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纪昙吃着小馄饨, 软腮鼓鼓的,苏辞镜笑着摸他,打趣道:“宝宝嘴巴里面的小珍珠怎么变大了。”
“我可以吃吃宝宝嘴巴里面的小珍珠吗?”
纪昙拍掉苏辞镜捣乱的手, 瞪了他一眼,舀起自己碗里的小馄饨塞进苏辞镜嘴里。
苏辞镜被纪昙塞进口中滚烫的小馄饨堵住了嘴, 眼底蕴笑拨了拨纪昙的小卷毛。
“一会儿我带宝宝去海滩捡贝壳, 行不行?”苏辞镜商量道:“我提桶。”
纪昙没说行, 也没说不行。
苏辞镜看到打开房门不出来, 原地伫立不动的燕琛, 提声道:“燕总,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燕琛这才回神般往餐桌走去。
“没什么事。”燕琛将自己那份馄饨拿到面前,“做了个噩梦。”
燕琛夹起一个虾饺放在小碟儿里, 对上纪昙探究的视线。
燕琛又感觉自己的左脸隐隐作痛。
纪昙跟昨晚梦见的小朋友一样,唇角的软肉微微鼓起,口角含珠的面相。
燕琛尽量不受影响,淡定自若问道:“你要吃吗?”
苏辞镜闻言转过头去,“宝宝要吃虾饺?”
纪昙收回视线,拿起篮子里的黄油可颂咬了口, “我吃这个。”
面包配馄饨。
也行吧。
苏辞镜手指捏着瓷勺,搅了搅碗里的馄饨, 邀请道:“燕总, 你……”
燕琛的手机铃声响起。
燕琛比了个等下的手势, 接通电话,“妈?”
“我到这边是来工作的。”
“我不相亲。”
……
“好吧, 就一次。”
纪昙饭都忘了吃,好奇地张望着燕琛在短短两分钟内从抵抗到屈服。
忽然有些明白苏辞镜为什么告诫自己不要欺负燕琛。
好容易捏的软柿子。
燕琛察觉到纪昙的视线,耳根微微不好意思地红了红。
纪昙的表情太明显了。
一览无余。
燕琛给自己打气, 他不能露怯也不能被纪昙欺负。
燕琛镇定地看向苏辞镜,语气波澜不惊,“你刚才要说什么?”
苏辞镜掠过燕琛略微飘忽的视线,扭头捉住全神贯注看戏的纪昙。
苏辞镜又气又好笑,“团团乖乖吃饭。”
苏辞镜重新抬头,“就是问下燕总要不要一起去海边玩儿?”
燕琛挺想去。
小时候没有玩伴,长大不至于社恐。
只是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更放松些。
哪怕是去海边散散步。
燕琛和苏辞镜认识很久,说不上事无巨细地了解对方,但是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而纪昙,被苏辞镜看着,应该会乖。
燕琛很难舍弃短暂的休息,不过……
“燕总去不了哦。”纪昙凑到苏辞镜身边,小脸儿板板正正,语气平平淡淡,就是那双漂亮的琉璃眸沁转着流光,怎么看怎么透着坏,“他要去相亲。”
燕琛:……
好气。
在燕琛发作前,苏辞镜一手端起纪昙没吃完的小馄饨,一手捞起作怪的纪昙,对燕琛不好意思颔首道:“那就不打扰燕总了。”
苏辞镜对怀里含着勺子的纪昙无奈低语,“宝宝,我们还是回房间去吃早饭吧。”
苏辞镜扔下餐桌上呆若木鸡的燕琛,把纪昙拐回房间。
“安生不了一天。”苏辞镜揪了揪纪昙的小鼻子,没什么办法地叹了口气。
纪昙义正言辞,“可是他就是要去相亲啊。”
“为什么我们去玩儿,还要带上老板?”纪昙不高兴道:“我不要和你一起工作、一起伺候老板。”
“没这回事。”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脸颊,“燕琛大学和我是同学,除了工作,我们算的上是朋友。”
苏辞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燕琛没几个朋友。
他勉强可以称得上是燕琛的朋友。
“没有老板和下属是朋友的。”纪昙眨巴眼睛,中肯道。
纪昙说得很有道,苏辞镜无法反驳。
苏辞镜只好顺着纪昙的意思点头,“好吧,燕琛现在没有朋友了。”
纪昙被苏辞镜这么一说,神情反而有些犹豫。
“燕琛五六岁时父母闹离婚,他就落下口吃的毛病,口吃会被人嘲笑,渐渐他就更加不爱说话。”苏辞镜顿了下,“大概是十岁左右才好转。”
“他从五岁孤独地过了五年,从此又孤独地过了十七年。”
纪昙抿抿唇肉,“他父母为什么要离婚呢?”
苏辞镜眸光闪了闪,唇线平直淡淡道:“这谁知道,不是为了情就是为了钱吧。”
纪昙若有所思点点头。
苏辞镜抬手揉揉纪昙的小卷毛:“不要瞎琢磨,好好吃你的饭。”
纪昙吃着碗里馄饨,没忍住小声道:“等他相亲成功,他就有新的朋友了。”
苏辞镜愣了下,然后抵唇笑出声。
“团团。”苏辞镜吓唬纪昙,“不许当燕总面这么说。”
纪昙弯起漂亮的眼睛笑开,鲜活明媚。
苏辞镜心尖微动,将纪昙抱到腿上,亲了亲他的脸颊,“坏宝宝。”
苏辞镜给纪昙换了身赶海的花衬衫,担心纪昙怕晒,里面叠加了件白色T恤。
“你也穿。”黄加绿的海滩衬衫颜色跳得纪昙眼疼,“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丑。”
苏辞镜陪他换上,“哪里丑,团团这么漂亮。”
苏辞镜拿出太阳镜给纪昙戴好。
纪昙拉下墨镜看苏辞镜换衣服。
苏辞镜动作因着纪昙目不转睛的视线顿了下,拉着纪昙的手贴在自己的腹肌上,“喜欢?”
苏辞镜和纪昙做的频率不算太高,见过肯定是见过的,不知道纪昙为什么现在看得这么入神。
“忘了,每次都是在晚上,宝宝摸过没见过是不是?”苏辞镜故意逗纪昙。
纪昙听懂了苏辞镜的浑话,细白指尖都被苏辞镜滚烫的腹肌染成淡粉色。
苏辞镜赤裸着上半身,清瘦却不单薄,肩背拉出流畅线条,每寸肌肉的走势都喷张得含蓄,微微俯身碰了碰纪昙的鼻尖戏谑道:“都是宝宝的。”
苏辞镜眼角的红痣犹如赤亮的火星坠进纪昙眼里,瞬间烧红纪昙嫩白的脸颊。
“苏辞镜!”纪昙羞恼地仰头咬住苏辞镜下颌,“你要不要脸?”
“嘶,”苏辞镜倒吸口凉气,搂抱住纪昙腰身往上提了提,还是没个正经,继续道:“嗯…脸也是宝宝的。”
苏辞镜轻轻挑眉,“宝宝的私有财产。”
纪昙被迫趴在苏辞镜怀里,耳朵红红的,又小小骂了句苏辞镜。
苏辞镜笑着抱起纪昙,不再逗他。
海边沙滩沙质细腻松软、洁白如银,看起来漂亮异常。
苏辞镜不让纪昙光脚走。
纪昙双腿笔直纤细,明晃晃的宛若雪一样洁白,柔腻无暇。
软腴的腿肉沾着斑驳不一的沙砾,没有损害纪昙双腿的美丽,反而增加了丝活泼俏皮。
“苏辞镜,你觉得是这块贝壳好看,还是这块贝壳好看?”纪昙蹲在沙滩上,举起两块差不多的贝壳询问苏辞镜。
苏辞镜低头掠过纪昙洇着兴奋的漂亮小脸儿,眸色软了软,忍不住唇角漾开笑。
“都放进来吧。”苏辞镜提着桶往纪昙手边递了递,无奈扬唇。
纪昙依言全都放了进去,继续埋头兴致勃勃地在地上找美丽的贝壳。
苏辞镜缀在纪昙身后。
纪昙蹲着,宽松的沙滩裤贴在皮肉上紧绷起来,勾勒出纪昙挺翘小屁股圆润的臀线。
让人很想试一试踢一脚是什么感觉。
苏辞镜抬头望了眼浩瀚无垠、波澜壮阔的大海,想象有朵大浪花打过来,把漂亮干净的小少爷浇透,他就可以抱着湿淋淋变成落汤小猫儿的小少爷抱回家。
扒掉他湿透的衣服,用厚厚的云朵毯巾将人裹着抱在怀里,亲得他喘不上气,告诉这个可怜小少爷。
宝宝,我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苏辞镜!苏辞镜!”得不到回应的纪昙伸手扯着苏辞镜衬衫领口,冷白匀称的胸肌暴露出来,“你想什么呢?”
苏辞镜回神,覆住纪昙手背,“没想什么,怎么了,宝宝?”
纪昙没跟苏辞镜计较,点点小下巴,示意苏辞镜回头看。
苏辞镜草草看了眼,没抓住重点,“水枪?团团也要玩儿吗?我去买。”
纪昙放弃和苏辞镜交流,往苏辞镜身上赖了赖,“我要去吃饭,在你身后的那家餐厅。”
苏辞镜一只手揽住纪昙的后背,没有多想,“好。”
苏辞镜担心纪昙被饿到,因此没有先回房间收拾,脱下身上的衬衫团了团,擦去纪昙腿上的沙砾。
纪昙扶着苏辞镜的肩膀,催促道:“好了吗?”
苏辞镜温热的掌心握了握纪昙的小腿肚,直起身,“好了。”
苏辞镜不太讲究地抖了抖手里衬衫打算重新穿上。
纪昙按住苏辞镜的手,阻止道:“你穿我的。”
衬衫款式宽大,即便纪昙身上的衬衫比苏辞镜身上的衬衫小两个号,苏辞镜也能穿上,只不过贴合着身材,显得清俊挺拔。
苏辞镜一边牵着纪昙的手,一边拎着小半桶贝壳去了纪昙想要去的餐厅。
纪昙的目的很明确,没有经过服务员指引,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座位。
“你点。”纪昙将菜单推到苏辞镜手里,把选择权交给他。
苏辞镜奇怪,纪昙也不像是饿了的样子。
苏辞镜按照纪昙的口味,点了纪昙几个爱吃的菜品后,却发现纪昙朝角落张望着什么。
苏辞镜顺着纪昙目光看过去,喉头梗了梗。
燕琛没有预判到多年未见的母亲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是谢京鸢。
燕琛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也秉持着不放过的原则,和谢京鸢谈起了合作。
谢京鸢显然对合作兴致缺缺,打停道:“燕总,在你上一次背着我约见荣诺的人,我不计较不代表我不心存芥蒂,我这次只是来相亲的。”
“你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但是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谢京鸢判定道。
燕琛蹙眉,谢京鸢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可你不是好的结婚对象,也不是好的合作者。”燕琛诚实道:“如果不是为了合作共赢,我哪样都不会选择你。”
“不可能。”谢京鸢丝毫不认同燕琛对他的评价。
谢京鸢自信傲然道:“我愿意原谅你大脑中的药还没代谢出去,但是你要正确地看待我。”
“跟我结婚,你可以衣食无忧地待在家里做一个富太太。跟我合作,你可以在商场上无往不利。”谢京鸢语气转折,“但是你的价值只适合存在于家庭中,而不是我的商业版图中。”
燕琛不是很能解谢京鸢的话,甚至感觉和谢京鸢交流得有些恶心。
燕琛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他的错觉,毕竟他一直和人沟通困难。
燕琛礼貌请教道:“我的价值为什么适合存在家庭,我难道应该去开拓家政市场?”
“不。”谢京鸢摇摇头,询问道:“你会做饭吗?你会洗衣服吗?你会清洁家具吗?你会生孩子吗?”
“除了最后一个。”常年独居的燕琛什么事都是自己来的,“我都会。”
谢京鸢顺势点头,“这些我都不会,你跟我结婚后,你只需要做这些就行了。”
燕琛:……
燕琛思考两秒,感觉谢京鸢在把情商有点低的自己当傻子。
“谢总,我觉得。”燕琛欲言又止,“脑子的药没代谢干净的人是你。”
燕琛有有据道:“那天我喝的是酒瓶的上半部分,你喝的是酒瓶的下半部分,药有可能没完全化开,残留瓶底的比较多。”
谢京鸢狭长的眼眸微眯,“我不喜欢牙尖嘴利的男人,我喜欢贤夫良父。”
燕琛认真道:“谢总,你去看看脑子吧。”
“噗呲。”
不大不小的笑声隐隐传递过来,在相亲饭局无底线放飞自我的谢京鸢百无聊赖地看了过去。
他本来是想好好和燕琛相这个亲的,但是来之后他就没那么感兴趣,开始信口胡诌些有的没的。
他说的全是他真实的想法,是他对未来另一半的憧憬。
然而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想,这真的是他对另一半的要求吗?
“纪昙?”谢京鸢看清不远处的人后,眉梢微挑,“过来拼个桌?”
谢京鸢往纪昙对面瞥了眼,补充道:“和你男朋友一起。”
燕琛跟着看过去。
被发现的苏辞镜只能带着纪昙过来打个招呼。
“燕总,谢总。”苏辞镜礼貌婉拒道:“拼桌就不必了,我和团团已经吃饱了,准备去海边散散步就回房。”
“团团?”谢京鸢偏偏头,唇边弧度微弯,“团团是你的小名吗?很可爱。”
燕琛敛了敛眉心,察觉到谢京鸢异样的态度。
比刚才谢京鸢否定他的事业还让他不适。
“你们去吧。”燕琛冲苏辞镜颔首,将人支走。
苏辞镜毫不迟疑拉着纪昙离开。
纪昙快走着才能跟上苏辞镜,直到离开餐厅,苏辞镜脚步才慢了下来。
苏辞镜将纪昙带远了些,无奈捏了捏纪昙的小耳垂,“为什么要看燕琛相亲,还笑话他,我跟宝宝说的话宝宝根本没听进去,是不是?”
纪昙闹脾气不搭苏辞镜。
苏辞镜叹了口气,“没有怪宝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苏辞镜捏着纪昙细白的下巴,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宝宝最重要,不会向着别人,我可以换工作不可以没团团。”
纪昙被苏辞镜轻言细语地哄着,情绪和缓了点,不情不愿指着自己小臂结痂后的浅浅红痕,“他们两个喝醉酒打架推我。”
苏辞镜反问,“不是宝宝想要做好人好事,自己上去劝架的吗?”
是这样。
但是。
纪昙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那你打我?”
苏辞镜怔了下,好半天才弄清纪昙的逻辑。
纪昙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即便受伤也不应该挨打,但是苏辞镜因为自己受伤而打他,那说明自己做的事不太好。
纪昙想小小地奚落、捉弄下害他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宝宝。”苏辞镜掌心覆住纪昙屁股,愧疚地揉了揉,“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做了。”
“你不知道你自己又乖又好骗,我不想你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别人的死活都跟你无关,你最重要。
苏辞镜很想这么说,但是太极端。
纪昙接受不了。
“乖,我给团团买个水枪,团团打回来,好不好?”
纪昙很好哄,玩着玩着小脾气就散了大半。
纪昙拿着苏辞镜在海滩边买的八十一个的水枪呲他,不满道:“你管我管得很严,但是你对燕琛的态度又很奇怪。”
纪昙说:“我觉得你对他比对我宽容多了。”
苏辞镜拿着手里的水枪对着纪昙连续不断的水流左防右防,就是不同样呲回去。
“哪里有?”
纪昙指责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他,只打我?”
大概今天不解开纪昙这个心结,苏辞镜在纪昙这里就过不去了。
苏辞镜抹了把被纪昙冲刷的脸,眼角的红痣透着水珠在阳光下愈发鲜艳欲滴,无奈笑笑,“那我们一起打他,好不好?”
纪昙呲在苏辞镜脸颊、脖颈的水柱短暂停了停,似乎没反应过来。
苏辞镜示意纪昙回头。
燕琛不知道何时换了身休闲套装走到了海边。
“宝宝。”苏辞镜走到纪昙身后,扶着他的胳膊,亲昵地对他的耳畔道:“打他。”
纪昙下意识按了下去。
一股猛烈的水柱喷涌而出。
还没反应过来的燕琛刚到海边就洗了个脸,茫然地看向“攻击”自己的纪昙。
他就不应该过来,什么邀请他到海边玩。
根本就是玩他!
小时候没有小朋友跟他一起玩,长大了纪昙还欺负他。
燕琛想走,手里却被苏辞镜塞进把“武器”,阻止他离开的脚步,“燕琛,你和团团玩,我再去买一把。”
事实证明,对着害怕的人畏怯时,打水仗都赢不了他。
燕琛被纪昙呲得各种躲,脚下踩到石头,绊倒进一个小浪花里,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纪昙本来就没想对燕琛怎样,现在更是玩水的乐趣战胜其他,燕琛的战斗力弱到纪昙觉得很没意思,见燕琛摔倒走过去扶他。
“你也呲我呀~”纪昙蹲下身,双手搀扶住燕琛的手臂,明媚的小脸儿被水珠沁得莹润透白,漂亮得宛若软糯的玉石,“我玩得起的。”
燕琛深眸停留在纪昙漂亮鲜活的神情上,又甜又嫩,眸光忍不住颤了颤。
剧烈的心跳让他下意识偏移开视线。
燕琛唇线拉平,没借用纪昙多少力气站了起来。
纪昙身体却骤然失衡倒在下一个浪花里。
燕琛惊了下,手疾眼快捞起纪昙纤糯的腰肢,将他抱住。
“你有没有事?”燕琛臂弯锢着纪昙的温软的身体,敛眉问道。
纪昙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急切地推开燕琛,生气地朝踢他屁股的苏辞镜追去。
燕琛愣了下,手里的水枪还满满当当,快乐、欢愉似乎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而他射发快乐的子弹反应很慢回馈不到别人身上时,别人很快失去兴趣收回所有权。
燕琛独自待在海边,自己灌水自己再慢慢一道道把水枪里的蓄水清空,努力学习他没能拥有的、迟到很久的反馈能力。
纪昙和苏辞镜玩了一个多小时,纪昙身上快要湿透了,苏辞镜担心纪昙感冒,说什么都不同意让纪昙继续玩,要带他回房间洗热水澡。
苏辞镜叫上了燕琛,“燕总,一起回去吗?”
燕琛目光羞赧地从纪昙显露胸口的湿透白T恤挪开,“我再在海边多待会儿。”
苏辞镜闻言点点头,反正原先下午定好的约见取消了,燕琛紧绷于工作多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燕琛待到下午四点才往回走,苏辞镜七点半的飞机,差不多是要出发了。
苏辞镜让自己照看纪昙来着。
可是自己无聊又无趣,好像照看不好纪昙。
纪昙虽然总是冷着脸,但是年纪小,爱玩又爱闹,跟自己在一起肯定觉得不开心。
燕琛这么想着唇角压了下去,闷闷地走到酒店。
苏辞镜已经收拾好行李了。
“团团睡着了,燕琛,晚餐的时候你叫他起来吃晚饭。”苏辞镜嘱托道。
燕琛扫过苏辞镜脖颈处鲜红斑驳的吻痕,抿了抿唇线,点点头。
“你父亲的事要是……”
苏辞镜截断道:“我自己处就好,这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燕琛咽下未尽的话,又点了点头。
燕琛目送苏辞镜离开,回自己房间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坐在只要纪昙开门就能见到人的客厅沙发上。
幼儿醒来见不到母亲会哭闹这种事并不会发生已经成年的纪昙身上。
但燕琛实在无法在自己房间安心待着。
酒店是六点送餐的,纪昙没有醒。
燕琛等到六点半,起身去敲了敲纪昙的房门。
没得到回应。
纪昙的房门没有锁,燕琛忐忑地握住门把手,走了进去,“纪昙,你醒了吗?要吃晚饭了,苏辞镜让我叫你。”
燕琛说话絮絮。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燕琛忍不住皱眉,拉开门缝,借着客厅的光线走进去。
纪昙是趴着睡着的,两条细白的胳膊搭在被子外面,密密麻麻吻痕一直延伸到锁骨,更多的痕迹藏在被子下面。
殷红软糯的唇瓣也是红肿的,莹润的小脸儿浮嫣,白嫩的耳垂都嵌着齿印。
燕琛没有过,不是代表他一无所知。
燕琛想到什么,屈起手背碰了碰纪昙的额头。
滚烫的。
燕琛几乎可以判定纪昙是因为什么而发的烧,但是又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做事妥帖周到的苏秘书不大可能不会给纪昙清。
燕琛给酒店打了电话,让他们提供医疗服务。
不过一会儿,医生就燕琛回了电话。
燕琛仔细听着医生的问题,耳尖逐渐染红,“等一下,我问问。”
燕琛拢住手机,轻轻推了推纪昙的肩膀,“纪昙?纪昙?”
纪昙迷迷糊糊有了反应,皱着小眉毛,很难受的样子。
燕琛声音放得更加轻,怕惊动纪昙似的,“你发烧了。”
纪昙也感受到身体的灼热,反馈地点点头。
“团团,”燕琛这么叫着纪昙,声音越来越不好意思,越来越弱,“苏辞镜弄进了吗?”
第32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燕琛摸索着打开床头昏黄的夜灯。
纪昙就连这样光线都不喜欢, 眼圈微微泛红。
纪昙抿着嘴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燕琛,然而看着燕琛的目光都颤颤的、找不到焦点。
燕琛很难让烧得神智涣散的纪昙回答他什么。
燕琛挂掉电话, 手指轻轻搭在纪昙的被角,紧张到口舌发干, “我…我看一眼, 好吗?”
纪昙琥珀色的泪珠登时就连串滚落下来, 抿着唇线委屈得不行。
燕琛无措起来, 手忙脚乱地擦拭纪昙的眼泪, “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东西…那个要是弄不出来,还是会发烧的。”
纪昙还是哭, 没有声音,“啪嗒啪嗒”安静地掉着泪。
可怜死了。
燕琛没了办法,仅有的记忆是小时候发烧,简蓁抱着他喂他吃糖。
那是燕琛为数不多被哄的经历。
燕琛用薄被裹起烧得晕晕乎乎的纪昙,将人抱起来,不熟练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你乖,不哭了, 医生等会儿就来。”
纪昙小脸儿搭在燕琛肩膀, 不舒服地侧了侧, 软嫩脸蛋上冰凉的泪痕蹭在燕琛锋利的下颌,盈盈润润的。
燕琛下巴紧了紧, 伸手拂去纪昙脸颊的泪水。
纪昙吸吸鼻子,小脸儿下意识寻找热源贴近,捱着燕琛炽热的掌心埋在燕琛颈窝里。
燕琛手指僵了僵, 抱着纪昙宛若抱着一块嫩豆腐,不知道何处下手、何处用力,最后成了供给纪昙温度的自动发热抱枕。
纪昙被燕琛抱着获得了安全感乖顺下来,老老实实窝在燕琛怀里,只是轻蹙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
医生是十分钟后到的。
医生提议道:“燕总,你可以把人放下来,不用一直抱着。”
燕琛握着纪昙的胳膊方便医生动作,眉头紧锁,严肃谨慎地摇摇头,“不行,我放下他他就哭。”
医生闻言多看了燕琛几眼,心疼人家哭,当时把人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不心疼?
弄没弄进去都讲不清。
欸,男人。
医生默默叹了口气,抽了纪昙几管血,让燕琛按着棉球,“半个小时就会出结果,期间给他喂温水促进身体循环代谢就好。”
燕琛指腹按压着纪昙的肘臂,问询道:“一会儿是吃药还是输液?”
“看结果吧。”医生回复道:“白细胞异常说明有炎症。可以先吃片退烧药,温度降下去最好,降不下去再输生盐水和消炎药。”
燕琛表示了解。
医生点点头,“那我先去送检。”
医生拿着纪昙的血常规离开。
燕琛就着温水喂了纪昙片退烧药。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退烧药也起了作用。
“燕总,还是要弄清楚里面有没有清干净,不然会复烧。”医生叮嘱道。
燕琛低头对上纪昙清透的琉璃眸,顿了下,“好,我问问。”
纪昙还是晕乎乎,猛然看见燕琛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问什么?”纪昙含着小鼻音,糊里糊涂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现在不是燕琛不好意思的时候。
燕琛搂着纪昙的臂弯收紧,涨红着脸小小声又问了纪昙一遍。
纪昙听完脑子好像晕得更厉害了。
“…弄进去了。”纪昙半晌抿着唇小声道。
燕琛脸色更红,完全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解决措施,“那…那怎么办?”
是要他把纪昙放进浴缸里让发高烧的纪昙自己弄出来,还是他帮纪昙弄出来?
可是纪昙难受得蔫蔫待在自己怀里,动都不爱动,纪昙怎么自己弄出来?
但是…但是自己要是帮纪昙的话,他不会啊。
听说那里很小,纪昙娇气又爱闹小脾气,自己把他弄疼了,纪昙又要哭得一脸泪。
燕琛莫名对苏辞镜有点埋怨。
为什么不带套呢?
纪昙撇着嘴补充道:“他清了的。”
燕琛眉心没有丝毫放松,迟疑道:“他清干净了吗?”
纪昙也不知道,脸色恹恹。
燕琛试探地勾了勾纪昙的软嫩发烫的指尖,“你给自己摸一摸,好不好?”
