    丢人得?无地自容的郑柔,一面抬手擦去?面上?的眼泪,一面恼怒,居心叵测地在心中想,所?有人都不肯帮她,那?她便自己重新想法子。

    垂下眼帘,郑柔掩下眼中的阴沉狠色。

    ……

    回到?玉衡院,让谢璟去?沐浴洗漱,卢宛抱着困得?迷糊的谢璟,将他放在床榻上?。

    今日是谢璟可以留在他们寝间休息的日子,所?以,谢璟虽然犯困,但模样却瞧着欢喜雀跃。

    为盈盈笑着,眼眉弯弯的谢璟掖了掖被角,卢宛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也笑得?柔和。

    抬手,摸了摸身着宽散中衣的谢璟的面颊,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唇畔含笑道?:“璟儿,快睡罢。”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

    璟忽然展开小小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偎在她怀里,抬起眼睛,有些期待望着母亲,眼眸明亮地问道?:“娘亲,爹爹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揉了揉谢璟方才被擦干,柔顺馥郁的墨发,卢宛笑意柔和道?:“你爹爹每日都有好多事要忙,今日许不会过来了,不过,今日他便是过来,也不会抱你离开的。”

    闻言,谢璟有些失落地低垂眉眼,轻轻“哦”了一声。

    旋即便听到?外面传来女使的行礼声,他们方才说起谢行之,谢行之便这般巧合地过来了。

    隔着已经落下的帐幔,谢璟微微坐起身来,对走到?床榻边上?的谢行之笑得?见牙不见眼:“爹爹,您回来了?”

    见谢璟要自己抱,谢行之眸底蕴起些许笑来。

    解去?带着寒意的外裳,见床榻上?,已经沐浴过,身着寝衣的妻子与孩子,谢行之思忖片刻,解衣上?榻。

    眼前的这副场景,谢璟已经期待了好几日。

    躺在谢行之与卢宛中间,看着身旁陪伴着自己的父母,谢璟虽然兴奋雀跃,但到?底睡意沉沉,过了一会子,小手握着谢行之的大掌,便静静睡着了。

    在谢璟睡着之后,谢行之轻手轻脚抱起面前孩子,将他轻轻放到?床榻里侧。

    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颇有深意的灼灼目光,卢宛望了他一眼,有些懒洋洋地转了下.身,笑着轻声嗔道?:“摄政王这算什么?对璟儿言而无信吗?”

    听到?卢宛笑着这般说,谢行之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气息灼热起伏地与她道?:“这不算不守信用。”

    卢宛一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一手挡在谢行之的身前,侧了侧首,想要躲开他。

    却不曾料到?,卢宛方才转过头去?,将她搂在怀里的男人,便已抬手,修长指节捏住她的下颔,教她不得?不转过头来。

    垂首,在卢宛柔软馥郁的嫣唇上?亲吻厮磨着,只?是到?底顾及着他们所?生的孩子渐渐长大,已经不再懵懂不知?事,最?终,谢行之有些拿卢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卢宛面容上?微有些汗湿涔涔,但不过只?是些许细汗。

    她睁开水雾蒙蒙的潋滟眸子,瞧了一眼面前的谢行之,见他平素清冷端方的面庞上?,尽是克制复杂之色,又觉察到?烙人的炙热之物,卢宛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见怀中妻子笑得?眼眉弯弯,有些得?意开怀的模样,谢行之垂首,捉弄似的复又按着她,欺负了几下。

    他的嗓音在她的舌尖缭绕,喑哑含混,带着濡湿水渍声,教人听着心跳耳热:“若非要对璟儿守信,今日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第073章 偏宠

    寿安院。

    垂首敛目, 向谢老夫人曲膝行礼,卢宛道:“见?过婆母。”

    看了一眼卢宛,谢老夫人神色淡淡点了下头,道:“你?有身孕, 不?必多礼, 起来罢。”

    卢宛与谢行之一同坐在?一旁圈椅上, 今日是谢行之休沐的日子, 所以他们二人, 是一同到寿安院来的。

    瞧了瞧与大儿子坐在?一处,面色平静柔软的卢宛, 谢老夫人有些疏淡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心中却微有些冷意。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谢老夫人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忽见?一个?女使走了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姨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女使这般禀报, 想到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郑柔,谢老夫人下意识眉心微皱,想要拒了前来请安的郑柔。

    只是,不?晓得忽又想到什么, 谢老夫人微顿片刻, 若有所思看了卢宛一眼, 最终,却点了下头。

    她眉眼舒展开, 淡淡笑对女使道:“嗯,让她进来罢。”

    想到方才瞧见?的, 卢宛眼角眉梢的娇慵妩媚之色,谢老夫人便觉得郁结于心,心气不?顺。

    她晓得大儿子对郑柔从前没甚意思,但,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日久生情”吗?

    毕竟,见?面总有三分缘。

    更何况……

    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坐在?谢行之身旁的卢宛,谢老夫人心中不?冷不?热地冷哼了一声,想着,便是并?不?会发生什么,用郑柔来膈应她,也是好的。

    心中思绪万千,但面上却仍旧是平静淡漠的神色,待郑柔走进房间,向房中坐着的,谢府的三位主子曲膝行礼后,谢老夫人鲜见?对郑柔态度尚可,慈祥笑问:“柔娘,你?让人带来的是什么?”

    听到谢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这般问,郑柔心中不?由得有些困惑诧异。

    这些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待自己,总是冷冷淡淡的。

    心中虽不?解,但面上神色却流露出?些羞怯来,郑柔莞尔一笑,答道:“是今日清早,柔儿便起来,在?小厨房做的沙参玉竹猪骨汤。”

    说罢,郑柔侧身,瞧了一眼身后提着食盒,侍立着的女使。

    觉察到郑柔落在?身上的目光,女使会意地上前,为?房中坐着的,谢府的三位主子奉上羹汤。

    在?谢老夫人微一点头后,郑柔寻了下首的一个?圈椅,也安静坐下。

    郑柔有一手好厨艺,做的沙参玉竹猪骨汤,清淡鲜甜,沁人心脾。

    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羹汤,谢老夫人放下手中瓷碗,望向郑柔,笑着淡道:“你?有心了。”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郑柔的目光,微不?可察落在?一旁与卢宛坐在?一处的谢行之身上。

    旋即低垂下头,郑柔轻轻摇首,神色似有些赧然道:“老夫人过奖了,柔儿只是想到这几日天干物燥,常常会听到老夫人咳嗽,所以便做了这沙参玉竹猪骨汤,这羹汤润肺滋补,冬日里喝最是相宜。”

    望了一眼有些含羞带怯模样的郑柔,谢老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卢宛。

    却发现卢宛唇畔笑意浅淡,正也将方才喝过几口的羹汤,放在?手边案上。

    见?卢宛平静温和,笑意浅浅的神色,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自己所想看到的气闷与气恼的谢老夫人,心中反倒生出?些气闷气恼来。

    觉察到房间中微有些僵持的氛围,又想到一直以来,谢老夫人待谢府的大夫人,疏离冷淡之情甚至更甚于待自己,郑柔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精光。

    拿起放在?案上的食盒,郑柔站起身来,行至谢老夫人身旁,温顺沉静地为?谢老夫人续上羹汤。

    旋即,她抬步,身姿袅娜,弱柳扶风走到谢行之与卢宛所落座的位置,准备为?两人续汤。

    只是不?晓得为?何,在?将羹汤端给面前的谢行之时,郑柔的手忽地微倾了一下,倏忽之间,温热的羹汤泼在?谢行之衣袖上,沾湿一片。

    方才是女使为?三个?主子盛的羹汤,这种?事,郑柔还是头一回做。

    仿佛只是因为?太过生疏,所以方才会失误至此?,郑柔面上神色微有些怯怯的焦急与愧疚,她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想要为?谢行之擦拭衣袖。

    只是,她方才拿出?帕子,想要触碰面前的男人,谢行之却已不?动声色,避开了她。

    目光冷凝望着面前的女子,谢行之冷淡道:“不?必了。”

    对面前女子的心思,自后花园之后,谢行之早已一清二楚。

    微一思忖,他忽地抬手,将衣袖放在?桌案上,身旁卢宛面前,墨眸中蕴起些许清浅的笑来,望着她,未曾说话。

    反应过来谢行之的意思,原本望着面前的这一切,只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看戏的卢宛,心中有些无奈。

    他不?想收郑柔,为何要拿她做筏子?

