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气 二更合一
蒲香对于石海的“打和骂”并不完全相信, 她看了一眼石大富,真是看不上这男人。
她一个女人离婚回娘家丢人,丢全家的人,可石大富一个大男人, 就算离婚了, 也不会有人说他丢人。
平时她为了自己、孩子和这个家的脸面, 从来不说他搭姘头的事,外面可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
何况这世道,离婚被指责的永远是女人,不会有人指着男人的鼻子骂。
他所要承担的压力比她小得多, 但就是这样, 他还是怂。
蒲香想说她不需要什么道歉, 她只要离开这个家,他们已经离婚了。
但话到了嘴边, 她又止住了。
她为什么不要听石大富的道歉, 他就是欠她的, 这迟到了一辈子的道歉,她听得!
石海一看蒲香不说话,就觉得这是态度软化了,女人嘛,不都这样, 这会儿没台阶下,等着男人服个软, 再冷个几天脸, 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他伸手推了一把儿子:“还不快点和你媳妇道歉!”
蒲香就坐在床沿,冷眼看着石大富。
石大富心里那个恨啊, 明明已经连离婚证都拿了,怎么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个蒲三妹,她这会儿怎么就不闹了!
石海不见儿子有动静,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快点!”
石大富蚊子叫似的:“我错了。”
蒲香不等石海插话,立即说:“听不见。”
石大富又瞪她一眼,再挨了他爸一巴掌,提了点声音:“我错了!”
蒲香没准备就这么放过他:“错哪了?”
石大富立即跳了起来,横眉竖眼:“你有完没完,你有病,我们都离婚了!”
蒲香活一辈子,第一次听石大富说“我错了”这三个字,也是第一次问“错哪了”这经典句式,只觉得心里开始痛快了。
当着石海的面,石大富一吼完,蒲香也不接话,直接撇过脸去。
石海一看儿媳妇好不容易态度有点软化了,儿子这一下又给人气了回去,真是气得心肝肺都疼了。
“好好好,你离,你离吧!以后你就不是我儿子,你出去过吧,这边就只认儿媳妇和孙子,家里的钱你一毛都别想拿走!”
一句家里的钱,前一秒还蹦得高的石大富,一下子就像是戳破了气的皮球,直接瘪了。
他不觉得他爸这是在吓他,他觉得他爸是真做得出来这事!
僵持了半分种,石大富投降了。
“我下次农忙一定干活。”
蒲香:“还有。”
石大富:“喂猪扫猪圈。”
蒲香:“还有。”
石大富:“……不出去……搭……头……”
蒲香:“还有。”
石大富连搭拼头都说了,自觉再没有别的事了,立即抬了头,
声音也响了几个度,气都壮了:“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事!”
蒲香都懒得说他和人去赌钱的事,她又不是真准备和人继续往下过,她伸手一指写字台。
“你写个保证书。”
石大富一听这火又上来了,凭什么他要对着这个丑女人写保证书,他保证个屁!
蒲香再次撇过头。
石海在旁边盯着:“写。”
石大富:“……”可真是他妈的没完了!这男人婆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性子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就小学毕业的石大富,慢慢吞吞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拿出里面为儿子石佳杰准备的纸笔,开始写保证书——
我保证,以后一定和蒲三妹好好过日子。
蒲香看了一眼,直接团一团扔到了地上,石大富在他爸的瞪视下,开始“认真点,好好写”,又写了第二版。
我保证,以后干农活,喂猪扫猪圈,不出去搭pin头,和蒲三妹好好过日子。
为了不写第三版,石大富这回挺老实,把刚才承认的“错误”全都写上了。
就是写的时候那表情,可太精彩了。
蒲香看了一眼,将纸收了起来。
就道个不痛不痒的歉,不费力气写几个字的保证书,算得了什么?她可没忘了自己断了腿被锁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屎尿拉身上的凄惨。
这才哪到哪!
