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请太宗亲育一只小鸡崽。
外头簌簌小雪不知不觉落了一地, 像是撒上层叠的盐粒子;
立政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李世民给妻女剥着花生、榛栗、烤红薯,手底下忙活不过来, 甫一抬眸, 才瞧见城阳牵着新城也过来了,背后还坠着高出半头的李治,都眼巴巴瞧着他手底下的吃食。
李二陛下笑骂:“一帮馋嘴的狸奴!雉奴过来, 帮阿耶给你阿娘和妹妹们剥皮。”
李治没混到同等待遇,瞧着还有几分委屈。
李世民摇摇头, 正欲说说这个小儿子, 却被一旁的兕子抢先发言。
“雉奴, 都快十三岁了, 还这么爱撒娇可不行呀。人家秦二郎在你这年纪已经去陇右参军了, 你还在为跟姊妹争一口吃的委屈, 阿耶阿娘不愁,我都替你愁。”
李治被兕子说的闹了个大红脸, 憋了半晌, 气愤道:“你干嘛老提秦二郎……”
李二陛下满脸紧张,连连点头附和:“是啊, 怎么总夸秦家这二小子, 跟阿耶说说。”
兕子无辜眨眨眼:“秦善道从高昌带了好多能工巧匠回来, 给庄子上帮了大忙;又帮城阳搞了房遗爱和杜荷那两个坏东西……的确是个还不错的人啊。”
“再说了, 我只跟老魏、老房他们这帮小老头儿熟, 也不认识几个同龄的郎君。”
李二陛下:“……”
那还不是你非要自抬辈分,成日跟朕的重臣们混在一处,没大没小。
长孙皇后闻言,掩唇笑着附耳低语:“陛下安心, 兕子怕是还没开窍呢。”
李世民的确舒了一口气。
秦家二小子是不错,可他的兕子还单纯得紧,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不急,不急。
一家人嘻哈笑闹间,将风炉上烤着的小食都吃了个干净,这才各自散去就寝。
兕子早就困得打哈欠了,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提醒。
【叮。】
【养殖长白猪任务已完成,获得五百点生命值积分。】
【长白猪附加任务已完成,额外获得八千点生命值积分。】
【宿主当前积分:10800点。请问是否选择进行赠予,或延续自身寿元?】
小女娘困得两个眼皮都打架了,还得强打精神,迷迷瞪瞪倒在榻上算起来。
贞观十二年的初秋,她才给阿娘和自己续了五年寿元,随后又分两次给秦琼续了五年寿命。算下来,她们都只剩两年半的时间了。
这点时日,现如今都不够兕子看的。
小女娘撅着屁股侧头趴睡着,口中嘟囔道:“反正有这么多积分,就一次给阿娘、老秦加满,省得还得费心。”
【……叮。】
【四千点生命值积分已赠予文德皇后,延寿12000天,文德皇后当前剩余寿元:三十六年整。(已达上限)】
【两千点生命值积分已赠予秦琼,延寿6000天,秦琼当前剩余寿元:十九年半。(已达上限)】
听到这句熟悉又冰冷的“已达上限”,小女娘顿时一骨碌爬起来,瞌睡虫全都吓跑了。
阿娘今年正正好四十岁,剩余三十六年,也就是说……七十六岁寿终吗?
兕子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是有些贪心的小人。
即便,在那个已逝的平行世界里,她的阿娘早早陨落在贞观十年,停驻在了三十六岁那一年。
可她依然贪婪的,想要阿娘长命百岁,安康无忧。
寝殿内透着几分叫人压抑的沉默。
松萝听到响动,碎步赶进来,就瞧见兕子呆呆抱腿,蜷成一团坐在床边。
“公主怎么醒了,怕不是做噩梦了吧?”
兕子侧目看向松萝温和的笑颜,缓缓回神,摇头也露出浅笑:“没事,已经醒过来了。”
她知道的,人不能太过贪心。
若一味贪求,那么眼下已经拥有的,都或许随时可能失去。
所幸,还有整整三十六个年头,她会好好陪在阿娘身边。
太上皇离世那一年,兕子已经学会了直面生死。因而这片刻工夫,她便恢复如常,伸个懒腰叫松萝去睡,自己倒是精神起来。
要好好陪阿娘,她的寿元也不能落下,怎么也得先来个三千吧?
【叮。】
【三千点生命值积分已成功用于宿主自身,延寿9000天,宿主当前剩余寿元:二十七年八个月。】
一下子涨了大几十年的寿命,这种好事轮到自己头上,兕子仿佛做梦一样。
十岁的她依然个头没变,却能觉察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涌入身体的奇妙感受。
想来,阿娘和老秦也应当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小女娘欢喜片刻,索性大方地将剩下的那点生命值都分了出去。
她那帮老朋友里头,像老程,一遇变天喉痹加重,秋冬就没个舒坦的时候;尉迟恭和秦琼一般,都因连年征战身有旧疾;魏征、房玄龄这般的文臣,则因久坐腰肌劳损的厉害……
更不要说,还有上了年纪的李靖、高士廉等人;听阿耶说,今秋樊国公段志玄染了顽疾,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这么一一细算下来,兕子剩下的一千八百点生命值,还有些不够分了呢。
不过,在这些关乎生死的大事上,兕子可从来都不会小气。
年初的时候,河间郡王李孝恭就因饮酒无度,忽然撒手人寰归西了。
宫中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凉了。
也是这件事,叫兕子意识到这帮老臣们没有她想的那般钢筋铁骨,百毒不侵。
他们也都是人,因为经历过战乱的苦,更落得满身毛病,哪怕一场风寒,几杯酒,都能随时要了性命。
若能保得他们身子康健,这一点积分,她再加倍赚回来便是。
……
贞观十五年,正月,新年新气象。
元日大朝会之后,李二陛下又相继宴饮过两番群臣,也发现了身边这帮老家伙们有些变化。
“年前的时候,太医署还跟朕上报,说这个头疼那个风寒的,今冬又尤其冷,着实叫朕担忧了好一把。”李世民露出几分疑惑,摇头失笑,“这才过了个年,一个个就生龙活虎的。今日你瞧见没有,尉迟恭、程咬金和秦琼三人掰起腕子来,又有当年军中雄风呐!”