    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卢宛对谢行之浅浅一笑,取出?帕子来,细致为?他将被打湿的袖角擦干。

    而望着面前虽从始至终,两人未曾说过只言片语,但却甚有默契,难掩恩爱伉俪的谢行之与卢宛,郑柔僵在?原处片刻,被这般明摆着下面子,面色不?禁有些发白。

    面色微有些苍白,被打击得有些摇摇欲坠的郑柔,觉察到此?时此?刻,谢老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稍带恨铁不?成钢的冰冷目光,心里不?知所起,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她不?晓得该怨这位摄政王的不?解风情,还是该恼,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

    ……

    待面色发白,被当众下面子,被打击得有些失魂落魄的郑柔走后,谢老夫人以卢宛如今身子沉重,需要多休息的理由,让她先行离开。

    不?晓得谢老夫人这回单独留下谢行之,又要说些什么,卢宛

    对这些,也兴致缺缺,并?无甚好奇。

    若同上回一般,什么都?不?曾发生,那便与她无关?。

    若真?的会发生什么,谢行之也同意了谢老夫人的想法?,那她便是拒绝,也是螳臂当车,无用地对抗。

    收回心中思绪,卢宛浅淡笑着,向两人曲膝礼了礼,然后先行离开了寿安院。

    看着卢宛离开的背影,想到她方才温婉柔顺的模样,谢老夫人心情稍霁。

    这个?媳妇,只有这点合她心意,不?管心中作何情绪,但面上从来都?是温柔和气的模样。

    收回落在?卢宛离开身影的目光,谢老夫人望向坐在?一旁的谢行之。

    虽然谢老夫人生病以来,越发有些怵这个?性情冷肃的大儿子,但,想到这回自己的提议,对他心尖尖上的卢宛也有益处,谢老夫人这才定了下心神,有勇气对着大儿子那张冷凝的冰块脸,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听到自己的母亲,所提起的想要将小璟养在?寿安院的话,想到每日陪伴,时时会抱着谢璟的卢宛,谢行之自然不?会同意,谢老夫人提起的这桩事。

    因着璟儿年岁不?大,便将做大哥哥,有弟弟妹妹,卢宛心中,常对他有些愧疚心疼。

    妻子那般如珠似玉地疼爱璟儿,教养璟儿至今,母亲如今却要横刀夺爱,带走妻子用无尽心血培养长大的孩子。

    谢行之想到平日里瞧着坚强,但实际上床帷之间,却显露出?娇怯爱哭性格的妻子,心中泛起些许柔意。

    望向一番话说罢,等待着自己答复,渐渐有些忐忑不?安的母亲,谢行之轻轻摇了下头,道:“母亲,这件事便罢了,宛娘不?会同意的。”

    听到大儿子这般说,话里话外甚是维护卢宛,又想到他方才待郑柔显而易见?漠然的态度,谢老夫人心中,一时之间甚为?心气不?顺。

    瞧瞧,那个?狐媚子是多么御夫有术!竟将自己素来不?近人情,冷如霜雪的大儿子,都?吃得死死的!

    谢老夫人不?是觉察不?到,大儿子因自己今日借郑柔膈应卢宛,而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淡漠。

    但,大儿子平日里待人便是这般性情,如今这样,也教人挑不?出?错来。

    所以,此?时此?刻,谢老夫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地忍耐着心中的气闷与不?愉。

    而在?谢行之离开之后,谢老夫人想到大儿子因为?郑柔,对自己已有些忍无可忍的冷淡态度,心中不?由得愈发气闷。

    连带着郑柔,她亦开始迁怒——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生了一张好相貌,争宠夺爱,竟连卢宛一个?有孕在?身的都?抢不?过。

    越想越觉得来气,谢老夫人看了一眼身旁女使,冷道:“去将郑姑娘叫来。”

    她今日须得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郑柔赶出?谢府去,方才能?出?口闷气,也挽救缓和与大儿子之间的关?系。

    第074章 醋意(二更)

    在得知?谢老夫人叫自己过去?的时候, 不晓得为什么,郑柔的右眼皮,忽地跳得厉害。

    按捺下心中的忐忑不安,郑柔低声吩咐, 让自己的女使快些去?传递消息, 去?请三姑娘谢蕖过来。

    想到早晨, 自己在谢老夫人那里被落的面?子, 郑柔心中虽然惶恐畏惧, 思绪复杂,但深吸口气, 却还是尽量换了若无其事的神情?。

    也?只?能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了。

    走进房中, 郑柔如从前一般,向谢老夫人曲膝行礼,有些怯怯地柔声道:“柔儿见?过老夫人。”

    看了一眼模样温顺的郑柔,想到她做过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 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装得仿佛单纯无害一般,谢老夫人眼中厌恶之色愈重。

    轻声“嗯”了一下,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忽然望着站在面?前的郑柔, 莫名问起一个问题。

    她淡淡问道:“柔娘, 你到谢府来, 有多久了?”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问,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郑柔心中猛地一缩。

    面?上浮现出一抹有些勉强的,温顺的笑意来, 郑柔佯作并不晓得谢老夫人问起这个问题,是何?用意,答道:“回老夫人的话,柔儿到谢府来,已经快要有一个月的功夫了。”

    谢老夫人本便是明知?故问,意有所指,此时听到郑柔这般说,她冷淡笑着微一点头,随口感慨道:“原来都这般久了。”

    对谢老夫人这有所感叹的一番话,郑柔微顿了顿,不晓得该作何?答复。

    张了张口,郑柔抬起眼帘瞧了谢老夫人一眼,正想说些什么。

    却忽见?谢老夫人面?上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意,对自己点头笑道:“你在谢府,确是呆了不短的时间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无缘无故,总在亲戚家中住着,也?的确有些不像话。”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言下之意已甚为明了,心中骤然惶恐不已的郑柔,定了下心神,眼中有眼泪盈眶而出,摇首,神色状似甚是坚韧道:“嫡姐去?世?得早,蕖娘的妆奁不曾有人帮她打点,柔儿留在谢府,并非老夫人所说的无缘无故,而是要处处为蕖娘尽心谋划……”

    谢老夫人闻言,望着面?前大言不惭的郑柔,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真是会?往自己身上揽功,脸大得紧。

    面?上冷淡的笑意愈深,谢老夫人望着郑柔,摇了摇头,道:“柔娘,你这话说得我可有些不爱听,蕖娘到底是谢家女,她的妆奁,自有谢家来帮她操持。她母亲如今虽身怀有孕,但也?并非连这点子事都顾虑不过来,再不济,还有女使婆子们帮衬着。”

    顿了顿,面?上笑意愈淡了几分,谢老夫人凝眸瞧着面?前的郑柔,继续道:“更何?况,你与蕖娘年纪相?仿,也?是个闺阁在室女,便是有心帮她,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谢老夫人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离开谢府,郑柔心中一时恼火,一时焦灼,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

    被谢老夫人这一番道理讲下来,郑柔早已没了拒绝的由头。

    她张了张口,眼中含泪,正想再说些什么挽救,也?是拖延时间,等待谢蕖过来。

    却忽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使,向谢老夫人回禀道:“老夫人,三姑娘过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听到女使这般说,谢老夫人微顿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冰冷如冰棱子一般,落在郑柔身上。

    这个贱人,竟敢将蕖娘当枪使。

    深觉棋差一着,教郑柔传递出消息去?了的谢老夫人,心中怒意沉沉,望着郑柔的目光愈发不善。

    ……

    紧赶慢赶,在谢老夫人要将郑柔赶出谢府之前,谢蕖到底来到了寿安院。

    因着一路上走得太?急,谢蕖平日里苍白憔悴的面?容,泛着些不正常的红晕。

    谢老夫人疼惜谢蕖,怕她会?出什么差错,忙命她不必行礼,坐在一旁休息,然后叫女使为她倒了一盏温热蜜水,让她喝下。

    原本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谢蕖,坐在一旁,慢慢地平复了呼吸。

    想到自己过来是为了给小姨求情?,谢蕖甫一平静下来,便望向谢老夫人,目光恳切地哀求道:“祖母,请您莫要再为难小姨了。”

    今日得知?郑柔身旁的女使到自己院子里,所说的那一番话,加之想到从前谢老夫人对自己的提起的,在郑府打探到的那些消息,谢蕖心中已认定了,自己的祖母还是不可避免受了那些有关小姨的流言蜚语的影响,所以才会?这般不喜欢小姨。

    想到自小到大

    被人欺凌陷害,孤苦无依的小姨,谢蕖心中便觉得有些酸涩。

    在小姨身上,她看到了虽然比小姨幸运许多,但却同?样默默无闻,没有太多亲人喜欢的自己的影子。

    更何?况……

    更何?况,小姨略一打扮,竟那般像她的母亲,仿佛她所想念的那个人,又回来了一般。

    谢蕖心中怅惘伤感,但却下定了决心,要护着郑柔,无论是在谢府,还是她管不到的郑府,都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她。

    望着面?前眼眶微红,但神色却郑重坚定的谢蕖,谢老夫人心中甚是无奈。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三孙女,眼下,正被郑柔那贱蹄子使的障眼法迷了眼。

    如今的谢蕖,待郑柔,既有对母亲怀念的依赖,又有因为郑柔装出来的柔弱,而生出的无穷无尽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谢老夫人头疼地想,恐怕她要让郑柔回郑府,谢蕖只?会?觉得她跟全世?界都要陷害她的这个小姨,谢蕖要保护郑柔的责任感,会?愈发浓重。

    想到这里,深觉骑虎难下的谢老夫人,厌恶冰冷地看着一语不发,正在默默饮泣,仿佛受人欺负的郑柔。

    见?到自己的祖母用那般憎恶的目光瞧着小姨,想到今日祖母要将小姨送回郑府之事,从前答应了谢老夫人,让郑柔住在寿安院的谢蕖,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

    她实在不该,教小姨留在心里有偏见?的祖母这里。

    瞧了一眼身旁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郑柔,谢蕖微一踌躇,有些不想伤了谢老夫人的心。

    但最终,她还是打定了主意,不顾谢老夫人反对,一意孤行带郑柔又住回了自己的院子。

    ……

    玉衡院。

    夜色深深,如墨一般深邃。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只?着宽散寝衣,正在喂坐在面?前,已经沐浴过的谢璟吃核桃牛乳。

    核桃仁微苦,因着是晚上,牛乳中也?未曾放任何?蜜糖,所以,每日晚上,在要照例喝牛乳的时候,谢璟总是磨蹭着,不情?不愿。

    抬手,拿起放在案上的帕子,为谢璟拭了拭唇角,卢宛浅浅一笑,微倾了下.身,在他侧颊上亲了一下,夸奖道:“小璟真乖,都喝完了。”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面?上的郁闷方才减轻了许多。