石大海一看儿媳妇这动作,立即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这下没事了,这过日子哪有没矛盾的,过去了就好了,天不早了,大富你把电视机抱进来,放柜子上,陪三妹看看电视,早点休息。”
他们房间的电视机之前就放在隔壁的房间里,当了个客厅间。
蒲香也不阻止,等着人弄完电视机,她伸手一指门:“你睡隔壁那间去,你保证的事情,我看你做得到再说。”
这会儿蒲香说话比怀孕那会儿还管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石大富不答应,石海都要逼着他应下来。
拿家产来威胁。
果然,石大富那个怂的,最后蔫头耷脑地去了隔壁睡——前一天晚上蒲香和莫晶晶睡的那个铺还在呢。
他到底还是省了力,过去倒头躺下就行。
真是便宜他了。
蒲香开了电视,随便开了个频道,心思也没在电视上。
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石海这个当公公的,为什么这么看得中她蒲香这个儿媳妇,蒲香多少知道。
石家当年成分不好,家可是被抄过的,就差被拖去批斗了,家底是半点没留下。
后来到改革开放,石家突然就又有钱了,成了万元户,说是勤劳肯干,种田养猪之外,还种桑养蚕,实际上可没那么简单。
直到后来,大概也是十来年后,大队里才冒出来一个传说,说石家会发家,是因为家里有传下来的金元宝,数量还不少。
到于金元宝是哪来的,也说得有鼻子有眼。
那还是石海他爸那会儿的事,石家大队是有个地主的,那会儿被打倒,批斗,家里财产也充了公,房子后来也分给了大队里一户贫农。
就是那房子,后来翻新的时候,从墙角下挖出了好几坛子金银,有金元宝,金条,还有银元,以及一些金器首饰。
当着众人眼皮子底下挖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充了公,没谁得着好处,那户得了房子的,面上不敢说,但是暗地里气得捶胸顿足,只能叫着自己没有那个命。
本来这事和石家没关系,不沾边,但当时翻新房子的时候,都是叫的邻居帮忙,那块地儿,就石海他爸就在那里捣鼓,发现金银的前一天有人过去帮忙,还被他给打发走了。
但这事没有证据,石海他爸虽说是被划到了富农,可家里真不富,就比旁人家多了几个柜子、板凳,他平时人缘也好,看着又可怜,心底怀疑的几个人倒是没有检举他。
只是私底下关注了他很久。
石海他爸藏得住,就是半点不露,继续过着没油没盐的苦日子,难熬的那几年,直接把自己给饿死了,真不像藏了金银的样子。
后来也就没有人盯着他家了。
直到再后来,改革开放了,石大富当了家,儿子都长成了大小伙儿,那会儿他才露出一点,成了万元户,有人怀疑,可那时早已经没了批斗、抄家这些事,革委会都没了,自然也就没了人来追究。
反正就算找上门,也是打死不认,没凭没据的事。
不过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也没有人真干这事。
石家就仗着那些东西,在那个年代里,也过着相对滋润的小日子。
石海娶了老婆,又生了孩子。
再到石大富手里,捏着那点子金银,仿佛能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地传下去。
石大富就是靠着这份底气,好吃懒做,还给儿子石佳杰灌输这样的念头,家里有家底。
蒲香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就那点东西,从爷爷辈手里花到石大富这个孙子手里了,还想再花到曾孙。
也就是石海这人会算计,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家底,儿子又是个什么货色,就想找个“守家”的儿媳妇。
他不指望儿子,就指望着儿媳妇。
可惜,石大富不懂他爸的良苦用心,最恨就是他爸给他找的这个儿媳妇人选。
蒲香也是真佩服她这个公公的精明算计,他家的那点家底确实不够用。
从90年开始,他们国家经济高速发展,大概是93年吧,纸币就有了一次大贬值,有人为造楼房借遍所有亲戚,欠了几千的外债,打算着花几年才能还上债,结果几个月后,卖了一窝猪,直接就还清了。
石家那点黄金,又不是金山,兑成钱哪里经花。
更别说石大富后来欠的上百万赌债,也就石佳杰大概一直相信着他爸手头有传家宝,他家能过好日子,全靠他爸。
外人不知道传得邪乎,说得他家好像有金山,他也真信。
蒲香把一辈子经历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前一晚她突然发现自己回到25岁这一年,心情总是还不够冷静,很多事情还不能一下子就想起来,现在又过了一天,这一天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反而比前一晚更冷静,也淡定了很多。
和石大富这婚是已经离了,接下来就是彻底离开石家,娘家她回不去,就要另外想办法找个住的地方。
村里是别想了,90年这会儿,她一个离婚的身份,找上门说租房子,不说大家住的都紧张,也没多余的房出租,就算有地方,人家估计也能啐她一脸。
这到底是农村。
他们这里靠近海市,已经算是离大城市近的地方了,被改革开放的政策影响得早,要是换个山角旮旯里,估计比她们这里还要封闭,离婚女的处境更难。
她生在这个鱼米之乡,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所以,蒲香想要租房子,就一定要去县城。
她白天离婚那会儿,遇到的五金店老板娘,听到她说离婚,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有些惊讶,还有在民政局,她和石大富出来的时候,遇到的另一对离婚的男女。
这年头,在县城里,人们对于离婚这事的接受度总比村里要强得多。
县里地方大,总能找到租房子的人家,住房再紧张,也总不可能紧张到一家出租的都没有。
她只要有钱。
还有开女装店的事,她一辈子辛劳,开始做小生意就是从在学校外摆摊卖吃的开始的。
想到自己上辈子烟熏火燎,整天对着炉子和锅子,那股油腻味儿仿佛跨过时间和空间往她脸上扑,鼻子里钻……赶紧摇了头,将开吃食店的主意从脑海里扔出去。
钱要挣,可她都重生了,怎么也不能再从摆小摊开始干起。
她啊,勤奋致富不假,但也不想再那么累了,她累了四十多年,累够了。
手握信息差,挣大钱不说,挣个小钱,不难。
买股票,买房子,买商铺,就是做某宝店,做微商,搞直播,她得到了先机,都能赚一笔。
在这些选择里,蒲香没有犹豫,就选了女装。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被石大富骂了那么多年的丑,男人婆,她多少还是受了影响。
后来那些年,她有钱了,也想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倒不是要取悦石大富,她只是不服输,和林美华、周芳那些女人比,她差哪了?她看她们,也没长得多好看。
只是那时候,她手头有钱了,可一天到晚对着锅灶,不仅油腻腻的,还没时间没精力去折腾这些进了厨房束手束脚的东西。
再后来,她倒是不再想和林美华、周芳她们比了,女人啊,好不好看,打不打扮,都该是为了自己,不关男人的事,更不关男人在外头折腾的那些女人的事。
她也有了时间,不困在厨房里了,只是那会儿自觉已经有了点年纪,不好再打扮得和年轻那会儿那么鲜亮。
她开始打扮,只是把自己捯饬得大方得体,口红、香水,她也偶尔用一用,但总觉得没什么机会和场合,后来开始带孩子,那是又彻底不用了。
现在,回到了25岁,以65岁的她看自己,这会儿她可是真年轻啊!