纪昙不想自己摸,并不会燕琛的提议。
燕琛的耐心全耗费在跟纪昙讲道上,“不清干净,你还会难受的。”
纪昙漂亮的眸子又盈起泪,耍脾气道:“要苏辞镜。”
燕琛为难地看着纪昙。
苏辞镜上了飞机,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根本联系不到。
燕琛指腹摸着纪昙眼角的湿润,心脏都抽紧了。
“我给他视频,让他看看你那里,行不行?”燕琛为了确认纪昙的情况,绷着声音哄骗纪昙。
烧糊涂的纪昙似乎是想了会儿,认可地委屈点头。
苏辞镜做的,就应该苏辞镜负责。
燕琛做好心建设,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去掀纪昙被子。
纪昙缀着朵朵红梅的雪白皮肉逐渐显山露水,洇着高烧的淡粉色鲜艳蘼丽,燕琛心脏鼓噪得好像要从胸腔跳出来。
燕琛掀到一半就停了手,他发现他抱着纪昙这个姿势,看不到纪昙那里。
燕琛重新把纪昙放回去,跪在床尾撩起纪昙被角。
纪昙纤白的脚踝挂着浅浅的红痕,燕琛对比了下是手指抓握的痕迹。
燕琛不解为什么苏辞镜抓纪昙这里做什么,等到他看清纪昙雪白的脚背、软腴细嫩的小腿肚以及越往上覆盖越密越重的痕迹,喉结滚了滚。
“团团,”燕琛有点哑,“你自己把腿分开好不好?”
纪昙没听燕琛的话,清瘦白皙的脚径直踩在燕琛肩膀阻止他继续,泪眼汪汪控诉道:“你没有拿手机给苏辞镜视频,你骗人!”
纪昙嘴巴一瘪,又要哭。
燕琛慌乱地往前爬去擦纪昙脸颊的泪,纪昙纤细光洁的腿被燕琛健硕的身材挤压着折叠到胸前,纪昙不可控制地昂起修长的颈子,殷红的唇瓣溢出软腻的口申口今。
燕琛瞬间僵硬。
纪昙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现在香气被过高的体温烘烤得热切,死命地往燕琛肺腑里钻。
燕琛第一个念头是,纪昙为什么连脚都香的。
第二个念头是,他知道苏辞镜为什么要在床上抓纪昙脚踝了。
这个姿势,好危险。
燕琛装模作样拿起手机才把纪昙哄过去。
燕琛看得很快,只是有些红肿。
没有摸进去,凭着外面被苏辞镜细细抹上乳膏来看,这样的细心苏辞镜肯定将里面也清得干干净净。
燕琛给医生打电话,“没有弄进去。”
“他的白细胞异常,有炎症。”医生在电话里道:“不是那个,那估计是着凉,病毒性的话,白细胞会降低。”
燕琛想起纪昙下午玩水湿透的事情,“应该是着凉。”
“行,再观察观察,退烧药不管用,我明天带上液体过来给他输液。”
“可以。”燕琛挂断电话。
纪昙吃过退烧药后,体温已经慢慢下降。
刚才又发了通脾气,困倦地颤着卷翘浓密睫毛。
燕琛抬起手覆住纪昙的眼睛,“睡吧。”
纪昙意识跟随燕琛低沉的声音陷入深眠,明媚漂亮的小脸儿在昏黄的夜灯下静谧恬淡。
没了他笨手笨脚安抚不下来的小脾气,也没了令他心脏抽紧的泪意。
只是安静乖巧地睡着。
燕琛忍不住学着苏辞镜轻声呢喃道:“乖宝宝。”
纪昙第二天醒来,头没有那么沉重,摸上去还是有些烫。
身高腿长的燕琛缩着身体趴在床边,看起来别扭又憋屈。
“他怎么在这儿?”纪昙不解问道。
523疲惫道:“昨晚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纪昙有印象。
523沉沉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发烧干了什么吗?”
纪昙努力回忆了下,迟疑道:“…找苏辞镜?”
“我承认任务者想要通过生病时对男朋友的依赖,激发主角攻想恋爱的心,这个出发点是非常合且敬业的,毕竟每个男人都喜欢被依赖的感觉。”523悲痛道:“但是你先别出发。”
“你生病没有记忆,你跟羊入虎口有什么不一样?”523质问纪昙。
纪昙完全不知道523在说什么。
下一秒,纪昙被醒来的燕琛动作自然地摸了摸额头又抱起来,染上深深的困惑。
他和燕琛有这么熟吗?
昨晚,他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总不见得,自己为了完成任务死皮赖脸跟燕琛表白了吧。
燕琛昨晚测纪昙的体温已经降到三十七度五,现在又烧到三十八度一。
医生带着液体过来的,给纪昙输上消炎药。
“还有袋生盐水要换……”
“教给我吧。”燕琛打断道:“我给他换,你等拔针的时候再过来就可以。”
医生点点头,交代给燕琛注意事项。
纪昙拢着薄被坐在燕琛腿上,露出的胳膊经过一夜,被苏辞镜制造出来的吻痕浅淡不少,还是羞耻。
尤其是他现在里面不着片缕,只有被子遮蔽身体。
纪昙不适地动了动。
燕琛正观察着滴速,敏感地察觉到纪昙细微的动作,低头询问道:“怎么了?”
“我没有穿衣服。”纪昙脸颊浮着嫣红,撇着嘴小声道。
“那你要穿衣服吗?”燕琛皱眉看着纪昙手背的针头,担忧会不会弄伤纪昙,“等输完液再穿行不行?没人看到的。”
纪昙不愿意,冷着小脸儿反问道:“你不是人吗?”
燕琛:……
燕琛还想说什么,纪昙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不看燕琛。
燕琛惊了下,扼住纪昙输液的手,“不要这样,会回血的。”
纪昙慢吞吞地顺着燕琛的力道放下手。
“我送你回房间换。”燕琛妥协地抱起纪昙。
燕琛单手抱着纪昙,另一只手推着输液杆儿也很稳当。
燕琛将纪昙放到床上,“我给你拿衣服,你的衣服在哪儿?”
纪昙指了指衣柜。
燕琛走过去打开衣柜,拿了件方便穿脱的衬衫、长裤以及纪昙的内裤。
“先穿裤子?”燕琛手指捏着薄薄的布料,脸庞发烫。
纪昙伸手,点点头,“我自己穿。”
燕琛不放心,没提要走。
纪昙多看了燕琛一眼,然后发现自己不是被燕琛盯着穿不上,而是自己真的无法完成这高难度动作。
纪昙因为自不了迁怒,不高兴地看着燕琛。
燕琛似乎早有预料,见纪昙没有执拗地非要自己穿上松了口气,半蹲下去,眉骨微微抬起瞳眸深邃,“扶着我,我帮你。”
纪昙泄气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扶着燕琛的肩膀,宛若布偶娃娃任由燕琛照顾。
“没关系,我照顾过许多和你一样没穿衣服的。”燕琛掠过纪昙红得滴血耳尖,解围道:“不用不好意思。”
纪昙蜷缩的脚趾终于在赤身忄果体自己穿好衣服后放松,闻言追问了句,“都有谁?”
纪昙以为燕琛的照顾大约是给婴幼儿洗澡或者给卧床老人清,不穿衣服的也只有这两类人。
没想到,燕琛思考片刻道:“全身剃毛的小狗。”
纪昙瞪了燕琛一眼,自己扶着输液杆出去。
怎么又生气了?
他不是照顾得很好吗?
燕琛不解皱眉跟了上去,“你要吃饭吗?你手不适合动,我喂你行不行?”
纪昙坐在餐椅上,视线探究,“我跟你很熟吗?我不要你照顾我。”
燕琛完全没有边界感,纪昙很不喜欢这样。
燕琛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还在认真回答纪昙的问题,“苏辞镜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照顾好朋友的男朋友或者完成好朋友的嘱托,是应该的,纪昙自动补充着燕琛的意思。
可纪昙不大相信,还刺了燕琛心口一刀,有点娇纵任性,皱眉道:“苏辞镜没有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他说我最重要。”
燕琛听了面不改色,情绪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那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燕琛唇角平直,“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纪昙忽然就说不出话了,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对燕琛。
他没说谎。
苏辞镜确实把他放在第一位。
但是…他不应该这么说话。
纪昙恹恹地趴在桌子上,难得愧疚。
燕琛好像对被伤害这种情绪很不敏感,已经拿起勺子搅了搅肉粥散热,舀起一勺喂给纪昙,还是把自己放在低位的语气,“你坐起来吃饭好不好,要不然胃会不舒服。”
纪昙勉强坐好,张口乖乖吃着燕琛喂过来的饭。
燕琛不知道纪昙怎么突然听话起来,还是松了口气。
要是纪昙一直这样就好了。
纪昙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摇摇头不肯再吃。
两个小时后燕琛给纪昙换上生盐水。
纪昙又开始困,戳了戳工作的燕琛,“我不要在这儿被你看着,我想回房间睡觉。”
燕琛看了眼皮快要合上的纪昙,起身,“你等我一下。”
纪昙迷迷糊糊闭上眼,燕琛拿着毛毯出来裹住纪昙抱在怀里揽着,“你睡吧。”
纪昙被惊醒,“你干吗?”
燕琛攥住纪昙输液的手,“你睡觉乱动容易跑针,我要看着你。”
纪昙真的不觉得燕琛要做到这个份上,伸腿踹了踹他,不高兴道:“没有你这么做朋友的,你快要把苏辞镜的男朋友当成自己的了,你难道也把苏辞镜的爹当自己的爹?”
“做朋友不是这么付出的。”把朋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把朋友的嘱托当成金科玉律,快没了自我。
“其实苏辞镜的父亲也可以称得上我父亲。”燕琛蹙了下眉心,“他是我父亲的初恋。”
事实上,现在的俞青旭都能当他半个父亲。
燕翰山给了燕琛一个流水线的小妈。
纪昙被实诚的燕琛堵了个结结实实,不好打听燕琛的私事,又拗不过燕琛,被迫窝在燕琛怀里竟然有了睡意。
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次视频会议说下与星禾合作的事情,苏秘书没有参与,由徐秘书做介绍……”
会议进行半个多小时。
燕琛没有开摄像头,扫过纪昙细白的手背,没有回血、跑针,但是不断往下滑落没个支撑点,看着让人忧虑。
燕琛将纪昙输液的手捞在自己掌心才安定。
“燕总具体资料,出发前我交给了俞助。”
燕琛启声道:“拿给我。”
俞青旭十分钟后才赶到燕琛这里,燕琛提前交代过酒店服务人员给俞青旭开门。
俞青旭气喘吁吁走到书房,低头道歉道:“不好意思燕总,我重新打印了一份,耽误了时间。”
燕琛没说什么,“拿过来。”
俞青旭又往前走了几步,瞥见燕琛怀里安然熟睡的纪昙愣了下。
纪昙雪白的胳膊上唇舌碾磨出来的红痕浅浅,耳垂也有过分亲密的印记,很难让人不知道他身上经历过什么。
俞青旭下意识看着燕琛,瞳孔细缩了下。
苏辞镜不是给燕翰山送人,而是给燕琛?
这样,好像就有了答案。
俞青旭的视线太不加掩饰,燕琛皱眉将纪昙往怀里带了带挡住俞青旭,“没其他事就出去。”
俞青旭堪堪回神,回避着燕琛审视的目光,低头离开。
纪昙睡够了,燕琛的小动作恰好弄醒了他。
纪昙揉揉眼,看了眼自己被燕琛抓着的手,抱怨道:“怎么还没输完?”
“还剩一点点,等会儿医生就过来给你拔针。”
纪昙在燕琛怀里坐起来点,“你放过我下来,坐得我好不舒服。”
纪昙睡着的时候睡得又乖又香,可没嫌不舒服。
燕琛对纪昙鸟尽弓藏的做法不置可否,将纪昙放在身旁的藤椅上。
“就到这里,各部门明天总结一份文档交给我。”燕琛结束了会议。
纪昙瞅了瞅,“你刚才在开会?”
燕琛点点头,“等下出去吃,你多穿点。”
“我不要出去吃。”纪昙没有很想在房间吃,但是燕琛提出要出去吃,他就要和燕琛对着干。
燕琛怎么能管他管得这么顺手。
这不对。
纪昙想把燕琛掰过来。
然而燕琛固执得像头驴,“不行,我得出去吃,我爸给我安排了相亲。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房间,你又发烧怎么办?我得看着你。”
纪昙更加不愿意,试图说服燕琛,“你相亲带着我,不尴尬吗?”
燕琛没体会到尴尬,遂摇摇头。
纪昙犟不过燕琛,在医生过来拔针后,套了件卫衣被燕琛带到酒店餐厅相亲加吃饭。
纪昙见到燕琛的相亲对象,眸子微微瞪大。
又是谢京鸢。
纪昙属实没想到燕琛父母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都是一个人,惊疑不定地看向燕琛。
燕琛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没有如昨天秉承着来都来了就谈谈合作的原则,余光掠过身旁的纪昙,没有犹豫捞起纪昙臂弯转身就走。
“燕总,不打招呼就走不大好吧?”谢京鸢声线挑起些笑意,“纪昙,你男朋友回去了,你怎么没跟着回去啊?”
燕琛头一次在谢京鸢身上体会到烦扰。
燕琛带着纪昙坐了回去。
“别着急,还有个人。”谢京鸢示意落座的两人往后看。
俞青旭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燕总,谢总。”俞青旭打了声招呼也坐了下来。
谢京鸢把菜单交给燕琛,“燕总看看吃点什么,我请客?”
燕琛没谦让,点了一份白粥和两盘清淡小菜佐食。
“燕总减肥?”谢京鸢接过燕琛交还回来的菜单,打量了点点头,“燕总确实太壮了,现在不流行健身过度的身材。”
纪昙闻言好奇地看过去,并没有觉得燕琛肌肉夸张,怎么就过度健身了呢?
胸肌也是软软的。
跟枕头一样。
“你看看你吃什么?”谢京鸢把菜单给了纪昙。
纪昙还没接就被燕琛伸手按住,“他不点别的,清粥白菜是给他吃的。”
谢京鸢挑了挑眉,询问纪昙,“不至于吧,燕总怎么这么小气,给人吃清粥白菜?我说了我请,点什么都可以。”
纪昙正要接菜单,燕琛开口道:“医生不让你吃别的。”
谢京鸢一听,转手把菜单交给俞青旭,“你点吧。”
“生病还是要听医生的。”谢京鸢对纪昙说。
纪昙嘴里没味道,菜品上齐,没味道的嘴巴里更加寡淡。
谢京鸢掠过纪昙锁骨上的痕迹,瞧了眼似乎小声哄纪昙吃饭的燕琛,放下筷子提了提声量。
“燕总,我们结婚还是很有好处的,简阿姨都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这是强强合作。”
谢京鸢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纪昙好奇地瞅了瞅,但是没问。
“等简阿姨和我父亲结婚,燕总嫁过来,婆婆变亲妈,岂不是十全十美?”
纪昙没完全恢复的小脑袋宕机,没清这过分复杂的关系,左瞅瞅右瞅瞅,没忍住小小“哇”了声。
燕琛对谢京鸢的话没什么反应,反而趁机往纪昙嘴里塞了口菜。
纪昙被燕琛袭击,立马忘了刚才谢京鸢的语出惊人,控诉燕琛,“坏人!”
燕琛捂住纪昙嘴巴不让他吐出来,“你比兔子多吃点,好不好?”
第33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燕琛等着纪昙软颊微动, 咽了嘴里的菜才挪开手。
纪昙满脸不高兴地盯着燕琛。
燕琛完全看不出纪昙脸色似的,又夹起一片烫菜喂给纪昙。
燕琛就是根固执己见的木头。
纪昙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对软硬不吃的燕琛一点办法都没有。
纪昙瞪着燕琛放弃抵抗张开了嘴。
燕琛连忙喂了进去, 直到喂完好几片鸡汤白菜,纪昙都吃了。
纪昙这么配合, 燕琛反而有些不放心。
他没见过纪昙这么乖的时候。
燕琛目光犹豫地看向纪昙, 纪昙预感不妙地蹙起眉心。
果不其然, 燕琛下一秒小声问道:“你都咽下去了吗?可以张开嘴巴让我看看吗?”
纪昙用眼神和燕琛对峙, 发现燕琛是认真的, 气得起身就走。
他不要再被一只无脑听从主人安排、犟得像头驴的金毛管着了。
燕琛被纪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了惊, 显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纪昙走出的距离比不上燕琛伸出的修长矫健的手臂。
纪昙被燕琛拉回座位。
燕琛丝毫没意识到纪昙生气的点,以为纪昙着急走, 努力安抚,“你别着急,等我吃完饭和你一起回去。”
燕琛瞧着纪昙不太美丽的神情,补充道:“我很快的。”
纪昙看了眼慢条斯但默默加快进食的燕琛,更烦了。
纪昙冷着小脸儿,给自己扣上卫衣帽子, 遮住大半张脸不去看燕琛。
眼不见心不烦。
谢京鸢好整以暇地看完全程,开始怀念非常爱孙子惯孙子但是时时刻刻让孙子无可奈何的小老太太。
燕琛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谢京鸢今天不全是来看戏的, 径直道:“燕总, 你知道小俞之前在哪里工作吗?”
燕琛并不是很关注燕翰山的事情, 对燕翰山小情人更是知之甚少。
他了解的是俞青旭长得很像苏沧东,之前是个直男有女朋友, 被燕翰山看中后点名让俞青旭对接合作。
燕翰山又是砸钱又是砸资源,大张旗鼓让俞青旭在原公司的名声都不好了,趁机把人养在身边掰弯。
“谢氏?”谢京鸢说到这个地步, 几乎算是明示了。
燕琛蹙眉掠过旁边谨小慎微吃饭的俞青旭。
俞青旭接收到来自燕琛的视线,拘谨道:“我之前只是谢总公司一个普通文员。”
谢京鸢勾起唇角扫了眼面色凝重的燕琛,纡尊降贵地跟俞青旭碰了碰杯,“别这么说,小俞的能力还是很优秀的。”
谢京鸢眼眸狭长,看人自带三分笑,风流随性。
俞青旭面颊红了红,连忙端起酒杯,“谢总过誉了。”
燕琛对上谢京鸢玩味的眸子,心脏沉了沉。
燕琛的神经被轻微的椅子腿后撤的拉扯声拽回。
“你要去哪儿?”燕琛回神,下意识看向手边起身的纪昙。
“…厕所。”
燕琛闻言点点头,“你快点回来。”
就好像去厕所都要和燕琛报备。
纪昙:……
纪昙默默撇撇嘴,消失在燕琛视线中,转身去距离餐厅一百米的快餐店给自己买了个汉堡。
“偷吃犯法。”523幽幽道。
纪昙狡辩,“吃一个,没事的。”
纪昙吃得很香,523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就…还可以。”纪昙之前工作忙到没时间吃饭,总是会点个香辣牛肉堡刺激愉悦味蕾。
这次发烧烧到味觉有些失灵。
食补当药补。
纪昙想吃个汉堡。
523道:“你又吃不了辣,眼泪都出来了。”
纪昙自然拿起洁白的餐巾纸浸浸眼角,“没那么辣。”
523嗤之以鼻,嘴硬的男人。
纪昙喝了几口冰可乐,缓解口腔的辛辣感,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燕琛掌控欲很强?”
523觉得纪昙被辣糊涂了,“你不能因为他让你发烧喝清粥就随便污蔑人家,我承认他有点犟。”
非要一板一眼盯着纪昙。
跟天底下所有百依百顺、伏低做小但是用为你好限制你自由的大家长差不多。
523为主角攻正名,“但那他纯粹是笨的、不懂变通。”
纪昙听完,默默道:“…你怎么还偷摸骂他两句。”
纪昙的汉堡吃了大半,准备再喝两口冰可乐,把剩下的这几口吃完。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东西,从来没见过,可以让我尝尝吗?”
礼貌做作的男声从纪昙头顶飘过。
纪昙扭头看到燕琛佯装若有所思的俊脸。
523震惊且难以解,“他有毛病吧?他演什么?汉堡有什么没见过的。”
“不是,他以为他演得很巧妙吗?”
那令人尴尬到一眼就能戳穿的演技。
523有种想把燕琛脑子剖开看看的举动,抓狂道:“不是为什么啊?他自己不觉得莫名其妙吗?”
装什么天真小可爱呢?!
纪昙沉默两秒,把手里剩下的汉堡塞给燕琛。
燕琛不客气地一口填进嘴里,不出所料被噎住。
纪昙抿着唇,“善解人意”地递上自己喝剩可乐。
燕琛顺着可乐咽下汉堡,努力装作不经意扫过纪昙的单人桌面,“还有别的吗?”
“没了。”
燕琛松了口气,“那回去吧。”
纪昙回房间去脱下身上厚重的卫衣,燕琛待在书房给医生打电话。
“对,他吃了汉堡—辣的,喝了可乐—冰的。”
“会复烧吗?”
“吃了很多。”
“没有全吃完,剩下的被我骗走了。”
“好,我再观察观察,我好好盯着他,不让他再吃这些东西了。”
燕琛得到医生肯定的回复后才挂断电话。
燕琛喉咙还烧灼着辣椒的痛,皱眉喝了几杯冷茶勉强舒服点。
幸好纪昙很好骗,不然纪昙全吃完,第一个抗议就是他的胃了。
燕琛深觉自己掌握了带孩子的技巧,且很有天赋。
燕琛走出去就看到乖乖趴在他电脑旁的纪昙。
燕琛迟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纪昙烦烦地看着燕琛。
反正燕琛是非要看着他的,与其被他揪出来,还不如自己从这里等着。
纪昙“哼”了声,认命道:“还能干嘛?陪你工作。”
燕琛点点头,坐回上午的位置打开电脑,开始敲敲打打。
燕琛敲击键盘的声音很有节奏,纪昙听着听着又有了困意。
燕琛敏感地问道:“你困了吗?”
纪昙努力睁开眼,坚强地摇摇头。
燕琛继续舒缓地敲击键盘。
纪昙被燕琛敲键盘的声音催眠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扛不住地往下坠。
燕琛稳稳地捞住纪昙的小脸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
纪昙这次只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耳畔还有浅浅的键盘声,纪昙扒了扒燕琛的胳膊,惺忪的语气软糯,“你松手吧,我醒了。”
燕琛臂弯用力,将纪昙扶正身体。
“等下。”纪昙不可置信看着燕琛电脑上字母字符乱飞的文档,一瞬间迷茫,“你不是在工作吗?你为什么敲的都是乱码?”
燕琛自然地关掉电脑,“我没有在工作,白噪音可以帮助入眠。”
纪昙糊涂了。
合着他刚才睡虫都是被燕琛勾出来的。
纪昙哑然,“你为什么要装工作?”
燕琛自然地曲解纪昙的意思,“你很乖,这是奖励。”
奖励纪昙舒舒服服的睡觉。
纪昙浅色的琉璃眸闪过不可思议,看着燕琛就像是在看不同物种。
“到底是谁让你这么付出了?”纪昙真的很生气,“你觉得你自己很高尚,很辛苦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辛苦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向你道谢?”
燕琛从这里敲了半个小时键盘,骗他工作其实是为了哄他睡觉。
让纪昙觉得燕琛很傻。
更让纪昙觉得以为燕琛要工作的自己更傻。
纪昙眼圈泛红,情绪崩溃道:“你这是道德绑架,你这是自我感动,没有你这样的。”
纪昙推开燕琛,“也没有你这样当别人朋友的。”
燕琛被纪昙推得肩膀微微后移,想要拉住情绪激动的纪昙,却被纪昙滚烫的泪砸到虎口,疼得燕琛瑟缩了下。
“团团,你乖你不哭。”燕琛揽住赌气要回房间的纪昙,直觉让纪昙走掉自己就没法哄好他了,“我做错什么,我道歉好不好?”
纪昙推搡着燕琛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想学金融的,是他们说让我继承家业,让我改了志愿。”
“我学不好金融,在国外挂科,他们非要去上山为我求学业符,雨下得那么大,我不让他们去他们不听,泥石流来了然后他们都……”纪昙满脸冰冷的泪痕。
燕琛听得心脏抽紧,死死地把泣不成声的纪昙搂在怀里,摩挲他的脊背,“不要说了,团团乖,不是你的错。”
纪昙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可他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难道怪一心为他的父母吗?
到最后,谁都怪不了。
“你跟他们一样,没有自我。”纪昙哭着说,好像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对方身上,才能感觉不那么愧疚,“到底谁让你们这么做了?”
纪昙知道自己很过分,享受着父母的给予到头来又埋怨他们的付出。
没有他这样过河拆桥、不知道感恩的孩子。
可他还是怨恨。
“对不起。”燕琛对纪昙诚恳地道着歉,“下次不会了,我再也不道德绑架、自我感动了。”
纪昙听不进去燕琛干巴巴的道歉。
燕琛不停地拍抚着纪昙肩背,等到纪昙情绪慢慢缓和才启声。
“我妈妈是简家的独女,我外公思想有些封建,他认为即便是独生女,家里的财产不应该交给女儿继承,而是交给女婿。”燕琛抱起纪昙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燕琛从茶几抽出几张纸巾,给哭得眼尾、鼻头红红的纪昙擦眼泪,“我外公中意的女婿是我的父亲,燕翰山。”
“我妈妈受到的教育先进的、前卫的、平等的。”燕琛顿了顿,“甚至有些偏激。”
纪昙含着泪看向给他讲故事的燕琛。
“她不认可我外公老旧的思想,她认为她自己可以撑起简家,不需要外人。”
“但是当时我外公跟我父亲已经商定好,等到两人成年,我父亲继承燕家的同时会娶我的母亲,并且继承简家。”
“为了阻止这场联姻,我妈她找了个人去勾引我爸。”
纪昙目光不解。
这样的联姻并不是出轨就可以取消的,而且燕琛的意思很明显,燕琛外公把燕琛妈妈当成一个工具。
出轨算什么,没有伤害到燕琛外公的利益。
女儿个人的幸福远没有简家重要。
“他是我爸第一个情人,也是我爸的初恋,他被我妈指使拿到我爸公司机密,让我爸损失十几个亿的大单。”
纪昙沉浸进去燕琛的故事中。
“我妈以为让外公看到我爸的无能,这场联姻就会取消。”燕琛话音一转,“我妈没想到,我外公为了救我爸公司反而加快联姻速度,为我爸注资救活了濒临破产燕氏。”
纪昙非常不解。
“我是我外公逼我妈生下的,她没法面对我,最好的态度就是漠视,我爸忙于工作更加没空我。”燕琛陷入回忆,“好像是我五岁那年,我爸发现当初害他跌入深渊的情人是我妈找的,两个人吵了很久要闹离婚。”
“燕氏的资产有简家的有燕家的,缠缠绕绕怎么都分不清,佣人都不知道她们到最后会跟燕家还是跟简家或者是都被开除。”
“那你呢?”既然资产分不清,纪昙轻声问:“你跟谁呢?”