    女使过来,侍奉谢璟洗漱漱口。

    待到做完这一切,谢璟靠近母亲怀中,往卢宛怀里缩了缩,乖巧安静地坐着,渐渐有些哈欠连天。

    垂眸,望着偎在自己怀里的谢璟,卢宛的手掌,轻轻地在他小小的脊背上慢慢拍着,希望他能快些睡着。

    而谢璟也?确是有些困倦,不过一会?子,便在卢宛温柔的轻拍中,渐渐睡着了。

    瞧着怀中好梦正酣,漂亮香软的孩子,卢宛唇畔微弯,低头,在谢璟额头上亲了一下。

    想到一直这样睡,谢璟会?觉得不舒服,卢宛轻轻抬手,将怀中孩子交给一旁女使,让女使带谢璟下去?休息。

    如今肚子越来越大,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虽然卢宛了无困乏之意,但还是决定上榻去?,慢慢酝酿睡意。

    方才上了榻,落下帐幔,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一只?手抚着隆起的腹部,卢宛侧了下身,隔着落下的朦胧帐幔,望向走到床榻边上,静静坐下的谢行之。

    见?谢璟并不在,想到他黏牙糖的性子,谢行之不由得有些诧异。

    平日里,他过来,都要三令五申许久,谢璟方才不情?不愿被抱走离开。

    不过,这样倒是甚合他的心意。

    卢宛当然猜不到,此时此刻谢行之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觉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一瞬不移的灼灼目光,卢宛想到了什么一般,微有些警惕地将自己蜷缩进锦被中,虽不曾说什么,但防备的言外之意却甚为明显。

    见?她如此,谢行之不禁失笑。

    抬手,修长长指抚了一下卢宛白皙莹润的面?颊,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道:“宛娘若是不愿,本王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听到谢行之微勾唇角,心情?愉悦地这般说,卢宛轻轻“哼”了一声,未曾说话。

    在她这里,他的信用,早已消耗完了,她才不会?轻易相?信面?前这个总是兵不厌诈的男人。

    瞧见?妻子轻哼一声,娇慵懒散的模样,晓得这会?应该去?沐浴的谢行之,不由得贪恋地停顿了下来。

    想要在她唇上吻一下,然后再去?做该做的事情?,谢行之垂首,正待落吻在卢宛柔软嫣唇上。

    卢宛却忽地往后躲了躲,水眸狡黠望了他一眼。

    想到白日里的郑柔,以及这几日听闻到的郑柔与从前郑氏甚为相?像的事,卢宛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微有些挑衅问道:“既然郑家十三姑娘长得那般像从前太?太?,谢世?伯为何?不收下她呢?妾瞧着,那位十三姑娘对这件事可是甘之若饴。”

    听到卢宛这般说,觉察到她话中若有似无的醋意,谢行之墨眸中蕴起清浅的笑意来。

    抚着她的面?颊,他目光柔和?,唇畔含笑道:“促狭鬼。”

    原本也?不是为了使小性子的卢宛,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声音中并无其他情?绪,心中稍定。

    自那日郑柔找上门?来,又得知?她与郑氏生得相?似,卢宛心中便难以避免,有些厌倦。

    一个孙姨娘,便已经让她足够厌烦,同?样的麻烦,她不想再碰到。

    毕竟,没人愿意过烦心的日子,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

    见?谢行之对郑柔真的无意,白日里并非做戏给自己看,一只?藕臂撑在床榻上,半坐起身来,寝衣松散微乱的卢宛盈盈笑着在谢行之侧颊亲了一下,在他要回吻她的时候,狡黠轻盈,意料之中一般迅速复又躺下,将自己用锦被裹得严实。

    乌润潋滟的眸子瞧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笑着催促道:“摄政王快去?沐浴罢,时辰已经不早了,应该休息了。”

    听到卢宛笑盈盈地这般说,神气有些得意的模样,谢行之眸底清浅的笑意愈深。

    为她将耳畔碎发绾好,谢行之摩挲着卢宛下颔细腻白皙的肌肤,吩咐她道:“莫要睡着了,等为夫回来。”

    卢宛笑着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秀致的眉眼恬静柔美:“嗯,妾等摄政王回来。”

    只?是,待谢行之赶着沐浴洗漱过后,回来之时,却发现躺在榻上,蜷在锦被中的女郎,早已在熟睡之中。

    拿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谢行之轻轻上榻,将卢宛抱在怀中,低头,在她恬静睡颜克制亲了一下,轻叹道:“小没良心的。”

    第075章 妆奁

    温暖的日光下澈, 仿佛揉碎了的金子一般,卢宛坐在?秋千上,看盘虬卧龙,光秃秃的梧桐枝干间, 落下的冬日暖阳洒在?谢璟身?上。

    手中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毽子, 谢璟正在?跑来跑去地踢着, 轻盈雀跃的脚步, 仿佛欢快的小珍珠鸟一般。

    如今, 谢璟的毽子已经踢得很好?了。

    卢宛便这般看了一会子,望着额头上隐隐有汗的谢璟, 她有些?无奈笑了笑, 对谢璟招手道:“小璟, 快过来。”

    听到母亲对自?己这般说,谢璟虽正在?兴头上,却还是?听话地跑到卢宛面前,偎到她怀中。

    自?衣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为谢璟擦拭着有些?汗湿的额角, 卢宛唇畔含笑地温声嗔怪道:“瞧你出的这一身?汗,歇会罢。”

    说着,卢宛从谢璟手中拿过他正握着的毽子,递给一旁侍立的女使。

    谢璟眨了下眼睛, 靠在?卢宛怀中, 抬起眼帘来, 望着面前的母亲,张了张口, 正想要说些?什么。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正在?叫他的名字:“小璟。”

    转过头去, 见?来人是?三姐姐谢蕖,谢璟嫩生生的白皙小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有礼貌地对谢蕖摆手笑道:“三姐姐。”

    看到谢蕖身?旁站着的郑柔,谢璟想了下,也对她笑了笑,道:“小姨。”

    谢蕖与郑柔走?到卢宛面前,对卢宛曲膝行礼,在?卢宛让她们二人起身?之后,谢蕖弯身?,将站在?面前的谢璟抱了起来。

    瞧着怀中漂亮俊俏的谢璟,谢蕖莞尔笑着低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亲,打趣他道:“小璟,你是?不是?又变重?了?都变成一个胖娃娃了。”

    听到三姐姐这般说,谢璟想了下,神色认真地摇了下头,一本正经回答道:“三姐姐,不是?的,小璟是?个子长高?

    了,所以变重?,没有长胖,你看……”

    说着,谢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稚气可爱的模样,让谢蕖抱着他,唇畔笑意更深。

    因着年龄差距大,所以平日里,谢蕖格外疼爱谢璟,而在?谢璟看来,这个看起来跟娘亲一般大的三姐姐,待自?己如长辈一般柔和慈爱,所以,他也很喜欢这位三姐姐。

    虽然谢璟年纪小,但却已经能朦朦胧胧地觉察出,谢家的哥哥姐姐们,哪个是?发自?内心?喜欢他,哪个是?为了讨好?父亲母亲,还有因为他是?长房嫡子,而不得不装模作样。

    看着面前眼眉微弯,笑盈盈的三姐姐,谢璟想到了什么,让女使将方才的毽子拿过来,放在?谢蕖手中,模样有些?认真地望着谢蕖,道:“三姐姐,你要好?好?锻炼身?体?,好?好?用膳,病便会好?起来了。”

    谢蕖闻言,拿着谢璟递过来的毽子,心?中微有些?触动,唇畔笑意愈深。

    点了下头,谢蕖复又亲了亲谢璟的面颊,对他盈盈笑道:“晓得了,小璟真乖。”

    而站在?一旁,行礼之后,便始终说不上什么话的郑柔,此时此刻,心?中不由得甚是?阴沉恼火。

    郑柔觉得,面前的这三个人,是?有意在?冷落自?己,故意对她视若无睹,不理不睬。

    尤其是?谢蕖怀中抱着的谢璟,这小孩自?头一回见?到自?己,便疏离冷淡的模样,她还以为这位小公子是?随了他的父亲,性子本便如此,只有在?甚为亲近,如父母,以及谢老夫人面前,方才会活泼些?。

    可今日看来,哪里是?这么回事?

    瞧着被谢蕖抱在?怀中,稚气的,小小的谢璟,见?他同谢蕖说话时,口齿伶俐,活泼可爱,言笑晏晏的模样,又想到他待自?己那样态度一般,郑柔心?中阴沉的怒意,便更甚。

    平日里,她也不曾见?谢蕖与谢璟怎么接触过,这孩子,看来就是?刻意针对她。

    想来,定是?他母亲,在?他耳畔说过些?什么,所以才会耳濡目染至此。

    这般在?心?中恼火想着,郑柔垂下眼帘,掩下眼中阴沉的情绪。

    见?谢璟被谢蕖抱着,笑得眼眉弯弯说起近来认识的字,有些?小小的骄傲得意,卢宛唇畔笑意也不禁愈深。

    抱着谢璟坐在?一旁的月牙凳上,看了坐在?对面秋千上,脚尖漫不经心?点着地面,轻轻摇晃着秋千,神色温柔含笑,瞧着慵懒自?在?的嫡母卢宛一眼,见?她抚着的,隆起的肚子已有些?显怀,谢蕖顿了顿,有些?不想让她为自?己再操心?。

    她正有些?踌躇,却忽听坐在?对面的卢宛开口,问道:“嫁妆都整理在?册了吗?”

