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桃花(9)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第三个任务,刺杀红林主人。」
「获得100好感度。」
「统计总指数1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10点。」
「目前爱意值:负220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夜鸣香。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声吵醒沈知梨,她仿若跌进岩浆,身上如压了一座山,费尽全力从红花堆里爬出来,视线里红纱飘舞,金片珠串懒散垂挂在地,反射光芒的同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身体闷热得叫她细汗直冒,不由扯了扯领口让呼吸顺畅些。
“鹤……鹤承渊……”
她的声音莫名娇软又黏稠,环顾四周都未瞧见他,连死去的戏子与谢故白都不见了。
“哗啦……”
舞动的红纱后发出细流声。
沈知梨目光涣散,腿脚发软,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垂在脚边的珠串将她绊倒,整个人扑向红纱,意外一扯,红纱脱落,凌乱高挂的珍珠遭扯断,噼里啪啦在眼前掉下。
绵绵红纱落地,一条细流如银光闪烁的白绸从凹凸不平的岩壁流下,最后“滴答滴答”砸在鹤承渊的身上,他的衣袍大敞,大片肌肤露出,水流沿着他不断急促起伏的胸肌流遍全身,在转动的金饰反射下似镀了一层道不明的暧昧潮光。
鹤承渊仰躺在红花中,鼻息沉重,一头墨发披散,湿漉的发丝挂在鼻梁,遮眼黑绸松垮,他硬忍着身体的滚烫,脸颊翻起绯红,沾着水珠的长睫颤动,缓缓掀起,迷离的褐眸与沈知梨四目相对。
“吧嗒……吧嗒……”
水流的碰撞,带动沈知梨的心跳,遍地散乱的珍珠光芒模糊她的视线。
全身灼人的要命,她想摆脱这感觉,想必鹤承渊也是如此,于是醒来后惊慌失措冲到水流之地,试图清醒。
沈知梨的脑袋已经无法思考,着了魔般抬步向他而去。
纸花窸窣踩碎,脚步越来越近,鹤承渊垂在身侧泛红的手指,不受控制攥紧一把红花,艳丽的花自他修长的指缝溢出,脚步越近他握得越紧。
沈知梨走到他身边,哗啦的水声操控她的意识,她盯住他滚动的喉结,滚动之时,一滴水悄然滑落。
那刻她的心脏好似漏了一拍,脸愈发的烫。
少年五官立体,长得极其好看,高挺的鼻梁,略带邪气的眉眼,还有……情。乱中,微张轻。喘红润的唇……像无意间,诱惑人沉沦的毒。
对于她的靠近,他几近克制,身体里的火旺燃,在她蹲在他面前刹那,猛地拔刀,弯刀颤抖抵住她的脖颈,红花掀起,落了朵在刀尖,又因颤抖歪下地。
鹤承渊敞开的衣裳从肩膀滑落,湿发粘在肌肉,水滴砸在他肩膀,顺肌肉溜下。
“鹤……承渊。”
沈知梨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眼,就仿佛中了他的蛊,控制不住自己想和他贴近。
她的声音酥酥麻麻挠着他的耳朵,不知是水花的缘故,还是吐来的气,令他耳朵抖了下,耳尖红的能滴血。
横在两人之间的弯刀,从冰冷到被气息染得烫手。
鹤承渊羽睫轻颤,抖去挂着的水珠,抬起眼注视她。
两人安静相视,心跳与气息却紧张得慌无章法。
“沈……沈知梨,离我……远点。”
少年嗓子黏稠充满磁性,抗拒与克制,警惕着她,恶狠狠警告却抑制不住声音颤栗。
这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真像给她下了毒,她扫视着他,一双漂亮的眸,毫不掩盖侵略的欲望,一块块的红印在他肌肤展露,凸起的锁骨藏着羞涩。
沈知梨轻笑一声,红唇微启,抬眼,道:“若我说,不呢。”
魔头!她第一次见这样的魔头!说不兴奋,说不想操控他,说不想报以往之仇,绝无可能!
她一把握住他的刀,鹤承渊浑身如电流袭击,刀既然脱了手!