张阿难也忍不住袖手笑起来。
“是啊,鄂国公(尉迟恭)烈烈猛志,一如从前有冲劲儿。只是论起这巧劲儿,到底还是卢国公(程咬金)更胜一筹呢。”
“哼,程咬金从前就爱跟这两人争个高低,比谁力气大,杀敌多……后来入了长安,他们几个身体都不如从前了,程咬金就抓着这两人去钓鱼。为了赢,这贼滑的老东西还研制出一种特殊饵料,还特意教给了朕。”
李二陛下想起那年在骊山垂钓,大胜群臣。程咬金还故作惊讶地拍了他的马屁,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一帮老东西,可都得好好活着……
朕才有劲儿向前大步走。
张阿难瞧着帝王那副发自内心的欢喜,也不免抹了眼角,感慨一番。
“奴瞧着,皇后娘娘的身子也越发康健了。陛下与娘娘一路风雨而来,实在不易。奴只盼,您二位能长长久久的平安欢喜,这天下的百姓,可都仰仗大家和娘娘呢。”
李世民搁下手里的奏疏,侧目看着这个陪伴多年的内侍许久。待张阿难红着眼垂下眸子,这才伸手虚空点了点他。
“你也要珍重身体。朕喝惯了你泡的蒙顶甘露,旁人都弄不出那个味儿。”
难得听到一次陛下略显委婉的真情流露,张阿难躬身笑答:“承蒙陛下不弃,奴自当尽忠职守,常伴左右。”
……
贞观十五年的一场春雨,将长安城郊外的田垄尽数染绿。
有李二陛下广发召令,兕子很快就寻到了江淮两道、岭南道、山南道四地的擅种水稻者。
这都是各地挑选比对后,送入长安的精英。或是擅于栽种,或是长于分辩稻种稻形,还有那个性古怪的,祖上数代只一心研究谷莠子(狗尾巴草)驯化成小米,到了他家第七代,才开始改为琢磨水稻。
兕子将这一百一十二人的文书讯息仔细翻阅一遍,便差不多熟记于心了。
有了这些人,再加上南山庄中现有人才,杂交水稻留种的事,也就有了一试之力。
小女娘雷厉风行,赶着北方种稻的时节,叫宋管事将暖房里提前培育的杂交稻种苗取出,预备在水田插秧。
南山是个好地方啊。
千年前的南北交界、终南山境内,是一片难得的农耕地界。它即适宜种北方农作物,也能叫南方农作物长势甚好,寻常人家的农田很难与之相较。
兕子这回选中的,是靠近长安八水边的五十亩水田。
秧苗插入稻田,需得使用秧绳,间隔有序地从南至北,排序插下。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儿,兕子有自知之明,才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给庄户们添乱帮倒忙。
“四五月的天,闷头干起活儿来容易口渴闷热。从公主府私库拨一笔钱过去,叮嘱宋管事,给大家伙儿常备些降燥的绿豆汤,大食小食也要见些荤腥,这样才有力气。”
稻田地形复杂,需得庄户们挽了裤腿,深入水中一一栽植。此后的稻田打理,诸如除草、除虫、以及分蘖期和结穗期的施肥,也都需要入这水田中。
兕子将一切思虑周全,特意将“稻田灌排水之法”作为重点,画了图解递给松萝。
“告诉宋管事,不同生长期,稻子对水分的要求都各不相同。且叫他按照图中示意去做便是。”
……
春末夏初,南山的杂交稻如火如荼进行着插秧工作。
京大内这头,兕子难得松快了
两日,便又收到了庄园系统传来的新任务:
【叮。】
【养殖任务2:请宿主兑换华夏自主培育的白羽肉鸡小鸡崽,按照繁育指南,成功繁殖新一批白羽鸡。】
【附加任务1:请宿主成功繁育出八千只可食用的白羽鸡,推广至全大唐。】
【附加任务2:请唐太宗李世民照顾一只白羽鸡。】
兕子早已习惯了万界庄园各项难比登天的附加任务,可这回,听到要叫阿耶亲自照看一只鸡,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嗓子。
“我阿耶成日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忙的像个鬼一样,哪有空帮着养鸡啊!你换一个!”
【……宿主,只需唐太宗贴身养育一个月小鸡崽,该单项任务便可完成。任务成功后,宿主可获得三千点生命值积分。】
兕子:“放心吧,我阿耶养鸡,天经地义。”
小女娘一脸的义不容辞,仿佛李二陛下生来就该与鸡崽子同吃同睡一般。
系统沉默片刻,继续道:
【华夏培育出的白羽鸡品种,四十五天左右便可出栏,生长速度快,鸡肉比率高,是其最大的优势。这种鸡并非依靠激素,而是通过数代的品种改良、科学饲育才优化得出的。】
【因白羽鸡素来易被世人误解,此番,宿主兑换仅需要两千点好感值。】
兕子才要欢喜赞叹,却听系统又“叮”的一声:
【预知之眼已随机激活。】
【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病重,五月己巳日,驾崩于含风殿。】
第52章 52 那么好一个阿耶,可要牢牢守住。……
春夏之交的微风不燥, 习习吹来,叫人暖融融的。
兕子却止不住的有些发寒。
一直以来,她都下意识觉得, 家中最需要关照的体弱者是阿娘。
她们活下来的兄弟姊妹有七人, 除此之外,早年在秦王府,还有落胎、一出世就早夭的两个孩子。阿娘的身子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生育中日渐亏空, 气血两虚的。
除阿娘之外,她也曾费心为大兄治好那条瘸腿;
天生体弱的城阳和雉奴, 在她跑跑跳跳, 吃吃喝喝的带动下, 变得皮实不少;
就连青雀这几年都瘦下来了。
可她独独忽略了阿耶。
在臣子和家人面前, 阿耶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很少说泄气话, 更不会对她们表露出一点身体上的衰老与不适。
他就像照耀大唐的一轮暖阳, 正至中天。
叫人不经意就忘了,他曾是征战沙场、四面救急的秦王李世民。与朝中武将们一般, 亦落下了满身旧伤。
往年这时节, 大明宫内已经完全干燥暖和了,京大内各处主殿却还是有些阴湿之气。非得到了盛夏, 长久地烘晒之后, 殿内才又干热起来。
听阿娘说, 阿耶会被这种两极分化的气候搅得睡不踏实。
如今细细想来, 旧疾遇冷遇热都易不适;
阿耶只怕是独个忍着, 不说罢了。
兕子越想越难过,小小的脑瓜里东扒拉一下,西扒拉一下,将李二陛下塑造成了一个无比高大伟岸, 沉默扛事的独行侠。
小女娘再也等不及了,撒开丫子,直奔前殿去寻人。
春光尚好,李二陛下才与房玄龄几人议事罢,又吩咐太仆寺卿安排十道牧场养殖长白猪之事。
“今年雨水丰沛,陇右的春玉米长势大好,各道花生、土豆、红薯的收成亦不会差,想来当是丰年啊。”
李世民笑着与近臣话了几句家常,忍不住又想,等今年花生产量上来了,且试着将兕子那花生油推下去。
菽(豆子)类易得,在官署常用来喂牲口,民间穷困人也多食之。
这样的花生油,或许能叫寻常人也吃得起。
李二陛下正与老臣们说着自己的想法,外头张阿难急匆匆进来,附耳低声道:“陛下,晋阳公主过来了。听说您与诸相公正忙着,便乖巧蹲在外头等。奴瞧着公主双目微红,似是哭过了……”
李二陛下一听宝贝女儿哭了,哪还有心思再跟房玄龄几人扯闲篇。
该议的事都已安排妥帖,李世民索性挥挥手,叫人都退下,又起身亲自去接兕子进殿。
兕子倒是没掉眼泪,只是小脑瓜想了许多有的没的,又心疼又懊恼,整个眼眶和鼻尖都憋得通红。
李二陛下瞧见女儿这副模样,心头一颤,连忙拉着人起身,将那双冰凉小手捂在大掌内,搓搓热乎:“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叫我们兕子这般委屈。莫怕,有阿耶在呢,无论何事,阿耶护着你。”
一眨眼,那个窝在他怀里的小闺女就长到胸前高了。
再不是能抱着哄一哄的年岁啊。
李世民心中颇为感慨,拉着女儿坐在偏殿食床,要张阿难还和从前一样,去热一碗红豆沙牛乳来。
殿内安静下来,他摸着兕子的头,问:“如今能告诉阿耶,发生何事了?”
