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婚后
三年后。
十一月初,连续两天阴雨不散后,天气终于放晴。
但气温也跟着冷了下来。
周六早上起来,庄齐洗漱完化了个淡妆,独自吃完一份早餐。
阿姨问她说:“太太,午饭在家吃吗?”
“吃的,晚饭就不吃了。”庄齐说。
她去衣帽间,换了一件柔软透气的针织上衣,下面穿到膝盖的白色百褶裙。
今天静宜约了她打羽毛球。
如果说婚后有什么变化,除下唐纳言调离了原来的单位,就只有日渐上升的体重了。前天晚上她一上秤,发现自己比婚前胖了整整五斤,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球场外风很大,她到的时候都没开始,静宜和且惠戴着遮阳帽和墨镜,坐在太阳底下喝咖啡。很久没天晴过了,身体需要晒太阳,但脸不行。
庄齐一模一样的打扮,坐过去叫了一杯果汁,她问且惠:“读博的人今天也有空?”
且惠有气无力地说:“身体要紧,我现在免疫力越来越差,还是锻炼少了。”
“高院长很严格吧?”静宜搅着咖啡问,“还打算读博后吗?”
且惠坚定又痛苦地摆摆手,“不了,博后时间太短,必须尽快出成果,否则也留不下来。现在学校对博后也不是培养的逻辑,完全是把一群人放到笼子里去竞争,谁卷得过谁胜出。大家毫无尊严可言,好比待在学术缅北。”
庄齐听出来她在谦虚,“你还留不下来啊,你的导师可是业界大拿,不是马上去哈佛访问吗?”
“是啊。”且惠喝了一口美式,她叹气:“看命吧,实在不能留校就只好另谋出路了。”
静宜又问:“哎,你这周没去看你老公?还是纳言哥回来了?”
庄齐说:“他回来什么呀,今天去了下面走访,说白天都不在,我这么早跑去干嘛?”
且惠眨了下眼,“沈宗良在家里说,从小到大,没看老唐在别的事上争先恐后,结婚急成这样。说到底,还是你能牵动他的神经。”
提起来庄齐还是不高兴,“能牵动就好了,他也不会一结婚跑外地去。”
婚礼过后没多久,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庄齐在食堂吃饭,电视屏幕里放着换届的新闻,杨庆山坐过来就朝她道喜。
庄齐嚼着青菜问,“您老笑什么呀?”
“这一次洗牌洗得凶,你老公要调走了吧?”杨庆山问。
庄齐瞪大了眼睛,“没有啊,他说都没跟我说,要调去哪儿?”
杨庆山点头说:“不远,就燕城吧,开车回来一趟,也就三四个小时。”
“这还不远?!”庄齐气得饭也吃不下,用筷子戳了几下餐盘,又自言自语:“老东西肯定早就打算好了,难怪一直要结婚呢。”
杨庆山没听清,仍说着他的看法,“这你要支持他,别这么大情绪嘛。”
当着外人的面庄齐不好讲什么。
她点头,用力把口中的菜梗咽下去,“支持,我支持。“
等下班回去,庄齐还是一肚子的火气,换鞋的动静比平时大多了。
她洗完澡,系着真丝浴袍去翻冰箱。
庄齐拿了一瓶酸奶,一盒抹茶冰淇淋,架着脚坐在桌边吃。
唐纳言回来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仍笑着问她:“今天这么早回家了?”
庄齐没理,仍面无表情地用小勺挖着冰淇淋。
他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看了眼她说:“不是快来例假了吗?别吃这么多冰东西。”
“还晓得我快来例假了?”庄齐掀起眼皮,也目不转睛地看他。
唐纳言笑着坐过去,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你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庄齐重重地哼了下,“是啊,我的事每一件你都清楚。但唐主任的事情就是保密级别的,像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不配知道。”
说话这么冲。
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生气。
唐纳言低了低下巴,脸上仍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心里大概猜到了。他说:“今天刚公示,我正打算晚上回家告诉你,谁知道夫人消息那么灵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庄齐睁大了眼,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结婚前你就料到了!”