一切都失控了,他不再能掌控她,不再能占据主权。
沈知梨握着刀挑走他塌下的黑绸,甩到一边,少年下颚紧绷,死死捏着衣服,不许气势输一分,怒视着她。
到这般境地,还不忘试探她。
她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两人对视,心跳瞬间加速,暖光与赤红交错,光线氤氲,红纱旖旎。
冰凉刀一点点下移,对准他滚动的喉咙,再下移,胸口、腰腹,刀面抚摸,他浑身而栗。
她也快无法控制自己,脑袋胀痛,身如火烧,余光撇见他肩膀中的一针,已有毒发迹象,要想办法取出来。
沈知梨向他贴去,少年不安吞咽朝后仰躲,起伏的胸膛近乎与她的温软相撞,这让他生出逃离之势,但她手中的刀抵在他的下腹,带有威胁之意。
她欺身而上,长发搭到他的肩膀,一手环住他的脖颈,撑着他的后脑,眸光流转,低眸盯住他意识混沌慌乱吐气的唇。
鹤承渊被威胁,哪怕是试探,但这局势使得他极其不悦,她既已夺刀,不对准他的要害,却直勾勾锁住他的唇,一瞬间警觉的像只炸毛的猫。因后仰,水滴如鼓敲击心脏,这更是令他不安,乱去阵脚。
于是,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他一掌握住她软柔的腰,这下反换沈知梨慌了神。
鹤承渊双眸闪过狡黠,眼角扬起,视线模糊,感受她的香味,一字一顿危险道:“不是说,让沈小姐离我远点吗?”
两人间滑过的水流,都沸腾起来,升起吞噬意识,缠绵的水雾。
沈知梨咬着唇,凑前去,气息喷洒在他唇角,“我不是说,算到荒谬一事?”
“你可能会喜欢我,不如尝试尝试?我,在上。”
“你!”
鹤承渊脸更红了。
“这一点点的溪流,如何能灭不断升起的炉火。”
他就该早些推开她!如今这般,靠得太近,竟控制不住自己,做不出推开之举,甚至闪过用她发泄欲。火的念想。
但他没做过那事……
系统:「目标人物,好感度增加1000点,自动兑换爱意值10点,目前爱意值负210,请宿主再接再厉。」
沈知梨:“???”
增加多少?1000点?!
她不是在羞辱他吗?
他有受虐倾向?!!!
鹤承渊恼羞成怒,低沉道:“是吗?沈小姐如此会算,我也算过一卦。”
他指骨收紧,掐住她的腰,抬眼说:“我掐指一算,五年后幽水会灭。”
沈知梨骤然一惊,太阳穴抽动,对他的畏惧压下了夜鸣香起的情。欲,她尽量不让自己退缩,“你算的不准。”
鹤承渊嗤笑,“是吗?”
不等他再言,沈知梨气息逼近,唇近乎碰触到唇的刹那,鹤承渊慌忙别过头,而她也在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刻停下。
少年嘶哑道:“滚,我对自送上门的女人毫无兴致。”
沈知梨愣住,垂下眼眸,心脏抽痛。
自送上门,这话还是那样刺耳。
两人浑身炽热,嘴上不饶人,可贴得太近,等意识到该抵抗时又为时已晚难以抽离,沈知梨五指嵌入他的发间,而他同样死扣她的腰肢,气息相撞,一下比一下沉,再如此下去事情就要失控了。
总有人要先清醒,鹤承渊的刀是双头刃,膈着沈知梨的手心,只需轻轻一划,就能伤及皮肉,疼痛会短暂压下失控的欲。火。
紧迫之中,沈知梨正要划下这刀,突然,另一头被鹤承渊握住,阻止了她,他下手极快,用力在他手心一划,血冒了出来。
沈知梨望着他满手血,惊了片刻,愕然松手,鹤承渊夺过刀,一掌将她从身上推开,怒斥道:“滚远点!”