兕子望着阿耶蓄长的胡须,一想到“贞观二十三年”,就难免又是一汪泪上涌。
小女娘慌忙将脑袋埋进李世民怀中,哽咽道:“就是……做噩梦魇住了,见阿耶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李世民松一口气,笑着揉揉女儿的后脑勺:“阿耶这不是好好在这呢,你瞧,生龙活虎的!”
就他这个身板体质,能抗耐造的,说不准还能御驾亲征呢!
兕子使劲点头,抹了眼尾的泪花,仰面郑重应道:“对,我阿耶好好的,一顿能吃一头牛,定然长命百岁!”
李二陛下被闺女的气势用词逗得哈哈大笑。
兕子紧了紧拳心。
她这么好一个阿耶,可要牢牢守住,不能弄丢了。
……
从议事殿出来,已至夕阳偏斜。
趁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兕子吸吸鼻子,红着眼跟李二陛下提出养小鸡崽的事情,几乎没费力就被应允了。
主要是,这个白羽鸡从破壳到出栏,竟然只需要四十五日。
李二陛下活了四十余年,还没见过如此离谱的鸡。
反正也就一个月,养一只就养一只吧。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下来。
没过几日,趁着这时节气温正好,兕子就用两千好感值,跟庄园系统兑换了白羽鸡的鸡崽子。
因着年初肉猪出栏,外加各道玉米、番薯等杂粮大丰收,一时间,民间慢慢开始传“晋阳公主乃农神娘娘转世”之事。小儿们传唱的歌谣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多少也都传到了朝臣们耳中。
这一波的朝臣好感度涨得来势汹汹,甚至没叫兕子花任何心思,半月之间,就嗖嗖窜到了一万出头,涨速才开始变慢下来。
兕子还一度有些紧张;
怕哪天睡醒,这些好感就都没了。
【宿主,这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种花人,浇水施肥,修枝打杈,背后要付出的辛劳无法示于世人,亦无从为己身辩白。可若一朝花开,名动天下——】
【该得的福果,总会来的。】
不管怎么说,听了这话以后,兕子安心多了。
南山的养殖区地界不小,除过她要宋管事搭建的新式猪栏,还有养鸡、鸭、牛、羊的圈栏,鱼塘以及紧靠河边沙土地的瓜田。
这批白羽鸡的小鸡崽,正好与庄子上春三月孵化的鸡仔岔开,相隔了两个多月。
叫宋管事腾挪出鸡崽子们用的暖房饲育,当不是什么难事。
还真别说,白羽鸡的小鸡崽破壳出来,黄黄嫩嫩一小只,肉嘟嘟地团起来,“叽叽”叫唤两声,就叫人萌得不行。
这么萌的小鸡崽,用竹匾一揽能揽二三百只。
兕子往南山运了满满八只竹匾,“叽叽叽叽”的叫声,闹的宋英成手忙脚乱,生怕喂食晚了,叫这些小祖宗饿坏了。
“白羽鸡如今还小,不急着长肉,先给好营养,长好骨骼,等将满一个月的时候,再喂油脂开始长肉。”
兕子强调了喂食配比不同时期的侧重点,分别以十四天、二十八天为界限,
及时做出变更。
宋管事一一应下,笑道:“四十五天就出栏的话,算算日子,正该是仲夏。到时,奴给公主报喜讯。”
……
回宫之前,兕子特意挑了八只活泼健壮的小鸡崽。
阿耶要养鸡,她们几个自然也不能落下。
实在是小鸡崽子太可爱了!
小女娘难得露出俏皮的姿态,掰着指头安排起来:“待会儿路过大姊姊府前,送她一只小鸡;路过青雀家,再丢给他一只;回宫之后,剩下的分别送给阿耶,太子阿兄、城阳、新城和雉奴,最后一只就是我们自己养啦。”
一家人嘛,就应当整整齐齐的!
送鸡的过程,少不得要闹出些笑话。
今日,魏王府内正赶上《括地志》编纂完成,文学馆内学士齐聚,欢饮满堂。听说晋阳公主登门送礼,大伙儿都是来恭贺魏王书成之事的。
只有李泰心中清楚,兕子才不关心他修了什么狗屁书,只怕又是闹幺蛾子来的。
李泰稳住一众学士,自己鬼鬼祟祟去了前厅,就瞧见他最喜欢的那对花釉瓷上,赫然卧着一只鸡崽子。
“啊——”
李泰大吼一声,从厅内一口气退到了中庭。
他最怕鸡了!!!
不出一日,整个魏王府都知道了,晋阳公主送了殿下一只鸡。
关键是这鸡不简单,陛下、太子和几位皇子公主都在养。
他们殿下再不喜欢……怕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一时之间,魏王党唏嘘不已,都将这事看成了太子党借着晋阳公主之手,对他们殿下肆意打压嘲弄。
在站队的朝臣们眼中,皇家无小事,亦无私事。
即便一只鸡,也能左右天下局势。
几日之后,连身处京大内的张阿难,都开始听说一些风言风语。
瞧着事态不对,张阿难打算寻个时机,将事情报给李二陛下。
今日,李世民才议定了修建凌烟阁一事。
按照帝王的初步设想,凌烟阁内陈列大唐功臣画像,以此追忆当年,护佑往后。
他甚至已经定好了,阿姊(平阳昭)在一众功臣中的排序……
李二陛下心情正好,哼着小曲儿,给竹篓里头的小鸡崽喂了煮熟的小米粥。
张阿难见状,硬着头皮将流言四起之事告知。
“外头闲言碎语不知从何而起,但朕不傻,猜也猜得出,以兕子赠鸡之事为引,多半就是太子,或魏王一党刻意放出去的。”
张阿难垂眸:“公主是大唐的福星,只怕还得陛下您来庇护,才能镇退这帮有心利用的人。”
李世民撸了一把小竹篓里头睡得打鼾的鸡崽子,哼笑一声。
“承乾和青雀虽无伤害亲妹之心,但约束不力,连自己眼皮子底下那点人都管不好,朕如何能放心将封地,将国家交到他们手上。”
这一题,就当是朕出给他们的活试卷;
若能交上个满意的答复,朕也好放心,将青雀这小子放去封地啊。
第53章 53 看似重情,却轻了与姊妹的情分。……
今年外头不太平。
春末时分, 吐谷浑丞相宣王独专朝政,袭击了大唐出嫁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并劫持诺曷钵王至吐蕃。
诺曷钵倒还不算太笨, 反应过来宣王的阴谋, 辗转逃亡到了鄯善(新疆罗布泊),向大唐求援。
没过几日,果毅都尉席君买、秦善道会同两军府精锐骑兵三百余人突袭宣王, 斩杀其三兄弟,并大败宣王关押候审。吐谷浑威信王趁此良机, 将诺曷钵迎回宫中。
李二陛下收到诺曷钵的上表, 已经是夏初。
席君买在果毅都尉的位子上已经任职了许多年, 兢兢业业, 未有错漏。趁此平定吐谷浑之乱, 给升个折冲都尉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秦善道的封赏, 却叫李二陛下有些为难。
按理,同为果毅都尉, 秦善道功劳不小, 也该晋位折冲都尉,任一军府长官。
但这小子才到秦州将满一年, 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军中靠实力和威信, 若他自己站不住脚, 升官太早, 只会害了这小子。
再者说, 他升的慢一些,兕子也能多在宫里留几年呢。
李二陛下摆摆手,只将秦善道从六品下的官位向上挪了挪,变为从六品上。
他还是原来那个秦州军府果毅都尉。
谁知道, 六月初,西突厥沙钵罗可汗与乙毗咄陆可汗竟开始互相攻伐。乙毗咄陆这些年逐渐抬头强盛,西域各国多有依附之意,这时候,李二陛下肯定不愿它灭了沙钵罗。
而这一次,赶在圣意之前救急的,依然是秦善道。
沙钵罗叶护被大唐骑兵救下,在秦善道的谋略和布阵下,抵御住了乙毗咄陆的强攻,最终反败为胜。
这一回,不止整个秦州军府,连沙钵罗叶护都跟着上书请奏,为秦善道晋升军中职位。
李二陛下:“……”
臭小子,竟比他阿耶还要更出息!