燕琛看向纪昙,语气平静叙述,“燕家和简家有很多钱,多到能把人湮没,湮没到他们看不见我。”
燕琛成了燕家和简家的附庸,哪里会有自我,他只是黏到两边的黏皮糖。
纪昙察觉到来自燕琛身上的悲伤。
“没有自我,我可以慢慢学、慢慢找。”燕琛低头对纪昙道:“就像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儿,我学会了自己玩儿。”
纪昙忽然吸了吸鼻子,清透水润的琉璃眸望着燕琛。
“怎么了?”燕琛被纪昙看得心尖一颤。
纪昙纤长卷翘地睫毛掩下去,闷声道:“我学金融也可以的,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学什么都可以的。”
燕琛静静听着“嗯”了声。
纪昙眨着湿润的睫羽抬眼,尾睫缀着泪珠闪动,不大情愿承认道:“你键盘敲得也很好。”
纪昙父母抓着纪昙付出。
燕琛抓着他唯一的朋友付出。
纪昙不是怨恨别的,而是怨恨他们伤害自己。
愧疚被时间酝酿着不断地回忆起他们的好,不断地在脑海想念,不断地在现实失去,到了最后竟然变成怨恨。
不是父母的错。
也不是燕琛的错。
纪昙改变不了父母,可燕琛还活着,或许他能改变燕琛。
燕琛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纪昙脸颊的泪水,确认道:“你不哭了吧。”
纪昙看他一眼。
燕琛见纪昙没有继续掉泪,小声道:“你很难哄,但我还是把你哄好了。”
只需要讲讲故事就可以了。
纪昙跟小朋友一样,好骗又好哄。
纪昙不明白燕琛的口吻为什么有点骄傲,细白的手指轻轻推了推他肩膀,“你不是要找自我吗?那你先不要把苏辞镜的男朋友当成你的,你老是抱着我,这对吗?”
应该不对的。
然而燕琛忧愁地蹙起眉心,“可是我不抱你你就哭,我每次抱着你你就不哭了。”
昨晚发烧一次。
刚才一次。
都是这样。
燕琛总结道:“你太能哭了,哭得我心脏疼。”
纪昙从燕琛腿上爬下来,到旁边的沙发坐好,不知道燕琛哪里来的论调,当即否认道:“你瞎说。”
燕琛欲言又止,没反驳纪昙,怕纪昙小气又哭。
纪昙用手背蹭了蹭绯红湿润的眼角,“你不要把苏辞镜当成你唯一的朋友,多找一个朋友可能会好点。”
“你喜欢谢京鸢吗?”纪昙抿着殷红的唇线,“他跟你相亲两次了,你可以和他交朋友。”
燕琛不想跟谢京鸢交朋友。
谢京鸢总是坑他,今天告诉他俞青旭曾经在他公司工作的事,被他坑了三个亿的合同单。
要是苏辞镜在这里就好了,没准儿被谢京鸢坑两个亿就够了。
燕琛这么想着,更加深切地觉得苏辞镜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不要。”燕琛学着纪昙说话,强烈地表达自己鲜明的态度。
这辈子,他都跟谢京鸢做不成朋友。
纪昙腾地站起来,质问道:“你不听话?!”
燕琛深眸微微闪过恐惧,气势瞬间弱了下去,“没有!可以交朋友。”
顶多再被谢京鸢坑到破产。
纪昙还是不满意,皱眉盯他,“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燕琛:……
他不愿意,他刚才说了呀,明明。
纪昙评价道:“一点都不坚定。”
燕琛没了办法,小心翼翼询问纪昙意见,“那你觉得我到底应不应该交?”
523突然启声,“到底是燕琛掌控欲太强,还是你掌控欲太强。”
“怎么人家交朋友,你都得确定人选。”
纪昙听着523的话脑子也不清醒起来。
燕琛手疾眼快把纪昙接住,摸了摸纪昙的额头,笃定道:“你吃汉堡吃发烧了,你才不听话。”
纪昙被燕琛送回房间。
纪昙晕乎乎地推燕琛的手,“你别抱着我,我不哭。”
纪昙发烧时情绪都特别激烈,燕琛渐渐摸索出来,刚才才能那么快发现纪昙不对劲。
医生没过多久就来了。
反复高烧不是简单的着凉,纪昙有点肺炎的趋势。
医生开了好几袋液体。
燕琛看着医生给纪昙输上液,告诉了苏辞镜纪昙这边的情况。
苏辞镜说马上回去。
燕琛又多照顾纪昙一天一夜。
燕琛觉得自己熟能生巧,纪昙乖乖吃着他喂的饭、吃他喂的药,不闹脾气也不哭。
特别乖。
燕琛在纪昙输液的第二天,忍不住问道:“我把你照顾得好吗?”
纪昙回想着燕琛不断给自己喂没味道的白米粥,不断让他喝苦苦的药,连糖都不给他吃怕他咳嗽。
纪昙犹豫点点头,“…好。”
事实上,纪昙也不敢说不好,生怕燕琛又开始没自我地做点让他脑子飞飞的事情。
燕琛对纪昙的认可颇为认可,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苏辞镜回来已经是转天的下半夜了。
“团团睡了?”苏辞镜风尘仆仆站在纪昙房间门口。
走出来的燕琛点点头。
“俞青旭怎么回事?”苏辞镜眼底蕴着疲倦,稍稍靠在身后的墙上。
“你恐怕解决不了苏沧东的事,所以我直接叫你回来。”燕琛语气发沉,“俞青旭之前在谢氏工作,你知道的,我妈妈她现在正在和谁交往。”
简蓁即便和燕翰山离婚,也从来没有打消从燕翰山手里夺回本该属于她一切的想法。
简蓁,苏沧东,俞青旭,三个人串联到一起。
不由得让燕琛想起故技重施。
“你怀疑俞青旭是简蓁送到燕翰山面前的?”苏辞镜顿了下,“还是苏沧东?”
燕琛摇头。
这个他并不清楚。
“燕翰山发现了吗?”苏辞镜又问。
燕琛语气迟疑,“不知道,但是他送俞青旭到遇冶未必没有试探之意。”
一个当上两次的话,简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斗不过燕翰山。
空气静默下来。
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却不可避免地把他们牵扯进去。
密密匝匝如同蛛网,挣脱不出。
“吱嘎”,小小的开门声划破静谧的空气。
燕琛下意识扭头,看到穿睡衣困顿着走出来的纪昙,眼睛都迷迷糊糊没有睁开。
“是要喝水吗?”
纪昙点点头,鼻音“嗯”了声。
燕琛转身去给纪昙倒水。
苏辞镜站在纪昙斜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绵密的思念爬上纪昙浮嫣的脸颊。
纪昙被客厅明亮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勉强聚焦才看清来人,有些不敢置信看了好几遍。
苏辞镜轻轻勾起唇角,眼底漾开笑意,“宝宝。”
纪昙愣了下,被苏辞镜微凉的身体拥在怀里才有真切的实感。
乖了一天的纪昙开始“啪嗒啪嗒”落泪。
苏辞镜习以为常地用掌心抹去纪昙温热的泪珠,亲了亲他湿润软嫩的脸蛋,“委屈什么?”
苏辞镜一下子问到点上。
纪昙眼泪掉得更凶,指着给自己端水的燕琛,委屈道:“他欺负我。”
纪昙又担心燕琛脑子变得不正常,又被迫乖乖听燕琛的话吃一些乱七八糟他不爱吃的东西,发小脾气都很克制。
如今找到可依赖的人。
可不就委屈坏了。
纪昙埋在苏辞镜脖颈哭,苏辞镜是不信纪昙说辞的。
反正这个娇气包脾气上来,看谁都不好。
苏辞镜还是熟练地抚着纪昙的脊背,顺着他夸张地心疼道:“我可怜的宝宝,受苦了。”
燕琛皱眉看向颠倒黑白的苏辞镜,默默喝到刚才纪昙非要喝的水。
燕琛也不觉得纪昙说得是真的,纪昙在白天清醒的时候明明说他照顾得很好,现在明显是纪昙不清醒的状态下。
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呢?
燕琛谴责地扫过苏辞镜,“你没回来前,纪昙很乖的。”
你一回来就把人招哭了。
第34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苏辞镜闻言顶了顶纪昙鼻尖, 佯装嗔怨,“为什么突然不乖了呢?宝宝。”
苏辞镜眼角醴红的小痣上挑,透出丝揶揄, 故意问道:“团团专门欺负我,是不是?”
纪昙微微瞪大双眸, 对苏辞镜堪称污蔑的话顾不上委屈, 生气道:“苏辞镜!”
苏辞镜眼底的笑意更浓。
“乖, 不生气。”苏辞镜安抚地含了含纪昙的抿紧的唇肉, 亲昵地啄了啄, “男朋友就是用来让宝宝欺负的。”
纪昙还是不大乐意地看着他。
苏辞镜触碰到纪昙柔嫩的唇瓣, 对纪昙略高的体温才有了实质的认知。
“怎么还没退下去?”
苏辞镜皱眉摸着纪昙还有些烫的脸蛋,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了, 你该睡觉了。”苏辞镜托了托怀里软绵绵的纪昙,轻柔摩挲着他纤薄的肩背,“我给你带了礼物,明天睡醒看,好不好?”
纪昙情绪高涨了点儿,依赖地搂住苏辞镜脖颈, 乖乖趴到苏辞镜怀里点点头。
苏辞镜偏头吻了吻纪昙白嫩的耳尖,余光瞥见燕琛走过来。
“喝了水再睡。”燕琛举起插着吸管的玻璃杯, 就差喂到纪昙嘴里。
纪昙确实是被渴醒才出来找水喝。
现在燕琛强硬地把水喂到他面前, 纪昙又开始不情愿。
纪昙眼泪汪汪地扭头瞅着苏辞镜。
活像在说, 你看到了吗?他这几天就是这么对我的。
让苏辞镜为他做主。
苏辞镜看懂纪昙的小表情,轻轻笑了下。
可爱死了, 宝宝。
“宝宝喝啊,刚才不是说渴了吗?”苏辞镜假装不明所以,催促了声。
纪昙被苏辞镜堵得更憋气, 就没一个人向着他的。
纪昙悲愤地喝了两口。
燕琛掠过没降低多少的水平面,“甜吗?”
纪昙只顾着和燕琛置气,喝得敷衍,被燕琛这么一问舌尖才品出缕缕甜味。
纪昙清润琉璃眸闪过诧色。
苏辞镜看出纪昙喜欢,哄道:“多喝两口,促进新陈代谢。”
纪昙犹豫着喝了大半杯。
燕琛端走剩下的蜂蜜水。
苏辞镜也抱着纪昙回了房间。
苏辞镜怕把外面的风霜带给还在生病的纪昙,洗了个热水澡才上床拥住困得闭上眼的纪昙。
纪昙被苏辞镜温热的身体密实地环抱着,熟悉的气味包裹着纪昙的感官,令人安心的安全感让纪昙逐步陷入深眠。
纪昙的烧经过三天两夜终于退了。
惦记着苏辞镜给他带的礼物,纪昙第二天起得很早。
苏辞镜舟车劳顿,等到休息够醒来时发现怀里空荡荡的。
苏辞镜下床去找纪昙,纪昙在外面的客厅里拼在家里刚拼了五分之四的乐高。
还有个指点江山的。
“你这里拼错了。”燕琛指了指摩天轮的上方的元件。
纪昙不听燕琛指挥,执意要这么拼。
燕琛静静地看着纪昙折腾了半个小时。
纪昙手指扒拉摩天轮,奇怪道:“它怎么不转?”
燕琛小心看了纪昙一眼,又指了指先前相同的地方,“因为你这里拼错了。”
苏辞镜飞了十几个小时把纪昙离开前心心念念没拼好的乐高带了过来。
纪昙不出所料,又惊喜又高兴。
败就败在纪昙好像是拼好了又像是没拼好。
外观与图纸一模一样,功能一样没有。
纪昙的乐高都是基础类的,大大小小他也拼了不下几十个,他不相信自己会错。
纪昙质疑燕琛,“你怎么知道?”
燕琛诚实道:“我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自己拼的,可以转。”
纪昙忍气吞声又把摩天轮拆了重拼。
燕琛在纪昙对面坐下,一个一个给他递乐高元件,指挥道:“放这里。”
纪昙觉得燕琛烦,偏偏燕琛不看图纸都是对的。
纪昙在燕琛雷厉风行的把控中,十分钟将乐高拆掉的部分拼好。
还能转。
原来燕琛开公司靠不止是运气。
燕琛敏感察觉到纪昙飘过来的视线,心脏忐忑地跳起来,下颌线绷紧,“怎么?”
纪昙摇摇头,移开目光。
燕琛被纪昙看得紧张,纪昙不看他又感觉莫名失落。
“苏辞镜,”纪昙扭头,苏辞镜姿态稍微有些懒散靠在墙上,眼眸含着浅浅的笑,纪昙朝他招手,“这个给你。”
苏辞镜走过来,接住纪昙送给他的摩天轮,亲了亲纪昙软嫩的脸蛋,“谢谢宝宝,我很喜欢。”
燕琛掠过苏辞镜手里的摩天轮,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明明是他帮忙拼好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起码要象征性地问问他吧。
他也参与了的。
可讲些,那是纪昙的,纪昙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他本来就什么立场都没有。
燕琛不明白自己脑子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努力压了压这些不对劲却源源不断的情绪。
燕琛最后掠过苏辞镜明显喜悦的神色起身离开这个让他难受的场景。
苏辞镜将纪昙抱到怀里,心有余悸地贴了贴纪昙眉心,“以后可不敢让你玩水了,你烧了整整三天,我还不在你身边。”
“没什么关系吧。”纪昙不太在意道:“换季就是容易生病。”
苏辞镜想了想,“好像宝宝是对换季敏感点,每次都生病。”
纪昙点点头,习以为常道:“从小到大都这样。”
“小时候换季会反反复复发烧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都上不了幼儿园。”纪昙眨眨眼睛,“然后我一个星期都可以去花园里和小朋友们玩儿。”
纪昙眼巴巴看着苏辞镜。
苏辞镜面色不改,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有时能看到宝宝,有时又看不到呢。”
纪昙弯起眸子,“我生病的时候才能出来玩,不生病的时候都在上辅导班。”
苏辞镜附和道:“这也太辛苦了吧。”
“还好。”纪昙接受着苏辞镜夸张的称赞,扬起漂亮的小脸儿看向苏辞镜,“你之前说见过我,和我一起玩儿过,我怎么没印象了,你是哪个小朋友?”
“你那个时候四岁,我比你大五岁,我记得你不记得才正常。”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
纪昙从善如流改口,“那你说说你是哪个大朋友,我万一能想起来点呢?”
苏辞镜拂着纪昙发丝的指尖微顿,“宝宝好受欢迎,跟宝宝玩的小朋友大朋友都很多,我说了宝宝也想不起来。”
纪昙不再纠结,抬头亲了亲苏辞镜的唇角,“没关系,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苏辞镜笑了笑,眼尾的红痣跟着上扬。
苏辞镜掠过纪昙明媚的五官,忽然心脏披上薄金软暖的阳光。
“对,我才是宝宝的男朋友。”
苏辞镜回来了,谈合作的事就提上了日程。
下午,苏辞镜就约见了合作方。
纪昙没事儿就自己去逛商场。
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但是总待在酒店闷得慌。
纪昙逛着逛着,恰好看中一对主体为蓝色珐琅鸽子造型的袖扣,“这个多少钱?”
服务员礼貌道:“这款我们有优惠,不到三万元您就可以带回家。”
服务员将这对袖扣拿到柜面,方便纪昙近距离赏看,见纪昙神情有些犹豫,详细介绍道:“鸽子和蓝色珐琅都象征着自由,这是我们设计师对它的创作念。”
纪昙还是挺心动的。
“是给自己买的吗?你年纪太小可能有点压不住。”稳重的男声在纪昙耳畔响起,“不如选这对月光石的,颜色温和设计也很有巧思,价位也合适。”
纪昙下意识看向来人。
男人眼角挂着浅浅的皱纹,柔和了锋利的骨相,岁月沉淀阅历,绅士且平和。
有些眼熟。
纪昙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因此只把他当成“好心”人。
多管闲事。
“我要这个。”纪昙买下那对蓝珐琅的鸽子袖扣。
男人不觉尴尬,沉吟道:“是给男朋友买的?”
纪昙皱眉。
男人轻笑了声,“本来还不确定,你的表情看来是了。”
纪昙不想会这样莫名其妙搭讪的人,只等着服务员打包好袖口带走。
“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是你男朋友送你礼物。”男人打量着纪昙出色的容貌,笑道:“不然你很容易被人拐跑。”
纪昙越发觉得男人奇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昙拿到袖扣的瞬间,立马转头对男人道:“有病。”
男人大概是第一次接受到这样的直白、粗俗的评价,愣了下。
纪昙已经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出了店铺没入人群中。
“还挺有脾气。”
不过挺会选的,他儿子确实喜欢蓝色。
燕翰山收回视线,点了点他刚才为纪昙选的月光石的袖扣,“这个包起来。”
从厕所出来的俞青旭好半天才在宝石店找到燕翰山。
“翰山,你不用给我买这个,我不需要的。”俞青旭不好意思阻止道。
燕翰山扶了下俞青旭肩膀,“不是给你买的,小俞想要什么刷我给你的卡自己买。”
俞青旭霎时变得讪讪。
燕翰山像是没看到俞青旭难堪的神情,转而问道:“这次和燕琛出差的,除了你和苏秘书,还有个人?”
俞青旭想到那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纪昙,脸色白了白。
“对。”俞青旭不自在低下眼睛,“他叫纪昙。”
燕翰山若有所思,“苏辞镜带来的?跟燕琛关系怎么样?”
俞青旭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似的,“燕总不喜欢我,我也不清楚。”
燕翰山深眸微眯,淡淡扫过俞青旭。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燕翰山讲话不疾不徐,却犹如巨石压在俞青旭心头,“小俞是觉得那个漂亮坏脾气的小家伙会抢了你的地位?”
俞青旭猛地看向燕翰山,有种自己所有一切都被燕翰山看透的感觉。
俞青旭勉强露出个笑,“翰山,我怎么会那么想,纪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燕翰山似乎是开玩笑,眼里的情绪却平平,“可能是小俞是担心纪昙是被苏秘书送给我?”
俞青旭神情闪过慌张。
“翰山,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俞青旭抓住燕翰山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燕翰山锋锐的审视藏于看似温良的眸中,“小俞在害怕这个?”
俞青旭惊惶不定看向燕翰山。
燕翰山扫过俞青旭越来越惨白的脸,语气依旧平缓,“或者说小俞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担心送人的是苏辞镜?”
燕翰山话音落地,俞青旭大脑犹如遭受重击怔在原地。
俞青旭眼底蔓延上恐惧。
燕翰山他都知道。
燕翰山蓦地笑了声,“小俞,有什么想要的我买单。”
燕翰山点点自己的额角,“希望小俞忘记今天的不开心。”
俞青旭陷入巨大的恐慌无法自拔,直到燕翰山拿走那对月光石袖扣。
俞青旭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最上面的联系方式。
打了很长时间才接通。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俞青旭遏制不住吼道:“你还在赌?你知不知道燕翰山已经知道,当初遇见我是被你设计的!”
“他又不是傻子,就凭你跟我五分相似的长相,第一面就把你的底细摸清了。”男人畅快喊了句什么,像是赢钱的兴奋上头,“老子儿子都没跟老子长得这么像。”
俞青旭头晕脑胀,“苏沧东!既然他知道,你让我去他身边干什么?让他耍着玩儿吗?”
苏沧东找个了僻静的地方,“你喊什么喊?你前前后后到手几百万,被耍耍就能得到这么多钱,老子也愿意被耍。”
“你别忘了,你就是被他耍过,一只眼才瞎了。”俞青旭急速地吞咽着干涸的嗓子,眼球攀爬上血丝,“我只要钱,我不想把我的命搭进去!”
明明说好他只要成为燕翰山情人,探听燕翰山动向就可以。
俞青旭承认他拿到五十万定金,后来又被燕翰山大方送各种礼物迷花了眼。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和苏沧东有五分相似简直太幸运了。
否则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甚至看到苏辞镜身边带着比他更漂亮的小男孩,起了敌意。
他控制不住地想,难道苏辞镜要像苏沧东那样给燕翰山送人?
或者是送给逐渐成长的燕琛?
无论哪个结果,对他来说,都是威胁。
他还没来得及阻拦纪昙这个潜在的敌人。
苏沧东却告诉他,他从开始就被揭穿,他不过是被燕翰山耍着玩儿的蚂蚁。
燕翰山是什么人物,随便动动手就能把自己碾死。
他爱财,但是他不想死。
“你瞎担心什么?”苏沧东毫不在意,“斗法的另有其人,牵连不到你,你顶多就算是个逗趣儿的。”
苏沧东给俞青旭定了定心,“合同有效,到时候会把尾款打给你。”
苏沧东没等俞青旭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俞青旭在原地待了很久才缓过来,只要还有半个月,他就能拿到剩下的三百万。
没事的,俞青旭不断地安慰自己。
可俞青旭连自己是怎么离开商场、怎么回到酒店都不清楚。
“你怎么在这里?”纪昙走进楼下的咖啡厅,“我以为你在和苏辞镜谈合作。”
燕琛鼻尖嗅到来自纪昙身上甜腻的香气,兀地怔了下,随即看到纪昙拎着小礼盒坐到对面。
燕琛抿着唇线,“他们在楼上谈,我怕我搞砸合作,在楼下等着。”
纪昙托着下巴,不太解道:“你才是老板,干嘛总让苏辞镜谈?”
燕琛瞥见咖啡厅隔断石柱上面旋转的摩天轮,深眸颤动,闻言脱口而出道:“你心疼他?”
纪昙抬眼,清透的琉璃眸流露出来的目光都是暖色调的静谧。
夹杂着丝丝不解。
燕琛敛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燕琛偏移开视线,“我从小就不大和人沟通,开了公司每次谈合作都失败,专业的事还是专业的人来做。”
纪昙没在意燕琛之前说的话,弯起眼睛,“就像丞相不管粮田,不管刑法,只管百官。”
纪昙笑吟吟的精致小脸儿闪过燕琛的眸底。
燕琛“嗯”了声,不可避免地耳尖有些烫,撇过脸去,“你要吃点什么吗?你可以和我一起等苏秘书。”
纪昙没有客气,点了个小蛋糕。
燕琛看了眼纪昙点的蛋糕,欲言又止。
纪昙警惕地提前打断,“我不会咳嗽的。”
哪有人吃了两口甜的,就立马咳嗽的。
他不至于身体弱成那样。
燕琛将话咽了回去。
等到纪昙的小蛋糕上来,燕琛轻轻咳嗽两声。
纪昙吃着小蛋糕寻声望去,眼底洇着不解,“你咳嗽了?”
燕琛矜持地点点头,然后礼貌道:“你可以把蛋糕分我一半吗?”
纪昙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有半个手掌的大的小蛋糕,埋下头四个角儿各咬了口,含糊不清道:“都吃过了。”
燕琛多要了个托盘,往纪昙那里推了推,“没关系的。”
纪昙震惊地看着燕琛。
燕琛神色不变,很坚持的模样。
523突然插话道:“他又想骗你吃的,第二次谁还会上当?”
“当然。”523忿忿道:“第一次也没有上当,他演技太烂了。”
“可是你咳嗽了。”纪昙用叉子戳着小蛋糕,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盯着燕琛振振有词道:“你说过的,咳嗽不让吃甜的。”
燕琛:……
燕琛默默把推到纪昙面前的托盘拉回来。
纪昙头一次战胜燕琛,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燕琛不解地看向纪昙。
纪昙笑得更加大声,越笑越停不下来,最后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燕琛蹙紧眉心,起身走到对面,宽厚温热的手掌抚着纪昙的后心,幽幽道:“你也咳嗽了,蛋糕分我一半。”
523:“…好幽默的男人。”
纪昙没想到嘲笑燕琛把自己搭进去了,分了燕琛一半被自己玷污过的惨不忍睹的蛋糕。
纪昙闷闷气道:“难怪你没有朋友!”
燕琛慢吞吞用小勺子舀着小蛋糕吃,反驳纪昙,“苏辞镜是我的朋友。”
纪昙被噎了下,随即道:“只有他一个。”
燕琛吃完盘子里根本没有多少的小蛋糕,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
“其实还有一个。”燕琛对纪昙道:“我九岁的时候还有个朋友,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他经常和我们一起玩儿。”
纪昙捕捉到燕琛的用词,“你们?”