    听到卢宛这般问,心中方才犹疑是否该提起这件事的谢蕖,面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来。

    看着面前的卢宛,点了下头,谢蕖答道:“回母亲的话,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便能定下一份嫁妆单子来了。”

    卢宛闻言,不曾说话,只是笑着颔了下首。

    这件事她本来便不曾插手,此时听谢蕖这般说,也只是?偶尔想起来,方才会问。

    母亲与三姐姐所说的,都是?谢璟半知?半解,有些?听不太明?白的话,他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站起身?来,想要继续去踢毽子。

    如今,谢璟能一口气踢十?多个毽子,正是?兴冲冲的时候。

    望着从自?己怀中下来,要去玩的弟弟谢璟,想到已经将嫁妆的事与嫡母说了,谢蕖也站起身?来,牵着谢璟,说要让谢璟教自?己踢毽子。

    谢璟对谢蕖眼眉弯弯地笑了笑,不假思索答应了。

    姐弟二人一同去玩,坐在卢宛对面月牙凳上的,便只剩下了郑柔一个。

    瞧了一眼沉默着一言不发,有些?阴沉沉的郑柔,卢宛虽不喜欢这种性子的人,不过想着她是?谢府如今的客人,姻亲郑家借住的亲戚,大差不差也应该过得去,于是?浅淡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

    方才一直被冷落,此时觉察出卢宛虽温和笑着同自?己说话,但态度却不冷不热的,郑柔心?中恼火更甚。

    想到那日晚上,面前的这位大夫人拒绝自?己那般干脆利落,让自?己觉得颜面扫地,甚是?丢人,如今又对自?己这样敷衍,郑柔心?里的怨恨,又克制不住涌了上来。

    她控制不住地怨恨卢宛,觉得卢宛不会换位思考,太高?高?在?上,太傲慢,但却也晓得,这位大夫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不应该抱有太大希望。

    其实,郑柔心?中,更恨的是?一直在?帮她,与她甚是?亲近的谢蕖。

    只要一想到方才谢蕖对自?己的未曾顾及,只与她的母亲弟弟说话,而冷落了自?己,郑柔心?中便觉得憎恶厌烦。

    她讨厌谢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谢蕖虽然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性子有时格外教人觉得讨厌,有些?不讨喜,但是?她命好?,自?小到大生在?蜜罐子里,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常常顾影自?怜。

    这些?时日以来,与谢蕖来往,郑柔早已经有些?忍无可忍。

    虚伪,假惺惺,在?自?己面前不晓得是?真的无意,还是?故意展示优越感的谢蕖,让郑柔总是?觉得想要作呕。

    今日谢蕖对她的冷落,更是?崩断了郑柔心?中的那根弦。

    与卢宛说了不过片刻功夫的话,心?中阴沉不快的郑柔,便沉默了下去。

    其实,卢宛本来想提议,让郑柔过去,与谢蕖谢璟一起玩。

    但看着她眉心?紧锁,隐有些?莫名气恼,一身?怨气的模样,卢宛想了想,未曾开口。

    而听着身?后不远处,所传来的谢蕖谢璟,还有侍奉的女使们的欢声笑语,郑柔心?中更是?触景生情。

    在?郑家的时候,她总是?受人欺负,哪像谢蕖谢璟一般,不用费心?思盘算谋划什么,不用尔虞我诈设计陷害其他兄弟姐妹什么,便能过得开心?欢喜,无忧无虑。

    老天真是?不公平!

    越想,越觉得恼火不平的郑柔,想到谢蕖给自?己的库房钥匙,想到谢蕖的那些?妆奁,心?中的嫉妒,与对谢蕖的讨厌,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她面色有些?复杂难看,在?心?里想着,要在?谢蕖这里多顺走?些?东西,一则报复谢蕖不食人间烟火的优越感,二则,谢蕖那么多嫁妆,缺了些?什么,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有人发现。

    看着面前神情阴晴不定,一身?遮掩不住愤恨怨气的郑柔,卢宛微皱了下眉,若有所思地思忖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收回落在?郑柔身?上的目光,唇畔含笑望向不远处正在?教谢蕖踢毽子的谢璟姐弟二人身?上,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

    夜幕降临,月初的晚上,不曾掌灯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郑柔坐在?桌案前的绣墩上,一只手撑着额头,阖着眼睛,听只有两人的房间中,自?己的贴身?女使,正有些?战战兢兢地,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

    想到白日里所见?到的,如今虽身?怀有孕,但一颦一蹙,却仍旧美得如仙子一般的那位大夫人,郑柔心?中便觉得挫败。

    她是?因着生得像过世了的嫡姐郑氏,平素在?平常人中也算生得貌美不俗,方才会被祖母郑老太君,力排众议送到谢府来。

    可是?谁能料到,摄政王早已对嫡姐没了什么感情。

    对留在?谢府,郑柔已经知?晓,希望渺茫。

    那位摄政王与太太浓情蜜意,感情深厚,她无法插足其中。

    越想,便越深觉留在?谢府做姨娘无望的郑柔,握着手中谢蕖没心?没肺交给自?己的钥匙,想到她姨娘从前常同她提起的,那句“富贵险中求”的话。

    谢蕖有那般多嫁妆,她只一件两件地拿,未免效率太慢。

    虽然库房中的都是?贵重?东西,但,想到自?己与姨娘从前做的事,如今她甚是?不受郑家待见?与重?视,将来她出阁时,郑家给她的东西,也丰厚不到哪里去。

    没有足够的妆奁,她到了夫婿家中,岂不是?又要过受人轻蔑的日子?

    眼下有这样为自?己“添妆”的机会,为

    ?璍

    何要白白放弃,浪费?

    郑柔承认,她偷窃的贪婪之心?愈发厉害,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

    就当是?伸张正义地报复虚伪的谢蕖,让自?己心?中痛快些?,没有负罪感。

    就当是?老天给了她机会,让她铤而走?险这一回,能换来以后的好?日子。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般想着,郑柔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女使。

    对女使摆了下手,示意她倾身?过来,郑柔在?女使耳畔附耳,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而听到郑柔的这一番话,原本有些?困惑的女使,不由得面色发白。

    女使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主子,想到之前姑娘便暗中拿了谢三姑娘的嫁妆让自?己出去当掉换钱,然后以次充好?,用金箔包着的铜簪代替金簪,已是?十?分胆大妄为,却不料……却不料……

    却不料,姑娘的野心?,如今竟越来越大。

    第076章 慵懒(二更)

    见?面前的女使?面上流露出惊疑不定?, 退缩犹豫的神色来,郑柔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

    但想?到如今在谢家,所能帮自?己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胆小怕事的女使?了, 郑柔敛了敛心中不屑与烦闷, 开解道:“那么多嫁妆, 神不知鬼不觉, 不会被发现的。”

    听到郑柔这般说?, 女使?却好似仍旧有?些?犹疑:“可是……”

    郑柔摆了下手?,打断了女使?的话, 望着她?, 冷了面色, 不容拒绝道:“别可是了,便这样定?了,不听吩咐的话,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明日我便叫人牙子来领走你。”

    女使?闻言,虽仍旧战战兢兢,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恐怕十三姑娘早晚有?一日会被谢府的人发觉。

    但, 想?到无论如何选择, 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女使?不由得眼泪涟涟。

    为了不被卖出去,她?只?能答应了郑柔吩咐的事。

    ……

    白日里跑来跑去的谢璟, 仿佛有?无尽的精力。

    只?是到了晚上,天方才一擦黑, 坐在小椅子上,手?中拿着汤匙,谢璟用着膳,便已?经困得有?些?东倒西?歪。

    从前卢宛便见?过堂叔家的弟弟妹妹,会用膳睡着。

    此时见?谢璟这般,她?还觉得有?些?新奇。

    放下手?中筷子,将谢璟抱在怀中,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卢宛唇畔笑意有?些?无奈。

    垂首,在谢璟额角亲了一下,卢宛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小璟,吃饱了吗?吃饱了娘亲带你去洗漱。”

    谢璟方才用过膳,其实,卢宛并不想?让他这样早便睡下。

    听到母亲这般问,谢璟睡眼蒙眬点了下头,卢宛眼眉弯弯地无奈笑着,自?他手?中接过拿着的汤匙,将他抱了起来。

    待谢璟沐浴洗漱过后,坐在窗畔软榻上,卢宛递给坐在身旁的谢璟几枝腊梅,教他插花。

    手?中拿着一把小剪子,修剪着一枝花枝,卢宛再?抬眸时,却发现谢璟将自?己方才递给他的几枝腊梅,都弯曲成了一个有?些?歪歪扭扭的花环。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面颊,卢宛低头,让笑容明润,眼眉弯弯的谢璟,将手?中拿着的红艳艳的,芳香馥郁的花环戴在发髻上。

    与卢宛不同?,谢璟好似对插花这件需要细致耐心的事,一直兴致寥寥一般。

    为母亲做了一个花环后,谢璟便开始“辣手?摧花”地将花枝上的腊梅,一朵朵摘下来,摆放在桌案上。

    望着被谢璟拆得凌乱的案上的花瓣,见?他低垂着眉眼,有?些?犯困出神的模样,卢宛伸手?,将谢璟抱在怀中,不让他继续摧折花枝。

    抬手?,揉了揉谢璟的面颊,卢宛问道:“璟儿,你困了吗?”

    放下手?中的腊梅枝,谢璟颔了下首,偎在卢宛怀中,瞧着懒洋洋的。

    卢宛眸中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轻轻拍着谢璟的脊背,不晓得过了多久,再?垂下眼帘时,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

    谢行之走进房间,所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一幕。

    身着宽散珍珠白寝衣的妻子,微绾着的松散发髻上,戴着一个有?些?凌乱,但却馥郁芬芳的腊梅花环,衬得她?愈发清纯妩媚,带着艳丽。

    听到谢行之的脚步声,卢宛侧首,瞧了来人一眼。

    将偎在怀中,趴在颈窝的谢璟想?要轻轻放下,然后起身向谢行之行礼,谢行之却已?行至卢宛身畔,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多礼。

    瞧见?谢璟始终靠在卢宛身上,已?经睡着了的模样,想?到今日天色尚早,谢璟便已?睡下,谢行之不禁微一挑眉,望向卢宛。

    卢宛张了张口,轻声解释道:“今日带小璟出去玩了许久,他许是有?些?累。”

    闻言,瞧了一眼面前的卢宛,谢行之展臂,将卢宛怀中抱着的,熟睡着的孩子接过去。

    果然困乏得厉害,被抱过去的谢璟,不曾有?什么反应,仍旧静静睡着。

    抱着谢璟,又将坐在身旁的卢宛也勾抱在怀中,谢行之垂眸,望着面前神色恬静的卢宛,问道:“那宛娘呢,今日可曾觉得疲累?”