她想怎么打扮自己都行!
接下来,她不仅要开女装,等她创业上正轨了,到时候再开个美容养生会所,要有机会,还试试做化妆品的生意。
都说女人和孩子的钱,好赚啊。
真是越想越激动,蒲香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机会当全国、全省的首富,但在他们小县城里当个排得上号的富婆还是有努力的希望的。
在这之前,她还可以先订它个小目标:比如,她争取当十里八乡第一个自己买小汽车的女人!
她真想快点到那时候,看看石大富那吃了苍蝇的难受表情。
她要过得好,让他石大富后悔死去!
给自己画完饼,描绘了未来美好的蓝图,蒲香也已经想到了,她的第一笔启动资金从哪里来。
她可以去信用社借贷款。
蒲香真25岁这年,她可是打死都想不到这主意,就算有人告诉了她,她也不敢借这个贷款。
借银行的钱啊,那可是要加利息的。
她记得这会儿存款的利息特别高,一年定存都不止10%,贷款的利息比这还高,普通农民根本都不敢想,借了可怎么还?
不过要去借贷款,蒲香得抓紧时间了,白天这一场闹,两家人把她关起来,没让离婚的消息传出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石家是万元户,她用石家儿媳妇的身份去借贷款,可比一个离婚妇女去借来得容易多了。
石家在银行有存款,每次卖完猪,或是田里收成换了钱,石海都要去把钱存银行,她跟着去过不少次,银行的人她认得几次。
小镇子的好处,地方小,都是熟人。
现在借贷款手续也没那么复杂,蒲香想了想,把身份证藏进了自己的鞋垫子里。
不管是谁,都别想从她兜里再掏走东西!
身份证重要,丢了要补麻烦,她可要藏好了。
想到钱的事,蒲香坐起来又去翻了房间里的箱子。
她是有私房钱的,嫁过来那会儿,石家给了666块彩礼钱,那会儿真是十里八乡风头无两的数字,多少年过去,都没有人家高过这个彩礼钱。
蒲家拿着这钱,给蒲香办了嫁妆,买了自行车、缝纫机、一对手表,凑了三样大件当陪嫁,各种家具、家什、铺盖都往最多最好地去准备。
剩下的钱,蒲家夫妻又补贴了一点,都给蒲香压箱底带回了石家。
蒲家人,是真老实,对蒲香这个女儿,也是真心考虑,让她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
想到这,蒲香的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些情绪压了下去,继续盘她的钱。
除了彩礼剩下的钱,还有就是她生了儿子,石海这个当公公的给了一千块钱的奖励。
这两笔钱是来自石家的,除此之外,蒲香自己还有一点小收入。
她在石家虽然干得苦,但是吃穿和家里开销都不用她花钱,石海这个公公当着家,逢年过节也会拿钱出来,给一个小红包买衣服鞋袜。
蒲香勤快,只要不是农忙,就会捣鼓些咸鸭蛋、梅干菜去镇上卖。
镇上有些双职工家庭,条件总是不错的,购买力不弱,还有炒瓜子、盐津豆,她手艺好,弄的东西干净好吃,倒是卖得都不错。
还有家里养的鸡鸭,她都会孵一些蛋,再拿出去卖小鸡和小鸭。
蒲香卖这些东西,几乎全是没本钱的买卖,卖一块就多一块,这些年也攒了一千多。
就是上半年娘家造房子,找她开口要借钱,她都没和公公说这个事,自己拿私房钱借了。
不过她两头都没说,公公这边她总有种自己家穷,借钱的事说了怕爸妈和哥嫂子被看轻。
至于娘家那头,她这钱没想要回来,不说就是怕她爸妈唠叨,知道钱是她的,肯定要问,问了这两人胆子都小,知道她去卖东西,肯定要担心她这是不是投机倒把,会不会被抓。
索性什么都不说,也就省了事。
蒲香数完钱,差18块就到两千。
她还挺有钱的,这个数,估计能吊打石家村不少家庭。
钱不算少,但是要用来开店肯定是不够,借贷款估计是免不了的。
蒲香把钱藏好,这年头的裤子腰头上都会自己缝个小口袋,专门用来放钱。
她又翻了一下箱子,从某件衣服口袋里翻出了几件金器。
一副耳环,一枚戒指,还有一个手镯。
这是结婚的时候,莫阿妹这个婆婆代表石家给的,说好了是传代的金器,现在给她,以后她要再传给儿媳妇。
这几样东西,蒲香几乎就没戴过,平时天天干农活,喂猪,哪戴得了这些累赘的玩意儿,都收在箱子里。
再翻,那就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
蒲香还记得离婚回来,莫阿妹朝她叫唤的话,离婚了,他们石家的钱和东西,她一样也别想拿走。
就这么点钱和东西。
还真以为石家给了她金山银山!