这回,秦善道带着秦州骑兵阻碍了乙毗咄陆可汗的进一步扩张,将朝贡大唐多年的沙钵罗保了下来。不仅如此,秦善道这一出兵,对于西域各国臣服何方势力,亦产生了一定影响。
李世民见火候差不多了,自然也不再拦着,将秦善道堂堂正正晋为凉州军府折冲都尉。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到了快要入秋,长安城内倒也没闲着。
李二陛下养了一个多月的鸡,长成了!
前些日子,这白羽鸡出壳满二十八天,骨骼长成之后,李二陛下便开始给喂一些油脂,以便叫它短期内养好一身膘。
这都是兕子叮嘱过的,即便陛下有时忙得忘了,张阿难也不敢忘。
这只鸡,李世民给起名叫“飒星”。
只因小家伙抱回来当日,在两仪殿内上下奔跑,以一鸡之力搅得宫人们不得安歇,就连李二陛下都比往日多跑了数十圈。
“能吃能跑,叫朕想起了从前的飒露紫啊。”
那是他东征洛阳,决战王世充的坐骑。只可惜,在邙山遭遇敌伏时,飒露紫为了护着他冲出敌围,前胸中箭,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张阿难也不禁感慨:“奴记得大家那匹马,高大魁伟,头小臀肥,可被称作西面第一骏呢。它拼死护着大家,定是想要您好好的。”
李二陛下眼角微湿,摸了摸日渐肥润的飒星。
“四十五日养成的白羽鸡,的确比农户们精心饲育的三黄鸡要肥美。想来,南山的鸡都该出栏了,叫兕子的人宰上几只送入宫中,至于飒星它们……就留待各自身前养着吧。”
亲手养大的鸡,还起了这般纪念意义的名字,自然是舍不得要了它性命。
兕子和城阳、新城几个听说了,都忍不住高呼“阿耶万岁”。
她们的鸡也从黄绒绒一小只,养得白白胖胖,谁都不舍得吃呢。
“倒是那个臭青雀,若不是阿耶下令,他险些就将鸡吃了!”
“青雀阿兄一向嘴馋嘛。”
“最近外头流言蜚语,都是关于兕子的,是不是阿兄的人在传谣?”
城阳鼓起勇气这一问,叫新城、高阳和雉奴都忍不住看向兕子。
被看的人一脸淡然,将刚做好的西瓜酪分推给几人:“听阿耶说,不止有青雀的人,还有太子阿兄的人也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新城一脸惊奇:“三姊姊,你都会用推波助澜这个词啦!”
兕子骄傲脸:“你三姊姊什么都会,可厉害呢。”
雉奴:“……”
十一岁了,会用个成语瞧把你俩能的!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雉奴轻咳一声,将话题引回正道:“阿耶跟你说这些,只怕就是真有其事了,要不要提醒两位兄长,早做应对啊?”
兕子歪着头想了片刻,摇摇脑袋。
“阿耶要考验考验他们驭下的能力。这时候提醒,可能反而害了他们。”
若问题没有充分暴露,得到成长,那太子阿兄永远成为不了真正的君,青雀也没有本
事治好封地。
她帮得了阿兄治好瘸腿,却没法帮他做好合格的储君。
这条路,还得他自己一步一步趟。
……
李承乾此番的表现,并不如何好。
东宫那帮人自以为躲在魏王的人背后,就可以随意搅弄是非。杜荷与杜楚客这对叔侄,更是借此打起了擂台,将有关兕子的谣言传出了花儿。
百姓们倒是半个字都没相信。
只是,这事儿闹到了朝会上,李二陛下当庭大怒之后,李承乾竟还选择站出来,为杜荷等东宫属官求情。
反观魏王李泰,却明智地选择站在一边,彻底将杜楚客等人放下了。
这小子鸡贼,觉得自己管不住的人,索□□给阿耶便是。
李二陛下两相对比,自然对承乾这个储君有些失望。
搬弄是非、玩弄权术者,他自是要罚的。可更重要的,是要看明白承乾究竟如何想的。
他是生性仁善,因怜惜部下,做出不适合储君该有的举动;
还是对自己的亲妹妹,果真有了防备之心?
“有了长白猪和白羽鸡,大唐的养殖重心自然会从牛羊转移,也不必在朝贡一事上,再为诸属国赏赐大量的丝绢茶粮。加上土豆、玉米、番薯这些个杂粮……”
“承乾,你当知晓,阿耶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如今的大唐缺不得兕子。”
李世民静静望着李承乾,见他眼底闪过挣扎和不忍,还是起身道出心中所想。
“阿耶,我知晓兕子有多好,正因如此,阿耶要修建晋阳公主府时,我比谁都要欢喜。有了府卫和邑司,她做许多事都方便些,也多了几分保障。”
“……这次是东宫约束不力,才叫他们犯下这般错事。可他们到底是陪在儿身边的老人,请阿耶给儿一次机会,也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李世民垂眸,看着跪地俯身的嫡长子。
青雀舍了不愿听话的追随者,这是明志,意不在皇位;
承乾一心要保这些人,虽看似重情,却也轻了他与姊妹的情分。
这样一位储君,往后可压不住满朝文武的私心,又如何能在利益纷争中,保住兕子一世平安呢?
李世民不由轻叹一声。
……
重罚之下,朝廷里总算安宁片刻。
兕子才不在乎这点小事呢,南山的白羽鸡出栏,送来十几只处理好的嫩鸡,都叫内尚食局给收了。
杜尚食轻车熟路,从兕子这里请教了几个食方,便忙活着为立政殿制一桌家宴。
“三殿下明年就要前往封地,陛下与皇后娘娘不舍,这段日子怕是常会召进宫中。殿下喜用嫩一些荤食,这柠檬手撕鸡、大盘鸡都别做老了。”
杜尚食一边叮咛催促,官署后厨内一边忙碌,不多时,就将一桌子新鲜的家常宴饮都做好了。
手撕鸡里头用上南山摘来的新柠檬,小米辣,没有一点腥味儿,吃着酸辣爽口,夏日里用开胃极了;
大盘鸡端上桌还在咕嘟咕嘟冒泡,里头鸡肉嫩滑,土豆软糯,捞着鲜辣十足,再来一条吸饱了汤汁的汤饼,简直就是味蕾大满足。
李二陛下用着这一桌或没见过,或偶有尝试的菜色,再瞧瞧围坐桌前的妻子儿女,心中已然十分知足。
就连青雀也难得温情片刻,对着兕子自罚了三杯。
“先前那些流言,是三兄没能管束好身边人。如今该罚的都罚了,你还像从前一样做事,不用怕。”
一旁的李承乾握了握拳,歉意地看一眼兕子,并未起身。
兕子也不在意,笑着痛饮一碗牛乳,大度道:“青雀如今总算有个兄长的样子啦,阿耶阿娘,我好欣慰呀!”