唐纳言握住她的左手,指腹在泛着金属光泽的对戒上摩挲两下,“我知道要调走,但不知道会调去哪里。这是惯例,老规矩了,谁都不能在京里待太久,燕城算近的,这还是我主动”
庄齐撅着唇问:“你主动什么?”
“没什么。”唐纳言在她耳边轻声道歉,“总之是我的错,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太太,她都不嫌弃我年纪大,我还敢跑到外地去上班,真是该死。”
好像也罪不至此。
庄齐一下子被冰淇淋噎住了。
她收回视线,自己先结巴上了,“倒倒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是生气你不告诉我,还要从老杨的嘴里知道。”
唐纳言一再地点头,不住地认错,“你批评的对,下次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管有谱没谱。”
庄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用手挡了下鼻子,“去换衣服,身上一股烟味,好难闻。”
“下午开会,和三个老烟枪坐在一起。”唐纳言站起来,一边解扣子一边说,“你坐一会儿,我洗个澡来给你做饭,今天想吃什么?”
庄齐跟着他上楼。
她轻轻说了句,“你。”
衬衫脱到一半,唐纳言回头笑了下,把她抱起来说:“又来啊,天天都不用吃饭,就在床上胡混?”
庄齐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嗯,没胃口。”
“等我洗完澡好吗?”
“好。”
从羽毛球馆出来,庄齐回家吃了午饭,收拾了几件羊绒衫和厚外套,装在一个大行李箱里。
方阿姨看后,“给先生带那么多衣服?”
庄齐累得叉了会儿腰,“是啊,马上要降温了,我怕他在那边冷,给他多拿几件,哪有空总给他送。”
两个人把箱子搬上后备箱。
庄齐拍了拍手,“您下班吧,明天在家休息一下,后天再来。”
“好,那你路上小心。”
“再见。”
刚上高速,唐纳言的电话就来了,问她出发没有,到了哪里。
庄齐不耐烦地说:“早出发了,你不用每次都过问那么仔细,我自己会当心的。”
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默了一阵才说:“你慢点开。”
她毫不犹豫地挂了,唐纳言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慢腾腾地放在了桌上。
和他搭班的石伟明笑着问:“弟妹又来给你送温暖了?”
唐纳言叹气说:“结婚不到半年我就来这儿了,总是我对不起她。”
“工作嘛,我看弟妹知书达理,挺理解支持你的,好在离得也不算远。”
他一只手摁在文件上,另一只手掸了掸烟灰,点了下头没说话。
庄齐把车开进大院,停在唐纳言所住的那栋小楼前。
她坐在车上,拿出化妆镜检查了一下妆容,确认和出来时一样。
还没下车,就看见一男一女从楼里出来,手里握着一份厚厚的材料。
唐纳言送完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车。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都到了还不下来?谁又得罪你了?”
庄齐说没谁,“我开了这么久车,休息会儿都不可以吗?”
“可以。”唐纳言替她开了车门,“来,我抱你出来。”
庄齐笑着伸了手,“要一直抱进门哦,我可不走路。”
唐纳言点头,“好,我给你抱床上去。”
顾忌还是在外面,庄齐红了一下脸,“那也没有那么急。”
“我有。”
他们刚了家门,石伟明的夫人就笑了句,“你这搭档真是个好丈夫,次次来都是哄着抱着,小庄还跟个女孩子一样。”
石伟明哼了声,“老夫少妻,再正常不过了。”
“小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和那么多人都闹得不好看,跟他倒蛮和睦的。”
“何止不简单,他的才能远在我之上,岁数又轻,此人不可小觑啊。”
石夫人笑说:“原来是担心将来不好见面,怕了人家。”
当老二是个极其考验人的差使,分寸也相当难把握,锋芒太露了,会抢了一把手的风头,这断然不行。但每件事上都听全听指挥,表现得唯唯诺诺,给上面的印象就大打折扣,落个难当大任的名声。
但唐纳言给所有人的感觉都很好。
在那些十分关键的决策上,他总能第一个出来维护石伟明的威信,坚定地站在老大哥这边。到了该他做主行令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亮明自己的意志主张,让人觉得他既有大局观,又务实肯干。
天完全黑了,草丛里一层薄薄的雾,道路两旁的灯光洒下来,昏黄地照着灰白的地面。
楼上灰暗的卧室里,男人的声音低沉模糊,“你看你身上多烫啊,第几次了?”