她撇嘴,不屑。
整理完东西,蒲香准备洗漱,结果站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会儿楼上还没自来水,楼下倒是接了水管子,但平时几乎都不用。
用自来水那不得出水费么,屋后有河水,院里有井水,哪样都能用。
蒲香要洗脸洗脚,还要换洗内裤,走到门边朝外喊。
“石大富,给我打水。”
外面静悄悄的,但是时间还不晚,石大富肯定没睡着。
蒲香也不急,就站在那里喊,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
“石大富,给我打水。”
“石大富,给我打水。”
“石大富,给我打水。”
……
西屋石海夫妻的房间电视的声音突然停了,下一秒,石大富暴躁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你叫魂啊!”
这是怕他爸又出来,拿家底威胁他,不得不吱声了。
不一会儿,不甘不愿的石大富提着一个暖水瓶过来,开了门带着火气往门口地上一放。
房间里有干净的盆子,平时就是用来洗漱用的,蒲香一般都是用完了洗干净,放在固定的架子上。
“冷水也要一壶。”
她使唤起人来,半点不含糊。
石大富:“……”
他的嘴抿得死紧,看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翻脸。
蒲香还不忘刺激他:“你要不情愿,就放我出去,反正我们已经离婚了。”
石大富:“……”
他那是不想放吗?他是不敢!
他恶狠狠地瞪着蒲香:“你不会自己跑吗!”
蒲香想的,但是对上石大富,她偏不这么说:“我现在想想,和你离婚也确实是冲动了,你家条件这么好,离了肯定找不到比你家更好的,反正你都道歉了,还写了保证书,不然,我们再把结婚证扯了,这日子继续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石大富:“……”快气吐血了!
他娶这个女人一次就算了,还要他娶第二次,他疯
了吗!
“他想都别想!”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蒲香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可痛快了。
婚离了,可这气她有机会,也要能出就出!
第19章 痛快 三更~
蒲香泡着脚的时候还想笑, 石大富那狗男人,看着是真相信她还想再嫁他第二次。
这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怎么着还以为他一个家里活一手指头都不愿意动的懒汉,把媳妇当牛马,又偷人又赌钱, 半点本事没有, 靠着他爸过日子的男人, 是个“抢手货”?
那些个和他搭上的女人,图的什么?
不就是图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钱?
在外面的“搭子”,和家里正经老婆,那不一样啊。
蒲香也是后来才悟出来的这其中的区别, 两个人乱搞男女关系, 一个图钱, 一个图刺激,没有家里的柴米油盐, 自然也就没有矛盾, 每次都快快乐乐的。
女人巴不得男人越不像话越好, 这样才有好处拿,自然不会唠叨个没完。
男人一看,这女人多好,贴心,会来事, 还知情趣,不像家里的, 开口就没有一句爱听的。
蒲香是当人老婆的, 心心念念都是这个家,想把男人掰上正途,无奈结果只是离正途越来越远。
就算是本来就有情的男女, 都能越走越远,何况蒲香在石大富这里本来就是不得不娶,他完全不喜欢的男人婆。
其实,蒲香也压根儿不喜欢石大富这个类型的男人。
年轻时,只听父母安排,相亲看一眼,挑不出大毛病,就定下来了。
结婚后有了孩子,这个世界上就仿佛再也没有了异性,她从来不从女人的角度去看,去欣赏一个男人,最多就是和石大富过不下去,气得狠了,会放眼四周,会想一想自己的理解“丈夫”要是个什么样儿的就好。
婚姻、家庭、孩子,一切的原因造成了蒲香结婚后就没有离婚的念头,这大概也是让石大富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女人,怎么折腾、作贱都不会跑。
蒲香洗漱完,开了东窗,喊了一声,然后将水泼了下去。
石家和隔壁林婶家中间有一条放水的小沟渠,两家都习惯这么泼水,一般下面也不会有人,不用担心泼人一头一身。
蒲香没准备大半夜从石家跑出去,一来她没地方去,二来这年头的晚上,不说多危险,可单身一个女人出去,也不安全。
她记得就九几年那会,隔壁村还有个女人,晚上从娘家回来的路上被人拖小树林子给强-奸了。
一直到最后都没抓到那个强-奸犯。
床上的被子乱成一团,一看就是早上石大富起床没叠被子,蒲香掀开被子,看到被窝里还有几根枯枝,和碎树叶子,要换了以前,她又免不了要开口唠叨。
只是如今,她格外平静地拍干净了,然后躺下睡觉。
这一晚睡得比前一晚还要好。
一觉到天亮,窗户上挂的窗帘有点薄,不怎么遮光,太阳一升起来,屋里就亮了。
蒲香在被窝里赖了半分钟,然后就利落起床。
昨晚上她留了点水,正好洗脸刷牙,隔夜的热水已经变成了温水,她倒了喝了半杯。
她去拉了一下房门,还是从外面锁着。
蒲香走到旁边开了窗,深吸一口气,开始喊——
“石大富,起床去喂猪了!”
“石大富,起床去喂猪了!”
“石大富,起床去喂猪了!”
……
石大富要疯了。
这个女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终于变成神经病了?
石大富说话跟放屁似的,写保证书也一样,早忘了自己“干农活、喂猪扫猪圈,不搭姘头”的三部曲,大早上的,天都开始变冷了,这会儿躺被窝里,多舒服!
不过当儿子的想赖,当老子的可不同意。
石海先起的床,已经下楼干上了活,灶上拌猪饲料的水都烧热了,听到那隐隐的喊声,石海立即从灶前站了起来,准备上楼去叫儿子。
从灶房走进前屋,他一抬眼就看到隔壁林婶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
“起了?三妹这是在叫大富干什么呢,他们两个吵架还没吵完?”