李二陛下:“……”
长孙皇后:“……”
……
不知不觉迈入夏秋之交。
兕子的水稻平稳渡过开花期,灌浆长出饱满的谷粒了。
到这个时期,稻谷的叶子逐渐变黄凋零,水分明显下降,稻壳摸上去也干燥而硬实,收获在望。
宋管事比兕子还要紧张,每日里都要去稻田查看三五次,闹得庄户们都跟着警醒起来。
直到这八月彻底忙出去了,整个南山才算是放松下来。
大唐原有水稻的稻种内,最优质高产的当属江南稻。
李二陛下派人搜寻人才时,便留意叫各州县打听,谁家有亩产奇高的水稻,都取了稻种送交长安。
此番,这些优质的稻种果然派上了用场。
大唐目前最好的稻种,与万界庄园的杂交稻结合,竟真的跨越时空,孕育出了更好的留种。
这比兕子费心思兑换来的良种,还要神奇千百倍。
就好像看到了一颗成熟的果子砸落在地,在它彻底腐烂之前,新的种子已从烂果中脱出,钻入泥土中,扎根生芽。
此刻起,它们真正在大唐这片土地生了根;
再不用怕,会随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第54章 54 功封凌烟阁。
仲秋时节, 职方郎中陈大德出使高丽(高氏高丽)归来。
李二陛下拉着陈大德促膝长谈,详细地问询高丽城邑状况,百姓富庶程度, 乃至于一国军力等问题。
陈大德恭谨作答, 又补了一句:“听闻高昌被我大唐覆灭,高丽王甚为恐惧。”
李二陛下浅笑:“从前,高丽不过是汉武帝所置四郡罢了, 我大唐如若水陆并取,攻下高丽并不难办。只不过, 太行以东各州县疲软, 朕才一直没有行动。”
陈大德心中剧震, 伏地道:“微臣听闻, 陛下有意东封泰山, 莫不是为了……”
李世民赞许地瞅一眼陈大德, 摆摆手叫他起身。
不错,他的确有借着东封, 攻下高丽之意。
只可惜, 先前东宫犯错者众多,得了个“不治宫室, 妨害农功”之罪。太史令薛颐便借此阐明:
“陛下, 星孛于太微, 未可东封呐。”
东封之事就这么被搁置了, 李世民虽然还惦记着高丽, 到底也只能暂且放下。
今年能叫他欢喜的事情不多,几乎都与兕子有关。
水稻大丰收之后,相继又迎来各地玉米、土豆和番薯的收获,长安斗粟竟因此一路直降, 只需三、四钱;
此乃帝王一喜。
因陇右道等地屯兵屯粮,近年愈发强盛,北边那些个手下败将也还乖顺,边境一整年都平安无虞。
此乃帝王二喜。
唯一叫李世民有些忧虑的,便只是京中一些现象的预兆。
治下安然无虞,时日久了,则骄侈易生。
这一两年间,他去拜访李靖,亦或是去兕子的南山皇庄,总能在路上看到些不一样的变化。
小商小贩手头富裕了,愿意舍得花钱置办采买,丰衣足食,这是叫人欣慰的好事;
可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富户、朝廷要员逐渐奢靡成风的恶习。
骄奢则危亡立至。
这是亘古不变的王朝更迭之理。
李二陛下听魏征说起这些,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可回过头来,他私心里其实深以为然。
恶俗的风气要正一正,才能叫大唐真正迎来盛世,走得更长久。
……
那头,帝王忙着肃清;
这头,兕子也忙着核算到手的积分。
【叮。】
【白羽鸡养殖任务已完成,获得500点生命值积分。】
【附加任务1:八千只白羽鸡已成功推广,获得三千点生命值积分。】
【附加任务2:唐太宗亲养一只鸡已完成,获得三千点生命值积分。】
【水稻种植任务已完成,获得三千点生命值积分。】
【宿主当前生命值积分:9500点。】
【请问,是否要立即进行赠予,或自身使用?】
兕子等了这么久,终于能一口气给阿耶延续寿数了,哪里还敢耽搁,十足大方地挥挥手:“快,给我阿耶添满
先!”
她自己还有二十五六年呢,不着急。
【叮。】
【两千四百点生命值赠予唐太宗,延寿7200天,唐太宗剩余总寿元:二十七年八个月。(已达上限)】
兕子没想到竟是这么短的年限,加起来,阿耶也不过七十二岁。
她想让阿耶长命百岁啊!
小女娘怔了一瞬,恼怒质问:“你不是说凭功绩定寿元上限吗?我阿耶一身功劳苦劳,怎么会只有二十年!”
【唐太宗文治武功,凭功德功绩,本可以支配的生命值可达四千八百点,延寿可达四十年。然而,在赠予生命值的过程中,因太宗愿与国运共进退之心,生命值中的一半已自动流转向大唐国运。】
【很抱歉,这是唐太宗作为帝王的选择,系统无法干预。】
兕子闻言,垂落双眸沉默了。
阿耶不只是她的阿耶,还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子民的君主。
他要对万民负责,做这大唐的好君王;
自然,也就不能只一心成为陪着他们的阿耶了。
兕子生在深宫,长在朝堂与田野之间,也就早早就看明白了为人君主的艰难困苦。
站的越高,承担的自然越多。
她的阿耶想做一个好帝王,她……自不能拖后腿。
兕子难得露出严肃之态,问:“我的寿元还能加多少?”
【鉴于宿主在农业养殖上的功绩巨大,且历史上早夭,年岁甚小,因而在已经延寿过三千余点的前提下,目前还可延寿两千点。】
【随着宿主进一步完成万界庄园剩余几项任务,寿元上限应当还可以增加。】
兕子认真算了算,她还剩下二十六年出头的寿元,加上这两千点生命值,就还有……
【宿主,是四十三年整。】
“马上就是贞观十六年了,我也可以按十二岁来算。”兕子沉心静气,缓缓道,“能不能……将阿耶的寿数还回去,拿我的寿数与国运共享?”
阿耶分了国运二十年;
那她便以二十一年来抵。
【宿主,只有帝王之运,或左右一朝的大能才与一国国运相连接。宿主有大能之象,只是……还需成长。】
这话意思,就是不能代替了。
兕子看起来有些失落,却还是咬咬牙打起精神,用两千点生命值为自己兑换了寿元。
系统不是说,她有大能的潜力吗?
若无法改变阿耶死于七十二岁,那她愿意同阿耶那般,为大唐国运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日午后,兕子独个在夕阳下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直到天边云霞将暗,侍候的宫娥们预备掌灯时,长孙皇后悄悄从身后给兕子披了件外袍。
兕子回神,唤:“阿娘。”
长孙皇后跨过廊庑边的栏杆,坐在她身侧:“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我在想,”兕子指着天边彩云,“阿耶若是一朵云,那该是什么形状的?”