“数不清没有数。”
从进来起,唐纳言就把她抵在楼下的大门后,和她交换了一个激烈的深吻。两个人从门边吻到沙发上,互相解着对方的衣物,但庄齐一直在吻他,手上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到最后,他的白衬衫仍好好穿着,只有黑色西裤褪到脚踝上。
他做得很凶,庄齐叫得也很凶,沙发跟着晃动,咿咿呀呀地响。
本来都已经把她从浴室抱出来。
两个人都披着光滑的睡袍,庄齐又忍不住开始蹭他,黏在他的身上滑来滑去。他情难自禁地放下她,让庄齐跪坐在地毯上,把她压到床边去吻她,用湿漉漉的唇舌讨好她,眼看着她被舌忝得胡言乱语,大喊大叫,无助地瑟缩在地毯上发抖,拼命地央求他烬来。
唐纳言在她身上从来没有过自制力。从年轻时就没有,当她哥哥时就没有,做了丈夫后更没有,情感和原则都由她支配。
夜深了,唐纳言抱着她问:“还要睡啊?”
“睡,我好困。”庄齐软绵绵地说。
唐纳言揉了下她的头发,“可是还没有吃晚饭,我让人送来好不好?”
庄齐摇头,她一周才见他一次,不想总是那么多人来打扰,也不高兴说场面话。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吃,正好减肥。”
“胡闹。”唐纳言低低了斥责了一句,“你都已经这么瘦了,再减得成什么样?”
庄齐不耐烦地嘘了声,是让他别再说话的意思。
唐纳言收到指令,立刻噤声。
上次石伟明就笑着说,轻轻嘘一下就能让他闭上嘴的人,就这么一个了。
睡到半夜,庄齐终于在他怀里醒过来。她揉了下眼睛,“几点了?”
唐纳言拿过手机看了下,“十一点半,可以起来了吗?”
庄齐嗯了声,等他开了灯以后,仍愣坐在床上。
“怎么了?”唐纳言坐到床边问。
她说:“好烦,又睡到这么晚,晚饭变成夜宵了,可我发了誓不吃夜宵的,但这会儿真的饿了。”
唐纳言笑,“没事,马上就过十二点了,再吃算第二天的早饭,夜宵管不到这么晚。”
“懒得理你。”庄齐又坐到了他身上,摸着他的鼻梁说:“你什么时候可以调回去啊?我想你天天都在我身边。”
唐纳言握住她的手腕,柔声安慰说:“快了,就这一两年了,再耐心等一等,好吗?”
庄齐撅了下唇,“好吧。”
“真听话,起来,不是想要去走走吗?正好带你去吃饭。”
唐纳言开车出去,到了一家他平时常来的餐厅。
老板站在门口候他,看见车开过来,上前给他开了车门。
唐纳言哎了声,“不是让你先回去吗?还亲自在这里等。”
晚上温度低,庄齐裹着条披肩下了车,朝那个年轻老板笑了下。
餐厅老板说:“嫂夫人来了嘛,我还不得殷勤一点儿,您还是去楼上的包间?”
唐纳言点了个头,“不要那么多服务员,就我们夫妻俩。”
“有数,一律不叫别人进来,菜我来上。”
唐纳言怕她冷,把她拥在怀里上了楼。
庄齐坐下说:“这里好像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吧?怎么还开门呢?”
“不是,我让他等一等,怕你晚上会饿。”唐纳言给她倒了杯热茶,说:“本来想让他送家里去,谁知道你想出来逛呢。”
庄齐端着茶说:“看看我老公工作生活的地方,不行吗?”
“行,你说什么不行?”唐纳言揉着她的手,“你就告诉我太阳是方的,我也点头,说是的。”
“少来了你。”
餐厅老板守在门口,从门缝里听见这一句,忍不住要笑。看不出来,这位新贵在新闻电视上看着,那么得不苟言笑,私底下哄起夫人来又是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