燕琛点点头,介绍道:“他很受欢迎的,我们陪着他玩儿,这是两个部分。”
燕琛努力和燕琛形容。
纪昙瞬间就明白了,因为他就是曾经的一个部分,属于被人陪着玩儿的那个小中心。
“我觉得他应该不算你的朋友。”纪昙嘟囔了句,要是燕琛说的这种情况,那个小中心被那么多人围着转,大概率是不认识燕琛的。
不认识算什么朋友?
燕琛抽出纸巾,给纪昙擦了擦鼻尖沾上的抹茶粉,“你说什么?”
纪昙任由燕琛擦,“我是说,你跟你朋友玩儿什么?”
燕琛顿了顿,他也不知道。
燕琛犹豫道:“我玩儿我的,他玩儿他的?”
纪昙微微瞪大双眸,“朋友不都一起玩儿吗?”
何况陪着小中心玩儿,处在下位的大家都是平等的有什么不能一起玩儿的。
燕琛指尖摸上自己的左脸,语气骤然沉痛下去,“他脾气很坏,还咬人,我不敢跟他一起玩儿。”
“那你说他跟你们一起玩…?”
燕琛补充道:“我当他们游戏的背景板。”
…好吧。
这也算是一起玩儿。
“我还有朋友合照。”燕琛顶着纪昙好奇的目光,微微顿了顿,有些惋惜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弄丢了。”
“我也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纪昙趁机奚落道:“那你唯二的朋友都没了哦。”
虽然燕琛第二个朋友在纪昙看来不算是朋友,是燕琛自己定义的。
燕琛:……
把他的摩天轮送给自己的男朋友。
还嫌弃他让自己男朋友多工作。
最后还嘲笑自己没朋友。
燕琛忽然前倾把纪昙还剩下一口的小蛋糕没收,自己吃了,委屈地小声道:“你真坏。”
纪昙气得想挠抢他小蛋糕的燕琛,到底谁坏啊?
纪昙愤愤回击道:“你才坏!”
等到苏辞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满脸不高兴的纪昙和面无表情的燕琛不吃不喝、对向而坐,看起来像是闹了矛盾。
苏辞镜毫无疑问选择哄纪昙。
“宝宝,”苏辞镜抱起纪昙,摸了摸他生闷气的小脸儿,“怎么不开心?”
纪昙不他,满心满眼都想抓死燕琛。
苏辞镜拿起桌上的小礼盒,故意问道:“宝宝,这是买给我的吗?”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精美的袖扣,波光粼粼的深蓝色幽邃神秘,珐琅镶嵌在鸽子腹部,造型也新颖别致。
不约而同将桌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苏辞镜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捏了捏纪昙柔软细嫩的手指,“好漂亮,宝宝给我戴上好不好?”
“我最喜欢蓝色了。”
燕琛目光落在那对蓝色珐琅袖扣上,眼神复杂。
都是喜欢蓝色,他什么都没有。
自己好好照顾纪昙那么多天,纪昙还说自己坏。
燕琛眉骨下压,锋利俊美的五官竟显出丝微弱的可怜。
燕琛骤然起身离开,汹汹的背影没有狠厉,宛若小朋友吵架置气一般。
纪昙下意识看了眼突兀走掉的燕琛。
有些不可思议,他还生上气了?
“团团?”
苏辞镜的声音拉回纪昙的思绪,纪昙回神转向苏辞镜,撇撇嘴,“你根本不喜欢蓝色,你喜欢黑色。”
所以纪昙才犹豫半天,要不要买下这对袖扣。
“可是宝宝。”苏辞镜亲了亲纪昙软嫩的唇瓣,眼尾的醴红的小痣漾起愉悦的笑意,“你排在我喜欢的颜色前,你排在我喜欢的食物前,你排在我喜欢的一切最前面。”
“无论你给我什么,那就是我喜欢的标准。”
第35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苏辞镜听完来龙去脉, 眼底蕴笑,“因为燕琛抢小蛋糕生的气?”
“宝宝有这么爱生气吗?”苏辞镜指尖轻轻拂过纪昙怏怏不乐的小脸儿。
苏辞镜轻声哄道:“不跟燕琛生气了,看在宝宝生病他照顾你的份儿上。”
纪昙抿着唇瓣控诉他, “你少哄我,你和稀泥, 你都不向着我。”
“哪有?”苏辞镜捏着纪昙热乎乎的手耐心道:“我赔宝宝一个小蛋糕, 可以吗?团团两只手拿着的那么大。”
纪昙别别扭扭地扣着苏辞镜冷白劲瘦腕骨处的袖扣。
“我不要蛋糕。”纪昙小声道。
纪昙细嫩的指尖时不时搔过皮肤, 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苏辞镜意识到什么, 低头掠过腕间那抹鲜呈的蓝色。
漂亮, 精致。
一份需要特地挑选的礼物。
“团团最开始去商场是打算给燕琛买礼物, 是吗?”苏辞镜询问道。
苏辞镜对纪昙的性子很了解,解决不到纪昙根本原因, 怎么哄都哄不好。
偏偏纪昙不愿意自己说。
苏辞镜好容易隐隐猜到纪昙闹脾气的原因。
纪昙才终于开了尊口,闷闷“嗯”着。
苏辞镜抚着纪昙的脊背,往怀里揽了揽,“团团是想谢谢燕琛对你的照顾,对不对?”
纪昙不吭声,是默认的意思。
“宝宝怎么这么乖啊。”苏辞镜心头发软地啄了啄纪昙柔嫩的唇瓣。
纪昙小脾气被苏辞镜顺下来, 才伸手搂住苏辞镜脖颈埋怨地小声说:“可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给他买什么, 挑来挑去只发现一对适合你的袖扣。”
苏辞镜好笑又无奈。
“乖宝宝。”苏辞镜笑了声, 戏谑道:“看来还是我在团团心里比较重要, 给别人选着选着礼物最后变成给我买了。”
纪昙禁不住逗,板着小脸儿咬了苏辞镜一口。
苏辞镜“嘶”了声, 开始乱提建议,“既然燕琛抢了团团的小蛋糕,就当抵了他的照顾, 什么都不给他买,谁让他欺负宝宝呢。”
纪昙一时听不出苏辞镜话里真假,迟疑道:“这不好吧?”
苏辞镜愈发义正辞严,“有什么不好的,团团想感谢他,他却非要抢宝宝一口吃的,太坏了。”
“这种坏人就不应该得到任何感恩。”
纪昙被苏辞镜夸张的用词砸得迷迷糊糊。
燕琛吃口蛋糕到苏辞镜嘴里怎么好像要入刑了呢?
“不至于吧,他好像也没那么坏。”纪昙挠着苏辞镜手心,犹豫道:“燕琛除了独断专行点,其他的还好?”
“他有陪我打点滴,还按时给我量体温,总是提醒我喝水。”纪昙别别扭扭道:“我想谢谢他的。”
“可是…”
苏辞镜轻轻攥住纪昙不安乱动的指尖,补充道:“可是团团不知道怎么和燕琛说,所以想买个礼物谢谢他。”
纪昙眸光清润润地看着苏辞镜。
苏辞镜安抚地亲了亲纪昙的眼睛,“没关系的宝宝,我带你重新给他选个礼物,好不好?”
纪昙下意识点了点头。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乖。”
纪昙眨了眨眼睛,感觉哪里不大对,“苏辞镜,你刚才说燕琛坏话是不是在故意逗我?”
苏辞镜没忍住轻笑了声。
“苏辞镜!”纪昙气得揪苏辞镜的耳朵,“逗我很有意思吗?”
苏辞镜刚才就是在逗他,现在还好意思笑。
什么为他主持公道,什么向着他,全是装的。
苏辞镜覆住纪昙没用多少力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没有逗宝宝,宝宝老是嘴硬心软,我不想让宝宝对别的男人产生任何情绪,哪怕是愧疚。”
“情绪多了,关注就会变多。”苏辞镜平缓叙述着,“愧疚就忍不住在意,久而久之目光就会聚焦过去。”
纪昙望着苏辞镜的眼睛,被他眸底析射出来笃定的认真撞了下。
“我才更需要宝宝。”苏辞镜轻声轻语,怕惊动纪昙似的,明明是俯视的姿态,神情却低卑到仰望纪昙,“别人都没我需要宝宝。”
纪昙忽然就说不出话。
纪昙也想不起当初为什么答应苏辞镜交往,可能是父母离世使他的世界骤然坍塌,无依无靠的时候苏辞镜伸出手拉住了他。
也可能是苏辞镜对他细细讲着自己只有一点点记忆,关于他和他小时候的相识。
竟然那么久之前就认识了吗。
苏辞镜原来不是无缘无故闯入。
童年那段他记忆并不清晰的时光,为第二次相识增加了厚重。
让纪昙惊觉他和苏辞镜的缘分竟可以绵延到现在。
迅速剥去纪昙熟悉事物的陌生世界,突然走进来一个老相识。
熟悉的,安心的。
令人有安全感的。
无法抗拒。
纪昙开始试探着回握住苏辞镜伸出来的手,忐忑中被纳入可靠坚实的怀抱,温暖着纪昙的孤寂。
几乎没有思考,纪昙依赖地沦陷下去。
纪昙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把苏辞镜当男朋友还是当哥哥,哪个更多些。
他需要的是爱人还是亲人,这个界限在和苏辞镜相处中越来越模糊。
苏辞镜从来没有问过他,当做不知情,任由纪昙依赖着。
现在,纪昙望着苏辞镜的眼睛。
纪昙从未这么清楚地认知到。
苏辞镜需要的是一个爱人。
苏辞镜在他不确定的情感需求中患得患失。
缺乏安全感的是他,又不止是他。
还有将自己的需要淡化到边缘,甚至被正视都很少的苏辞镜。
纪昙鼻头突然酸了酸。
苏辞镜看着纪昙骤然泛红的眼圈神情微顿,皱眉将人抱起,轻轻抚着他纤薄的背,声线放低哄问道:“怎么了宝宝?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吗?”
纪昙小猫儿似的柔柔蹭了蹭苏辞镜的脸,抿唇在他耳畔小声道:“苏辞镜,我喜欢你的。”
苏辞镜身体陡然僵了瞬。
“我…”苏辞镜的声音仿若按下暂停键,迟迟无法出声。
苏辞镜闭眼,低头埋在纪昙软白馨香的颈窝,深深嗅闻,“我知道的,宝宝肯定是喜欢我的,不然宝宝当初怎么会同意我成为宝宝的男朋友。”
纪昙和苏辞镜一起好好地逛了逛,不仅买了送给燕琛的谢礼,苏辞镜还买了一些适合纪昙的小饰品。
纪昙扫过苏辞镜手里满满当当的手提袋,“也太多了。”
苏辞镜空出一只手牵纪昙,笑了笑,“谈成合作,奖金富裕了自然要给团团花的。”
纪昙每次都对苏辞镜只要是合作谈必成的这件事感到惊奇。
“你的嘴巴很厉害。”纪昙真心实意夸奖道,毕竟纪昙没有见过比苏辞镜还会说话的人。
苏辞镜对纪昙的赞赏微微挑眉,揽着纪昙纤韧的腰身将人拐到隐蔽的角落,“宝宝,亲一亲才知道厉不厉害。”
“…唔…苏辞镜…”
苏辞镜捏着纪昙细白的下巴,含着纪昙软糯的唇肉轻轻咬了下。
纪昙吃痛张开嘴,苏辞镜如游鱼入水钻进纪昙香甜的口腔,攫取住纪昙滑软的舌尖嘬吸。
纪昙分泌的津液不断被苏辞镜吞咽,相同,纪昙精巧的喉结也急促地滚动着。
苏辞镜牢牢将纪昙锁在怀里,指腹的薄茧摩挲纪昙的咽骨,引导着,“宝宝慢慢呼吸,不要被呛到。”
纪昙白嫩的脸蛋逐渐染上层层绯红。
苏辞镜慢慢分开与纪昙黏腻纠缠的唇舌,抚着纪昙脊背帮他顺气。
纪昙埋在苏辞镜胸前,“我不要再买了,我想回去。”
苏辞镜温热的掌心揉了揉纪昙的肩头,妥帖地纪昙的卫衣帽子给纪昙戴好,“好,我们回去。”
回去的时间将近傍晚。
本应该早早回去的燕琛却不在房间。
纪昙拿着礼盒在燕琛房间外面徘徊,“他不在?”
苏辞镜挂掉电话,点头,“他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来。”
纪昙只好暂且搁置给燕琛送礼物的计划,和苏辞镜吃了属于他们两人的晚餐。
实际上晚饭过后,燕琛都过了很久才回去。
燕琛被燕翰山约在一家情人餐厅。
“这家店我带你苏叔叔也来过。”燕翰山无不感怀道:“说起来,他是我交往的第一个人。”
“可惜他欺骗了我。”燕翰山轻晃着酒杯中淡黄色的液体,“你妈指使的。”
燕琛深眸微低,动作优雅地切割盘中的合成牛排放进嘴里,然后用叉子卷起宛若橡胶的意面放到燕翰山盘子里。
燕翰山表情凝滞,不解道:“小孩子可以这么挑食的吗?”
“你不挑食你吃。”燕琛不想吃可以在嘴里跳橡皮筋的意面。
燕翰山对燕琛作为父亲不算了解,但是商人对于察言观色是天赋。
“怎么?”燕翰山关心道:“跟你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燕琛闻言眉心蹙了蹙,“我没有男朋友。”
燕翰山提醒道:“那个脾气很坏但是很漂亮的小男生。”
燕琛眉毛拧得更紧,“他不是我男朋友。”
燕翰山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我没说名字,你就知道是谁。”
燕琛放下刀叉,剩下的一半合成牛排静置在铁板上。
燕琛静静地看向燕翰山,眸光留存一丝探究。
燕翰山最讨厌燕琛这点不随他,几件破事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从小就这样。
燕翰山丝毫不怀疑燕琛小时候不说话,是因为燕琛好懂不用说话别人就能猜个七七八八,燕琛哪里用得上说话。
多半是惯的。
“想问什么?”燕翰山对燕琛还是有些父子宽容的。
燕琛深眉蕴起难解的褶皱,“我照顾了他、照顾得很好,他也觉得我照顾得很好,但是他把我和他一起拼的乐高送给他的男朋友。”
“因为我在喝咖啡,他男朋友在工作,他心疼他男朋友,他就骂我很坏。”
“他对我一点也不好,他才很坏。”
燕翰山眯眼看着为情所困的儿子,十分想不通,燕琛深情这点到底是遗传他和他妈哪边的基因。
据他所知,简蓁换得没他勤,但身边的人也没在她身边待超过一年的。
果然,孩子还是要从小教。
没父母教,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傻得没眼看。
燕琛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眉梢似乎舒展了些,“他也没那么坏,大多时候还是挺乖的,发小脾气也很好哄。”
燕翰山听不下去燕琛冗长少男心事,敲了敲桌子,“儿子,爸爸只给你一次机会问问题,抓紧时间。”
燕琛掀开眼皮,深眸落定,“这次他真的很过分。”
燕翰山“嗯”了声,示意燕琛继续。
燕琛犹豫道:“那我还是哄他的话,他下次会不会更过分?”
燕翰山甚至有点欣慰,“你要是一直低姿态,会变得廉价,这就是现在流行的说词—舔狗。”
“所以儿子,你要有的放矢,你知道什么是欲拒还迎……”
燕琛不礼貌地打断燕翰山,真心实意询问道:“但他的脾气真的很坏,我不哄他,他真的不我怎么办?”
白说了。
燕翰山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燕琛十九岁有这个想法他觉得很正常,燕琛二十九岁还是这个想法他觉得他这个儿子缺少足够的“阅历”。
阅男人,阅女人。
阅人。
“燕琛,你知道你从小到大最严重的毛病是什么吗?”燕翰山话音一转,“是掌控欲太强。”
“你不能完全得到的就一点都不要。”燕翰山举了个例子,“就像我和你妈离婚时,你找的小朋友,你想跟人家一起玩儿,偏偏那个小朋友很受欢迎,属于不了你一个人,你就不愿意和人家一起玩儿。”
燕琛皱眉回想着,反驳道:“我有在跟他一起玩儿。”
燕翰山不置可否,“徘徊在他的圈子外又不彻底远离,你舍不得那个小朋友又不想像其他人泯然众矣,你就一直在圈子边缘待着。”
想引起注意。
或者想用这种方式割舍掉不属于他的小朋友。
燕琛一直控制在小朋友能看见却无法深入接触的的距离。
“但你年纪小没现在隐藏得好,最后忍不住把你奶奶留给你的蓝色玉坠送给了人家。”燕翰山摇头笑了声,“那是你奶奶让你送给你未来媳妇的。”
燕翰山故意促狭道:“燕琛,你那个时候都九岁了,应该明白传家玉坠,送给孙媳妇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吧。”
燕琛拉平唇线。
“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燕翰山失笑,“你要是九岁开通情窍,现在就不会问我到底应不应该哄人。”
“只是,无论哪种关系,你都想要极致的唯一。”燕翰山并不赞同道:“太极端了。”
“燕琛,你不能让他把你排在他男朋友前面,这不合。”燕翰山开了个玩笑,“当然,你要是小三当我没说,现在小三确实独得恩宠。”
燕琛眸光闪了闪,“小三就可以当唯一了吗?”
燕翰山被骤然噎住,冷笑道:“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他男朋友会不会打死你,我不清楚,你老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太特么丢人了。”
驰骋沙场的老江湖,儿子是个纯情菜鸡还为爱做三。
燕翰山还不如自己先用家法了决燕琛。
燕翰山叹了口气,“好好当人家朋友呗,摸两下解解馋算了。”
燕翰山三观也没正到哪里去的话,让燕琛情绪更加失落。
燕琛小声道:“我还不是他朋友。”
纪昙是他最好朋友的男朋友。
燕翰山:……
他就不适合和儿子搞亲子情感沟通,迟早被气死。
燕翰山果断转移话题,“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嘛,听说苏辞镜又新谈下一场合作?”
燕琛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拿起刀叉继续切割他没吃完的牛排。
“苏辞镜真的挺能干的。”燕翰山放下酒杯,碰撞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他是苏沧东的儿子,苏沧东能骗我,他的儿子就能骗你。”
燕琛淡淡道:“他不会的。”
燕翰山嗤笑了声,像是讽刺燕琛的天真,“燕琛你有没有考虑过从遇冶回到燕氏,燕氏才更是适合你发展的舞台。”
“遇冶的东西,苏辞镜可能看不上,燕氏庞然大物伫立在哪里,即便不心动也会多看两眼,看着看着内心的欲壑就变成听不到回响的深渊。”
燕翰山叹息道:“燕琛,人性就是如此。”
燕琛吃完最后一口,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的酱汁。
“我不会回燕氏。”燕琛启声道:“燕氏确实很吸引人,我妈为了燕氏用苏沧东给你下套,你为了燕氏佯装不知故意入局、让我外祖注入资金趁机套牢简家。”
“在燕氏第二次危机时,拿着第一次被害的证据从我妈手里分走大部分属于她和简家的财产。”
“我妈一个局被你反设计两次。”燕琛欠了欠身,“我没我妈聪明,我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遇冶就够我这辈子过活。”
燕翰山几十年从未见过的洒脱,竟然在自己儿子身上见到了。
莫名有种怪诞的滑稽。
燕翰山遥遥掠过越来越远身姿却依旧挺拔的燕琛,忽而勾起唇角,“臭小子,你的遇冶难道就只靠了你自己吗?”
燕琛迟早会明白,没有燕氏,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不会短短七年做到现在这种规模。
资本才是哺育资本的温床。
燕琛略有些疲倦地回了酒店。
之前纪昙生病时,如非必要他从不离开,生怕高烧的纪昙有什么需要。
在酒店整整三天一步不出也不觉有什么。
现在反而有些不想回去。
燕琛打开门,没在客厅看到亲密细语的两个人,神经莫名松弛下来。
燕琛揉揉额头,唇角平直。
燕翰山说得对,确实是他想要的太多。
但那是不对的。
纪昙的男朋友是苏辞镜,他不能要求纪昙把自己放在首位。
他可以退一步。
纪昙总是觉得自己作为苏辞镜朋友这个身份,管兄弟的男朋友管得太多太过界。
其实,他可以和纪昙也成为朋友。
那样纪昙应该能够接受了。
这样的话,纪昙还能成为自己第三个朋友。
燕琛神情情不自禁柔和下来。
一举两得。
纪昙也不会拿着自己没朋友这件事嘲笑他了。
燕琛看了眼手里的礼物,想起苏辞镜总是在纪昙生气的时候给纪昙买各种东西哄他。
他应该也可以哄好纪昙。
他照顾纪昙时,纪昙乖得时候是大部分的。
一点点不乖时,也很好哄。
等明天吧,明天他就把礼物送给纪昙。
他就可以和纪昙做朋友了。
燕琛踟蹰地想要给礼物选个好位置。
纪昙早上起得很早,燕琛有时候都没纪昙醒得早。
燕琛想第一时间就让纪昙看见他送给纪昙的礼物,放在客几上,再写张纸条。
燕琛这么想着走到客厅,兀地瞥见客几中间的礼盒愣了下。
“燕琛,谢谢你在生病的时候照顾我,辛苦了。苏辞镜的父亲重病入院,我和苏辞镜买了机票准备连夜飞回去,没来得及提前通知你不好意思。”
“桌子上这个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纪昙。”
燕琛指尖绷紧捏着手里薄薄的纸张,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燕琛过了半天才放下纪昙留下这条信,打开了纪昙送给他的“谢礼。”
是枚领带夹。
金黄色,尾部是枫叶造型。
好像秋日代表分离的落叶。
燕琛不大喜欢。
燕琛将它攥进掌心,又拿起他给纪昙买的礼物,一起回了房间。
纪昙和苏辞镜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不同的是,来的时候是燕琛。
回去的时候变成了谢京鸢。
苏沧东病重这件事就是谢京鸢告知苏辞镜的。
“你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谢京鸢长眸微挑,“这次有个人想见你。”
苏辞镜似有所料,“简蓁?”
谢京鸢含笑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很多力气。”
“不如,你别跟燕琛干了。”谢京鸢瞥过纪昙紧张窥探的神情,扬唇,“跟我干吧。”
“不行,我不同意。”纪昙扒着旁边座椅上的苏辞镜,隔着过道和谢京鸢对峙。
谢京鸢笑笑,“你不同意?”
纪昙点点头,“苏辞镜听我的。”
谢京鸢好像还想说什么,苏辞镜截断道:“承蒙谢总厚爱。”
谢京鸢被拒绝也无所谓,“我是没什么关系,总有你拒绝不了的人。”
苏辞镜眼皮跳了跳。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什么用。
苏辞镜拉了拉纪昙身上的小毯子,“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要操心睡觉吧。”
纪昙想起什么,“我们就这样走了,燕琛会不会生气,我们应该给他打个电话的。”
而不是没什么诚意地留个纸条。
“没关系。”苏辞镜唇边的弧度淡了下去,“都是朋友,他不会在意的。”
何况是燕翰山故意拖着燕琛。
打电话告诉了又能怎么样。
纪昙被飞机颠簸地困倦地闭上眼,认可地点点头,“我和燕琛也是朋友。”
“我以后不会在笑话他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纪昙后知后觉自己很过分,弥补道:“我当他第二个朋友。”
第36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苏辞镜从来不和纪昙提起他的家事。
苏沧东找上门来, 纪昙才知道苏辞镜有个滥赌成性的父亲,并且苏辞镜这些年私下陆陆续续给他父亲转了不少钱。
这次苏沧东重病,苏辞镜也没带上纪昙一起, 把纪昙送回家,自己单独去的医院。
“一共四个房间, 一间卧室、一间衣帽间、一间书房, 剩下一间专门放苏辞镜送你的礼物。”523幽幽道:“按照苏辞镜送你礼物的速度, 房间塞满看你往哪儿放。”
纪昙将乐高放进玻璃柜中, 又将其他的小物件摆好。
523突然问道:“那是什么?”
纪昙关抽屉的手顿了顿, 从最里面拿出被金丝嵌合的蓝晴翡翠吊坠。
淡金色的阳光照映, 吊坠宛若湖蓝的水流动,柔和夺目。
纪昙努力回忆着, “有个小朋友送我的,让我只跟他玩。”
523问:“你答应了?”
纪昙将吊坠放回去,“应该是,太漂亮了,我当时很想要。”
523嘀咕道:“听起来很像苏辞镜,他不是说和你从小就认识?”
被523提醒, 苏辞镜口中叙述的小事渐渐和纪昙四岁不甚清晰的记忆重合。
“我不记得是不是他。”纪昙摇摇头,“不过听你这么说, 确实很像。”
523不以为然道:“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纪昙想想也是, 重新把吊坠拿出来, 回到卧室随手放到床头柜上。
纪昙洗完澡出来,苏辞镜的消息正好弹出。
“宝宝早点睡, 我晚点回去。”
纪昙看完就摁灭手机。
523莫名开口,“苏辞镜哪儿都好,就是太优柔寡断。”
可是话说回来, 那毕竟是苏辞镜的父亲。
纪昙静静听着,兀地打断:“523你以前还催我完成任务的。”
现在连燕琛的名字都很少从523嘴里听到。
523机械音紊乱一瞬,很快恢复,“我催你又能怎么样,燕琛愿意相亲,他照顾你时也没那么工作狂,这样都找不到对象。”
“谁知道这个任务怎么完成。”
纪昙没出声。
其他任务主角攻都是不愿意恋爱,可燕琛愿意相亲。
要是对工作关注度太高耽误燕琛的爱情,偏偏燕琛愿意腾出时间照顾人。
任务处处都不是难题,反而更加无法下手。
纪昙忽然开口,“燕琛性格有问题,他想要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恋人。”
523震惊道:“怎么可能?”