长孙皇后怔了怔,便知这孩子的心事与陛下有关。
她也不说破,温和摸了摸兕子的脑袋:“你阿耶啊,从前到如今数十年过去了,都没怎么变,前段日子竟还琢磨着亲征高丽之事,好歹是被太史局借由天象,暂且摁下去了。不过——”
她笑着看向兕子的眼睛:“以他那性子,亲征高丽可以延期,却绝无可能就此作罢。”
在这一点上,这对父女真是十足相像。
当年兕子才半人高一点儿,硬是咬牙坚持数年,往返南山与宫中,为大唐种出了各式粮食蔬果,更将羊肉为主的食肉模式都改变了。
“所以啊,在阿娘看来,你阿耶就是头犯了轴劲儿的黄牛,他那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就是为大唐百姓过好日子生的。”
长孙皇后仰头,将千言万语都隐在一笑之间。
“姑且埋头做事,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
贞观十六年在一片喜气中翩然而至。
正月出去后,魏王李泰就要前往封地赴任了,晋王李治此番也被趁机封了并州大都督,暂且遥领便是。
青雀的确长大了不少,临去前,不仅给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亲手抄写《金刚经》,还学着从前李承乾的模样,笨手笨脚在西市买了一堆小玩意儿,送给兕子几个弟妹。
兕子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女娘,早就不爱玩那些了。
但因为青雀这份心意难得,一个个都装作欢喜的样子,将东西好好珍藏起来。
兕子还打趣儿:“这可是青雀头一回大方,我可得叫松萝给它裱起来!”
李泰闻言红着耳朵,想趁帝后不备,弹兕子个脑瓜崩。
兕子却灵巧躲开,笑嘻嘻藏在城阳身后,探出头道:“阿兄,一路小心。”
青雀当即愣在原地。
长这么大,这还是兕子头一次叫他“阿兄”。
紧跟着,几个小的嘻嘻哈哈都叫唤起来:
“阿兄,到了记得多给我们写信呐!”
“阿兄,你现在刚好,别再胖啦!”
“听说相州烧鸡天下一绝,反正河南道与长安相距不远,阿兄下次回来,能不能带几只啊!”
这还没走呢,已经惦记着回来捎带吃食了。
李二陛下哭笑不得,借势掩住眉目间的担忧不舍,伸手拍了拍青雀的肩头。
“看顾好自己,阿耶相信,你能做好这个魏王。”
青雀就这般离了京。
因他走得早了一两个月,便没能看到凌烟阁内二十五功臣的画像,以及兕子同等身的“守成者”玉雕像。
这二十五功臣画像,照旧是交给了阎立本去做;
兕子的玉雕却是李二陛下秘密进行的。
因而,此番春三月里,凌烟阁一经落成,群臣跟随帝后到访,都被惊呆了。
凌烟阁地处三清殿边,只是小小一座三层阁楼。为了安置好这二十五副画像,自然要排出个先后顺序来。
最外一层,李二陛下搁置了靠后的其余功臣画像;
中间一层,则为功高王侯之臣;
最内一层,便是功勋最高的宰辅之臣。
叫群臣大惊失色的第一件事,便是最内层排第一位的画像,赫然便是平阳昭公主身穿战甲,手持宝剑居于马的英姿。
平阳昭公主,一位已逝的公主,一个女子,竟然功封凌烟阁?
若是与驸马柴绍夫妻合像,那倒也罢了,可陛下竟……竟将平阳昭公主的画像排在了第一位?!
真是闻所未闻。
然而,这还不算完。
三层楼,二十五幅画像,均面北而立。
此刻,众人逐渐回神,将目光从画像上移开,才发现最内层的北面立着一座玉雕。
看身形,是个年岁尚小的女子。背对他们,头戴斗笠,扛着一杆锄头正望向凌烟阁外。
魏征、房玄龄等人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玉雕当是兕子。
“今有贞观盛世,少不得凌烟阁内二十五功臣帷幄之谋,熊罴之力,与朕协德同心,方有今朝。”
“尤其,若无胞姊——平阳昭公主带领娘子军,绝无今日大唐。阿姊之功,堪当首位。”
第55章 55 打到他服为止!
当年之事, 已经鲜少有人提及。
然而长孙无忌他们这些老臣却是门儿清的。
前隋大业十三年,高祖李渊将欲起兵之时,是平阳昭公主独身回到鄠县(西安鄠邑区), 将李氏庄园变卖, 赈济灾民,由此招揽到了第一只数百人的起义军。
为了更充足的兵力,她开始辗转联络反隋义军。
胡商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拥兵几万的义军, 竟都先后被平阳昭公主说服,心甘情愿做了她的手下。前隋朝廷闻讯, 更是几度派兵攻打, 却都被公主一一扛下, 由此占领了户县、周至等长安周边地带。
乱世出英杰;
在那个烽烟四起的时候, “李娘子”便是最耀眼的英杰!
足足七万余人的娘子军, 就这样在一个女子的带领下, 盘踞关中,迎来了与李世民会师渭河北岸, 直攻长安的时刻。
因而, 今日他李世
民说“阿姊居功堪当第一”,谁敢反驳?谁又能反驳?!
“长安之战后, 大唐依旧腹背受敌。那个时候, 朕与柴绍忙于征讨薛举、王世充、窦建德等人……是阿姊, 驻防河东咽喉苇泽关, 才能叫中原稳固, 长安无虞啊。”
程咬金哪里听得了这些。
当即拱手道:“俺老程来得晚,未曾与平阳昭公主见过几面。但那娘子军的威风,俺却听过无数。李娘子居功第一,俺老程心服口服!”
随着这一嗓子, 武将那头便掀起了摁不住的波澜。
“臣亦心服口服。”
“苇泽关都是过去的称呼了,如今百姓都叫它娘子关,可见李娘子之功,不仅在陛下心中,更在大唐子民心里头,谁也抹不去!”
文臣之中,还有想提“有违礼制”者,却被房玄龄、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几个轻飘飘揭了过去。就连魏征都臭着脸暗讽了几句,直叫那人红了脸。
李二陛下心中甚慰。
他就知晓,这帮陪着他打天下的人,个个都不是孬种,又怎会抢夺一个胆谋过人、有军事天赋的女子功劳。
只要这凌烟阁在一日,他的阿姊便照样青史留名。
君臣之间难得温情,说笑闲谈几句后,长孙无忌状似无意问:“陛下,不知那玉雕像是何用意?”
众人回身,恭谨看向那尊阳光照耀下清润透亮的玉人。
玉是上等羊脂玉,雕玉雕的人显然功底深厚,连那一身十二破裙以及面上欢喜的表情都刻的分外细致,栩栩如生。
李二陛下上前,轻抚玉人的发顶,笑道:“你们看外头。”
群臣上前,顺着晋阳公主玉雕所探看的方向,从凌烟阁内向外瞧去——
远处是大明宫的宫殿群,再往后一些的御苑内,则种着一行行春玉米、西瓜、搭好架的番茄。
尚待插秧的稻田早已翻整平齐;
番薯苗正被宫人们一一定植到垄上;
御苑田地间,一群黄绒绒的小鸡崽你追我赶,正学着啄食菜青虫,时不时还会摔个跟头。
李二陛下问:“可看到了什么?”