鹤承渊呼吸不畅,拉拽衣裳,身影摇晃往前行,血从他手心滴落,他脚步飘浮,想借力软绵的红纱却无法受力,扯下一张又一张。
这时候两人都没发冷静,或许分开相处会好一些,沈知梨盯着细流,百般无奈坐下,冰冷的水倒是叫她醒了几分,烈火焚身倍感煎熬,她来回打滚,倒最后脑袋越来越滚烫,既然晕了过去。
等再次苏醒,温度确实降了不少,她起身去找鹤承渊,冷静下来后也该找出去的路了。
金片叮铃铃响个不停,走了一大段路,沈知梨瞧见了那个背影,波光粼粼的池水,鹤承渊浸泡水中背靠岸石,双手架于两侧,长发挡住他袒露的肩背,那团火似乎硬生生压了下去。
沈知梨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淡下的火,又不自觉烧起,直到一股血腥味闯入鼻腔,刺激她的神经,她快步走去,荡在水面的发丝缓缓飘动,再走近,发丝搅着一滩血迹。
她预感不好,眉角跳动,冲到岸边才发现鹤承渊身上大大小小刀划的伤口,对自己下手从不手软,胳膊都是几道破开的口子,鲜血染红清澈的池水,而他靠着岩石已经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沈知梨心脏猛跳,淌入水中,望着他触目惊心的伤,愣了许久。
上辈子的魔头,只会抓她发泄情绪,无休止的冲撞,没有温柔可言,欲望一起就要将她困在房上,三天三夜下不来地,怎会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伤及她一分。
她叹息,坐在他旁边,埋进池子里,红纱撩起红色桃花,珍珠闪烁的光芒倒影在波澜水面,令人迷醉,一旁树枝挂的银铃,摇晃脆响。
他究竟是有记忆还是没有……
或许……有无记忆都不再重要,她只需要带他走向正道,完成最终任务得到自由,就够了。
沈知梨温度逐渐褪去,她拾起带来的黑绸,走到他身前,他的身上潮红未退尽,呼吸也极为沉重,两人的发丝随着水面漂浮纠缠,她抬起手为他将眼遮住,手臂上的水滴落在他眼角,顺着脸颊落下,融进水中。
退开之时,脚下一滑,她扑向他,手摸到他的肩膀,再触及他的大腿……迷糊中的鹤承渊闷哼一声,沈知梨一瞬,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冒了头,她急忙挪开滚烫的手心。
本是要逃离,余光又扫到他的肩膀,她盯着遭发挡住的肩膀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抬手为他拨开发丝,中针的肩膀已经出现黑迹。
她摸到他的手心,那把刀被他握着,双刃刀,抽出来,她也会受伤,本以为这痛避免不了,却没想到,在她握住刀的瞬间,他松开了手。
沈知梨感到诧异,鹤承渊怎么会如此放松警惕,轻易让人夺走他的刀,究竟是昏迷的原因,还是夜鸣香让他迷糊了。
“喂,我拿到刀了,可是会杀了你哦。”
少年没反应。
她试探性凑到他面前,勾开他贴在侧脸的湿发,调戏般吹口气,“那、那我亲你喽。”
没有动静。
真昏死了?