    听到谢行之这般问,仿佛想?到了什么,卢宛下意识有?些?警惕望了他一眼,颔首道:“正是,今日带璟儿,妾觉得疲累得紧。”

    见?怀中妻子这般严阵以待的模样,谢行之不由得沉沉低笑了一声。

    大掌轻抚上她虽然月份尚还不算大,但比之从前怀璟儿时,已?甚是显怀的肚子,怜惜地流连片刻,谢行之手?上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地为卢宛揉.捏着她近来总有?些?酸乏的腰肢。

    偎在谢行之怀中,慵懒舒展的卢宛,有?些?意外他手?上的力道,竟格外教她觉得妥帖舒适。

    她?不曾料到,他竟这般会照料侍奉人。

    忽地想?到了什么,卢宛抬眸,有?些?正色望了谢行之一眼。

    第077章 风波(修)

    面上?神情微有些纳罕, 卢宛歪了歪头,正色望着面前的谢行之。

    瞧出她神色中的诧异来,谢行之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唇角微勾道:“怎么?了?”

    卢宛微仰面颊, 抬手, 抚了下谢行之端方如玉的面庞, 面上?流露出一抹浅浅笑意来。

    乌润眼眸望着面前的男人, 卢宛笑着问面前谢行之道:“你真的是?我夫君吗?这般会蛊惑人心?,该不?会是?个妖怪变的罢?”

    听到卢宛眼眉弯弯这般说, 谢行之眸底也不?禁蕴起清浅的笑来。

    将怀中的谢璟交给垂首敛目, 眼观鼻, 鼻观心?侍立在?一旁的侍从,谢行之抱着卢宛,忽然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骤然的失重的感觉,让卢宛轻声惊呼了一下。

    旋即反应过来,她抬起眼眸, 有些无奈与嗔怪望了谢行之一眼,抬手自他胸口前打了一下,问道:“摄政王要带妾到哪里去?”

    垂首,在?面容微绯, 眉眼含.情的卢宛眼眸之间亲了一下, 谢行之不?曾言语, 但抬步所去的地方,却?已经甚为明显。

    瞧了一眼浴间的门, 卢宛抬手攥住抱着自己的男人的衣襟,微有些皱眉地拒绝, 嗔道:“妾已经洗漱过了,摄政王让妾先去休息罢……”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行之凝眸瞧了她一眼,但动作却?未曾停下……

    帐幔掩映,朦朦胧胧地落下。

    娇容绯红的女子,在?听到揽着自己的男人,在?耳畔轻声说的话?之后,面容红得?愈发厉害。

    抬起水汽蒙蒙的眼眸,又羞又恼看了一眼面前的谢行之,卢宛羞怯地颤着声音,磕绊道:“这……这怎么?行呢……”

    她正说着,忽然皱眉,低低惊呼了一声,面上?神色愈发羞愤欲绝。

    在?女郎莹润白皙,红透了的耳垂上?亲了一下,谢行之神色是?

    正人君子的淡然,但喑哑低沉的声音中,却?带着些意味深长:“叫不?叫?”

    觉察到他话?中的一缕威胁之意,卢宛抬眸,瞧了他一眼,含羞带怯环住他的颈背,有些难耐地开口,怯弱道:“求您饶过宛娘罢……”

    她汗湿涔涔,有些招架不?住,被男人故意捉弄得?遍体酥痒,此时此刻,不?痛快极了。

    他总是?这般,以孩子为借口,让她不?上?不?下。

    若他真的在?乎孩子,为何开始时要招惹她,这会子反倒来装正人君子。

    被逼出一身汗的卢宛,仿佛方才?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整个人湿淋淋的,披散的长发落在?光洁如玉的肩头。

    她的贝齿咬着柔软唇瓣,半晌,终于眼泪盈盈地松了口。

    眉心?微皱,眼波流转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卢宛很不?痛快地眼眸含泪道:“呜……谢世伯,饶过宛娘罢……”

    想让他不?要再这般作弄厮磨自己,卢宛世伯,夫君,郎君,胡乱地叫他。

    望着面前面容红透,娇慵妩媚的卢宛,谢行之眸底笑意愈深。

    最后,卢宛气恼地哭着,平生头一回,生气地叫着谢行之的名字,他方才?终于满意一般,在?她耳畔低沉沉笑了一声。

    片刻之后,卢宛一直皱着的眉心?,方才?眉目舒展……

    其实卢宛觉得?,今日的谢行之,仿佛格外有些凶。

    好似狂风大?作中,被抛在?茫茫无际的海浪间的一叶孤舟,无从寻找躲避的地方

    卢宛只能眼眸含泪,寄希望于所攀附的海浪仁慈些,莫要教?她无依无靠。

    但所攀附的海浪,却?因着示弱,而越发汹涌激狂起来。

    无可奈何的卢宛,不?想教?自己太过狼狈,于是?只能默默饮泣着,不?肯再向谢行之开口……

    不?晓得?过了多久,起伏的帐幔,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此番事了,卢宛只觉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疲乏困倦得?只想歇息。

    只是?尚不?曾等到她阖着眼睛,平复起伏不?定的气息,身旁男人已靠近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他身上?炙热的温度,让她的脑海中涌上?许多方才?的情形,卢宛面上?不?禁滚烫了起来。

    好在?她的面容,此时此刻本便是?嫣红一片,所以,倒并不?曾让谢行之瞧出她的那?一抹羞赧至极的异样?来。

    睁开眼眸,水眸潋滟羞怯望了一眼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谢行之,卢宛抬手推了他一下,力道与微哑的嗓音都软绵绵的。

    “已经很晚了,快些休息罢……”

    卢宛觉得?自己困倦疲乏得厉害。

    而此时此刻,面前罪魁祸首的墨眸深处,却?尽是?得?意的清浅笑意。

    卢宛不?晓得如今自己娇容绯红,湿发凌乱的模样?有多么?诱人可口,但谢行之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将她面上?一颦一蹙的神色尽收眼中,却?心?念复又微动。

    此时此刻的卢宛,眼角眉梢间,带着掩藏不?住的娇艳妩媚,仿佛红艳艳的腊梅一般。

    想到今日回来时,所见到的卢宛身着珍珠白寝衣,微绾的发髻上戴着腊梅花环的娇俏模样?,谢行之眸色愈深。

    他正垂眸,望着卢宛仿佛有些出神,却?忽然看到面前的妻子好似被自己这般瞧着,有些警惕一般,正转身要躲开自己。

    此时此刻,实在?困乏得?紧的卢宛,拉过身旁锦被,便要蜷缩起身体来,侧身睡去。

    望着睡在?身旁,神色恬静的女郎,谢行之抬手,将她自身后揽在?怀中,然后垂首,亲了亲她柔顺馥郁的发顶。

    虽然仍旧未曾餍足,但炙热掌心?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心?中却?渐渐平静下去。

    便这般抱着卢宛,不?再有动作的两人,相拥着静静睡去。

    ……

    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

    已经是?深更半夜,但房中的灯盏却?仍旧亮着,郑柔将手中钥匙放在?桌案上?,抬起眼帘来,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女使。

    瞧出女使的惶恐来,郑柔想到之前已经做成了的那?些事,心?中却?无一丝担忧,而是?不?在?乎道:“怕什?么??前两日都不?曾被发现,今日夜深,更不?会被碰到。”

    说着,郑柔侧身,拿过一个包袱来,递给身旁女使。

    听到郑柔这般说,虽然晓得?十三姑娘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胆小的女使,还是?有些畏惧。

    张了下口,女使正想说些什?么?,郑柔却?已经又开始催促:“好了,莫要犹豫了,快些去罢,接应的人,还是?在?府外的老地方。”

    被郑柔这般催促着,女使拿起包袱来,终于点了下头。

    乌浓如墨的夜色里,唯有房门的锁,被钥匙打开时,轻微的“咯噔”声响。

    环顾四周,在?确认没有人经过之后,黑影轻轻推开门,走?进房中,然后将房门关上?。

    不?晓得?过了多久,房门再度被打开,如来时一般关好上?锁,黑影鬼鬼祟祟拿着包袱,走?在?回廊中。

    只是?,方才?走?出几步路去,回廊的拐角处,却?已经走?过来一队提着灯盏的守卫。

    踪迹被无所遁形地照亮,女使心?中一惊,忙丢下手中赃物,想要朝着反方向跑去。

    而回廊的另一边,也有提着灯盏的守卫走?了出来。

    不?晓得?自己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差的女使,一下子面色苍白如纸。

    巡逻的守卫长想到主子身旁的人先前透露的吩咐,又看到面前这个见到他们,便丢下方才?拿在?手上?的包袱,一举一动甚是?可疑的女使,呵斥问道:“什?么?人?”