群臣默然片刻,答:“是。”
“这大明宫初建之时,是为着先帝养生避暑的。先帝走后,朕没再大兴土木继续扩建,而是将后半部分改了御苑,以做耕种养殖。”
李世民回过身,拍了拍玉人的肩头。
“朕有诸位爱卿,才得今日贞观之治。可朕和诸爱卿、乃至这大唐百姓,谁都离不开一箪食,一瓢饮。晋阳虽年幼,多年苦心你们却也看得到,尝得到,其中有些人还因此受益良多。”
“是以,朕才命人刻下晋阳的玉雕,置于凌烟阁内,护卫朕的功臣们,还有这大唐河山。”
李二陛下这番话说的平和却坚定,毫无容许反驳的余地。
朝臣们瞄一眼玉雕旁,小小的石碑上笔走龙蛇,赫然镌刻着“大唐守成者”五个字。
这分量可重了,绝不仅仅是塑了个玉人。
陛下这怕是……要借此赐给晋阳公主实权呐。
魏征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当即又给闭上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么多年来,除了程咬金,就数他吃的拿的最多,便是不要,兕子也会亲自跑上门来送。他实在不能理直气壮地进谏。
况且,平心而论,晋阳公主的功劳,长远来看只怕都在他们这些人之上。
平阳昭没能得到的,如今在晋阳身上便是加倍弥补回来,又有什么不妥呢?
魏征袖着手,很快就将自己反向攻略了。
程咬金笑呵呵的,又在开口称赞:“陛下有理,晋阳公主的橄榄果酱,当真治好了俺老程的喉痹呢!”
秦琼等着机会,也不紧不慢道:“臣带病多年,陛下曾遍寻良医无果。后得晋阳公主亲书食方,每日以橄榄油、新杂粮蔬果食疗,如今这身子,臣保管还能再为陛下征战十年!”
李二陛下扬眉,颇有深意地瞧了秦琼片刻。
秦琼恭敬俯身:“公主守护恩德,秦家铭记在心。”
李世民垂眸轻笑一声,摆摆手唤“叔宝起来”。
看来,兕子这些年不仅救了观音婢,还偷偷背着他,将这帮老臣从生死线上往回拉扯。
联想到最近身子骨大有好转,旧伤痊愈之事,李世民无奈又感动地轻轻摇头。
连他自己都受益良多啊!
也不知那么一个小女娘,究竟付出何等艰辛和代价,才做到这一步。
李二陛下越想越觉出女儿受了委屈,自然也不愿再跟这帮小老头儿铺垫了。
他挥袖,指向宫城外距离京大内与大明宫最近的翊善坊。
“晋阳之功,尔等当心中有数。先前,有人借着党争想要给朕的女儿泼上一盆脏水,事情虽已了,朕心中却不得安宁。”
“晋阳公主府早已建成,只是兕子年岁尚小,朕与皇后有意多留她两年,这才一直按下不表,如今也是时候为她挑选亲事府、帐内府的府兵千人了。”
亲事府典军打理的是公主仪仗,涉执仗亲事十六人,执乘亲事十六人,以及亲事三百三十三人;
而帐内府就更威武一些了,帐内六百六十七人负责戍卫公主府安危,有打杀犯上者的权力。府中从从六品下的校尉,到从九品下的队副,个个都可能成为大唐未来的虎将。
如此还不够呢。
李世民缓缓敲着栏杆,又道:“贞观之初,朕曾定下公主食邑三百户,长公主再加三百的规矩。”
“只是如今看来,食邑这种虚封已经无法匹配得上晋阳的功绩了。”
食邑万户,也不过是代表荣誉、爵位高低的,没有什么实在的利益;
李二陛下简直太懂了,到手的真金白银,才是他的兕子一贯最在意的。
“朕有意,为晋阳公主添食邑至千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众爱卿可有异议啊?”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登时炸锅了。
这样的食实封,已经可与胡国公秦琼等人平起平坐了。更何况这只是初封,晋阳公主的上限怕是不止于此。
有人想要劝谏一番,却见秦琼抢先一步俯身朝拜:“陛下英明,臣等恭贺晋阳公主得此封赏,实至名归。”
紧跟着,便是程咬金、尉迟恭、房玄龄等人相继都躬身下去,一礼长拜。
李二陛下淡然瞥一眼还不愿屈从的几人,负手离去。
“南山的稻亩产将近两千斤。今春有空,你们也去瞧瞧吧。”
……
春风春雨,吹的人心头最是舒畅。
南山的水田边,庄户们正教着几个被罚来种田的大臣,如何拉着秧绳,又快又准地下水插秧。
兕子坐在树下,见那几个小老头儿忙活一阵,都成了猴屁股脸,忍不住笑起来。
“阿耶可真记仇,也不怕老魏再上书喷他。”
不过,这回老魏和王珪都挺反常,竟然一句也没喷阿耶,还暗戳戳阴阳怪气讽刺反对的大臣。
兕子挠挠头,觉着老魏怕不是喝了宋管事新酿的假葡萄酒。
好不容易歇息了一个冬日,小女娘才养出来点肉,这会儿便又收到了系统的机械音提示。
【叮。】
【养殖任务3:请宿主兑换稻田鱼、虾、蟹,成功培育可食用的水产。】
【附加任务:推广稻鱼共生,实现大唐稻鱼经济获益:黄金万两。】
【叮。】
【种植树木任务:请宿主兑换金鸡纳树树苗,成功移植栽活。】
【附加任务:按照系统指南,从金鸡纳树树皮中提取粉末,治疗疟疾。】
听到治愈疟疾,兕子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梢。
疟疾在大唐并不少见,患病之人寒热交替,卧床难行,非得医者以百毒荟萃攻此毒,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对于南征北战的唐军将士而言,一个不小心,染上疟疾的风险便要更高一些。
若真有治愈疟疾的良药,的确是一桩大喜事。
兕子这头毫不犹豫,优先兑换了金鸡纳树的树苗。
另一边,朝堂上却也有了新动向。
几个月前,高丽大臣泉盖苏文以雷霆手段杀害高丽王高建武,立了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
此后,泉盖苏文自称“莫离支”,成了位高于宰相的权臣,
开始独揽朝政,并将手伸向新罗,谋求新罗入唐之道。
此番,便是李二陛下收到了新罗的求援信。
大朝会上吵吵嚷嚷,文武百官主战的、主和的各执一词,几乎要掐翻了天去。
李世民捏了捏眉心,长出一口气,摆手怒喝:“小小高丽,不过是从前的四郡之地罢了,有何可争论的?遣使送信给渊盖金(泉盖苏文名),要他速速撤兵。若他不从,朕便御驾亲征,打到他服为止!”