她这才放心划开他的皮肉,鹤承渊总算有了点反应,许是疼痛,他浑身颤栗,粗喘一声,弄得本就冒起火苗的沈知梨莫名其妙面红耳赤。
他无意识缓了口气,又再次归于平静,没有醒的迹象。
乌血从刀锋处渗出,她第一次做这事,下手没轻没重,口子也划得极长。
“这就当……报我上辈子的仇,臭疯子。”
她边剜针,边自言自语道:“但那十年可不是一刀能抵消的,和你说话呢。”
终于银针血淋淋从身体中取出,她丢到岸边。
刀面拍了拍他红润的脸,“喂,我们该走了。”
半天没有动静,沈知梨索性陪他坐在池子里,许久后,她闷得慌,波着水花,打发时间,“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瞬即逝。”
鹤承渊手指微不可查动了下。
她搅动漩涡,嘀咕道:“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难得一见满院的花,好不容能赏一眼,他却一夜之间一把火烧了。
疯子。
“花也是无用的东西。”
鹤承渊声音虚弱。
沈知梨转过眸,“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鹤承渊温度褪了大半,捂住肩膀从水里起身,再次弃她而去,摇摇晃晃朝红林里走。
沈知梨大步流星跟上,抬起他的胳膊架上自己肩膀。
少年滞住,发尾的水像阻隔两人珠子,断了线。
她把刀放到他手心,撇了眼他领口露出的刀口,“你说的不错,花是最无用的东西,有些时候,刀确实能救一命。”
“别抗拒了,找条路出去。”
红林虽无变换,但路在哪方还是要找,想必这是影子傀儡师住所,等他们兜兜转转走出来时,已经到了西郊荒村边缘,山外已入半夜,一览破旧的村落才发觉,红林占据整个村子的地下。
他们绕下山,穿过村子,她记得谢故白说叶婉的马车在西郊,这么走回去肯定不行,可她晃了一圈也没见着。
平时再怎么也要和她吵两句的鹤承渊,一路沉默着,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无力,他捂着胸口,脸色愈发苍白,血流不止的伤口,银针、体毒、夜鸣香、再加泡了几个时辰的冷水,她能感觉出他在硬撑着,可还不能倒啊。
马车究竟在哪!
“鹤承渊你坚持住。”
两人身高与体型都差距略大,鹤承渊倒在她身上,她根本无法带他走,所幸他没将身体全压下来,沈知梨咬紧牙,支撑着他往前挪动。
村门近在眼前,走了两步后,他顶在胸口的一口血喷涌而出,随后整个人失去意识朝一侧倒去。
“鹤承渊!”
沈知梨无法支住他,被他带倒。
她爬起身,看了眼趴在地上彻底没了意识的人,泄气坐在一旁,瞧了眼他异样的红晕,手触及才发觉他温度急剧上升。
“呦,这不是抢我酒的姑娘吗?”
沈知梨抬首,是那日余府外的怪老头,他拿着葫芦闷了两口酒,眯眼打量鹤承渊。
“是你?!”
他蹲到鹤承渊面前,葫芦底敲了敲他的脑袋。
没反应。
又将葫芦贴上他的额头,放了一会儿,仰头又闷了口酒。
沈知梨嘴角抽搐,他莫不是……在用鹤承渊快烧傻的脑袋……热酒。
“怪老头,你怎么在这?”
“抢酒的坏丫头。”
“……”
她何时抢过他酒。
怪老头凝视鹤承渊,对他似乎很感兴趣,瞧了一番后吐出二字,“毒娃。”
“扛走,再不救要成傻子了。”
沈知梨:“我……扛不动。”
怪老头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搭把手。
……
这怪老头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碰巧遇到他们,可究竟是碰巧还是故意为之。
沈知梨更愿意相信他是跟着鹤承渊到了这处,却一不小心喝酒上头,睡了一觉,恰巧碰上了,毕竟瞧着是这怪老头能做出来的事。
听医馆的老何说他是药谷之人,应谢故白之求前来给叶婉送味药,遇上个满身毒还没死透的人,起了兴趣。
她在医馆待了三日,鹤承渊都未醒的迹象,谢故白爱妻叶婉的白事在余江挂了三天三夜,他们之间遗憾又令人感慨的爱意情深成了民间茶余饭后唏嘘的闲谈。
今早沈知梨一跨出医馆,就叫凝香逮了个正着,她扑进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小姐!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三天了!”
沈知梨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安抚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凝香:“还说呢,我找谢公子借人,把西郊荒村和红林扒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你们的身影,把我吓死了。”
“还好你没事。”她埋在沈知梨怀里,哭了个痛快。
凝香靠在沈知梨肩膀,整个人锁在身上甩不掉。
她委屈道:“你怎么在这啊,不回原来的驿站。”
“鹤承渊受伤毒发,我这几日在照顾他……”
凝香打断她的话,暴跳如雷,“他个杀奴!小姐管他死活,还要你亲自照顾!他什么东西!小姐自己都没休息好,气死我了!”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杀进去,她走到门口,发现沈知梨并没有拦她,回头瞄去,“小姐……”
沈知梨低笑道:“行了,那可是杀奴,别惹他。”
凝香嘴上说着要教训鹤承渊,但还是对他心生畏惧,到底还是怕的。
“那……那我还是听小姐的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凝香走来,挽住沈知梨的胳膊,将她往外带。
“这是去哪?”