林婶两只眼睛里全写着八卦。
大早上的,外面也没有什么声音,两家就隔了一条弄堂,站屋前晒谷场一听,清清楚楚。
石海面上一向看不出来,笑呵呵地说:“小夫妻两吵吵闹闹正常,让三妹好好管管大富,懒得他。”
“哦。”
林婶一手碗一手筷,吃着了这个不算外的八卦,“大富也是该改改了,农忙那么多活,全丢给媳妇干,也亏你们家三妹人高马大的,不然换个小媳妇能累死在田里,三妹吵起来说离婚的话了吧,啧啧,你们可小心,现在的人啊,说离婚就离婚,你看看隔壁……哦哦,我不是说三妹会偷人啊,就是说离婚的事。”
石海前一天半下午出去溜达了一圈,隔壁莫阳家离婚的大八卦,他可是听说了。
周小柔偷人,莫阳离婚。
放他们家也适用,就是男女倒过来了。
石海脸上笑不出来,转头就上了楼。
石大富被蒲香叫魂叫得心头火起,真想冲去堵那张烦人的嘴,但他又不想起来,最后卷着被子一裹,把自己裹成了个茧。
石海上去就掀了他被子。
“起来,下楼喂猪。”
石大富真是个起床困难户,喂猪他更不想去,猪圈里臭得要死,苍蝇这个季节都没死绝,夏天那会儿,去扫猪粪,能被苍蝇撞满身满脸。
这嘴更不能张开半点,不然进嘴里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石海见他还磨蹭,伸手就扭着他的耳朵提了起来。
“你出门去听听,我们这整个生产小队都在说隔壁莫阳离婚的事,有一句好话?你要不把你媳妇哄好了,把结婚证拿回来,明天被人挂在嘴上说的就是你!”
石大富不敢的。
他想离婚,不想和蒲香过,但是他也怕被人指指点点,怕进进出出被人说闲话。
早知道离了婚都不得好,还得反过来哄人,他就不离了!
蔫头耷脑地下了楼,石大富被他爸塞了一根棒子,父子两个开始拌猪食,拌完了再一桶桶提进猪圈。
把猪食倒进食槽前,先得提了水,把食槽冲干净。
猪又不是人,过了一晚上,乱拉屎不说,还把垫的稻草叼得、蹭得到处都是,都要先清理干净。
石大富把三个猪食槽冲扫完,感觉自己已经累了。
猪圈用水泥砌了短短的围栏隔开,石大富进出翻着围栏,裤子上免不了蹭到了污迹。
不知道是猪食残渣,还是猪粪。
呕!
把猪食倒进食槽里,大猪小猪吧嗒吧嗒埋头就吃,到这活还没完,才干了一半。
石海拿了铲子和光秃秃的扫帚递给石大富,让他处理积了一晚上的猪粪。
边弄边还要冲水。
石大富穿了雨靴,但身上难免还是被溅到了污水。
裹在一团臭气里,早饭半口没吃,石大富扫了几下,不是干哕,他直接吐了出来。
圈里的猪以为是又喂什么好吃的了,过来嗅嗅啃啃。
呕!
石大富再也忍不住了,又吐了好几口,扔了手里的工具,翻过围栏就跑。
因为跑得太急,雨靴又大,勾着围栏就掉了,他没穿袜子,光着脚踩到猪圈脏湿的地面,只觉得脚下触感粘腻,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因为太粘腻,他一个脚滑踩不稳,直接劈叉前扑。
“啊!!!”
石大富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个虾米,这回也顾不上脏了,伸手死死捂着裆起不来。
蒲香听着动静,就在后窗探头往下看。
她这位置,透过猪圈的门和窗,能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况,就这么巧,把石大富那一摔给看了个完完整整。
噗!哈哈哈哈哈哈!
痛快,太痛快了!
那些年,蒲香可没少被嫌弃一身猪味、屎味,
这下让石大富扎扎实实在猪粪里打个滚,她看着是真乐啊。
多少年没有真心笑过的蒲香,此刻笑得简直是有点止不住。
最后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这低俗的笑点,不,是真“屎”一样的笑点……哈哈哈哈!
蒲香的早饭是莫阿妹这个婆婆端上来的,可想而知,她一开口就没好话。
蒲香在她的骂声里擦了擦眼角,把一碗白粥吃了个干净。
她不是被骂哭了,是刚才笑得太狠,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小草这个当妈的,吃完午饭过来看她。
“饭吃了吗?”