燕琛完全没有纪昙说的这些迹象。
523甚至以为是不是纪昙多想了。
“那燕琛为什么会这么照顾苏辞镜的男朋友?”纪昙反问。
523噎了噎。
纪昙回答道:“燕琛不想失去苏辞镜这个唯一的朋友。”
而且纪昙最近才想到一件事。
“苏辞镜其实也只把燕琛当朋友。”
所以燕琛愿意接受这段友情,其他更深的方面,纪昙也就不知道了。
523觉得不大对劲,“可是苏辞镜有你。”
苏辞镜作为朋友有个深爱的男朋友,并不能完全属于燕琛。
纪昙知道523的意思,“燕琛对恋人的条件要比对朋友的条件严苛。”
523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吧,没有人愿意完全属于一个人。”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爱人。
这不可能存在。
纪昙点头,“所以这个任务迟迟推进不了。”
523听着都有些泄气,“那怎么办?这是法治社会,燕琛的要求完全行不通。”
纪昙静默半晌才道:“燕琛必须意识到全心全意相爱的两个人也有对方不能触碰的底线和原则。”
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怎么执行呢?
“全心全意相爱?”523问,“你和苏辞镜算吗?你们要是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燕琛面前吵一架表明态度可行吗?”
苏辞镜和燕琛同样是工作狂,过着同样的生活。
苏辞镜是纪昙可以找到与燕琛最相似的样本,他和苏辞镜谈恋爱,就是为了让沉溺于工作的燕琛看到生活的多样性。
他和苏辞镜的恋爱这件事本来就是助推燕琛恋爱的工具。
523的提议都十分合。
然而这不是纪昙作一作,和苏辞镜闹一闹,让燕琛看到后就可以改变燕琛想法的。
纪昙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辞镜还在医院。
苏沧东身体坏了又常年烟酒,吐血被送入医院,切下三分二的胃。
苏沧东插着胃管躺在病床上,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实质化起来,具象地体现出苏沧东的年纪。
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你那个小男友呢?叫什么纪昙的。”苏沧东咧嘴一笑,“怎么也不过来见见他要死的公爹啊,没礼貌。”
苏沧东咂摸,“那小子长得漂亮性子还娇,哪家的小少爷被你捡漏了吧,难怪他嫌弃我。”
苏辞镜淡淡道:“医生嘱咐你多闭嘴。”
苏沧东要是能听苏辞镜的,也不会混了半百。
“你爹我啊,死了都不能闭嘴。”苏沧东油腻腻地冲苏辞镜挑了个眉,“我们这行就靠花言巧语抢生意的。”
苏辞镜掀开眼皮,“刚才算花言巧语?”
苏沧东“欸”了声,“当然了,现在年纪上来了,就爱说点扎心的大实话。”
“儿子,你有没有告诉人家小少爷,你爹妈都是干什么的?”苏沧东语重心长劝道:“别说,嘴紧点。”
“要是人家小少爷知道你爹你妈都是出来卖的,他得恶心死你,哈哈哈。”苏沧东倏地把自己逗笑似的,眼泪都笑了出来。
苏辞镜眼角的醴红小痣一丝波澜都未惊动,静静注视着苏沧东一闪而过的癫狂神情。
苏辞镜反问道:“我有爹妈?我以为我是靠乞讨长大的。”
“别在这儿阴阳怪气。”苏沧东浑浊的眼睛透出几道血丝,“我没给你生命?没有我提供的精子,你能从这里人模狗样的和我说话吗?还有你妈差点为了你难产死了,你要是有点良心、要是有点良心……”
苏沧东胸廓剧烈起伏,气喘着发出“吓吓”嘲哳的声音。
苏沧东艰难抬起上半身,枯枝干瘪的手伸向苏辞镜,宛若掐断咽喉的锁链。
苏辞镜轻飘飘躲过,“有良心应该做什么?”
“我稀罕你的劣质基因?我妈难产不是因为你没钱送她去医院,在桥洞底下生的我?”苏辞镜不屑冷笑,重复问道:“我有良心应该做什么?”
苏沧东胳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了下去,狠狠砸在床边围栏上,巨大的“嘭”的一声。
“你应该帮你妈报仇!”苏沧东嘶吼着喊出声,脖颈处的青筋在老态的皮肤下绷起,像是即将凋零落败的树皮纹路。
苏辞镜站起身,“如果你的报仇是只让我去简蓁那里帮她对付燕翰山,抱歉我没兴趣。”
“我没有求你们把我生下来。”苏辞镜冷漠道:“在你们没有对我有过什么养育之恩的情况下,我更不可能搭上一条命去惩治燕翰山。”
“你知道他有多狠。”苏辞镜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左眼,对应着苏沧东空洞的眼眶。
极其讽刺。
苏沧东下意识摸了摸那块没有任何神经、软塌塌的皮肉,惊悚的手感拉拽着苏沧东回到被冰冷利刃捅穿眼球恐惧的夜晚。
皮鞋踩在地板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别走!”苏沧东惊惶地喊住走到病房门口的苏辞镜,细长的输液管都被他带得大幅度晃动,“我是个烂人,为了钱出卖身体,男人女人我都有过。”
“简蓁给了我二十万让我去骗燕翰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要了我一只眼。”
苏辞镜头都没回,声音寒凉,“跟我有关系?”
苏沧东似乎听不出来苏辞镜语气里的厌烦,怔怔继续道:“一个瞎子,男女都能玩的烂人,偏偏这种人都能有人喜欢。你妈也是靠身体赚钱,她本来可以当个有钱人的小三,捞够钱她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可她说,想和我这个没钱的穷光蛋在一起,她还愿意为我生个孩子。”苏沧东瞎了的那只眼无知无觉地淌出水儿,“我们两个凑合凑合能过一辈子的,但是燕翰山还是不放过我们,一个送监狱,一个车祸身亡。”
“我不求你帮我和你妈报仇,本来我俩就没好好养过你。”苏沧东抹了把鼻涕,冲着苏辞镜背影道:“但是你可以去简蓁那里帮她,简蓁答应事后会给你燕氏的股份。”
苏辞镜侧脸微微转后,阳光洒映,愈加冷淡疏离。
苏沧东仿佛看到了希望,“你不想给纪昙幸福吗?凭你现在给燕琛打工,你这辈子怎么给纪昙想要的,你难不成还能比得过燕琛吗?”
“简蓁就是你的机会。”苏沧东掷地有声。
苏辞镜听完没什么反应,长腿迈开径直走出苏沧东病房。
瞎了一只眼的苏沧东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抽干浑身力气,骤然摔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苏辞镜走出医院,没了刺鼻的消毒水,初冬的冷空气不断刺激他的感官。
苏辞镜捂了下自己发凉的胃。
胃是情绪器官,同样是见证童年饥贫和成年应酬的器官。
他是没法比得上燕琛。
燕琛起码不用在大街上抢食,燕琛起码有对表面上看起来干净的父母,燕琛起码…和纪昙是一个世界。
那个小朋友光鲜亮丽玩耍的小花园,他永远进不去的所在。
苏辞镜没接通就挂断了谢京鸢和简蓁的电话,其中还有燕翰山打过来的。
纪昙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被人从后面拥住。
纪昙依赖地转过身,往人怀里挤了挤,眼都没睁就轻轻抱怨道:“苏辞镜,你回来好晚,身上也好凉。”
苏辞镜搂紧纪昙,贴了贴他温热的脸颊,“对不起宝宝。”
纪昙困倦地仰起小脸儿,苏辞镜意会地啄了啄他软糯的唇肉,“宝宝乖,睡吧。”
“燕琛让你明天去他家,没说要干什么。”纪昙嘟囔着。
“好,我知道了。”苏辞镜隔着睡衣抚着纪昙纤薄的脊背,让困得不行的纪昙继续睡。
纪昙蹭了蹭苏辞镜的下颌,猛地提起点精神,迷茫地睁开眼,“你脱我裤子做什么?”
“欸,别挤。”纪昙被苏辞镜烫了下,急急忙忙推搡苏辞镜的肩膀。
苏辞镜清冽的嗓音沙哑,“宝宝,我想你了。”
纪昙羞得满脸通红,气道:“苏辞镜,你还要不要我睡了。”
纪昙受不了,“苏辞镜,我不…唔…”
苏辞镜炽热的掌心扶着纪昙的后颈,堵住他的唇瓣,翻身压了上去。
纪昙轻薄的眼尾蕴起淡淡红晕,浅浅的泪光浮现。
苏辞镜慢条斯地舔去纪昙流淌出来的泪水,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视线被床头柜的蓝光闪了下。
苏辞镜草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宝宝,我给你涂药。”
纪昙屈服苏辞镜的指挥,清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让纪昙好受不少。
苏辞镜重新拉上薄被覆住纪昙全身,将人抱进怀里,亲了亲他湿润的睫羽,“对不起宝宝,没忍住。”
纪昙泪眼汪汪地给了苏辞镜一巴掌,“莫名其妙!”
苏辞镜被扇反而笑出声,紧绷的神情都和缓下来。
“我错了。”苏辞镜熟练地道着歉,有节奏地拍着纪昙的肩背,“我哄宝宝睡觉。”
现在纪昙真是又累又困,打了个哈欠,在苏辞镜怀里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被打扰,早上被早早叫起来。
纪昙仔细一算,发现自己也没睡多长时间。
更气了。
苏辞镜大半夜抽什么疯。
纪昙下床穿拖鞋,下意识看了眼床头柜,干干净净。
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来着。
“团团,洗漱完过来吃饭。”苏辞镜在厨房喊了声。
纪昙瞬间忘却自己刚才的思绪,拖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去了卫生间。
纪昙收拾好出来后,餐桌上摆着烧麦、生煎包和小黄瓜,苏辞镜端着杂粮粥放在两人面前。
“膳食纤维,宝宝你多…”苏辞镜介绍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
纪昙最不耐吃饭的时候听手机来电,很烦。
苏辞镜看向手机屏幕愣神的功夫,纪昙说:“你接吧。”
“马上回来。”苏辞镜俯身吻了下纪昙的眉心,拿起手机往客厅走去。
纪昙夹起烧麦咬了口里面是糯米,不比牛肉的好吃,纪昙吃了一个烧麦就不吃了。
小笼包里面的小龙虾肉味道很丰富,纪昙多吃了两个。
苏辞镜做的小黄瓜清脆,纪昙没几口就吃完了,还想吃。
“苏辞镜,还有小黄瓜吗?我还想吃……”
“你不想帮我,你按下遇冶的合同?”简蓁轻笑道:“燕琛手里拿着燕家和简家两边老人给的股份,说句难听的,我和燕翰山谁能掌控这个儿子,谁就能拿下燕氏。”
“可惜燕琛守着那个年产值只有十几个亿的遇冶,不愿意掺和我们。”简蓁话音一转,“之前他有你这个好帮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解决遇冶危机的大单子捏在你手里。”
“苏辞镜,你过来帮我吧,你按着单子让燕琛站在我这边,我保证燕氏的股份给你的只会多不会少……”
苏辞镜神色不变,“简女士,我记得我也从来没说过要参与您和燕先生的争斗吧。”
简蓁可不认为苏辞镜什么都不想做。
待价而沽罢了。
“我比燕翰山更有人情味,你知道的,”简蓁故意顿了顿,“那个人手段太狠了,你爸你妈,他都没放过。”
简蓁施施然道:“我是个女人,我心软,我愿意给你最丰厚的利益,并且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和燕琛的感情。”
苏辞镜明显沉默下来。
简蓁勾起唇角,这就是既要又要的坏处。
做了坏事又不想当坏人。
燕翰山这辈子估计都想不到他最看不起的感情能有多大能量。
燕翰山奉行做了就决不回头,管他最后结果害了谁,哪怕是朋友落后于人就是丧家犬,就应该受人欺辱。
燕翰山想不到苏辞镜想要好处又不想伤害燕琛的心。
她也看不起,不过她能想到。
起码它现在可以帮她拉拢苏辞镜。
“我考虑考虑。”苏辞镜挂了电话,转身看见纪昙端着小碟子站在身后。
苏辞镜纪昙手里的小白碟,上前紧走两步接过,“是还要吃腌黄瓜吗?我去盛。”
纪昙望着苏辞镜,神情犹豫,“你刚才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苏辞镜揽着纪昙往餐桌走,并不在意。
纪昙轻轻推了推苏辞镜的手臂,“我听懂了的。”
纪昙父母做生意时从不避讳纪昙,还有意多教导多锻炼纪昙。
纪昙能听明白苏辞镜的电话。
苏辞镜按着合同单不给遇冶,往大了说是将遇冶往绝境上逼,往小了说是背叛燕琛。
“苏辞镜,你不能这么做的。”纪昙细白的手指抓住苏辞镜的胳膊,琉璃眸清透澄澈,微微流露出不赞同,“这样不好。”
苏辞镜掠过纪昙担忧的神色,反手将人搂进怀里拍了拍,“团团,别担心,也别参与,你就当没听见。”
纪昙怎么可能当没听见。
“苏辞镜……”
苏辞镜单手捧着纪昙的脸,低头亲了亲纪昙闪过忧虑的漂亮眼睛,只说了一句,“团团,单子是我谈下来的。”
纪昙哑然。
纪昙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被苏辞镜带出门。
纪昙不想去,他没法在得知苏辞镜可能要背叛燕琛甚至有可能跟燕琛反目成仇的情况下,跟苏辞镜一起去燕琛家里。
但是就像他昨晚拒绝不了苏辞镜,今天同样拒绝不了。
“只有两双拖鞋,”燕琛从鞋柜拿出一双小羊羔造型的拖鞋放在纪昙脚下,“这双是新买的。”
苏辞镜穿上之前来燕琛家常穿的那双拖鞋—蓝褐格子。
老土、耐穿。
毛茸茸的可爱拖鞋没有缓解纪昙内心多少忐忑与紧张,甚至都没注意燕琛的小巧思。
纪昙根本不敢看燕琛,几不可闻地道了谢。
苏辞镜牵着纪昙的手坐到燕琛的的沙发上,两个高大的男人左右坐在纪昙两旁,严严实实将人团团围住,仿佛前后夹击弱小绵羊的两头恶狼。
纪昙想离左手边的燕琛远点,直排沙发哪里也躲不开,纪昙只能努力往苏辞镜身上贴。
苏辞镜被纪昙挤得快要掉下去,便以为纪昙黏人,掐着纪昙腋下把人抱到腿上揽着。
纪昙惊了下,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燕琛。
燕琛探究的目光飘过来,纪昙不安地吞咽口水。
“要喝水吗?”燕琛瞥见纪昙不断滚动的精致喉结,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纪昙。
纪昙颤颤巍巍接过小小喝了一口,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渍,小小声乖乖道谢,“谢谢你,燕总。”
燕琛看着分外紧张的纪昙,深深敛眉,“不用这么客气,你又不是我的下属,叫我燕琛就可以。”
纪昙之前吐槽苏辞镜总是伺候老板就是随便说说,他没以为燕琛作为老板在苏辞镜这里比他这个男朋友还重要。
但是他也没想到燕琛在苏辞镜这里这么不重要。
苏辞镜胆子大到反手捅前老板一刀。
虽然还没砍,正在做准备。
“你放我下来。”纪昙小幅度地用胳膊怼了怼苏辞镜胸膛,斗智斗勇呢苏辞镜抱他干嘛,一点都不合氛围。
纪昙奇奇怪怪的,于是苏辞镜摸了摸他的腿,在纪昙耳边询问,“宝宝,是不是腿磨得难受,不舒服?”
纪昙慌乱点头,抿唇道:“你放我下来。”
苏辞镜这才把纪昙放到沙发上,贴心地给纪昙屁股下垫了个软垫。
“怎么了?”燕琛望着突然高出一截的纪昙。
纪昙信口胡诌,将手里的水杯递给燕琛,“我有痔疮,燕总您喝水。”
燕琛愣了下,犹豫着接过纪昙喝过的水抿了口,“谢谢,那你到我房间趴会儿吧,比坐着舒服。”
纪昙不是很想去燕琛房间,但是坐在这里更加煎熬。
苏辞镜看出纪昙的不自在,放纪昙去燕琛房间。
燕琛的房间很大,似乎打通两个卧室。
一张是燕琛看起来常睡的床,一张看起来像是办公休息的榻榻米。
纪昙去了那张榻榻米。
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又精神紧张,纪昙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沉沉睡去。
纪昙也没觉得自己睡很久,实际上纪昙睡了四十多分钟就醒了。
纪昙动了动,感觉脖子有点酸。
纪昙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趴着的,可他睡前不是躺着睡的吗?而且他睡觉姿势很固定,根本不爱动。
“你醒了?待会儿下去吃饭。”低沉的男声在纪昙头顶上前方响起。
纪昙迟缓地眨了眨眼,看清在榻榻米床头坐着的燕琛。
纪昙懵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苏秘书在和我爸聊天,没人看着你,我就上来了。”燕琛说的自然又合,然而纪昙仔细想想,他睡觉为什么要人陪?
他都多大了,好奇怪。
燕琛显然就是觉得陪纪昙睡觉所应当的人,没有在意纪昙的小情绪,“你中午想吃什么?”
还没等纪昙回答,燕琛犹豫问:“痔疮是这两天长得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纪昙并不喜欢和外人讨论这种私密的事。
何况是他瞎编的。
想到这里,纪昙忘记对燕琛的紧张,语气有些不善,“你怎么知道是这两天长的?这种事还要和你报备吗?”
纪昙睡醒的白嫩脸颊浮嫣,清润的琉璃眸含着水儿,小表情被愠怒烧灼得鲜活生动。
燕琛神色明显回避了下,耳根烧红,“前两天看的时候,你还没有,那里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纪昙听完愣了下,随即被巨大的羞耻湮没,脸颊烫得冒气。
燕琛在说什么?为什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明白了呢?
“你看哪儿了?你说清楚!”
第37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燕琛有有据又是出于好心。
发脾气显得他无取闹, 偏偏纪昙心里介意得不行,只好冷着小脸儿不说话。
“你生气了吗?”燕琛小心地觑着纪昙的脸色。
纪昙生硬回道:“没有。”
听起来不像没有,但燕琛没听出来。
燕琛伸手拉了下纪昙的胳膊, 快要走到门口的纪昙奇怪扭头。
“你送我的礼物我不太喜欢,”燕琛犹豫说完半句话, 纪昙双眸瞬间微微瞪大质问, “你不喜欢?”
燕琛迟疑地点点头, “我喜欢蓝色, 你送的是金色。”
纪昙晕晕乎乎, 他没在问燕琛挑剔礼物的原因以及燕琛喜欢的颜色。
纪昙在此之前以为礼物只有接不接受两种情况。
接受你的感谢, 拒绝你的感谢,礼物只是承载心意的形式。
没有像燕琛这样直白地朝送礼物的人表达不喜欢的。
纪昙看着燕琛, 总不能说你不喜欢你还给我。
那是纪昙感谢燕琛照顾的谢礼。
于是纪昙沉了沉气,“那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送你喜欢的蓝色。”纪昙补充道:“你想要什么?”
燕琛蹙眉不解,“你不是送过我了吗?为什么还要送。”
纪昙比燕琛更不解,“你不是说不喜欢?”
“我是不太喜欢,”燕琛顿了下,“但我没有要你重新给我买的意思。”
纪昙无语到没脾气, “那你什么意思?”
“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不太喜欢。”燕琛说完语调稍稍扬起, 颇有点炫耀的意思, “不过我给你买的礼物, 你肯定喜欢。”
送礼物比谁的礼物更各心意?
他为什么要和燕琛之间有这种奇怪的比赛?
纪昙被燕琛绕了进去,迷迷糊糊问道:“你给我买礼物?你为什么要给我买礼物?”
纪昙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燕琛要不是看在苏辞镜面子上估计打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毕竟生病可着劲儿折腾人的是自己,燕琛照顾得费心又费力。
没道燕琛反过来给自己送礼物。
主要是他送给自己做什么呢?
“那天你不是生气了吗?”燕琛的头颅低垂, 高大的身形染上荏弱的可怜。
纪昙下意识道:“我不至于为你抢我的小蛋糕生气,你更加不用为了那么一点点小事送我赔礼。”
“不是。”燕琛转身从柜子拿出包装精美的乐高,递给纪昙。
很大。
纪昙勉强抱在怀里,表情被超出想象的乐高惊得有点呆呆的。
“直升机,你拼好了可以飞的。”燕琛唇角弧度微弯,锋锐的五官线条似乎柔和下来。
纪昙拼手掌大小的都要一个多星期,怀里这个怕不是要拼好几年?
“我不……”
“你不是嫌我管得太多,太霸道?”
纪昙戛然而止。
“我不会在那么自以为是了,不会再强硬要求你必须要做什么、必须吃什么东西,更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无时无刻看着你。”
燕琛絮絮说完一长串,有点紧张地看向纪昙,“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纪昙拒绝礼物的说辞堵在喉咙里,心脏被呼啸的愧疚湮没,望着燕琛略带忐忑的深眸,怔怔回不过神。
做什么朋友?隐瞒你,欺骗你的朋友吗?
苏辞镜做的事固然不对,可他也不会告发苏辞镜。
纪昙忽地低下头,“没关系的,没你那么细心地照看我,我不会好那么快,不用道歉。”
“那你是答应我了吗?”
“团团,你醒了吗?出来吃午饭。”
苏辞镜浅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朋友和男朋友从来不是很难的选择。
何况自己并没有答应燕琛跟他做朋友。
纪昙抿唇地将怀里的乐高塞回给燕琛,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会儿团团可以自己回去吗?”苏辞镜温热的掌心抹了抹纪昙额头上睡出来的细汗,“我要去公司一趟。”
纪昙有点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可现在在燕琛家里,他又不好明着问什么。
“公司的事很急吗?”纪昙突然搂住苏辞镜的腰身,毛茸茸的小卷毛压在苏辞镜的胸膛,闷声道:“有那么急吗?”
苏辞镜愣了下反手抱住纪昙,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
“怎么了?宝宝。”
纪昙不吭声,更深地往苏辞镜怀里埋了埋。
苏辞镜蹙眉微微拉开纪昙,细致地打量他的脸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昙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小声道:“没有。”
苏辞镜松了口气,眼尾的红痣漾起笑意,重新将纪昙抱进怀里,清雅的嗓音透出丝揶揄,“宝宝撒娇呢?”
“没什么重要的事,人事那边找我商议分公司晋升副总的人员名单。”苏辞镜抚了抚纪昙纤薄的后背,挑起唇角,“你最重要,我先送你回家,那边晚点去也没事的。”
纪昙不想苏辞镜做那种事,不想苏辞镜和燕琛翻脸。
不想苏辞镜到最后连朋友都没有。
可他改变不了苏辞镜,他给不了苏辞镜更多。
纪昙轻轻推开苏辞镜,撇过脸,“你去公司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苏辞镜追着纪昙的唇亲过去,惹得纪昙嗔怒瞪他。
苏辞镜笑了笑,“宝宝好乖,忍不住想亲。”
苏辞镜说完就被纪昙咬了口。
“嘶”苏辞镜舌尖扫过纪昙留在唇上的牙印,无可奈何道:“忍不住想和宝宝亲近,也是我的错?”
纪昙立马抬头,“你还说?”
“好吧,我闭嘴。”苏辞镜收敛住自己过分的行为,牵起纪昙细软的手指捏了捏,“去吃饭,嗯?”
纪昙点点头。
两人从楼梯下去,纪昙在餐桌看见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是谢京鸢。
另一个是?
纪昙眼熟,但没想起来。
“燕琛的父亲,燕翰山。”苏辞镜在纪昙耳边提醒道。
“又见面了,小朋友。”燕翰山招呼纪昙,“过来坐,今天的菜是我让老宅那边人做的,他可是做了十几年国宴呢。”
纪昙难怪刚下楼就闻到扑面而来的香味。
“坐吧。”苏辞镜按了下纪昙的后腰。
纪昙坐在苏辞镜旁边,对面的谢京鸢用公筷给纪昙夹了块柠汁雪花牛,“尝尝,嫩而不肥,微甜透酸,很开胃的。”
纪昙没动筷子,颦了颦眉尖,“燕琛还没来。”
主人都没到场,客人怎么能先吃。
谢京鸢狭长的眸子轻佻地眨了眨,“没事,我都偷吃好几口了。”
纪昙不领情,“那你继续吃吧,我等燕琛。”
谢京鸢惋惜地看着纪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古板。”
这就是污蔑了。
明明是谢京鸢没有礼貌。
纪昙欲开口,燕翰山反而抢先道:“你从小就混,现在怎么更精进了,守规矩的都要被你说一嘴?”
谢京鸢不在意地又吃了口翡翠龙虾,享受地咀嚼。
“又不是我一个人,”谢京鸢轻点下巴,示意纪昙关注旁边的苏辞镜,“苏秘书不也没反对你提前吃。”
纪昙扭脸看向苏辞镜。
吃个饭都能被谢京鸢闹起来。
苏辞镜暗自叹了口气,意会地附和纪昙,“我和团团一起等燕琛。”
“客人提前开动确实不好。”
谢京鸢被苏辞镜拆台也不在乎,接着燕翰山的话继续道:“小时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被文艺双硕的小妈管着,怎么也熏陶出几分文人气息。”
小妈自然指的是简蓁。
燕翰山听闻脸色变都未变,故作惊诧道:“是吗?”