“小姐,你丢的这三日,谢公子不吃不喝都找疯了,赶紧带你去给他见一面,不然我怕他要寻短见。现在那个讨厌的女人也死了,小姐和谢公子重归于好吧。”
“……”
沈知梨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人才去了几日啊,就让她迫不及待上位。
“再说了,你不都说了吗,我爹要是知道,我跑这来找谢故白,回去我们两都得挨板子。”
凝香撇嘴道:“你出家除了找谢公子,还能是为什么事,老爷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让我乱来。”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那不是……来都来了嘛,两人重归于好有什么不行的……”
“自然不行。”
沈知梨跨进谢府,府里挂满白绫与白灯笼,地上布满纸钱,几日前贴在门窗的红喜都还崭新着,无空扯下。
谢故白也没了当初的神采,披头散发身穿丧服独坐空院烧纸钱,抬眸见到她的刹那,面容尽是疲态,双眼通红。
他冲上前来拥住她,如失而复得般眼泪流了满脸,沙哑道:“阿梨。”
“我真的只有你了。”
“真的只有你了……”
突然被人揽进怀里,沈知梨不知所措定在原地,望着满院悲景,心中百感交集,最终还是回抱他视作安慰。
“谢公子……节哀。”
得到她的回应,谢故白将她搂得更紧。
“阿梨,留在余江吧,你千里而来,我定不会辜负你,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所有所有最好的一切,只要你想只要我有,哪怕没有,只要你要,我都可以给你。”
他急于表达,怕她离去,仿佛这是唯一能救他,拉他出深渊的稻草。
沈知梨最终还是松了手,“谢公子,此来是同你告别……”
谢故白对她的回答感到不可置信,这不该是那个阿梨会说的话,他错愕道:“阿梨?!”
“你是在怪我娶了婉儿……”
沈知梨摇头,“不是。”
“分明就是!”
以往儒雅的人泪流满面,无法控制情绪。
沈知梨看不明他的眼神,幽沉的眼底积满泪水,懊悔、崩溃又夹杂一丝无可奈何,可又像拍翻帆船的骇浪,深不见底,浪如高墙,致命甚至闪过一丝凌厉与狠绝。
极其复杂的情绪,从他眼中冲击而出!
她不懂他对“阿梨”的那份情,也不懂他对叶婉的爱,更不懂他隐忍求活的恨。
连他过往身份……她都不知。
“谢故白……”
沈知梨不敢看他,别过头说:“我的杀奴,在余府杀人,这事想必你早已知晓。”
“是我的疏忽,余江留不得他,我会带他离开。”
出乎意料,谢故白握起她的双手,“没关系的阿梨,没关系的!”
“杀奴有勇有谋,或许护你也没什么不可,你若喜欢,留下便是,这宅子你住的不舒服,我重新给你置处地。”
“阿梨不必离开,那些邪宗本就该死,死了便死了,杀奴为民除害,做的并无错。”
沈知梨感到不可思议,谢故白从最开始对鹤承渊就横竖不顺眼。更何况还在他的地盘,借他的手关门杀人,为了不让她走,连这样一个危险的人都能包容。
破损的马车停在院角,那夜他应该是着急,先带叶婉回来,移过目光,厅门大敞,一口红木棺正对院子摆放,依稀能看见棺木上的咒符刻印。
红木棺?这不是……影子傀儡师的棺吗?
谢故白察觉到她的视线,移半步,挡住她,“阿梨……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你不要闹脾气,不要离开余江,不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再次流淌,止不住的颤抖,她是他的良药。
沈知梨:“今日是该下葬吗?”