第56章 56 阿耶给了足够的偏爱,教她去爱亲……
从前, 朝鲜半岛上的高氏高丽、新罗、百济三国均与大唐交好,看在大唐天可汗劝和的份儿上,也曾罢兵讲和。
这才安宁了没几年, 泉盖苏文便总揽朝政, 侵占大唐藩属新罗的大片领土。
新罗一旦被攻下,也会由此切断百济前来朝贡的路线。
这件事放在李二陛下眼里,便成了高氏高丽对大唐权威的挑衅。
若真叫泉盖苏文彻底掌控了东北一带, 大唐在诸属国眼中的超然地位便会受到打击,且大大缩水;
到那时, 一个两个都闹腾起来, 陇右、关内、河东、河北诸道都不得安宁, 还得疲于出战。
这也是李二陛下坚持要亲征高丽, 一举打趴它的最重要原因。
高氏高丽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 又是东北一带称得上强悍的小国。
李世民并未轻视,而是两手准备同时进行。
他一边遣使去平壤劝泉盖苏文罢兵;
一边又命太仆少卿萧锐集河南道粮仓余粮, 预备入海运输。工部连同兵部加紧打造四百艘运粮船。
最后, 再遣营洲都督张俭整装待发,准备在泉盖苏文拒绝撤兵后, 就率幽、营二都督府府兵, 以及契丹、奚、靺鞨各部先击辽东, 看看泉盖苏文作何应对。
这几日圣意连下, 明眼人便知, 此战怕是避无可避了。
只有谏议大夫褚遂良几人,仍在不遗余力的劝阻。
“陛下,百姓的日子刚刚有些好转,这等劳民伤财的战事, 还需慎重呐。”
……
听说阿耶有意亲征高丽,兕子对那金鸡纳树就更上心了。
这种常绿的乔木植物原产于美洲。
按照系统所说,在平行世界,它要到十七世纪才会被法兰西传教士带来,献给了康熙皇帝。
听说,康熙的疟疾便是用金鸡纳树皮的粉末治好的。
这种树原本只适合种植在岭南、流求(台.湾)部分地区,但庄园系统分析,千年前的大唐秦岭温暖湿润,有种植成活金鸡纳树的条件。
兕子索性大手一挥,拨了一大半的树苗在南山种下。
金鸡纳树对土质的要求较高。
除了要富含有机质,还需得土层深厚,质地疏松,保水排水俱佳的土壤才行。
这倒是正好撞在兕子手里。
从贞观六年至今,南山庄子上一直都按照她的排布在改良土壤,研制堆肥,终是遇到救急的时刻了。
这次的三千株树苗分为扦插和嫁接两种。
扦插苗就简单些,只是成树上的枝条,嫁接则是芽接的形式,都赶在季春时节,按照特定的间距栽种在穴位中。
“等到盛夏,到了金鸡纳树的花期,还得提醒着宋管事注意施肥事项。”
兕子一边思索,一边嘘嘘吩咐松萝。
“花期结束之后,到次年的冬春之交才会结果,但要想采种,就得等到仲春种子成熟饱满之后,质量才会好。”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
介于花果期之间的十一二月,正是金鸡纳树生长缓慢,树皮容易剥离的时节。
这时候的树皮相对干燥许多,正适宜叫大伙儿采收了,以备制成那治疗疟疾的粉末。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等着树苗成长,慢慢来。
兕子奔去立政殿打探了两回,确定今年阿耶还赶不及出兵高丽,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除了金鸡纳树,她还有“稻鱼经济”的事儿要做呢。
前阵子,阿耶给她升了公主府的规格,不仅有了一千多人的府卫,还得了一千二百户的食实封。
这么一来二去,她手下有官位的人手多了不少,又因为多是行伍出身,知晓她在农粮牲畜上的贡献能带来多实际的好处,朝臣好感值自然又是大涨了一波。
兕子稍一合计,便拿去兑换了稻田鱼、虾、蟹的苗子。
今年的水稻已经先一步种好,长势喜人。
这些鱼苗和小虾小蟹的确好养活,单独的稻鱼,稻蟹,稻虾都好说,只是鱼虾蟹混养模式却有些难。
比方说,鲢鱼鱼苗的规格不能太小,蟹类也得先后经过三次的剥皮处理,虾子的数量更得时时关注把控,以免虾蟹二者的竞争关系加剧,不利于其繁衍生长。
斟酌再三,兕子决定先在大田养蟹,小田里头分别养鱼虾。
大田有大田的好处,一望无垠的水田里头,满是横着跑的肥美稻田蟹。它们的肉质更鲜美,蟹膏粘稠,连繁育产量也会高于小田。
唯一的缺点是,大田很容易跑蟹。
兕子带着城阳和新城两个,手忙脚乱地跟宋管事他们一道,在田边夹了一晌午螃蟹。
直到庄户们在周边又紧急挖出高垄,水田里头通以细微循环的活水,跑蟹的情况才算是差不多解决了。
兕子长呼一口气。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谁知新城忽然呲牙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啊!三姊姊,我的手被螃蟹夹了!”
兕子和城阳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去查看。
只见幼妹的小拇指上趴着一只丁点大的蟹,大概……大概是给了她一钳子吧?
宋管事和松萝连忙上前,帮着摘了螃蟹,就要去寻太医上药:“别看这是小螃蟹,夹人可疼呢。新城公主这小指已经红了,安全起见,还是请太医来瞧瞧,上药才是。”
一番折腾之后,回到宫里已是暮鼓时分。
所幸,新城的手指没什么大碍。
“阿耶为城阳择了卫尉卿之子薛瓘做驸马,婚期就在今秋了。算算日子,我们姊妹能呆在一处的时候不多了。”
兕子一手牵了城阳,另一手牵了新城,将两人顺势一扯,都搂紧怀中。
“我如今可是食实封的人,等城阳大婚那日,定会给你备一份嫁妆。虽说皇家的公主不算嫁入他门,但多些财帛傍身,总归没错的。”
兕子笑着揉了揉新城颇不服气的小脑袋:“新城有驸马了,也是一样的嫁妆!”
这两个姊妹向来乖得很,不像她从小折腾着薅东薅西,手里头宽裕些。如今加上食实封,庄田、廪物、盐池子又都准许她涉足,多关照些姊妹也是应当的。
阿耶给了她足够多的偏爱;
她也自该学会去爱亲友。
城阳早就红了眼眶,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兕子和新城一边给她轻轻拂拭,一边调笑道:“若你不喜欢那薛家小子,我立刻就去求阿爷收回旨意。”
城阳眼见兕子真要起身,连忙扯着她衣袖:“别——”
兕子狡黠笑着回身:“我就知道,阿耶阿娘说要叫薛瓘做驸马时,你耳朵都红透了!”
城阳含羞带怯,嗔怪地瞧一眼兕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新城嘿嘿直乐:“二姊姊害羞了呢。”
兕子也跟着乐起来。
相比杜荷,薛瓘这个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儿郎。他长得好,性情好,又算有几分真本事,既然城阳喜欢,她作为家人自然真心祝福。
兕子感慨如老父,拍了拍城阳的手背:“无论二姊作何选择,咱们一家人,总在你身后呢。”
金秋时节,城阳公主与驸马薛瓘行大礼成婚,整个长安热闹非凡。
李二陛下再度嫁女,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看女婿的眼神也愈发不善。好在薛瓘还算沉得住气,硬是顶着压力,与城阳走完了大礼。
人人都夸这二人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长孙皇后喜极而泣,侧身用帕子沾了泪,瞧着甚是欣慰。
倒是李二陛下,闺女都完婚小半月了,还会忍不住跟长孙皇后念叨:
“也不知城阳过得如何啊,要不……朕去他们府中瞧瞧?”
长孙皇后无奈:“陛下,七日前已经去过一回了,吓得卫尉卿薛怀昱携妻儿老小全都跑去相迎。这回又是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