“还是要多熏陶。”燕翰山轻轻叩着桌面,“起码坚持到人齐。”
骂谢京鸢沐猴而冠,没几分钟就原形毕露。
谢京鸢只是一笑,“等解决完我小妈的终身夙愿,她就有空管我了。”
简蓁毕生所求就是从燕翰山手里夺得燕氏。
以前简家偏向燕翰山,简蓁孤立无援只能生下燕琛作为缓冲联系。
追根究底,外婿没有流淌着简家血脉的燕琛重要。
燕家也非常注重传承,燕琛作为燕氏新一代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备受关注。
襁褓中的燕琛肯定不能抗衡燕翰山,然而却给了简蓁喘息的机会。
现在简蓁不是靠生孩子取得生存资源的人,她背后靠着能狠狠剖开燕翰山骨肉的谢家。
燕翰山都不能避其锋芒。
燕翰山眸色幽深,谢京鸢轻狂却不可小觑。
谢京鸢的态度就是他的前妻—简蓁的态度,谢京鸢是简蓁朝他投石问路的旗子。
气氛凝滞了瞬,也仅仅只有一瞬。
“怎么又给我夹?我都说了我不吃。”纪昙眉心轻蹙。
谢京鸢将栗子菜心放进纪昙面前的小碟时就收回手,挑眉道:“燕琛来了。”
燕琛从纪昙身后经过,恰好听到纪昙的话,询问道:“为什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纪昙下意识偏头。
燕琛深眸低帘,“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其他的。”
“我不是。”纪昙越发解释不清,“我没有不想吃。”
“别麻烦了。”苏辞镜替纪昙说道:“团团他只是不想吃别人夹的菜,燕琛你坐下吃饭吧。”
燕琛半信半疑地掠过言笑晏晏的谢京鸢。
谢京鸢对着纪昙耸耸肩,“没人在乎规矩的,主人家都不介意,谁先吃到算谁的。”
意有所指得厉害。
纪昙云里雾里。
燕琛听懂了又像没听懂,敛眉对纪昙道:“你是在等我吗?不用等的,你要是饿了,你可以先吃。”
纪昙没点头没摇头,迟疑地道了声谢。
谢京鸢目睹全程,嗤笑了声,“抢来抢去的,抢不到根本上。”
他替简蓁和燕翰山抢苏辞镜有什么用。
奈何了燕琛一时,奈何得了燕琛一世吗?
要是让他说,抢纪昙最管用。
燕琛都在乎成什么样了。
简蓁当初让自己跟燕琛结婚的想法固然好,可惜实施不起来。
燕琛不喜欢他,他拿捏不了燕琛,不管是以前想要逃离简蓁和燕翰山疯狂工作的燕琛,还是眼前这个对秘书男朋友爱不自知的燕琛。
“桌上这么多菜,不够谢总抢的?”苏辞镜淡淡扫过琳琅满目的彩色,忽而掀开眸子,没什么情绪地弯唇,“谢总既然提前都尝过了,就不要抢团团喜欢吃的菜了。”
苏辞镜顿了下,微微偏移视线,“您说对吗?燕董。”
燕琛实在不想跟谢京鸢坐在一起。
简蓁总是想撮合他和谢京鸢,出差都能抓住机会逮他。
燕琛极为不讲究对称美观地坐在纪昙的旁边。
主位是燕翰山,一边三个人,苏辞镜、纪昙和燕琛。一边一个人,谢京鸢孤零零占了半边桌子。
燕翰山看了都眼疼。
更眼疼的是,处在漩涡中心的亲儿子根本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单纯”得不行。
燕琛其实想了的,他琢磨了下苏辞镜的意思,敏感地询问纪昙,“你喜欢吃哪道菜,我放得离你近一点,你多吃点。”
免得被谢京鸢抢走。
纪昙吃得本来就少,没个爱吃的,更没胃口了。
反正谢京鸢那么壮,估计也不挑食,就算饿几顿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昙根本听不懂他们都在说什么,迷茫地看了看苏辞镜,又看了看燕琛,指了指桌上唯一的汤。
他不是很饿,也不是很想吃东西。
燕琛起身将餐桌中心的鲫鱼汤端到桌尾,给纪昙盛了半碗。
没有放回去的意思,牢牢锁定在自己视线范围。
纪昙吃了口,跟平时喝的鲫鱼汤不一样,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燕琛瞟了眼,介绍道:“苜蓿,小羊羔爱吃的。”
“我做的时候放了不少,清香解腻。”燕琛掠过纪昙被鱼汤热气蒸得粉润脸颊,“好喝吗?”
纪昙品着舌尖上的鲜甜,惊讶道:“你做的?”
燕琛颔首。
纪昙没喝过这样的鲫鱼汤,新奇口感使他弯了弯眼睛,“好喝。”
燕琛表情柔和下来,“都留给你喝。”
纪昙听了没在意,桌上各人的脸色异彩纷呈。
燕翰山视线落在一直不自觉注视纪昙的燕琛身上,良久才道:“我一个长辈跟小孩抢什么食。”
真动了纪昙,燕琛是被迫屈服他这边,还是跟他鱼死网破都未可知。
这个结果太极端,燕翰山不做这样赌博。
他老了,走的路稳妥更加重要。
反正燕琛这里有个他放不下的遇冶。
“没想到燕总还会做饭。”谢京鸢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谢家夫人正好需要燕总的技能。”
燕琛的目光喝汤喝得唇瓣越发软润柔红的纪昙身上移开。
燕琛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差到这种地步,提醒道:“上次相亲时,我告诉过你。”
谢京鸢坦然自若,“是吗?可能是听到的和见到的刺激不同。”
谢京鸢勾唇,“十分期待燕总为我洗手作羹汤。”
燕琛深深拧了拧眉。
反驳没太必要,谢京鸢听起来就是玩笑话,太计较反而显得在意。
可是不反驳。
燕琛向来是不在乎旁人拿这些说事的,本来他就是自己同意的相亲,难不成相亲对象提出主观条件要求,自己就将人暴打一顿。
相亲失败就顺势谈谈合作。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偏偏这次听着谢京鸢的话难受起来,如坐针毡,想一一驳斥过去。
他不想给谢京鸢做饭,他想…
燕琛余光下意识瞥向旁边的纪昙。
纪昙偷偷摸摸跟苏辞镜撒娇,完全没注意燕琛的心动向,“你喝一口嘛。”
纪昙小小比划,“很好喝的,你尝一小小口。”
苏辞镜含笑低头喝掉纪昙递到唇边汤匙里的鲫鱼汤,点头认可道:“确实好喝。”
苏辞镜哪里不知道纪昙是什么意思,摸了摸纪昙的小卷毛,顺从道:“我回去就学好不好?”
纪昙开心地翘起唇角。
苏辞镜佯装为难地逗纪昙,“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纪昙小脸儿掉了下来。
苏辞镜见了好笑,指尖抚了抚纪昙软嫩嫩的脸颊,“学不会是不喝了,还是不要我了?”
苏辞镜挺期待纪昙的答案。
纪昙忍无可忍打掉苏辞镜的手,“当然是……”
“可以到我家喝。”燕琛突然插话道。
苏辞镜眼底闪过可惜。
纪昙哼哼苏辞镜。
“我会好好学的。”苏辞镜给纪昙顺毛,“别生我的气。”
“苏秘书的感情生活真好。”谢京鸢三句绕不过燕琛,“燕总,即便咱们两个以后没有这么令人艳羡的感情,强强合作对精神也是极大的滋养。”
“燕总,你说是吗?”谢京鸢笑笑,“毕竟燕总工作狂的名号在业内出了名的,两家合并,燕总有的忙了。”
“工作着什么急?有家庭托底,什么时候干都不晚,什么时候做都是好时机。”燕翰山轻飘飘截断谢京鸢,语重心长地对燕琛道:“咱们这种人这辈子遇到真心相爱的人,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燕琛对谢京鸢的话面不改色,听完燕翰山的意思眉眼闪动了下。
谢京鸢眼毒得很,哪里没察觉这点微妙。
他勾燕琛用事业,燕翰山那边用纪昙勾燕琛。
果然,自古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答案一直都很明显。
谢京鸢挤出个微笑,“好在苏秘书已经找到了呢,这感情深厚的模样,恐怕这辈子都分离不了。”
燕琛掠过给苏辞镜夹菜的纪昙。
刚才自己还给纪昙盛汤,纪昙没什么不给自己夹,燕琛心尖酸了下,紧接着眉眼都淡了几分。
“确实,看着小苏现在幸福,我也是很欣慰。”谢京鸢斗不过燕翰山,不仅仅是年纪,更多的是年纪带来的阅历以及窥探不到的过往。
燕翰山感怀道:“当初我资助小苏时,也没想到他能走到今天这步。”
从一个吃不上饭、衣不蔽体的小乞丐成为他的棋盘上举重若轻的棋子。
谢京鸢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从来都不知道苏辞镜和燕翰山有这层关系。
若是如此,他今天来这一趟何必。
苏辞镜已经成了燕翰山的囊中之物。
苏辞镜擦了擦嘴角抬头,“感谢燕董的知遇之恩。”
燕翰山举起酒杯,微微颔首,“好说。”
苏辞镜和燕翰山碰了杯,高脚杯猩红的液体被苏辞镜淡色的唇一饮而尽。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谢京鸢冷笑两声,不甘示弱地举起酒杯,“那我也敬苏秘书一杯,庆祝你逃离之前的苦难。”
没了苏辞镜,简蓁未见得会败。
燕翰山也不见得一定胜券在握。
谢京鸢故意给苏辞镜倒得很满,苏辞镜眉梢都没动一天。
倒是纪昙惊了下,微微蹙眉,“倒那么多干什么?”
纪昙伸手想要挡开谢京鸢的汩汩流淌的酒瓶,苏辞镜轻轻握住纪昙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
纪昙怔了下,苏辞镜举起满满登登的红酒,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痛快!”谢京鸢拍手庆贺,“苏秘书有这气量,何愁越不过险阻。”
“我再敬谢苏秘书一杯。”谢京鸢长眸流露些许阴鸷,“祝苏秘书此后路途坦荡,不遇恶鬼。”
燕翰山可是亲手弄死苏辞镜他妈的刽子手。
和杀母仇人同流合污,真是不怕半夜做噩梦。
谢京鸢唇边弧度凌冽,“我给苏秘书倒酒。”
纪昙径直夺过谢京鸢手里的杯子,呵止道:“别倒了,他不会喝的。”
谢京鸢遥遥看向苏辞镜,神情颇为嘲讽,“苏秘书?”
“他不会喝的。”燕琛站起身按了按纪昙有些发抖的肩膀,将纪昙指尖攥进的高脚杯拿出来。
燕琛抬起深邃的眼眸,“我这里不是酒局,谢总需要人陪酒,这里不是个好场合。”
谢京鸢目不转睛地盯着燕琛,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只有仅仅几秒。
谢京鸢忽而笑出声,阴森森的。
谢京鸢放下手里的红酒瓶,瓶底砸在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惹得人心头一震。
“那我就不在燕总这里碍眼了。”谢京鸢拎起椅背的外套,经过燕琛时侧了侧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量道:“燕总以为自己护着的是什么好东西吗?燕总出差一个星期的合作单,不如猜猜你最信任的苏秘书交给了谁?”
谢京鸢搅乱聚会,潇洒离去,留下满地狼藉。
纪昙看到了苏辞镜过分冷淡的神情,看到了燕琛削薄立体五官洇的寒意,还看到了燕翰山一闪而过复杂的眼神。
纪昙大脑几乎搅成一团乱麻。
谢京鸢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苏辞镜不是在考虑吗?
苏辞镜把合同给了谢京鸢,然后现在要站在燕翰山这边是吗?
要不然谢京鸢为什么蓦地沉不住气,给苏辞镜灌酒。
纪昙僵硬地坐着,血液无法流通,细长的手指都有些发凉。
只有刚才喝的鲫鱼汤,温暖他的胃部。
“团团,我们走吧。”苏辞镜拉起椅子上呆坐的纪昙。
纪昙纤长的睫羽密密抖散开,眸色清润含着慌张,“苏辞镜。”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雪白的小脸儿,低头捱了捱,“我去开车。”
苏辞镜触碰到面颊的皮肤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纪昙站在燕琛家门口,孤独而煎熬。
大门金属碰撞地错开,纪昙犹如小动物般警觉地回头张望。
燕琛穿着贴身的黑色睡衣走了出来,“你忘了带上我送你的礼物了。”
燕琛把快要到纪昙胸口的乐高递了过去,“在房间的时候,你着急吃饭,没记得拿。”
纪昙紧紧抿着唇瓣。
“是拿不动吗?”燕琛扫过纪昙宽大衣袖掩映下的细胳膊,“没关系,等苏辞镜开车过来,我帮你放到车里。”
纪昙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下,倏地掀起。
纪昙以为自己发哑的喉咙会让自己磕磕绊绊,没想到说话来那么轻快流畅。
“我早就知道苏辞镜按下合同的事。”
男朋友背叛他的老板。
他选择和男朋友站在同一阵线。
燕琛是受害者。
他也没放过燕琛,因为他早就知情,没有阻止。
燕琛似乎很迟钝地“啊”了声,“苏辞镜的车过来了,我帮你拿上去。”
纪昙怆然怔了下,死死地拧起眉,燕琛听不懂人话吗?
怎么可以这样呢?
燕琛不伤心,不难过,不愤怒吗?
他不应该牵连自己吗?
无论如何燕琛都不能是这个反应。
平淡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昙难受得厉害,狠命地推了燕琛一把,“我不要你的礼物,我也不要和你做朋友。”
燕琛被纪昙猛地推搡,踉跄两步,再抬头时已然只剩下纪昙上车的背影。
燕琛眼帘低垂注视着手里的乐高,慢慢地用指腹摩挲着,苦恼地皱起眉。
为什么不要?不是很喜欢乐高吗?
拼乐高的时候会弯起眼睛甜甜地笑。
第38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苏辞镜喝了酒, 燕翰山将自己的司机借给苏辞镜。
挡板隔着后座,形成独属于纪昙和苏辞镜的私密空间。
苏辞镜泄开条窗缝,驱散他呼吸间浓重的酒气。
苏辞镜将纪昙静置在腿上的手抓握过来轻轻摩挲着, “怎么了宝宝?刚才看见你和燕琛在门口,是吵架了吗?”
纪昙指尖微蜷, 闷闷道:“没有吵架。”
苏辞镜目光静静, 似乎等着纪昙说实话。
纪昙甩开苏辞镜的手, “我跟他又不熟, 有什么可吵的。”
苏辞镜掌心落空, 窗缝的冷风掠过带走纪昙手背留下的温软的触感, 凉得叫人心头一颤。
“不是跟燕琛生气。”苏辞镜臂弯勾揽起纪昙的腰,将人抱到腿上, 拉长语调,“是生我的气?”
纪昙眉心微蹙,抿着唇肉不说话。
“宝宝,这只是份工作。”苏辞镜屈起手指蹭了蹭纪昙的侧脸,叹了口气,“你也不在尝试各种工作吗?都是一样的, 宝宝,我只是换了份我喜欢的工作。”
纪昙瞪他。
“偷换概念。”纪昙漂亮的琉璃眸缓缓蓄起泪, “换工作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好聚好散不可以吗?”
纪昙滚烫的泪珠坠到苏辞镜的指骨, 狠狠灼了下苏辞镜的皮肉。
纪昙不解也不明白。
苏辞镜那么好, 说话从来不给人难堪,更不会随便对人发火, 性格温和到纪昙以为他没脾气。
现在却要用这样偏激的方式背叛燕琛,转去新职。
纪昙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着说:“苏辞镜, 我不喜欢你这样。”
苏辞镜的心脏被纪昙的眼泪逼退,绞榨出尖锐的疼痛。
苏辞镜被纪昙澄澈的水润眸子注视着,干净的琉璃眸宛若见底的湖泊,然而他的肺腑却被不断蔓延的腐烂侵蚀着,极端的反差使苏辞镜呼吸都停了停。
纪昙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苏辞镜肩膀上一点布料,不安地看着苏辞镜,“你说过的,我最重要。”
纪昙没有怀疑过自己在苏辞镜心里的排序。
无论什么情况,苏辞镜都是把他放在首位,放在所有一切的最前面。
包括苏辞镜自己。
苏辞镜向他保证过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纪昙动用着他在苏辞镜这里的特权。
我最重要,所以我不喜欢的,你还会继续做吗?
以前纪昙对这个答案很自信。
现在纪昙面对已经违背他预期的苏辞镜,蓦地不确定起来,心脏都拉起预警。
纪昙等待着苏辞镜的回答。
“宝宝,对不起。”
纪昙指尖倏地放松下来。
苏辞镜含着酒气的道歉声忽然响起,半隐于窗外刮过的呼啸风中,分出一丝落在纪昙的耳畔。
就是这么一点儿,足以让纪昙忐忑的心跳逐渐落定。
苏辞镜不可能见到纪昙的眼泪,听着纪昙说出不愿意,还执着地这样做。
他无数次把和纪昙一起玩的小孩子们当成自己,印象深到午夜梦回时都能想起。
燕琛手里拿着照片都没认出来,他认出来了。
苏辞镜也不清楚执念何时变成了蚀骨的爱,极度的渴望折磨着他的神经。
直到苏辞镜也在忍受不了醒来时无尽的空虚。
他悄无声息地拿走燕琛手里唯一一张纪昙幼时的照片,不顾燕琛劝阻毅然决然离开遇冶,跟随纪昙飞往国外。
然而看到纪昙明媚张扬的笑容,思念就会缓解一点,得不到的痛苦却更加剧烈。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握在手心里的宝贝。
一丝一毫失去纪昙的风险,他都反复斟酌。
苏辞镜捧起纪昙的脸,轻轻地往上贴了贴,“不哭了宝宝,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纪昙情绪崩溃般搂住苏辞镜的脖颈,细细弱弱地哭出声。
苏辞镜拍抚着纪昙的后背,心尖儿酸涩得痛麻,不停地向纪昙道歉,“对不起,让团团担心了。”
他是想让纪昙爱他的,爱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但是他好像爱人的方式总是不对,总是做让纪昙难过的事。
他没办法。
如果上天赐给他一个正确爱人的天赋就好了,他就不会见到纪昙流给他的眼泪。
那么多,那么烫。
苏辞镜覆住纪昙抖栗的手背,轻揉着他发白的指尖,偏头吻过纪昙眼尾的泪痕,“宝宝乖,不哭了。”
“我爱你,你最重要,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苏辞镜眼角的醴红小痣犹如朱笔,跳跃进纪昙水润的瞳眸,晕染散开。
苏辞镜没有撒谎,从头到尾践行着。
纪昙确认之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缀着泪珠的睫毛扫在苏辞镜的下颌。
纪昙往苏辞镜怀里埋了埋,半晌吸吸鼻子小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你把合同给谢京鸢,遇冶……”
“没事的,宝宝。”苏辞镜下巴抵在纪昙柔软的卷发上,“星禾的合同会保住遇冶和燕琛,这个只是投名状,重要但不会伤及根本。”
没有人想把燕琛逼到绝境,无论是燕翰山还是简蓁,他们要的都是燕琛的站队。
纪昙听完骤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辞镜和燕琛的关系就不会变成不死不休,苏辞镜不会走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你…”纪昙迟疑问道:“你真的喜欢在燕琛爸爸那里工作吗?不喜欢的话,我也有钱的。”
苏辞镜声音很淡,“喜欢。”
纪昙敏锐觉察出苏辞镜冷然的情绪,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苏辞镜回望过去,笑了笑,眼底蕴起暖意,“宝宝要养我啊,我记住了,谢谢团团给我吃软饭的机会。”
纪昙被苏辞镜的玩笑话逗到破功,气得打了他一下。
苏辞镜不可遏制地肩膀抖动,“太可爱了,宝宝。”
纪昙羞得耳根浮热,却还乖乖地窝在苏辞镜怀里。
苏辞镜敛起唇边的笑意,眼眸疏落的如同冰封的深谭,更紧地拥住怀里温软的纪昙,眼帘低垂亲了亲落在唇边的发丝。
下午苏辞镜没再去遇冶,接连挂断来自简蓁几个电话,最后还是去见了一面。
简蓁五官张扬大气,烈焰红唇在她脸上更显魅力。
站在儿童游乐区的简蓁看到苏辞镜,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苏辞镜依言走过去,“很少有人约我在公园。”
冷风拂过简蓁,反而掠过一股暖香。
许是简蓁身上夺目的红色大衣带来的感官错位,
“我以为小苏会很喜欢这里。”简蓁红唇微勾,视线遥遥落在不远处尖叫嬉戏的孩子们身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童年的缺憾在成年后总是加倍的。”
苏辞镜不置可否,“我已经过了玩滑滑梯的年纪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骑着扭扭车经过简蓁,好奇地张望,漏风的小牙在寒风摇摆,“姨…姨。”
简蓁见了好笑,从大衣兜里掏出个巧克力逗她,“叫姐姐。”
小女孩把在扭扭车上的小胖手犹豫地去抓,软软的小身体掌控不住平衡往前栽倒。
扭扭车撞上苏辞镜裤腿。
遭遇“车祸”的苏辞镜手疾眼快,俯身捞住小女孩,帮她摆正身体。
急忙赶过来的家长道了几句感谢的话,领着小女孩去旁边更大的场地骑扭扭车。
简蓁自然地收起巧克力,颇为惊诧偏了偏头,“没想到小苏怎么有爱心。”
苏辞镜面不改色。
果不其然,简蓁挑起细长的黛眉,话音一转,“但是杀母之仇怎么就不在乎呢?”
苏辞镜不答反问,“简总在乎?”
简蓁拨了拨耳边波浪,软音绵密,“在乎啊,我可是非常想帮苏秘书报仇的。”
“可惜,苏秘书现在站到杀母仇人那一边。”简蓁无不惋惜道:“不给我机会。”
苏辞镜淡淡道:“合同不是给你了吗。”
能够增加拉拢燕琛筹码的合同。
“还不够啊。”简蓁叹道:“这个合同算得了什么,总归是不比苏秘书更有用。”
“小琛他啊,从小到大就你一个朋友。”
苏辞镜眸光闪了闪。
苏辞镜忽而道:“简总就是用这话骗苏沧东的吧。”
“雇佣苏沧东的人是你,利用苏沧东反制的人是燕翰山,斗法的永远都是你们两个。”苏辞镜讽刺道:“瞎了眼的是苏沧东,没了性命的是一个陪酒女。”
“仇人?”苏辞镜舌尖咀嚼这两个字,“你们两个不都是杀人凶手么,谁又干干净净呢?”
简蓁神情不变,故作伤心道:“可不要把我和燕翰山混为一谈。”
“当初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简蓁下意识抚了抚小腹,“可是我派人把她送去医院的。”
“当时我怀着小琛,想着积个德,做了件好事。”
不管处于什么原因,苏辞镜的确是被平安生产下来。
简蓁轻笑着,“说起小琛,苏秘书就转移话题,连着我和燕翰山一块骂。”
“恐怕这些年小琛把苏秘书当朋友,苏秘书也不是无动于衷。”
“为什么呢?”简蓁轻声细语,却犹如惊雷,“是苏秘书抢了本该属于小琛的男朋友?”
苏辞镜目光锐利起来,逼人的寒冷。
简蓁仿佛接收不到似的,自顾自道:“当母亲的,心再冷,对孩子也是比父亲上心。”
“我和燕翰山离婚时,虽然没空管小琛,却也知道小琛交了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小朋友。”
简蓁伸出手,胳膊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致的范围,“远远的,我就在这里看着。”
“小琛把他奶奶留给她孙媳妇的玉坠给了那个小朋友。”
“那个漂亮的小孩儿接受了,小琛很开心地往回走,你狠狠地撞倒了他,小琛头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你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辞镜眉心剧烈地跳动。
简蓁幽幽叹了口气,“我出于愧疚没找你麻烦。”
“可你,”简蓁偏过头,上挑的眼线凌厉,“交往了本该属于小琛的男朋友。”
苏辞镜心脏猛然下沉,“团团是我的,燕琛根本没有认出团团。”
那算什么爱呢?怎么能是燕琛的呢?
燕琛根本不记得团团了。
他记得,所以纪昙应该是他的,是老天给了他机会!
简蓁脸上的笑容嘲弄,“因为小琛的头受到撞击,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苏辞镜身体陡然僵住,空气从气管倒逼出来,压榨着他的神经。
苏辞镜似乎觉得自己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般困兽的声音。
实际上苏辞镜静穆得如同座雕塑,一丝波动也无。
简蓁不经意提道:“小琛把你当唯一的朋友,这件事我不会跟小琛说的,毕竟你现在和…感情很好。”
“不过,苏秘书得好好想想站在哪一边,燕翰山在外面情人无数,小琛指不定有多少个弟弟妹妹,我就不一样了,生下小琛的时候,我就切了子宫。”
“我以后一切都是小琛的。”
简蓁宛若最慈爱的母亲,伸手拂去苏辞镜肩膀上灰尘,“抢了朋友的爱人,再夺去朋友的事业,那就太不好了,你说是吗?”
最后一缕暖香掠过苏辞镜鼻尖,随着高跟鞋落在石板上清脆的声响消失不见。
苏辞镜仰头看了眼头顶冷感的太阳,疏离的五官只有眼尾的小痣红艳,破了血般流淌。
简蓁手段比不过燕翰山,心思实在微妙,看得东西比燕翰山细,比燕翰山看得透。
简蓁这边约完苏辞镜,又去见了自家儿子。
燕琛对于简蓁的到访很抗拒,“你来干什么?”
简蓁嫌弃地推开燕琛挡在门口的手臂,“妈想儿子了,过来看看都不行?”