“是……婉……叶婉被傀儡师所害,只能用红棺安葬她。”
沈知梨最后留在院子里,谢故白忙碌安葬叶婉的大小事,她只是一个安抚他情绪的存在,盯着刺眼的红喜字,又扫过晃动的丧灯。
头顶的枯叶砸在她的肩头,惨烈的阳光洒进院子照着燃烧的火,风席卷而来吹动纸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从在马车上的抢亲,到他们大婚,再到白事,就像眨眼间恍惚而过,还未瞧清就已成埃落定。
叶婉最后葬在西郊荒村,谢故白在她墓前坐了半日,而沈知梨和凝香也站在一旁陪了半日。
凝香站得有些累了,活动脚腕,“小姐……”
谢故白一把将纸钱丢进火中,回身对她们说:“走吧,我去给你寻处宅子。”
沈知梨婉拒道:“我暂时住在医馆,鹤承渊伤还未好,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去找他了。”
谢故白:“阿梨。”
沈知梨退后半步,“我想……我们还是保持现在的关系。”
她思来想去,还是对伤心欲绝的谢故白说:“谢哥哥……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叶婉而改变,只是谈婚论嫁终是不合适,现下这般就很好……”
“阿梨。”谢故白打断她,“我不会强迫你,会等你愿意的那日。”
沈知梨:“那,我先去医馆了。”
谢故白:“若是遇上难事,钱不够要要告诉我。”
沈知梨点点头,“凝香之前抓住刺客,得来了不少银子,买马离开,能走一段距离。”
她又忙说:“我、我回去给我爹报个平安,以后还会来找你的。”
谢故白:“余夫人是个精明的人,她虽想为夫报仇,但刺客这事,就算查出来是也不会轻易交赏金,更何况,刺客没审出因果就死了。”
沈知梨:“嗯,猜到了。”
“回京的马车我会帮你买好……”
“不用。”
“阿梨,凝香那的钱并不多,你若全拿去买马车,路上吃住怎么办。”
“我会再另想办法。”
谢故白拧不过她,只得妥协,“我会派人给你送些银子去。”
他掀起眼皮,态度坚决,“阿梨,不要再拒绝我,不然我会亲自送你回京。”
沈知梨无奈点头,“知道了,我会收下。”
他好不容易躲在余江,再回京恐怕给他招来祸端。
她与凝香回到医馆,鹤承渊面色惨白,还是没有醒的迹象,有些奇怪了。
怪老头拿着瓶瓶罐罐在一边捣鼓,他抬头在沈知梨与凝香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沈知梨身上。
“他是你什么人?”
凝香抢话,“买来的杀奴。”
怪老头缩起眼,“多少钱买来的?”
凝香:“八百八十八两。”
沈知梨亦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怪老头神秘兮兮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给你一千两,你把他的命卖给我。”
凝香说:卖卖卖,给你给你。”
终于能摆脱杀奴,还能得银子,她双眼亮起。
沈知梨沉下脸,走到鹤承渊床前,挡在他面前,“他的命不卖。”
凝香惋惜道:“小姐。”
“不卖就是不卖。”沈知梨掏出一袋银两交给怪老头,“这是答谢你这几日为他辛苦的医治。”
怪老头拿在手里掂了掂,“真不卖?不就一杀奴吗?”
沈知梨:“不能卖。”
怪老头再次竖起一根手指,“一万两。”
沈知梨摇头,“不行。”
“十万两!”
凝香着急得直跺脚,掺和道:“小姐!十万两!”
沈知梨:“他拿不出来。”
凝香丧气道:“啊?又是一个骗子啊。”
怪老头被揭穿后也不急,慢悠悠毫不客气收好银子,坐在一边,又灌了两口酒。
“我是没钱,不过他的眼睛我倒是能治,就看你要不要帮他治了。”
沈知梨没有片刻犹豫,问道:“多少钱。”
怪老头:“不要钱,我看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啊,要不你和我一块走。”
凝香警惕起来,“去哪?”
沈知梨:“药谷是吗?可以。”
“小姐!”
怪老头眯起眼,“不犹豫一下?”