    被现场抓了原形,人赃俱获的女使,被这一声呵斥,给吓得?面无人色,颤巍巍半晌说不?出什?么?来。

    想到听到的吩咐,以及如今的夜半三更,天色已晚,守卫长对?其他守卫道:“将她绑起来,押回去,找几个婆子,先关起来审问。”

    其实不?必严刑拷打,胆小怯懦的女使,被吓得?魂不?附体,几番盘问下来,便已经将什?么?都交代了。

    很快,后门管着守门事务的两个婆子,以及铤而走?险,在?府外接应着,最后人为财死的当铺掌柜,都被抓了起来。

    婆子手中拿着盘问出来的口供,看着被打开的包袱中,所摆放着的甚多的首饰,玉佩,以及口供中所交代的被偷梁换柱的三姑娘的妆奁,在?寿安院老太太那?里偷窃的官窑瓷器,花瓶,以及画卷,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些与太太之前所预料的,果然分毫不?差。

    这位郑家十三姑娘,真是?被放进米仓的硕鼠,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而此时此刻,不?同于已经掌握证据的婆子这边,尘埃落定的平静,在?房间中久等女使不?回来的郑柔,忐忑不?安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但是?,想到从前她已经做过这件事很多回,因着谢蕖对?她的信任,所以并不?曾败露。

    郑柔控制不?住心?中畏惧与烦躁,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宽慰开解着自己,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或许,只是?路上?出了一些差错,所以女使才?会耽误了时间。

    她难以睡下,畏惧不?安地在?房间中走?着,直到天光拂晓,露出鱼肚白,已经是?清晨时分。

    有人安宁祥和,一夜好眠无梦,有人惊忧畏惧,做贼心?虚,但一晚,便终于这样?过去了,黎明最后的平静无波后,是?即将来临的风波乍起……

    第078章 喜欢

    谢蕖走进房中时, 还有?些恍惚与难以相信。

    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柔,与放在一旁案上的那些赃物,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她却仍旧有?些不?能置信, 自己的这个小姨, 竟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想到自己从前曾同郑柔说过, 在自己出阁, 她要回郑府时, 会送给她一份厚礼,谢蕖心中便觉得伤痛黯然。

    郑柔对她的不?信任是明?摆着的, 可是谢蕖不?晓得为什?么会这般。

    明?明?这段时日以来, 各方各面, 谢蕖都觉得自己所?做的已经甚是尽善尽美?了。

    望着跪在地上的郑柔

    ,不?知不?觉间,谢蕖泪盈于?睫。

    她实在太伤心,自己一片真心错付,实在不?明?白, 郑柔为何会对她如?此猜忌,在自己说了会帮她,她竟还这样。

    瞧着面前的郑柔,谢蕖失望摇首, 声音中带着哽咽, 问道:“你……你为何要这般待我?我自以为待你不?薄的……”

    听到谢蕖近乎喃喃自语地, 语气迷茫痛苦地这般问,郑柔却仿佛被点燃了心中压抑已久的爆竹一般, 开口时声音变得甚是尖利。

    她忽地抬起面容来,目光中尽是仇恨与憎恶地望着站在身旁的谢蕖, 鄙夷地冷嗤了一声。

    想到自己那个伪善的,嘴脸高高在上的嫡母,也就是面前谢蕖的亲外祖母,如?今事情败露,郑柔控制不?住地对谢蕖口出恶言,发泄心里按捺多年,无穷无尽的怨气与怒气。

    郑柔冷笑?地看着谢蕖,不?留情面地讽刺道:“还能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恨你啊!”

    说着,瞧见?面前本便弱不?禁风,面色微有?些憔悴发白的谢蕖,听完自己的这一番话后,变得更加摇摇欲坠,郑柔心里快意更甚。

    她不?屑瞥了谢蕖一眼?,怎么痛快怎么说:“像你这般虚伪,假惺惺,喜欢在旁人面前展示优越感的人,若非你是谢家的三姑娘,你以为谁会众星拱月地簇拥,巴结你?别?做梦了,你不?过是个叫人作呕的,别?扭的伪君子!”

    听到郑柔这一番倒打一耙,白眼?狼的话,谢蕖身旁的女使,不?由得愤怒起来。

    谢蕖怔愣在原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

    女使见?自家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为谢蕖觉得不?值当的同时,忍不?住横眉冷对,呵斥郑柔道:“姨小姐,最?虚伪的人难道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吗?若你不?喜欢我们三姑娘,为何老夫人要让你回郑府时,你要让人在三姑娘面前苦苦哀求着想要留下?这会子说讨厌我们三姑娘,当初拿好处的时候却不?见?你手软。”

    被女使这一番话拆穿了的郑柔,不?由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恨恨咬牙,却说不?出什?么来。

    而谢蕖看着跪在地上,待自己的神情鄙夷怨恨的郑柔,想到自己之前见?到她时的第一印象,心中伤痛难过,觉得被背叛之后,也不?禁生出怒意来。

    瞧着面前的郑柔,想到这个人从前的时候,不?动声色奉承讨好自己是何种?做派,如?今又是这面目可憎的模样,谢蕖失望难过的同时,心中不?由得骂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小家子气的东西?。

    她既然已经说过,要为郑柔备一份厚重的礼物,要最?大可能帮郑柔,便是真心实意的。

    看了一眼?放在案上的那些被郑柔偷窃的赃物,谢蕖心中伤心的同时,又有?些好笑?,郑柔的眼?皮子,真是够浅的。

    为了这么点东西?,便这般同她说话,奔着撕破脸去一般,真是太可笑?了。

    望着郑柔摇了摇头,谢蕖用帕子慢慢擦干面上的眼?泪,神色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心中仍旧有?些对郑柔的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竟敢欺骗她的女子的厌恶。

    虽然来之前,谢蕖便已经听说郑柔偷窃东西?,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但,那时候的谢蕖,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为郑柔想着借口,或许,她只是缺钱但不?好意思提起,或者有?其他的苦衷。

    此时此刻,谢蕖还是觉得郑柔做了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这副丑态百出,两面派的嘴脸,让她觉得厌烦恶心。

    她的东西?,她可以给郑柔许多,让她不?用再在困窘中挣扎。

    但郑柔不?能偷,不?能觉得她做这一切,是好骗的冤大头,是理所?应当的。

    目光定定垂眸,看着郑柔,谢蕖摇头道:“真是升米恩,斗米仇,若有?一回再重来的机会,你以为我会再理会你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除了会阿谀奉承,再没旁的优点的小人吗?”

    听到谢蕖这般贬低自己,郑柔张了张口,正想愤愤辩驳些什?么,却忽然听到房间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与几道脚步声。

    在听清房外的声音的主人是谁后,郑柔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甚是难堪。

    面色有?些发白,想到自己在谢府的所作所为,以及给郑家丢的人,方才冷嘲热讽谢蕖的郑柔,心中被畏惧所?笼罩。

    下意识地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从前总是待自己甚是柔和的外侄女谢蕖,却见?她冷漠地看着自己。

    心中懊悔方才不该贪图一时口舌之快,而将话说得那么绝的郑柔,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房门被女使自外面推开,恭敬地垂首站在两旁,为主子们让路。

    卢宛与郑夫人走进房中,所?看到的,便是正在对峙的谢蕖与郑柔。

    看到方才谢蕖来之前,被谢府的婆子审问过,各种?证据皆在,已经赖不?过去的郑柔,郑夫人心中觉得实在丢人。

    她目光复杂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郑柔,想着这个小贱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这样又蠢又毒,如?今做出如?此丢人现眼?,得罪谢家的事来。

    真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随了她那个下贱的姨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觉察到自己嫡母落在身上带着刺的寒冷目光,郑柔心中愈发觉得战战兢兢,但面上却仍旧做出不?在乎,不?屑一顾的模样来。

    郑柔晓得,为了郑家的名誉,郑夫人不?会,也不?能真的能将她怎么样。

    不?过是偷窃的罪名,她还敢动私刑,打死她不?成?

    她有?姨娘,有?再过几年便可以被举荐,入朝为官的弟弟,便是郑夫人真的敢对她做什?么,也有?为她申冤的人。

    他们定是不?敢对她如?何的!

    这样在心中想着,郑柔自我安慰着,不?让自己继续发抖。

    只是,身体却控制不?住一般,抖若筛糠。

    房间中一室静寂,仿佛落针可闻。

    在落座之后,郑夫人有?些坐立不?安看了一眼?坐在上首圈椅上的卢宛,欲言又止地踌躇片刻。

    半晌之后,郑夫人还是眉心紧锁,忧心迟疑地看着卢宛,赔礼道:“谢太太,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待将这个孽女带回去之后,郑府定会重罚于?她,绝不?姑息,蕖娘被当掉的妆奁,郑家也会一一找寻,赎回来。”

    说罢,郑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有?些失魂落魄的郑柔。

    望着郑柔那张与自己过世的女儿郑琴甚为相像的面容,想到自己的婆母不?惜与自己闹得僵持,也要将这个小贱人送到谢府来,打的是替代,抹杀她的琴儿曾经存在的主意,郑夫人便恨得牙痒痒。

    郑柔同样是郑老太君的亲孙女,郑老太君可以对郑柔从前所?做的那些蠢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郑夫人眼?中,对郑柔,却是揉不?下沙子的。

    郑柔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

    侧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卢宛,见?到这位女儿过世后,谢府长?房又新进门的太太,想到如?今她在谢府,是怎么受从前女婿,那位冷心冷情的摄政王的专房盛宠,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下谢府长?房嫡子,如?今更是又身怀有?孕,怀的还是双生子……

    郑夫人想着想着,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女儿郑琴,心里有?无数苦水翻涌。

    从前,她也曾在京城贵妇人间的宴会上,见?过被卢夫人带着,小小年纪,便生得清艳貌美?,仙姿玉色的卢家姑娘,见?过她不?过大人膝盖高,小小的一个小丫头,梳着双环髻的模样。