燕琛关上门转身,严肃地告诉简蓁,“我不会再去相亲了,我不喜欢谢京鸢。”
简蓁很无所谓地点头,“知道了,人家跟你谈情说爱,你就跟人家谈工作,你想去我还不想让你去丢人了呢。”
燕琛被简蓁夹枪带棒怼了一通,反而松了口气。
要是简蓁不同意,简蓁才回温言细语。
简蓁这样证明简蓁以后不会再给他安排相亲。
“乐高杵在这里干吗?”简蓁手拍上立在门后的模型,转向燕琛,“别告诉我,你没地儿放了。”
燕琛挡开简蓁的手,抿唇道:“不是,我送给朋友的,他忘记拿了,我想去送过去。”
简蓁掠过燕琛门口衣架上的外套,“哦”了声,“想了多久了,怎么还不送?”
从这里犹豫纠结什么呢。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燕琛迟疑道:“可能是太大了,他拿不走,我送过去就不麻烦了,他可能就喜欢了。”
简蓁不玩这个,随口道:“没准儿是拼得太麻烦,你拼好送给人家呢?”
燕琛兀地叹气,“妈,你别总是骗我,乐高哪有拼好送人的。”
那不就没意义了吗。
简蓁看着这种零零碎碎的玩具就头疼,说了句外行话也不以为意。
“哪有总骗你?”简蓁直接道:“妈这不是过来给你道歉了吗?小苏给妈合同,是小谢自作主张。”
“儿子,你知道的,老谢追妈很多年了,他让小谢做这件事以为能讨好我。”
简蓁心疼地伸手去摸燕琛的脸,“可是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小苏跟你是多要好的朋友,妈不可能为了合同损害你和小苏的感情。”
燕琛避开简蓁做了美甲的尖锐指甲。
“合同你想要就要吧。”燕琛表情波澜不惊道:“我还有星禾。”
简蓁故作忧虑开口,“妈就是过来和你说这件事的,这次合同虽然是老谢独断专行的做法,可小苏一言不发背叛你。”
“小琛,你还是要多注意身边人,这次就算了,万一下次星禾……”
简蓁恰到好处地停下来。
燕琛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伸手够下衣架上的外套,抱起乐高打开门。
简蓁视线寻过去。
燕琛离开前转身,深邃眉眼微敛,沉沉注视着简蓁,“妈,你不用这样到处挑拨其他人和我的关系。”
“我九岁那年被绑架,是我爸那边的人做的没错,可你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躺在地上看到你脚上穿的红高跟鞋。”
“你没有阻止,而是我被绑架后,拿着我爸错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燕琛抿了抿唇,“妈,你不要老是骗我了,其实你和我爸对我都不好,你们谁我也不喜欢,我手里的东西也不会给你和我爸任何一个人。”
简蓁脚步微错,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鸣叫。
简蓁惯会伪装的脸流露出丝错愕,嗓音艰涩,“你…怎么会知道?”
“你是说我被绑架后意外失忆的事吗?”燕琛手指下意识摸了下曾经被咬过的左脸,迎着简蓁的视线微微摇头,“我做了一个梦,然后慢慢都想起来了。”
“我回家的路上被人撞倒,我趴在地上看到了你,我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家的,路上经过的面包车突然停下,下来两个人抱住我。”
“你站得很近,我疯狂地挣扎想要跑到你身边,头狠狠磕在车门上,流了很多血,直到我失去意识前,你动都没动。”
燕琛轻声道:“还要让我继续说吗?我除了那段时间的记忆,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而最近想起来失去的记忆,发现还有很多细节我都记得。”
简蓁抬起手阻止,脸上变成公式化笑容,“不用了。”
“燕琛,你总要给一个人的,我和你爸不死不休。”
燕琛听到了,却当没听到转身离开。
燕琛不想搅进他们近三十年的恩怨,更不想被他们当成工具。
何况他作为儿子没有资格评价父母的是是非非,他手里的东西不论给了谁,另一方都会被无限制打压。
留在自己手里,两边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燕琛知道苏辞镜的家在哪里,驱车过去在门口就碰见了纪昙。
纪昙见到燕琛怔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燕琛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礼物又被纪昙拒绝。
不过,令燕琛没想到的是,仅仅距离中午过去几个小时,纪昙表现得就没那么抗拒,还让他进了门。
燕琛抱着乐高,骤然放松紧绷的肌肉。
果然是纪昙觉得不方便拿才没要的。
“我帮你拿到你房间里去吧?”燕琛询问纪昙的意见。
纪昙点点头,打开了他和苏辞镜居住的房间门。
纪昙站在门口看着燕琛动作,兀地捂住嘴巴轻轻咳嗽两声。
燕琛回头。
纪昙放下手试探对燕琛道:“你要什么时候开了苏辞镜?”
燕琛放下乐高走过去摸了摸纪昙额头,“怎么咳嗽了?是不是发烧了?”
纪昙被燕琛炽热的掌心烫得愣了愣,撇过脸去,“没发烧。”
“吹了点儿风。”纪昙对着燕琛探寻的深眸,恍然回忆起生病时被燕琛支配那几天,下意识乖乖回答道:“就是嗓子不舒服。”
燕琛眉心的褶皱没有松懈,“哪里有温度计?量一量,好不好?我不太放心你。”
纪昙眸光微颤,指了指床头。
燕琛去拿。
纪昙跟了几步,“你还没有说要怎么处苏辞镜。”
“不处,他也不用离职。”燕琛拉开抽屉,“我爸的对象—俞青旭也在我公司,苏辞镜即便成了我爸的下属,待在我公司里也没什么,多一个少一个的问题。”
纪昙没有预料到燕琛是这种回答。
站在床头柜前的燕琛久久没有动作,纪昙以为他没找到,走到燕琛旁边,低头往下看,疑惑地嘀咕道:“没有看到吗?我明明记得在这里…”
纪昙的声音戛然而止。
循着燕琛怔住的视线,纪昙看到床头柜里静置的蓝色玉坠。
他以为是苏辞镜送给他的,打算放在床头上方便问问他。
现在被苏辞镜随手放起来。
纪昙自然而然就忘记这件事。
苏辞镜不认识这枚玉坠,所以放得那么顺手,苏辞镜不知道这枚玉坠的意义。
在苏辞镜跟他讲了所有他们之间的细节,偏偏漏掉最重要的一个。
这不是苏辞镜的。
燕琛拿起抽屉里的蓝色玉坠,深眸泛起赤忱的光亮,声音激动得有些涩哑,毫无逻辑地说着:“纪昙…我…你是纪昙,对不对?”
燕琛骗了简蓁,他有想起来,可他没有完全想起来。
他记得一些事,但碎碎的拼凑不出完整。
他忘记了纪昙的模样。
吊坠串连起所有的记忆,密密拧成一股绳。
那张照片是他和纪昙小时候的合照,他给弄丢了,零碎的记忆更加散乱。
他没认出纪昙。
不算太迟,纪昙留着这枚玉坠,表明他还记得那个约定的。
纪昙有了男朋友,没有关系,他可以改一些条件,不用只跟他玩儿。
只要纪昙和他玩儿就好了。
燕琛锋锐的线条泛起柔和的弧度,唇角微微上挑,“纪昙,你记不记得这个吊坠,它……”
这个吊坠是燕琛送给他的。
他小时候认识的人其实是燕琛。
可苏辞镜又是谁呢?
纪昙的大脑空白了下,下意识回答道:“不记得。”
燕琛表情僵了僵,干巴巴道:“不记得?它是我……”
纪昙忽而掀开眸子,琥珀眸清浅,纤长卷翘的睫毛好似展翅的蝶翼,仿若吹吹风便能惊动。
偏偏此时又显得异常决绝。
纪昙截断燕琛的话,巍巍颤着睫毛移开视线,抿着殷润的唇肉,重复道:“我不记得了,可能是看着好看从哪里捡的。”
燕琛捏着玉坠的手指紧了下,巨大的失落锤击着胸口。
好像什么珍宝被人拿着利刃从心头软肉切割剥离,狂风呼呼灌入,又冷又疼。
燕琛声带被扯坏似的,半天才“哦”了声。
燕琛将玉坠放回抽屉,细看之下,指尖无法控制地细细抖动着。
原来迟了的。
燕琛勉强调整好表情,拿出抽屉里的温度计,深眸似乎隐隐透着祈求的意味,“那量个体温好吗?别让我担心。”
纪昙心口猛地晃了下。
第39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小俞喜欢这个?”燕翰山两指拎起黑丝绸上摆放的蓝色碎钻星空表, 细纹的眼尾勾起,“那就包起来。”
俞青旭局促地慌乱摆手,“不用给我买的, 你已经送给我很多东西了。”
燕翰山宽厚的手掌暧昧地捏了捏俞青旭的肩膀,“小俞最近表现很好, 是奖励。”
俞青旭脸颊微红, 不好意思地诺诺收下。
燕翰山不失力道地拍了拍俞青旭, 转身温和道:“昙昙有什么想要的吗?小苏最近做得很不错, 对于员工福利, 我这个老板还是舍得出出血的。”
距离上次那顿分崩离析的午饭,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苏辞镜也在燕翰山手下工作一个多月。
燕翰山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大方的老板。
仅凭苏辞镜送给纪昙越来越贵的礼物来看。
不过, 苏辞镜并没有在燕琛那里离职。
今天是苏辞镜休假带纪昙出来散心,意外碰上同样带俞青旭买礼物的燕翰山。
燕翰山对于情人出手阔绰,遇上得力的下属,投其所好为他的小男友买点礼物,燕翰山也不吝啬。
可惜纪昙不领情。
纪昙眉心微蹙,“我不要。”
苏辞镜牵着纪昙的手, 闻言扬笑婉拒道:“老板觉得我做得不错,多发点奖金就好了, 那时候给团团多买几件礼物, 今天就不和小俞先生撞鲜儿了。”
燕翰山被拒绝也不恼怒, 颔了颔首道:“奖金肯定少不了苏秘书的。”
纪昙不喜欢和燕翰山相处,催促地晃了晃苏辞镜的手。
苏辞镜反握住纪昙细软的指尖摩挲两下, 从善如流道:“不敢打扰老板的休息时间,我带团团去那边转转。”
燕翰山看出纪昙的不自在,放过了这对想要独处的小年轻, 表示开口,“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签我的单。”
苏辞镜点头示意,“我会的,多谢老板。”
燕翰山挥手让他们自便。
苏辞镜带着纪昙离开。
苏辞镜看中一条由石榴石、蔷薇石、葡萄石、天河石…串起来的手链,宝石本身不贵,品牌溢价却到了几十万。
比刚才燕翰山送俞青旭的手表还要贵。
纪昙其实对这些华而不实的美丽饰品不大感兴趣,他固然觉得好看,但是这个价格实在没什么必要。
苏辞镜则十分热衷用这些打扮纪昙,并不觉得不值得。
苏辞镜指腹轻抚着纪昙纤白骨匀的手腕,低头亲了下,眼尾的小痣舒展得醴红,“宝宝手漂亮,戴上会更漂亮。”
苏辞镜眼也不眨地刷了卡。
纪昙觉得没意义,撇嘴看着苏辞镜给自己戴手链,“不保值的,过几年扔在大街上估计会被小朋友当成玻璃珠玩儿。”
苏辞镜笑话纪昙太会过日子。
“新鲜一会儿的东西,保什么值呢?”苏辞镜勾起纪昙细白的下巴,好笑地啄了啄他抿起的小嘴,“宝宝高兴地戴它,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等不喜欢了,宝宝把它当成玻璃珠玩儿,我再给宝宝买别的。”
纪昙被苏辞镜哄得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忿忿开口,“韭菜割得就是你们这群人。”
出了新品搞搞噱头,就打开腰包。
价格都不看。
纯粹买个新。
苏辞镜故意逗纪昙,“那我这棵韭菜长得比别人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典型的钱财来源不断流的月光族。
苏辞镜花钱大手大脚,赚的钱永远能把亏空补上。
“臭韭菜。”纪昙小小声骂道。
苏辞镜笑着亲纪昙的唇,“宝宝嘴巴香就够了。”
纪昙被苏辞镜花言巧语整得没脾气,好歹是不觉得几十万的手链让他肉痛了。
纪昙举起手腕冲着落地窗散落的大片阳光转了转,折射出各色的光线,如梦似幻。
纪昙才觉出它的好来,唇畔软软漾起笑。
苏辞镜抱着纪昙,忍不住吻上纪昙翘起的唇角,“漂亮宝宝。”
苏辞镜趁机请求道:“乖宝宝,晚上可以…嗯吗?”
纪昙白嫩的脸蛋染了绯,琉璃眸含水儿地瞪大庭广众不要脸说浑话的苏辞镜。
苏辞镜接收着纪昙指责的小眼神,颇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侧头咬了咬纪昙软嫩嫩的耳垂肉,含糊道:“好久都没有了,宝宝一直在生我的气,我想宝宝了。”
自从苏辞镜转在燕翰山手下工作后,纪昙的情绪就一直不好,苏辞镜不敢招他,忍了很久。
苏辞镜适应了在燕翰山那边的工作,得出清闲有机会好好哄哄纪昙闷在心里的小脾气。
“也没有一直在生气。”纪昙别扭道。
苏辞镜频率并不高,一个月四五回,时间不管长短也是一次就结束。
就像是解解馋。
纪昙接受得还可以,毕竟再多一次,他的身体就有点受不住。
用苏辞镜的话来说,是个娇宝宝。
纪昙不觉得苏辞镜现在表面正经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次提出来是苏辞镜表达想要跟他重归于好的意思。
心灵的靠近,身体相依是最直接的方式。
纪昙不喜欢苏辞镜行事作风,可苏辞镜就做了一次,而且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做了。
纪昙心里越不过去的坎儿,这么想着,也就不觉有什么了。
纪昙慢慢环住苏辞镜的腰身,“我早就不……”
疯狂震动的手机铃声打断纪昙的话。
纪昙松开胳膊,“你先接。”
苏辞镜揽住打算从自己怀里退出去的纪昙,接通电话。
“小苏。”简蓁模糊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有些疲惫问道:“星禾的合同是你从小琛那里截的吗?”
苏辞镜拧眉,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似的,“简总,什么意思?”
简蓁好像顿了下才开口,“星禾今天退出和遇冶的合作,赔了违约金,已经和皋津签订了合同。”
苏辞镜脑海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遇冶之前同台竞争的,因为闹出营销丑闻,上次与星禾的合作才落入遇冶手中。
短短两个月,突然大变风向。
星禾放弃了他们选中的遇冶,转投皋津。
“简总,这件事我并不清楚。”苏辞镜手指紧了紧。
简蓁不听苏辞镜无意义的辩驳,嗓音缓缓松弛下来。
事已至此,追责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再为此提起情绪,就是蠢。
不如想办法解决。
简蓁深谙此道。
“小苏,跟了燕翰山就应该从小琛那边离职,犹犹豫豫的,反倒把自己逼进绝境,不是吗?”
简蓁的话没有错。
既然换了主家,不跟原先的老板断干净,哪里有事都会率先想到你。
原来的会怀疑你泄密,新的会怀疑你不忠。
哪边都是错。
简蓁“好心”地提醒道:“既然不是小苏做的,最好查出真正做的人是谁,以免吃了哑巴亏,你说是吗?”
简蓁几乎是立刻变了态度。
要是苏辞镜做的,她还能高看几眼,手段这么狠辣的人这个世上不会有他做不成的事。
不过既然苏辞镜否认,她不介意把苏辞镜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苏辞镜不是不清楚,简蓁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自己拉了进去,甚至把追根溯源的责任转嫁到他头上。
可是苏辞镜不得不按照简蓁的意思做,否则这次污水泼到他身上,就还会有下一次。
简蓁在苏辞镜沉默中,得到自己在这场较量中获胜的信息,轻笑两声就挂断电话。
苏辞镜指尖发紧,低头对上纪昙颤颤的眸光,没由来心脏沉了沉。
胃部发出绞痛的讯号,使苏辞镜额头滑落滴冷汗,“宝宝,不是我做的。”
苏辞镜微微战栗的声线拂过纪昙的耳畔,纪昙才从星禾解除与燕琛的合作,苏辞镜口中遇冶最后的机会都没了的震惊中回神。
“真的不是我。”苏辞镜下意识捏紧纪昙的胳膊,目光执拗地探究纪昙清润眼眸中的情绪,“宝宝,你信我。”
纪昙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搓热双手去捂苏辞镜腹部,声音同样惊惶,“我没有不信你,你答应我的事都有做到,我知道的。”
“你别着急,也别紧张,胃会痛。”纪昙紧紧注视着苏辞镜的脸色,声音放得愈发轻。
小火团从纪昙掌心传导到苏辞镜冰冷的胃,一点点火星蔓延,渐渐驱散里面挂满寒霜的凉气。
苏辞镜僵硬的肌肉随之寸寸放松下来。
苏辞镜慢慢覆住纪昙的手背,狠狠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的情绪。
纪昙不愿意苏辞镜喝酒的。
苏辞镜有胃病,不太严重,吃药的时候还总是背着他。
吃饭总接电话,应酬又喝酒,这样的胃怎么不会坏呢?
纪昙想苏辞镜多休息。
苏辞镜每次都是哄骗过去。
纪昙知道苏辞镜父亲是胃出血进了医院还切了三分之二的胃后,对苏辞镜关注明显提升。
胃病是会遗传的。
纪昙上心后,发现次次都说没事没事的苏辞镜,胃部已经脆弱到经不起任何摧残。
“宝宝,我没事。”苏辞镜拿下纪昙捂在自己胃部的双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别担心。”
苏辞镜摸了摸纪昙柔软的小卷毛,清冽的眉眼染深,“我现在要回公司一趟,宝宝先回家,好不好?”
纪昙点点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去忙吧。”
苏辞镜吻了吻纪昙的眉心,就离开了。
纪昙看着苏辞镜去找燕翰山。
苏辞镜去的是燕氏不是遇冶。
纪昙站在原地抿了抿唇,打车报了目的地,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去遇冶的路。
苏辞镜并不知道纪昙去了哪里,与燕翰山周旋足够耗费他所有的精力。
“燕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辞镜淡淡道:“把燕琛逼到绝境不是好方式。”
毕竟,燕翰山和简蓁保持微妙的平衡。
谁要是忍不住先做了恶人,另一个不但隐身坐享渔翁之利,还会立刻动用所有资源向对方绞杀。
简蓁把握人心,燕翰山手段高绝。
两个人从不走错棋,这是苏辞镜以为的。
现在看来他预料落空,先动手的竟然是燕翰山。
燕翰山对苏辞镜的质问没动怒,还有心情玩笑道:“我倒是想动纪昙威胁我儿子,可是小苏不是爱若珍宝不愿意嘛,我这个人还是很看重下属的。”
苏辞镜面不改色。
燕翰山说的只有三分真,他不动纪昙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相信纪昙能够影响燕琛。
燕翰山骨子里就不相信任何感情,更不会相信感情能够驱使一个人。
不是燕翰山自负,这是燕翰山涉猎不到的盲区。
为了苏辞镜这个下属?没有更加假的谎言了。
“小苏对我的做法很不满?”燕翰山挑眉,几十年商海沉浮的威压逼向苏辞镜。
苏辞镜眉梢都没动一下,“不敢。”
燕翰山嗤笑声,“我拿走燕琛一个合同,就能补偿他十个合同,要是因为损失微小的利益嫉恨,那是因为没有还给他更大的利益。”
“我给燕琛准备了比星禾更大利益。”燕翰山皱纹清晰可见的脸庞似乎还张扬着二十多岁轻狂,“简蓁赢不了我的原因就是她不够心狠,永远畏畏缩缩、瞻前顾后。”
苏辞镜吐了口气,“比星禾更大的利益?进入燕氏?”
燕翰山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向来毫无隐瞒,“我不像简蓁惦记儿子手里的东西,我要的是燕家的继承人。”
他不需要像简蓁那样哄骗燕琛,他只需要用最简洁明了的手段让燕琛看到世界残酷的真相。
让燕琛明白,他反抗不了自己。
逼燕琛重新回到燕氏
用利益换取利益,最直白的权术。
燕琛会屈服的。
苏辞镜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他不得不提醒燕翰山,“燕琛的没有回到燕氏的想法。”
磋磨燕琛,恶意打击燕琛的防线,逼燕琛回到燕氏。
燕翰山的方式有效,也最容易反弹。
人被拉到极限是会像橡皮筋似的扯断的。
“小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燕翰山很惊奇地看了眼苏辞镜。
显然没想到苏辞镜会说出这样的话。
“钱是个好东西,它能得到一切。”燕翰山声音平淡,却透着高高在上的轻蔑,“简蓁的钱让你爸爱上简蓁为她卖命,我的钱让你爸对我产生不明的情愫让我察觉端倪。”
“你妈爱你爸生下了你,可她不久就被一位有钱的富商砸钱砸去了心,小苏,我以为你才是最明白最清醒的人。”燕翰山的话平常得宛若叙述。
苏辞镜却听出极端尖锐的恶意。
苏辞镜都知道。
五岁前他有个还算不错的家,吃饱穿暖,有父亲有母亲。
五岁后,母亲被有钱人包养,那个人只养了母亲两个月,把母亲的心都养走了。
苏辞镜看着以前还算温柔的母亲,疯狂砸摔家里的一切,歇斯底里地咒骂父亲,咒骂他,骂他们阻挡了她的好生活。
苏辞镜被打被骂,开始憎恨母亲。
憎恨母亲的物质,憎恨母亲的不满足。
后来苏辞镜知道了父亲瞎眼的原因,发现家里不正常不只有被玩玩就勾了魂的母亲,还有随随便便给点钱就三心二意的父亲。
或者他们都是正常的。
付钱才能得到爱,付出很多钱才能得到很多爱。
苏辞镜看到被小朋友簇拥在中心的纪昙,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可爱。
给他糖,他就会甜甜的笑。
送他小玩具,他就会愿意拉手。
把世界上最美最昂贵的蓝宝石戴在他的脖颈,他就会答应之后只跟一个人玩。
苏辞镜没有糖,没有玩具,更没有精美的宝石。
他有的只是半个蛇皮袋的塑料瓶,够他换明天的馒头。
“您说得对。”苏辞镜无力地扯了扯他的唇角。
他觉得燕翰山说得对。
他也觉得钱能换来一切,包括纪昙对他的爱。
他也想用最漂亮的宝石换纪昙对他承诺之后跟他玩儿。
苏辞镜九岁时撞到了送了宝石得到这个承诺燕琛。
现在为什么纪昙不要那个宝石了呢?为什么还给燕琛了呢?
苏辞镜不敢想,不敢细想。
要是钱换不来纪昙的爱,那什么才能呢?
如果纪昙爱的是他,这个想法浮现在苏辞镜脑海,他并没有多开心。
苏辞镜痛得快要把胃呕出来。
如果纪昙爱的是他。
那这些年他都在做什么?
他是把自己当成客人了吗?砸钱希望纪昙像父亲、像母亲那样,爱上自己离不开自己?
苏辞镜觉得自己脏透了,那样想象纪昙的自己恶心透了。
精神反复无常地折磨苏辞镜,情绪敏感的胃如同薄薄的纸,片片撕裂开来。
“小苏。”燕翰山拍了拍苏辞镜的肩膀,叹息道:“你要体会我这个当父亲的心,我不愿意燕琛恨我。”
所以即便是欺骗,即便是不觉有什么。
燕翰山为了牢靠,还是要找个替罪羊。
“你不是喜欢纪昙?”燕翰山引诱道:“燕琛也喜欢纪昙,你抢不过他的,不如趁这次索性全断干净。”
“我不会让燕氏的继承人跟一个男人有勾连。”
苏辞镜眼皮剧烈地跳动着。
“我在帮你,小苏。”燕翰山幽幽道:“让燕琛恨你比恨我好,我会给你想象不到的回报。”
“你可以得到纪昙的人,还能得到锁住他的囚链。”燕翰山笑道:“没人可以拒绝钱,我给俞青旭钱,他可以背叛简蓁。”
“你给纪昙钱,他绝对不会再会燕琛。”
苏辞镜头晕目眩。
燕翰山落下重击,“哪怕他和燕琛是童年玩伴。”
苏辞镜失态地扶住墙,喉咙干涩得发堵,出不了声。
苏辞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缓过来的,意识清醒时他已经坐到燕琛的办公室。
“小琛,很抱歉。”燕翰山在燕琛面前总是风度翩翩慈父形象,此刻歉疚开口,“我本来是想借用苏秘书一段时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燕琛坐在黑色的总裁椅上,深眸邃沉,“爸,你在学我妈吗?”
“她总是骗我,你不爱我。”燕琛问道:“现在是换过来了吗?她不我,你开始骗我。”
很多事情燕琛都知道,他就是不在乎。
觉得没必要。
可是他们一次次把手伸到他的朋友面前,燕琛不想再不计较了。
燕琛余光掠过身后休息室,定定看向眼前的燕翰山,“你不用拐弯抹角告诉我,引我揣测。”
“合同的事不是苏辞镜做的,你不用找他背锅。”
燕翰山丝毫没有心虚的模样。
燕翰山深深叹息道:“小琛,你总是容易相信别人,家人、爱人、朋友都是被利益绑在一块的,他们因利益相近也会因利益翻脸。”
“你不相信我,可以。”燕翰山似乎很伤心地开口道:“你可以问一问你的‘好朋友’,难不成我还能逼着他撒谎吗?”