“没什么好犹豫的,你既不要钱,又想带他走,想来他身体里的毒对你产生了兴趣。”
“哈哈哈,抢酒的丫头有点意思,我不光对他有兴趣,对你也有兴趣。”
沈知梨自然知道他为何对她感兴趣,无非是鹤承渊说的,她这身子招邪祟。
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怪老头姿态随意,却又故弄玄虚说:“你不好奇,你的杀奴中的何毒。”
沈知梨:“这东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怪老头瞥了眼凝香,随即道:“他中了两种毒,一种呢,在此地就有解药,还有一种,日后再告诉你。”
沈知梨颦眉,“两种毒?”
凝香嘀咕道:“我看可不止两种毒,那赌场不折磨死他?”
怪老头:“噢?幽水城赌场买来的杀奴?”
沈知梨:“你知道幽水城赌场?”
怪老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赌倾家荡产了。”
“……”
这时,帘门外有动静,怪老头对外喝道:“老何!这么多日还不打算来解毒吗!”
“解毒?”沈知梨疑惑不解。
话音落的下一刻,帘子揭开,老何像是在帘子外站了有段时间了,他在偷听?
瞧起来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怎么还干偷听这事。
他尴尬笑道:“那个,那个毒。”
怪老头对鹤承渊方向抬抬下巴,“解了吧。”
在几人逼迫的目光下,他只好取药施针。
沈知梨一连抛出几个问题,“你给他下毒?!什么时候的事?那日我带他来治眼?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
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光,老何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怪老头替他解答,“可有段时日了。”
有段时日,那可就不是那日的事了!更早?!什么时候!
沈知梨将目光锁定在老何身上,一副不逼问出前因后果,绝不轻易放过他的架势。
摇曳的火苗映亮怪老头的黑眸,他仿佛能洞察一切,语气也淡了不少,去掉懒散意味,“有何好隐瞒。”
老何哆哆嗦嗦说:“是谢公子救你们回府那日……令我下的药。”
“谢故白!”沈知梨睁大双眼。
凝香炸毛道:“不可能!你在胡言乱语!谢公子不会做这种事。”
老何:“谢、谢公子说……怕这杀奴对小姐不利,所以……等他确认无事,才能给解药。”
怪老头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快给人解了,他现在是我的人。”
老何抹了把额间汗,去解毒。
两种毒交叠,又加傀儡师的夜鸣香,怪不得红林里的鹤承渊如此难受。
待老何解完毒,他望向怪老头,“谢公子他……”
怪老头:“他既不愿意随我走,我也懒得再追问,换一个人。”
老何:“一个低贱的杀、杀奴?”
夜已深了,谢故白没有来过医馆,怪老头手中那壶酒也喝完了,他起身对沈知梨说:“随我走吧。”
凝香去收拾东西。
怪老头打断道:“我只带他们二人,你留下。”
凝香怔住,当即立道:“不行!”
怪老头:“不行?不行我就一个都不带。”
系统这时冒出,提醒道:「宿主,药谷隐蔽,无人知晓入口。如今世态动荡,邪宗弟子久不见归宗,若是查到鹤承渊,必会实施报复,到时恐怕惹祸上身。」
药谷……,这个怪老头可能是唯一能治鹤承渊的人了。
怪老头说:“丫头想好,进我药谷,何时能出可不清楚,一辈子半辈子,十年五年。”
凝香神色一变,“不行!小姐!”
怪老头瞧了沈知梨一眼,“你要是不想去,就把杀奴卖给我,趁他昏迷不醒,我把他绑了去。”
“不过嘛,现在价格变成十两。”他抛了抛手中的钱袋。
沈知梨在这地方除了鹤承渊也别无羁绊,怪老头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就看她良心如何,救或不救。
“我答应了。”
“小姐!”凝香震惊道:“你说什么呢,为了一个杀奴……”
“也不全是为了一个杀奴。”
也是为了她自己,任务在身,其他都不重要。
沈知梨注视凝香,“你先回京,安抚我爹。”
凝香:“小姐!这事绝不同意!”
怪老头酒喝完也没了什么耐心,“想好没有,我要启程了。”
“小姐!”
沈知梨:“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