    那么貌美?沉静,又性格温婉的小丫头,没人会不?喜欢,后来听闻卢家为她定下谢家二?房的婚约,因着琴儿的这一层关系,郑夫人心中将她看作一个孙辈的小丫头,愈发觉得喜欢。

    却不?料……

    却不?料,从前那个招人心疼怜爱的小丫头,如?今,却成了她女儿夫婿的继室……

    郑夫人心绪有?些酸涩复杂,但却也晓得,自己心中难以排解的情绪,与这个年少貌美?的女郎无关,更不?能表现出来。

    第079章

    亲情(二更)(修)

    而听到方才郑夫人所说?的那?些话, 虽然在心中一直安慰着自己,但此时此刻,想到以后,郑柔的面色还是不由得愈发苍白。

    与卢宛便?这般又说?了一会子话, 又与一两个月不曾见过的外孙女谢蕖寒暄了几句, 有许多事情?还要料理的郑夫人, 便?起身告辞了。

    在离开之前, 厌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 面色发白的郑柔,想到这回终于有机会收拾这个小贱人, 郑夫人虽然心中还是有些酸涩伤感, 但却被冷怒冲淡了几分。

    望着跪在地上, 神思不属的郑柔,郑夫人目光冰冷道:“将十三姑娘带回去。”

    听到郑夫人这般吩咐,跟来的郑家的女使婆子,都上前,拖拽起有些失魂落魄瘫软在地上的郑柔。

    此时此刻, 瞧见这般狼狈的郑柔,谢蕖的心中,虽觉得有些不落忍,但她却始终沉默着, 面色冷淡, 静静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从始至终, 谢蕖不曾再说?什么。

    因?为她晓得,人生?各有命, 郑柔回去后或许会受责罚,但也跟她没?关?系了。

    别人有自己没?有, 所以心中嫉妒不平,这是常见的人之常情?,但却不应该是做坏事的借口。

    待送走了郑夫人与郑柔主仆一行人,卢宛也准备回玉衡院。

    只?是卢宛浅浅笑着,对正在向自己行礼的谢蕖颔了下首,将要离开的时候,却忽见谢蕖抬起眼眸来,瞧着自己,问道:“母亲,您今日有事吗?若无事,蕖娘可以到玉衡院去坐坐吗?”

    听到谢蕖这般问,清透眼眸中有期冀之色,卢宛想了一下,笑着点了下头,应道:“无事,你既然想去,便?随我来罢。”

    走在去玉衡院的回廊中,谢蕖悄悄侧眸,看了一眼身旁因?身怀有孕,而慢慢走着的卢宛。

    其?实,她也不晓得为何,方才会开口,说?自己想要到玉衡院去。

    或许是因?为想要去看看幼弟谢璟。

    又或许,这会子她方才受了信赖的亲人的背叛,外祖母从前疼爱阿娘,疼爱与阿娘一般熠熠生?辉的长姐,但与性子默默无闻,害得阿娘缠绵病榻的她,从来都是关?系平淡如水。

    谢蕖以为自己受亲人冷落,已经是习以为常,但今日小姨郑柔对她所说?的那?一番仇视的话,以及外祖母一如从前对自己有些冷落的态度,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她心中有些怅惘。

    她平素便?是个有些多愁善感的人。

    悄悄看着身旁的卢宛,想到这位继母与她所生?的,自己同父异母的幼弟谢璟,如今竟可以算得上是谢府对她甚为不错的人之二,在她觉得心中陷入酸涩痛苦的水潭的时候,可以伸手去抓的救命稻草,谢蕖愈发觉得自己此生?,过得有些太没?意思了。

    虽然她锦衣玉食,珠玉珍宝这些物?质上的东西?都不缺,但,若能教她选择,她宁愿选清贫的生?活,但有康健的身体,疼爱自己的亲人。

    想到这里,谢蕖的眼睛忽然酸涩得厉害,她偷眼瞧着身旁的卢宛,看着她缓缓走着,手掌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想到无论自己如何想要亲近她,亲近幼弟谢璟,但终究,自己还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父亲那?般宠爱继母,疼爱继母生?的幼弟谢璟,想来将来她腹中两个孩子出生?后,也会是被千宠万爱,视若珍宝地养大?罢。

    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在哪里,从来都是局外人罢了。

    想到自己因?为先天不足,而体弱多病的身体,谢蕖心中挫败地想着,虽然自己与身旁的这位年少的继母年龄相仿,但,恐怕自己将来出阁,于子嗣上,也不会如她一般接踵而至,轻而易举。

    仿佛……她是难以得到亲人与亲情?的,无论是长辈那?里,还是将来的孩子。

    越想越觉得心中低落的谢蕖,灰心丧意地走着,身旁笼罩的颓废的低气压愈重。

    觉察到身旁谢蕖的异样,卢宛侧首,正温和纳罕地望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

    却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正在唤她们二人:“太太,三姑娘。”

    晓得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卢宛微不可察轻皱了下眉,顿了下脚步,转身,神色淡淡看向来人。

    而此时此刻,同样看着面前卢宛的孙姨娘,瞧着这位年少的主母面色平静望着自己,那?张如今虽有孕,但却只?添明润柔美,而不见半分憔悴倦怠的白皙面容,眼底有一抹晦暗不明的暗色划过。

    想到方才所听到的,郑家的那位姨小姐已经被郑家的夫人带了回去,走的时候甚为狼狈的消息,孙姨娘心中不由得嗤笑,看着一副玲珑莹润,纯洁无瑕的玉人模样,谁晓得,却有这般厉害的手段。

    郑家的那?位姨小姐在府中一月有余,摄政王却仍旧日日宿在这狐媚子的玉衡院,摆明了对郑家的姨小姐并无兴致。

    原本,孙姨娘还想出谋划策,让郑家的姨小姐聊胜于无地时不时膈应卢宛一番,可谁知,如今那位姨小姐却被卢宛手段利落地给送走了,孙姨娘心中自是甚为不痛快。

    笑望着面前的卢宛,孙姨娘敛了敛眼中的情?绪,心里却不屑想着,这小狐狸精整日里装得混不在意受不受宠一般,身旁真有了威胁,还不是一样要使手段争风吃醋。

    只?要一想到卢宛手中的掌家权,还有她所受的孕期也不曾停止的独宠,孙姨娘心中便?觉得烦躁得厉害。

    此时此刻,想到自己费了许多心思,方才拉拢过来的盟友郑柔被赶出了谢府,孙姨娘更是烦闷不快。

    看着面前的卢宛,曲膝向她礼了礼之后,孙姨娘按捺着心中一团乱麻一般复杂的情?绪,忽地笑了一下。

    眼波流转望着面前的卢宛与谢蕖二人,孙姨娘以帕掩口,轻笑着问道:“太太与三姑娘怎么在一起?这是打哪来?”

    想到小姨郑柔所做的那?些丢人现?眼的事,谢蕖下意识不想让孙姨娘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卢宛开口之前,谢蕖忽略了孙姨娘的具体问题,有些答非所问地随意糊弄,笑着答道:“我想到玉衡院去坐坐,便?随太太一同过去了。”

    闻言,见谢蕖虽笑盈盈的,但对自己却显而易见疏远隐瞒的态度,孙姨娘心中不禁冷哼一声:也是个见风使舵,惯会巴结人的。

    只?是心中虽这样想,但面上却不显,孙姨娘听到谢蕖这般说?,仿佛不曾觉察到谢蕖在躲闪问题似的,轻笑着点了下头,笑道:“原是如此。”

    顿了顿,似忽然想起这桩事来一般,孙姨娘看着面前的谢蕖,面上笑意深深,但那?抹笑容,却流露出来几分恶意。

    孙姨娘神色故作诧异,笑着问面前谢蕖道:“妾身听说?,姨小姐方才已经离开咱们府中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姨小姐怎么走了呢?”

    说?着,孙姨娘带着笑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卢宛与谢蕖,尤其?落在谢蕖身上。

    只?要一想到原本是要做妾室膈应卢宛的郑柔,先是不受摄政王与谢老夫人待见,只?能以帮谢蕖打点妆奁留在谢府,本来还能在谢府呆几个月,这几个月,一切还皆有可能,但如今,郑柔人却已经被赶了出去,孙姨娘心里便?觉得憋闷得慌。

    这个狐媚子,怎么总是这般顺风顺水,如意顺遂?

    而自己所谋划的,对付她的,却事事难成。

    越想越烦,孙姨娘不禁看向卢宛身旁的谢蕖,意有所指,若有似无地挑拨道:“三姑娘,真不是妾身说?你,你怎么能这般亲疏不分呢。”

    说?着,目光有些惋惜地看着谢蕖,孙姨娘轻轻叹息道:“姨小姐毕竟是三姑娘你的亲姨母,血脉亲情?,这是不相干的人比不了的,天底下,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第080章 用膳

    听到孙姨娘这?明摆着挑拨离间的话, 谢蕖勾了下?唇角,虽还在?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晓得面前这?个贱人是要拿自己?做筏子,当枪使, 膈应身旁的继母, 谢蕖笑望着孙姨娘, 有些冷淡道?:“这?些既与姨娘无?关, 便不劳烦姨娘操心?了。”

    微顿了下?, 见孙姨娘面色有些难看望着

    自己?,皱着眉, 开口?仿佛又要说些什么, 谢蕖此时心?中甚是烦闷, 孙姨娘算是撞她的枪.口?上了。

    谢蕖神色微有些冷地笑道?:“谢家与郑家的事,姨娘为何?要这?般上心??可真是奇怪,按理说,姨娘那般的出身,应该也明白不了世?家大族如何?来往罢?”