她进门就问,蒲香不接她话,她就愁眉苦脸在那里自说自的,都是那些熟悉的词,蒲香听腻了。
李小草苦着脸来,说半下午话,又苦着脸走。
蒲香现在也学会了石大富的消极抵抗,关着她就关着她吧,一天三顿,也没少她吃的,送进房,饭不用她做,碗筷不用她洗,家里的家务也半点不用干,孩子也不用她带,她没什么不舒服的。
哦,石大富还给她倒马桶。
他家楼房造得早,楼上没有卫生间,也没有自来水,上厕所都是一个马桶每天拎上拎下。
这活石大富他那个病弱的妈干不了,公公石海不适合干,也就剩下石大富了。
李小草倒是想接手,但是蒲香在她伸手的时候,差点一脚把马桶给踹翻了,她就不敢了。
对她妈那样的性格,发疯很有用。
这么过了三四天,蒲香受得住,石大富一家子受不住了。
莫阿妹带了几天大孙子,感觉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孩子白天是去幼儿园了,可早晚都在家啊。
要吃要喝,要洗脸要洗脚,还要带着他睡觉,衣服也要帮着他穿脱。
听着事情好像不多,可家里蒲香什么都不干后,这做饭、洗碗、洗衣服、扫地,这些事情都得有人干。
石海就算是个能干的,也勤快肯干,但莫阿妹到底还是要分担一些。
老太君的日子到头了,可不难受。
石海和石大富也是同样,一个少了个能干的帮手,多了个添乱倒帮忙,一个是现在听不得猪这个字,听到了就想吐。
“不行,不能再这么关着她了,家里的活得让她一起干!”
“哪有这么当人儿媳妇的,她这是当娘娘的来了!”
“她现在也回不去娘家,把她身上钱都拿走,放她出来,她也没地方去!”
蒲香这天早上,没等来早饭的白粥,等到石大富进了她的房门。
他没好气地开口:“我爸说了放你出去,你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就能出这个门。”
钱?
蒲香被他这一嘴提得差点气笑了。
“你爸当家,钱全在他手里,你找我要钱?怎么,离婚了还关着我,这都不够,现在还要诬赖我偷你们家钱了?”
石大富不耐烦:“你在我们家六年,你能没钱,生孩子我爸还给了你一千,还有彩礼,当时我家给了666块,你不是一直说你爸妈没拿,都让你拿着嫁过来了,这不是我们石家的钱?”
第20章 贷款 二更合一
和石大富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 蒲香从来不觉得石大富是个多精明的人,也不止一次感叹过可惜石海那么厉害周全一人,石大富就没遗传到他的半点性格。
他像他妈莫阿妹更多一点。
现在看来,她又一次错了, 石大富这哪是不精明啊, 这是太精明了。
结婚这些年, 她干了多少活不记得,就记得当初石家拿出去了多少。
彩礼钱,生孩子给的钱。
呵呵,他竟然开得了这个口, 要把这个钱拿回去。
这个钱, 蒲香也想过要还, 不为别的,就因为在当时的农村,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 多少家庭掏空了家底也拿不出来, 她拿着觉得不安心。
她也不想等她以后日子过好了,在外还落一句,她蒲香都是靠着在石家时得的好处才发家的。
她以后的生活,半点都不想和他们家扯上关系。
“行。”
蒲香很快从惊讶的情绪里回神,她熟悉地拉开写字台的抽屉, 飞快写了张收条,让石大富签字。
石大富看清了递到自己面前的纸上写的内容, 撇嘴, 一脸嫌弃,一贯地嘲讽:“你一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还学人家写收据, 你心思挺重啊。”
蒲香呵地笑了一声:“彩礼是你家当时娶我的时候给的,谁都知道我们家拿了,现在你要拿回去,我就这么给你,无凭无据,万一以后有人说我占了你家的便宜,我就是长了嘴都说不清,还是写个字条,你签了字我有证据拿在手里……还有,我是没见识的乡下人,但是好歹我初中毕业了,你一个小学毕业的,你哪来那么大张脸看不上我?平时给你脸,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脸!”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一天到晚嫌东嫌西。
这是在嫌弃他吧?
石大富愣住。
结婚六年,孩子五岁,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蒲香这么说他。
“我小学毕业怎么了,我小学毕业也比你强,转头我就能再娶个比你学历高的,你再嫁,连个小学毕业的都嫁不了!”
他恼怒。
蒲香不咸不淡:“你就是娶个大学毕业的,你也是小学毕业,也是不如我……这钱还要不要?要就签字。”
把收据往石大富面前又递了递。
这快1700块钱了,怎么不要!
石大富伸手就接,看了收据一眼,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归还彩礼666块和生孩子公婆给的奖励1000块钱,一共1666块。
石大富飞快签了自己的名字,等着蒲香数了钱递过来,他接了就塞进口袋里。
真是个笨女人,不知道这些钱能办多少事,说还就还!
蠢!没见识的乡下人!
他又偷瞄了一眼,蒲香给完他之后,手上就没剩下多少……会不会剩的太少了,他是希望蒲香出去后再别回来的,他们两个都离婚了,也就他爸不同意!
他和他爸的想法不一样,他希望蒲香跑了别再回来,这样他就能马上娶个新媳妇进门。
石大富接钱时的那点神情变化,蒲香都看在眼里,她也跟着笑,石大富也就这点眼光。
他们石家根本不差这点钱,石海让石大富把媳妇身上的钱都拿走,他的本意应该只是想放身无分文的她出去,这样没钱没地方去,跑不了。
拿回彩礼?