燕琛唇角平直,完全没有启声的意思。
反而旁边平静的苏辞镜抿了口面前凉透的冷茶,干哑的嗓子透出点声响。
“是我干的。”
苏辞镜承认了。
燕翰山沉郁摇头,“我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想好好培养他,让他以后能在燕氏帮你。”
燕翰山几句话捶死了苏辞镜。
燕琛刚张了张口,躲在休息室的纪昙慌张地冲出来,“不是他做的。”
苏辞镜答应过他的。
苏辞镜不会骗他的。
纪昙出来时,苏辞镜和燕琛不约而同起身。
“团团。”苏辞镜声音轻得像雾。
燕琛看了苏辞镜一眼,走过去轻轻拉住纪昙,“你别着急,我相信苏辞镜的。”
纪昙浅色的瞳眸蕴起几滴泪,映透着燕琛担忧的神情。
纪昙宛若救命稻草般抓住燕琛的手臂,“真的不是他……”
他明明说服燕琛让苏辞镜好好解释的。
纪昙不明白苏辞镜为什么要认下。
燕琛不停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纪昙,“你不要着急,我说了我相信你的,我也相信苏辞镜。”
“你乖,你不哭…”
“是我做的。”苏辞镜蓦地打断道。
燕琛猝然截住话头,纪昙怔得望过去,圆滚滚的泪珠就那么从纤黑的睫毛上坠落。
在空气中破裂,散成一团雾狠狠扑在他的脸上。
苏辞镜注视着纪昙伤心的泪水。
清楚地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故事走向既定的结局。
有些人天生是命运的书写者,他们在无论哪个阶段都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出了错他们能及时纠正,丝毫不在乎沉没成本。
有的人只会一条路走到黑,明知道不好,可是走了99%,他只能去赌剩下的1%。
苏辞镜是后者。
纪昙的声音抖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辞镜,”纪昙深切地大口呼吸,才断断续续把话说完整,“哪怕…我跟你分…手,你都要…认下吗?”
苏辞镜的脸陡然苍白起来,只有眼尾的小痣红得犹如渗血。
弥漫的血腥气湮没在喉咙。
第40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 暴脾气黏人精×工作狂……
“纪昙, ”燕琛追出来,拉住纪昙的胳膊,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送你回去。”
纪昙任由燕琛牵着他走,直到被送上车。
纪昙掠过路上熟悉的景色, 鼻头发酸, 报了个新地址, “我不想去苏辞镜那里, 我要回自己的家。”
燕琛余光扫过纪昙泪濛濛的小脸儿, 顺从地换了导航。
纪昙父母给纪昙留的房子在市中心, 不太远的距离。
“谢谢。”到了地方,纪昙解开安全带下车。
燕琛也跟着下来。
纪昙扭头眼睛通红地看着燕琛, 微微流露出丝不解,哼着鼻音道:“你干嘛?”
“我送你进去再走。”燕琛实在不放心纪昙这个样子。
纪昙没什么心力,整个人恹恹的,随了燕琛的便。
纪昙回国后就住进苏辞镜那里,那时的纪昙离不得人,他怕自己空荡荡的家, 被梦魇着,旁边有其他人的体温和呼吸声才睡得安稳点。
纪昙和苏辞镜住在一个房间。
那时纪昙还没正式和苏辞镜在一起。
苏辞镜打地铺睡了大半年, 直到纪昙看不下去, 让苏辞镜搬到床上。
苏辞镜说什么都不同意, 哄着骗着纪昙,最后才说了实话。
他不想趁人之危, 不想趁着纪昙情感上极度渴求依赖时逼着纪昙和他在一起。
纪昙的心脏塌软一块儿。
纪昙清楚地知道自己当时没那么喜欢苏辞镜,但是他真的很需要有个人陪着他。
纪昙撒谎骗了苏辞镜。
我有一点点喜欢你的,可以在一起的。
苏辞镜很激动, 握着纪昙的手都在抖,眼尾的小痣犹如飞溅的猩红火星,落在纪昙的唇上。
纪昙下意识往后躲了下,又硬生生停住。
苏辞镜似乎是察觉到了,冲纪昙笑了笑,转而轻轻亲了亲纪昙的脸颊。
从那以后,纪昙就睡在苏辞镜怀里,触手可及温暖可靠的胸膛。
纪昙掩下眸子,回忆戛然而止。
“我到了,你回去吧。”纪昙背对着燕琛打开门,被屋子里的灰尘扑了一脸,转身时都在呛咳,“咳咳咳…今天谢谢你。”
纪昙有定时请人打扫,最近有些忙忘了。
灰尘冲得纪昙脆弱的鼻腔涩疼。
纪昙咳得薄红眼尾又挂起泪,湿润润的。
“别住了。”燕琛透过缝隙打量了下里面被白布盖住的家居,显然是长期未住过人的状态,蹙眉绕过纪昙将他身后的门关上。
“咚”的脆响震了下纪昙的神经。
燕琛低声道:“这里今天肯定是住不了人的,你不愿意回苏辞镜那里,你去我家住一天,好不好?”
燕琛是好心,纪昙却没由来的委屈。
为着没有百分百顺着他的心意。
纪昙眼圈泛红,清莹莹的泪珠又开始往下掉,抿着殷润的唇瓣难受道:“你也欺负我。”
简直是没根没据的话。
不讲透了。
燕琛不觉得纪昙任性,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副可怜模样的纪昙狠狠揪了下,有些慌张地伸手去擦纪昙白嫩脸蛋上的泪痕,“团团乖,不哭了,我没有欺负你。”
偏偏纪昙眼泪掉得更凶。
燕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纪昙,只能不断给他擦拭掉得越来越多的眼泪。
“是我不好,我骗了他。”纪昙粗鲁地用手背蹭着泪水浸得发痒的眼睛,“我明明知道他爱我,我为了他能陪着我,撒谎骗他。”
燕琛大概不是适合的人。
可纪昙也不知道和谁说了,一味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把他当哥哥、当家人,依赖着他。”
这不对,可是苏辞镜不说,他就从来不开口提。
纪昙心安得地享受苏辞镜出于爱情的陪伴,忽略苏辞镜的需求。
“没什么的,”燕琛轻声道:“纪昙,这没什么的,爱人不止是爱人,他也有家人、长辈的身份。”
燕琛这句话在纪昙这里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惊奇。
燕琛巴不得自己代替爱人世界里所有的身份,最好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而且无论哪种身份,燕琛都能步步紧逼,把自己变成他世界的唯一。
燕琛不介意角色位置,他都有逆境翻盘的能力。
可是苏辞镜不是燕琛。
“不是的,苏辞镜想让我爱他。”纪昙把苏辞镜当陪伴的家人这件事让他没有安全感,然而纪昙哽咽着,“好像狼来了一样。”
“我后来爱上他了的,他却不信了。”
纪昙不是不清楚苏辞镜爱人方式不对,但那没什么。
如果这是苏辞镜爱他的方式,没有关系的,他接受的。
苏辞镜都接受他欺骗的爱,他接受苏辞镜扭曲的示好方式又算什么。
甚至苏辞镜的爱是真的,好也是真的。
但是纪昙现在后悔了,他要是没有自私轻率地答应苏辞镜,苏辞镜就不会患得患失,他要是成熟点及时纠正苏辞镜错误的行为,苏辞镜今天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天真地以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所以一切都没关系。
纪昙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要跟他分手。”纪昙别过脸去,吸着鼻子幼稚地以为,他和苏辞镜分手后苏辞镜就能回归正轨。
苏辞镜的世界里没有他,就会好起来。
纪昙固执地觉得自己是存在苏辞镜身上的病毒因素,祛除掉苏辞镜才会正常。
纪昙狠狠地用袖子蹭着眼泪,坚决道:“我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燕琛掠过纪昙被衣袖擦得愈加通红的眼睛,心脏骤缩了下,抓住纪昙的手腕不让纪昙这么对待自己。
“你发烧了,纪昙。”燕琛察觉纪昙的情绪越来越失控,下意识摸上纪昙皙白的额头,很烫。
纪昙怔了下回望着燕琛,透澈的眸子闪过茫然。
纪昙自己摸了摸额头,纪昙根本摸不出什么,抿着唇瓣往后退,“我睡一觉就好了。”
纪昙转身又要去开门。
燕琛唇角平直,一把抱起纪昙,“你去我那里,你照顾不好自己的。”
“我不要去。”纪昙在燕琛怀里挣扎,执拗地含泪瞪着他,“燕琛,你不能欺负我的。”
燕琛把纪昙抱到副驾驶,给他系上安全带。
燕琛扶着车门,高大的身躯微俯,立体锋锐的五官低垂,好脾气地解释道:“纪昙,我没有欺负你,我在照顾你。”
燕琛关好车门,绕到主驾驶上车。
纪昙身上温度越来越高,渐渐没精力反抗燕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燕琛开车到自己家时,家庭医生也到了。
燕琛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纪昙身上,抱起紧紧缩成一团睡得并不安宁的纪昙,大跨步朝房子走去。
“您可以把人放下。”医生犹豫着委婉开口,“输液要很长时间,您这样不方便。”
燕琛揽着纪昙,固定他轻薄细白的手背,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似曾相识,“我不抱着他,他醒来会哭。”
医生只好这样给纪昙输液。
燕琛下颌抵在纪昙滚烫的额头,只感觉心都被灼伤。
纪昙今天一直在哭,在他办公室哭,为苏辞镜哭。
燕琛其实不懂纪昙为什么哭,在哭什么。
纪昙不愿意和苏辞镜在一起,他可以帮纪昙。
纪昙想和苏辞镜在一起,他也可以帮纪昙。
只是纪昙不要再这么哭了,哭得他难受,哭得他心疼。
一瓶液体下去,燕琛低头看怀里的纪昙蹙紧的小眉头终于松开,虽然还是黏人依赖的小动作,但是令人怵头的发紧的身体慢慢软和下来。
燕琛等纪昙彻底陷入熟睡才把人放下来。
要不是燕琛怕打电话扰乱纪昙休息,他不会把纪昙单独放在房间里。
纪昙太娇气了,离不得人。
燕琛把苏辞镜叫了过来。
苏辞镜听闻纪昙发烧,赶过来时已经后半夜了。
“团团情绪病,跟小孩子一样,坏情绪过大容易高烧。”苏辞镜静静地望着燕琛房间紧闭的房门,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燕琛跟着敛紧眉心。
“你不进去?”燕琛其实不大想苏辞镜进去,怕纪昙看到苏辞镜又要哭。
然而燕琛也知道纪昙舍不得苏辞镜,纪昙依赖的还是苏辞镜。
苏辞镜挫败摇头,“算了吧,我做团团没有允许的事,团团又要不高兴了。”
苏辞镜也无比确定自己是惹纪昙发病的源头。
“他要和你分手。”燕琛忽然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向他解释。”
“晚了。”苏辞镜这样说,轻的像是一吹即散的烟。
“没晚。”燕琛从来不觉得什么事是晚的,何况,燕琛顿了顿,“纪昙他跟我说,他爱你,但是狼来了太多次你不信他了。”
苏辞镜冷白的皮肤在锐利的白炽灯下,透不出正常的血色。
燕琛抿了下唇线,深眸掀开,“苏辞镜,其实脆弱的小羊羔撒几次谎也没什么的,对吗?那么的可怜又那么乖,相信他也不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是不是?”
苏辞镜神经绷紧,重重吐了口气。
他不是不相信纪昙,他是不敢。
他完全不知道纪昙爱他什么,这种不确定更让他恐慌。
钱是他能握在手里具体的实质,他把钱花在纪昙身上,就好像能够看到纪昙犹如具象化的爱涌入过来。
一分钱一分爱。
这才是苏辞镜觉得可靠的东西。
“燕琛,你应该知道你和团团小时候一起玩儿的事情,你还送给了他一个蓝色的玉坠。”苏辞镜自嘲着抬头,“我顶替了你。”
燕琛撇过眼,手指不自觉微蜷,“…我不知道。”
纪昙不承认的话,他就要装作不知道。
因为没有纪昙,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燕琛不明白纪昙否认的原因,却知道纪昙否认的含义。
纪昙不想要那个约定,以及和他以前的关系。
“我最开始没有想骗他,可短暂的亲密关系弥补不了团团骤然缺失的长期亲密关系,团团需要有个很久很久之前认识的老相识让他获得熟悉感获得安全感,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孤零零被扔下。”
“那时团团的情况很糟糕,如同茫茫然的小雀儿,惊惶得没有落脚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恐惧。”
燕琛想象了下苏辞镜口中描述的纪昙,发觉如果自己是苏辞镜,他也会骗纪昙的。
“我不知道没有这段假设关系,团团再从失去父母痛苦中脱离出来,我是否还能留在他身边。”
纪昙退了父母期待的金融专业,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学了他随口建议的园艺。
纪昙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听从他的意见,尽管纪昙也有想要为自己和父母亲手建设小家的愿望。
可太轻率了不是吗?
纪昙没有多喜欢园艺,等纪昙完成筑造他和他父母小家的房子,纪昙就不需要园艺了。
纪昙有别的选择,他一直在兼职,等纪昙找到喜欢的工作,确定自己的未来。
他就会像被抛弃的园艺一样被纪昙抛弃。
“纪昙把玉坠还给我了,”燕琛薄唇微踞,“他不介意你骗他。”
“所以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团团不会被你抢走,”苏辞镜苦笑了声,“我才知道他会在你和我中选择我。”
燕琛不解,“我只是想和纪昙做朋友。”
苏辞镜眼里的情绪很浅,倒是没有说燕琛自欺欺人。
爱情这种事,它就是不自觉会跑出来。
他清楚燕琛不会插足他和纪昙,燕琛控制不住关心在意纪昙却是事实。
纪昙无意识亲近燕琛也是事实。
“团团总是不自觉朝你发小脾气、使小性子。”苏辞镜笑了下,“虽然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太偏向他,可团团就是亲近你才这样的。”
燕琛也不觉得纪昙这样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纪昙很可爱,想了想却苦恼开口,“他不喜欢我太霸道,他觉得我管他管得太多。”
燕琛不明白在苏辞镜口中,纪昙为什么愿意亲近自己。
“他不是不喜欢,他是…”苏辞镜不知道怎么跟燕琛形容,叹了口气,“你知道他父母是怎么离开的吧。”
燕琛迟疑点点头。
苏辞镜闭了闭眼,“团团就是想要一个事事以他为先并且有绝对自控力的爱人。”
纪昙希望未来的伴侣爱他,纪昙同样希望未来的伴侣不会像他父母那样爱他爱到出现任何意外,所以他又希望未来的伴侣不那么爱他。
很矛盾,但那就是纪昙想要的。
燕琛的心脏随着苏辞镜话音落定,震动着地跳跃起来。
燕琛觉得不应该,可是他控制不住为自己是苏辞镜口中纪昙喜欢的那种人而疯狂欣喜。
燕琛慢慢抿紧唇,看着失魂落魄的苏辞镜。
“我没想到他会选我,我知道的太晚了。”苏辞镜无力地重复,“我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去燕翰山那里。”
对,在苏辞镜隐隐知道纪昙爱他的时候,他选择了燕翰山,为了更多的钱。
苏辞镜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选择错误的答案。
苏辞镜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同赌徒。
孤注一掷地想用原来明知道已经错了的方式继续绑定纪昙。
苏辞镜现在的悔恨都是鳄鱼的眼泪。
在纪昙今天跟他分手前,他都会继续下去。
纪昙要和他分手,苏辞镜才醒悟,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法挽回。
燕琛启声:“我爸那里……”
苏辞镜撑着墙站直身体,打断道:“燕琛,这是我的事。”
苏辞镜说:“现在只成我个人的事了。”
跟纪昙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燕琛的帮助。
燕琛沉默下去。
“我去问问纪昙,要不要见你。”燕琛良久道。
苏辞镜决然摇头,“不用了。”
燕琛已经转身进入房间,说着不需要的苏辞镜却宛若木头站在原地,暗暗期盼着什么。
燕琛走得急,门缝没有关严。
苏辞镜听着纪昙细细弱弱的泣声,生病时那种软的黏的听起来让人心疼的声音。
纪昙娇气,生病时要抱给他安全感、要细细哄他的小脾气。
苏辞镜无比清晰地记的关于纪昙的每处小细节,因为这些年纪昙生病都是他陪在身边的。
“燕琛,我不要见他,你让他走好不好?”
苏辞镜头一次听到纪昙这么说。
纪昙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示不要他。
还是在纪昙最脆弱、最需要他的时候。
苏辞镜肺腑被狠命地压榨着,流不进一滴空气,毫无血色的唇瓣白如纸片。
苏辞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走的时候纪昙还在哭。
他坚持不到燕琛轻声细语把纪昙哄好,更加面对不了纪昙乖顺依赖地在别的男人怀里入睡。
他对纪昙再也没有唯一性和特殊性。
苏辞镜的胃凌迟般虐痛起来,喉咙里泛起控制不住的血腥。
苏辞镜仿佛一阵看不见的风,只掠过未关严的房门,没经过房间里的纪昙。
“团团乖,不哭了。”燕琛抽出纸巾拭着纪昙淌出来的眼泪,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什么都可以的,只是不要哭了。”
纪昙烧红的眼睛无意识看着燕琛。
燕琛低头,对着纪昙认真说道:“团团还那么小,团团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但是不要为做不到的事情难过。”燕琛指腹轻轻摩挲纪昙绯色的脸颊,“因为那不是团团的错。”
纪昙下意识抓住燕琛胸前的衬衣,听不清燕琛在说什么,只觉得声音柔得像水。
好像把纪昙裹在固体的温泉里,暖暖地温着身体却不会受湿。
纪昙无意识寻求依赖地蹭了蹭燕琛。
燕琛抚着纪昙贴近自己的脊背,“乖宝宝。”
“团团有什么做不到的吗?告诉我好不好?”燕琛屈起手指拭去纪昙眼尾的湿润,“团团小朋友的愿望,作为大人的我都满足。”
纪昙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他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回答燕琛,昏昏沉沉在燕琛怀里睡去。
纪昙这次跟上次一样,反反复复烧了三天。
燕琛陪着纪昙,纪昙烧到意识模糊要人时,燕琛就抱着他。
纪昙清醒点排斥燕琛时,燕琛就守在纪昙床边。
总之不管纪昙如何,燕琛是不肯离开一步的。
磨得纪昙烦躁,又让纪昙潜意识觉得莫名地安心。
临近傍晚的时候,不速之客疯狂按着燕琛家的门铃,吵得睡觉的纪昙都醒了。
燕琛正在给纪昙熬鲫鱼汤,洗了洗手去开门。
谢京鸢穿得很随便,像是临时赶来的,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谢京鸢额头布满汗水,狭长的眸子泛着光,气喘吁吁的。
谢京鸢喘息中愣了下,“你身上怎么一股纪昙的味儿?”
燕琛没让谢京鸢进来,“什么事?”
谢京鸢揉了揉鼻子,咕哝道:“甜腻腻的。”
说到正事,谢京鸢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爸/性/丑闻上热搜了?”
燕琛微微敛眉,他不清楚。
燕琛很少关注娱乐八卦。
谢京鸢了然,绕过燕琛走进去,不客气地坐在燕琛家沙发。
“俞青旭主动爆的床照。”谢京鸢随手拿起个橘子开始剥,“不过俞青旭没那么大胆子,你觉得幕后主使会是谁?”
燕琛听着谢京鸢明显的话里有话。
燕琛沉气,“我没兴趣,没其他的事就出去。”
谢京鸢兴致高,咬着酸甜可口的橘子瓣挑眉,“燕翰山有小情人不是什么秘密,能掀起这么大风浪的,估计也只有你的好兄弟了。”
苏辞镜,燕琛脑海冒出个人名。
“他真够狠的,拿着燕翰山的钱整燕翰山。”谢京鸢挑唇露出点笑,“你爸快要气疯了。”
燕翰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都算不上什么,谢京鸢嘴里的气疯更是无中生有。
顶多觉得可笑,苏辞镜那么一个还算趁手的工具竟然敢反过来算计他。
燕琛跟燕翰山没多少感情,他也不清楚谢京鸢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找他。
要是简蓁派过来的,更加没有必要。
他绝对不会在这两人中间选择任何一个。
趁机拉拢没有任何意义。
燕琛无心管那边的恩怨,盯着客厅的钟表想着该把纪昙叫起来吃晚饭了。
纪昙很喜欢吃鲫鱼汤里的苜蓿,他今天放了很多。
吃完晚饭不能让纪昙继续地睡,拉着他多玩一会儿,活动活动提点精气神,等晚上十点再睡。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谢京鸢提高声量,“苏辞镜简直了,当初你妈拉拢他,他想要钱还不想彻底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妈同意了。”
“还没多久呢,苏辞镜就爽约去了你爸那儿。”
“在你爸那边也不安分,干得好好的,听说你爸对他是真大方,他照样阴了你爸。”
谢京鸢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拍了拍手,无不感叹道:“这个人既要又要,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白惹一身腥。”
燕琛深眸锐利射向谢京鸢。
明白了谢京鸢过来的意图。
“你不用对我说这个。”燕琛冷声道:“也不用拐弯抹角地敲打我。”
“燕翰山和简蓁哪边我都不会去,我不是苏辞镜。”想要不伤害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把自己陷入绝境。
他性子从小就独,可能是随了燕翰山的狠辣也可能是随了简蓁冷心冷肺。
大学他就计划着脱离燕翰山和简蓁的辖制,创办属于他自己的事业。
遇冶虽然小,却让两边达成微妙的平衡。
起码燕翰山和简蓁不会明目张胆把他当成笼中鸟。
燕琛漠然道:“两边我都不要,收起你们伪装的恩赐,不然三败俱伤。”
燕琛话里的认真,谢京鸢听出来了。
谢京鸢起身,彻底收敛唇边的弧度,“你跟苏辞镜关系好,我以为你和他是同一类人。”
“没想到,你脑子比他清醒得多……”
“哐啷!”
“啪嚓!”
厚重的玻璃杯重重击打在人的额角发出闷响,形成抛物线碎裂在光滑明亮的地板上。
谢京鸢惊了下,抬头望见楼梯转角处脸色阴沉的纪昙。
“纪昙,你要做什么?”谢京鸢咬牙道。
纪昙刚醒,白嫩脸蛋印着浅浅的红痕,软软的卷发搭在白皙的额前,锁骨洇着细薄的汗,忽略他难看的神情,纤弱又漂亮。
“看不出来吗?”纪昙咬字轻而清晰,“谢京鸢,你在高傲什么呢?你在目中无人什么呢?”
谢京鸢瞬间意识到纪昙的意思。
谢京鸢面沉如水,狭长的眸子积蓄起狠厉,“你为苏辞镜鸣不平?”
纪昙脸色静静。
“我有说错他什么吗?他难道不是这种人?汲汲营营、趋炎附势。”谢京鸢哼笑道:“还有个不忠不义,我有说错什么吗?”
纪昙慢腾腾地走下楼,多日的高烧抽去纪昙的力气,脚步都是虚浮的。
纪昙却走得很坚定。
“啪!”纪昙扇得毫不留情,谢京鸢猝不及防脸偏了过去,鲜红的指痕浮现。
燕琛捂流血额头的手下意识回护纪昙,生怕谢京鸢暴起伤害纪昙。
“你什么都没有说错。”纪昙按下燕琛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暖色的琉璃眸沁着无机质的很冷,唇角的弧度勾起轻轻笑着,“我只是不喜欢听,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谢京鸢眉眼骤然阴翳下去。
直接、了当。
不给自己任何其他矫饰的由。
谢京鸢该生气,他确实满腔怒火,然而愤怒中又陡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可以称得上是嫉妒。
苏辞镜都快烂透了,纪昙还在无条件维护他。
凭什么呢?凭什么!
“谢京鸢,有事你冲我来,我都奉陪。”燕琛音色冷冽,“现在,请你出去。”
谢京鸢胸廓起伏着,就当燕琛以为谢京鸢要对纪昙动手时。
谢京鸢只是深深看了纪昙一眼,离开了这里。
燕琛松了口气,用干净的手拉着纪昙避开脚下的玻璃渣。
纪昙看着燕琛额头汩汩流血的额头,眸光闪了闪,怔怔地被燕琛拉到干净的地方站着。
“团团你先回房间,待会儿我收拾好叫你下来…”
纪昙兀地甩开燕琛的手,紧紧咬着唇。
燕琛愣了下,额头淌下来的鲜血有点模糊视线,促使燕琛眨眨眼以够更好地看清纪昙的脸。
“是不高兴了吗?别生气,我过几天让谢京鸢跟你道歉,好不好?”
纪昙打了谢京鸢,燕琛竟然让谢京鸢给只是不高兴纪昙道歉。
简蓁看到都觉得荒谬的程度,燕琛却是认真的。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苏辞镜,他不是你唯一一个朋友吗?”
纪昙声音很轻,燕琛听出了质问的意味。
“我不是苏辞镜。”
“你的脑子比他清醒。”
尖锐刺耳的话一遍遍穿透纪昙的耳膜。
“团团我……”
“别这么叫我。”纪昙猝然打断道:“你也是那么认为苏辞镜的吗?”
燕琛唇角拉平摇了摇头。
纪昙觉得燕琛在撒谎。
“他什么都没有。”纪昙清浅的眸子蕴起泪,“为什么你们可以有钱、有父母、有朋友,苏辞镜不可以?”
“为什么你们生来就有东西,苏辞镜想要,就是既要又要了?”
燕琛清楚地知道纪昙不是骂自己也不是仅仅针对自己。
纪昙需要一个宣泄口,纪昙已经把矛头指向燕翰山、简蓁以及刚才“夸夸其谈”的谢京鸢。
燕琛还在耐心地哄纪昙,“你别生气,我没有觉得苏辞镜是错的,你身体不好受不住,先去休息好不好?”
纪昙不领情地甩开燕琛,滚烫的泪珠从睫毛坠落,“你们怎么生下来拥有着一切,看着苏辞镜在底端争抢,反而成了嘲笑他的资本?”
纪昙视线失望到暗淡,不留余力地推开再次走上前的燕琛,哭吼道:“你们、所有人都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