    在?孙姨娘抿唇, 愈发难看的面色中,谢蕖望着她微冷笑着,继续道?:“姨娘有这?闲工夫,不如去操心?操心?五妹妹, 还有自己?娘家。”

    见平日里?虽然有些淡漠倨傲, 但却沉默寡言的谢蕖, 这?会子跟吃了枪.药一般刻薄,孙姨娘哑口?无?言, 心?中却甚是恼火的同时,不由得若有所思。

    瞧谢蕖这?副一腔怒气, 见人就?呛的模样,想来,郑柔离开谢府,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在?心?中想着,只是到底听到谢蕖竟这?般同自己?说话,明摆着跟自己?闹翻,撕破了脸,孙姨娘心?中恼火更甚。

    当她听不出来,谢蕖这?指桑骂槐的一番话,是在?讥讽她,女儿谢芊如今与自己?离心?,自己?娘家官阶低,只是小官。

    越想便越发觉得心?中愠怒,孙姨娘掩于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但却眼底有些冰凉地看着面前的谢蕖,为自己?找台阶地笑道?:“平日里?妾身竟未曾看出来,三姑娘是这?般口?齿伶俐的人,不过是随口?话几句家常,三姑娘何?必这?般质问妾身。”

    听到孙姨娘言笑晏晏地这?般说,假惺惺的模样,谢蕖不想与她虚与委蛇,心?中冷嗤一声,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方才一直静静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卢宛,此时此刻,开口?与孙姨娘说了几句话,便带谢蕖离开了。

    她本?便厌恶孙姨娘,谢蕖落孙姨娘的面子,让孙姨娘怒却不敢言,卢宛自然不会帮她解围。

    在?卢宛与谢蕖离开之后,瞧见她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孙姨娘方才不再掩盖难看的面色。

    想到谢蕖对自己?毫不客气的无?礼,以?及卢宛对自己?的漠然冷眼,孙姨娘冷嗤一声,气恼地一挥袖角,也带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的几个女使离开。

    ……

    带谢蕖来到玉衡院,她们方才走进房中,便见已经听到脚步声的谢璟,眼眉弯弯地笑着,自坐着的月牙凳上由女使抱下?来,然后向她们小跑过来。

    在?向卢宛与谢蕖笼着袍袖,行礼之后,谢璟眼眸亮晶晶地仰着面颊,看着面前的谢蕖,抬手抱住她,雀跃笑道?:“三姐姐!”

    莞尔笑着弯身,将?谢璟抱起来,走到方才谢璟在?的桌案前,见案上所放着的,是一沓写完了的宣纸,谢蕖看着宣纸上的飘逸但写得认真的字体,不由得有些吃惊。

    侧眸,瞧了一眼身旁的卢宛,谢蕖问道?:“太太,这?些都是五弟弟写的吗?五弟弟真是天资聪颖,卓尔不凡。”

    看出谢蕖眼睛中惊讶的神色,卢宛笑着点了下?头,摸了摸她怀中神色有些小小的得意的谢璟的面颊,答道?:“这?些都是璟儿写的,他已经习字快有半年了,蕖娘你莫要这?般夸他,小心?这?小东西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听到卢宛唇畔含笑,宠溺慈爱地这?般说,谢璟与谢蕖,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方才卢宛离开玉衡院,谢璟用完早膳,便坐在?桌案前写字,如今已经有一会子了。

    不想让谢璟继续再写下?去,忧心?他会伤了眼睛,卢宛让女使去拿了这?些时日以?来,谢璟最喜欢的毽子来,准备带谢璟与谢蕖到院子里?去活动一番筋骨。

    想到谢蕖平日里?总是苍白憔悴的面色,还有病殃殃的模样,卢宛虽然晓得她是长年累月地用药,大概也只能这?样了的,但,多动一动,对身体总是有益无?害的。

    毕竟,谢蕖是快要嫁为人妇的女郎了,出阁后,跟在?家做姑娘,到底有许多不同。

    陈家不敢明着怠慢谢蕖,但就?怕他们暗地里?有意见,对谢蕖暗中使绊子。

    想到自己?刚嫁到谢府来,所遇到的烦乱的糟心?事,幸好谢家长房与二房早已分家,她碰不到妯娌,不然,卢宛觉得自己?当初,恐怕更是焦头烂额,处处自顾不暇。

    拉着谢蕖的袖角,谢璟带他的三姐姐,在?院子里?踢毽子。

    因?为平日里?总是被卢宛带着出去玩,在?玉衡院院子里?,后花园跑来跑去,精力充沛旺盛,所以?,谢璟的毽子已经踢得甚是不错了。

    而谢蕖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这会子反倒要小小的谢璟,来教导她。

    不过一会,谢蕖便因为不怎么活动,身体有些不协调,而额头上尽是汗湿。

    卢宛看到谢蕖这?般模样,想了一下?,准备再过一时半刻,便让她过来,跟自己?坐在?小亭中安静地坐着,晒太阳说说话便罢了。

    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与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卢宛都晓得,谢蕖身体不好不是一日两日了,若她自己?以?后上心?些,这?些都可以?慢慢来,不用急在?这?一时,适度活动一下?就?可以?停下?。

    将?这?个弱不禁风的娇弱小姐累出什么好歹来,卢宛不想担这?个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责任。

    笑着出声,让谢蕖与谢璟姐弟二人回到小亭来,卢宛抬手,为他们两个斟了两盏温茶,放在?两人手边。

    谢璟喝了茶,黏黏糊糊,像块黏牙糖一般,让母亲将?自己?抱在?怀里?。

    卢宛浅浅笑着,将?小小的谢璟抱了起来,揽在?臂弯中,抬起手来,用帕子擦了擦他微有些汗湿的额头。

    见谢璟伸手要解外裳,卢宛怕他受凉生病,握住他的手,唇畔含笑,转移注意地亲了亲他的面颊,问道?:“还渴吗?娘再给小璟倒一盏茶水好不好?”

    闻言,谢璟想了一下?,笑得眼眉弯弯地点了点头。

    看着怀中孩子明眸善睐,天真稚气的模样,卢宛面上温柔含笑的笑意也愈深。

    她抬手,复又为谢璟斟了一盏茶。

    而坐在?一旁的谢蕖,则看着面前温柔慈爱的卢宛,与她怀中撒娇的可爱的五弟弟,面上虽也在?笑,但心?中,却有些伤感?黯然。

    五弟弟真是幸运,能有性情温柔,身体康健的母亲,这?般疼爱他;父亲也因?为宠爱他的母亲,还有他长房嫡长子的身份,对他那般看重在?意,疼爱有加。

    太太也是有福气的人,成亲前是教人可望不可及,名动京城,教京中贵女无?不艳羡的高门美人,嫁到他们家之后,又与父亲恩爱伉俪,得子顺利,仿佛有的人,一生都不会有波折一般,风生水起,顺风顺水。

    越想,谢蕖便越觉得心?中酸涩得厉害。

    但她也晓得,自己?不应该总是悲春伤秋,孤影自伤,羡慕旁人,应该振作些。

    此时此刻,卢宛自然不晓得谢蕖心?中在?想什么。

    见她垂眸喝茶,沉默着一语不发的模样,想到这?会子已经是中午,卢宛笑了笑,抱着怀里?的谢璟,望着谢蕖温声道?:“蕖儿,快要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你今日留在?玉衡院用膳罢。”

    听到卢宛声音温和?含笑地这?般说,谢蕖回过神来,抬起眼帘望了面前女子一眼,收敛起心?中酸涩复杂的情绪,点头笑着答应了。

    谢璟如今在?长个子,上午又习字,踢毽子,一时半刻不曾闲着,所以?,午膳的时候,他吃相斯文却又大快朵颐,胃口?甚好的模样。

    看着风卷残云,吃得齿颊留香的谢璟,谢蕖觉得,自己?的胃口?,仿佛也变好了些。

    心?中自早晨便笼罩的烦闷难过,也消退了许多。

    见对今日小厨房做的红烧小排最感?兴趣,埋头几乎只吃这?个的谢璟,想到平日里?他便总是这?般,认准一个的挑食,卢宛不由得有些无?奈。

    思忖片刻,卢宛夹了一筷子谢璟不曾动过的清蒸鲈鱼,唇角微弯道?:“小璟尝尝这?个,也很好吃的。”

    将?吃完的骨头吐在?骨碟,看着母亲夹在?自己?碗里?的鲈鱼,虽然谢璟有些小小的抗拒与不愿意,但却还是点头“嗯”了一下?,然后将?碗中鲈鱼吃了。

    他虽然会挑自己?喜欢的一直吃,但也不是偏食很厉害的孩子,所以?长得是小孩子正好的不胖不瘦,白皙幼嫩的面颊微带着些可爱的婴儿肥。

    见谢璟乖乖低头,用了碗中鲈鱼,卢宛想了想,又为他夹了两筷子白灼菜心?,放在?他

    的碗中。

    不曾料到母亲会变本?加厉的谢璟:“……”

    瞧着谢璟复又抬起面颊来,有些委屈地,抗议地看着自己?,卢宛笑得眼眉弯弯,却仿佛看到他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心?情甚好一般。

    抬手揉了下?谢璟柔软的面颊,卢宛笑着安慰面前这?个略微有些生气的孩子道?:“也要多吃青菜,小璟才会长得高,身体好。”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想了一下?,然后盈盈笑着,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吃着碗中的饭菜。

    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谢蕖心?中方才按捺下?去的酸涩,复又翻滚起来。

    她有些黯然,后悔自己?为何?要留在?玉衡院用午膳,她忍不住想,无?论?在?哪里?,她应该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从来都是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见谢璟复又埋头吃得香甜,卢宛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谢蕖,让女使为她盛了一碗冬笋猪骨汤,放在?手边。

    谢蕖难过的心?里?,虽然仍旧有些酸涩,但却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