就算真离婚了,石海也干不出这事,他还要那一张老脸和石家的名声。
只是没想到,石大富有自己的小算盘。
石大富要了这钱,这离婚的事情说出去后,有人会说她蒲香傻,但可不会有说他石大富这事做得聪明。
离婚问女方拿回彩礼钱,拿着烫手啊。
就是放在几十年后,这种事情闹上网热度不低,想都知道,放在90年,会是如何炸裂。
蒲香这钱给得爽快,她要是只看过去,给石大富生了个孩子,给石家当牛做马干了六年,还把钱还了,她是亏了,傻了,但往后看,她握着这个时代人所不知道的信息差,想要赚点钱当个小富婆不难,这点钱她不看在眼里。
她能赚得出来。
而她现在净身出户,以后等她挣了钱,石家别想分走她一毛,也别想落一句她蒲香会发家,全靠她在石家结婚时得的好处。
还有石大富,他拿了这钱,她一定要给他好好宣传一下,这可是个离婚连彩礼都要讨回来的主。
石大富肯定得再娶,落个“好名声”,他才能再娶个“好对象”!
最好是林美华。
她可没忘这对狗男女怎么对她的,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她非常
愿意推他们一把,这一次成全他们。
蒲香从小就是村里长大的,可知道村里人的嘴,连你太爷爷姓甚,曾孙子名谁,都能掰着手指头说上来,可不像后世的城里小区,大家门一关,谁认识谁?
石家村离拆迁还有十几年,就是拆了之后,也还是在同一个小区,家家宅基地,和在农村的时候也没太大区别。
抬头不见低头见,村里人的嘴,那威力,啧啧。
蒲香觉得自己要实打实花1666,可买不来十里八乡那些村里人的碎嘴,一个个真心实意嘴石大富和石家。
嘴到孙子辈还能再想当年一下。
这世界上哪有好拿的钱,她不是傻子,也不是散财童子,平白把便宜都给石家,离婚的女人在村里,比寡妇还难熬,她不过就是花这钱给自己买个“傻”的人设,赚个同情心。
这账算下来,蒲香觉得挺值,记得也就是93年那会儿,纸币就会有一波大贬值,这钱也就只够去酒店里吃顿饭,还不能是太豪华的。
蒲香在心里夸了石大富真是个会打算的小天才。
“哦对,还有当时结婚的时候,我们家给的金器,现在离婚了,你也还回来。”
彩礼钱都还了,石大富突然想起来还有金器。
虽然他没见蒲香怎么带过,但这可是他家给出去的东西,他记得清楚。
蒲香冷眼看他,就是这种脸都不要的恶心男人,记自己给出去的好处记得半点不差。
在第二张收据上签了字,石大富口袋里又多了三样金器。
蒲香把收据都贴身收好了,说:“我们这婚也离干净了,彩礼钱你都拿了回去,我的嫁妆我拿走,没问题吧?”
石大富拿了钱和东西,自觉他爸给的任务已经完成,正准备往外走。
有了钱,可不得去镇上玩玩。
蒲香一说嫁妆的事,他脚下一顿,回头:“随便你。”
只要她拿得走。
她的嫁妆东西不少,还有缝纫机这样的大件,可不是揣口袋里就行的。
蒲香想拿,他爸妈肯定不会让她拿走的。
“等一下。”
蒲香再一次喊住了要走的石大富,伸手指了一下他的手腕,“那块手表,也是我的嫁妆,你不会忘了吧,还我。”
蒲香当时的嫁妆三大件之一。
石大富眉心一皱,刚想说,这是结婚时给他买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
但是又一想,自己彩礼和金器都拿回来了,还差这一块表?
还她就还她,他回头就能去买块更好的。
把手上戴习惯的手表解了下来,石大富还感觉有点不习惯,但他还是扔给了蒲香。
“我是不是也该找你写个收据?”
蒲香看了一眼手表,这年头这还是个值钱的好东西,看得出来石大富也挺爱惜的,没什么划痕。
“你要写就写,我也会爽快给你签字,不过你小学毕业,会写吗?”
石大富:“……”
气得胸口疼!
前脚石大富出了房间,后脚蒲香收拾了几件衣服,翻出一个大的帆布包,全都装了进去。
等她拿着包下楼,石海和莫阿妹都在楼下的八仙桌前坐着。
看样子就等着她,想看她的反应。
也不知道石大富怎么和他爸妈说拿钱的事,不过估计他肯定没说自己是以拿回彩礼钱和生孩子的钱为由头,还写了收条。
要知道的话,现在肯定不会这么平静。
蒲香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把包往自行车后座上一绑,推了就走。
“三妹,一会儿早点回来,农忙辛苦了,家里再杀只鸡给你补补。”
蒲香没说话,一直把车子推到门外,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公公看着她,还在试图挽回她和他儿子的婚姻,婆婆拉着脸,大概是因为公公敲打过了,从头到尾没开口,没再骂她。
不见石大富。
这个在他们的婚姻生活里缺席的男人,在最后也挺如一的惯行了自己的风格。
“我走了。”
蒲香不想多事,冷淡地道了个别。
这次,她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家,她曾经被困过一辈子的家。
……
眼看着蒲香骑上自行车走了,莫阿妹用力啐了一口。
“你真让这个瘟货就这么走了?我看她是不会回来的,她的心早就野了!说不定和隔壁周小柔一样,早在外面偷好人了!这会儿出去正正好!”
石海深深出了一口气。
“你扪心问问,三妹是那种人?让你别一天到晚骂儿媳妇,你怎么就改不了?你倒说说,三妹这样的,你哪里不满意?”
莫阿妹想了一下,要说不满意的地方,蒲香勤劳肯干,吃苦耐劳,也不像有些小媳妇,整天就知道打扮,还偷懒,在男人那边吹枕头风,和婆婆对着干,挑拨离间,就连生儿子这个事情,她都挑不出毛病,一举得男,现在计划生育,石家也不愁传宗接代的事。
“那,那不是她把不住大富,一天到晚闹。”
石海瞥她:“你儿子叫个女人把住了,你高兴?大富喜欢的那些都是什么样儿的,你要那样的儿媳妇?”
莫阿妹终于不说话了。
石海又说:“三妹和石文雅挺好的吧?我找她去劝劝三妹,让三妹在她家住几天。”
省得真没地方去,要是被哪个老光棍、臭流氓拐去家里,占了便宜,那他们家就真吃大亏了。
石海自觉一切都算计好了。
肯定不会有问题。
……
蒲香自行车上了公路,一径就往镇上去。
其他事情都不急,先把贷款借出来,这可是她事业的启动资金。
在石子公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蒲香到了目的地——镇上的信用社。
不过现在石家村所属的水清镇还叫水清乡。
乡信用社。
“石主任!”
蒲香一停下车,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大概是坏运气都用完了,剩下全是好运了。
石卫东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蒲香立即认了出来,还往她身后找了一下人,没看到石海。
“石海叔呢,他没来?”
村里的万元户,在他们这里可是有存款业务的,石海这人又会和人打交道,石卫东和人处得挺愉快。
蒲香将车子一锁,包一提,就快步走了过去。
“对,我自己一个人来的,石主任,有个业务要麻烦你了,我要借点贷款。”
石卫东带着人往信用社里走,边笑呵呵地说:“你公公这个万元户这是又要折腾什么赚钱的买卖了?”
“不是。”
蒲香也笑,表情非常寻常,“是我准备去县城开个小店,本来呢也不需要贷款,但是这不是想到石主任的工作了吗?”
后世银行放贷可是有指标任务的,蒲香后来开了店,赚了点小钱,亲戚家的几个小后辈工作在银行的,基本上都找过她。
存款,贷款。
她有点忘了现在的政策,但是她瞎说几句,说没说对都不碍事。她记得好像是后来几年,她跟着石海来信用社,就是跟着这个石主任,借贷款,还贷款的事做了挺多次。
石卫东一听又是县城开店,又是借贷款的,立即就来了精神。
“好好好,那我就先谢谢石海叔了,谢谢你们家了,贷款准备借多少?”
蒲香说:“一万块。”
石卫东正拿了杯子准备喝口水,这一听,差点把自己给呛到了。
“咳咳,你说,多少?”
一万块是不多,但是这是对于城里那些有钱人的,村里的农民,一万块?一年忙累到头,没病没灾,一切顺顺利利才能余下个两三百块钱,有些根本没余钱,只糊个口,一千块都算是巨款了。
蒲香等着人吃惊完,笑笑,说:“是太多了吗?当然,这边少贷点也没事,就是石主任你这边贷款这块工作做好了,在领导面前不也面上有光吗?”
石
卫东被蒲香这么一说,立即心中一动。
他现在也就四十不到,窝在这个乡里的信用社,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工作,但是,他老婆是中学老师,不久前因为工作出色,调动去了教育局,成了“领导”。
石卫东就觉得自己这个工作好像有点不够看了,怎么着和老婆站一块儿,得让人说一句登对吧。
他可不想当个“小男人”,出去让人误会他是靠老婆吃饭、看老婆脸色的小白脸。
最近石卫东想得最多的事情都不是加薪,而是升职。
怎么升职,可不就得做出成绩吗?
蒲香看他有些意动,立即说:“石主任,我们国家改革开放后,是一直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先富带后富,实现共同富裕,你看我们这几年社会发展得也确实快起来,就是我们农村的生活也好了不知道多少,前几天我还去了县城,发现县城的发展也格外快速,各种小商品卖得非常火爆,这都是商机!我回来就想,作为农村妇女,也要想办法让自己富起来,我们这儿不是有种桑养蚕吗?正好,这里离省会林市也近,那里有大规模的服装生产和批发市场,我就想开始做女装生意,和那边联系起来,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渠道,把我们这里的蚕丝也带起来,蚕丝是好东西,能做衣服,能做被子,不管是找到厂子供货,还是到时候往本地引进厂子,都是一件大好事,到时候我们这里的农民也能跟着养蚕致富,把我们乡,甚至我们县打造成全国有名的养蚕基地。”
画大饼这招,在后世早就不管用了,无论老少一眼就能看穿。
不过在现在还是好用的。
石卫东听着,眼神里闪着激动。
他倒不是真的随便来个人画饼,就全信。
蒲香说的轻巧,但照他看这事情实行起来难度可不低,而且还充满了未知。
女装,和养蚕?
说有关,可关系也没那么大。
但退一万步来说,蒲香说的那些,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他在信用社工作,接触过不少这方面的人,听说了不少下海经商的故事,那些成功者的发家史,简直比故事还精彩。
蒲香这饼画得都不算夸张。
还有吧,石卫东以前看蒲香跟着石海身边,话也不多,都没太注意过她,可这次听她说话,却感觉这农村妇女,说起话来完全不像那些畏畏缩缩的乡下人。
感觉是真有些想法,有些本事的。
石卫东心里飞快一权衡,想得明白,他一个信用社的主任,就负责放个贷款,又不是要和蒲香合作,人家成功还是失败,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有石家在,放出去的贷款他也不怕收不回来。
多个业务,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石卫东皱了一下眉:“一万有点太多了。”
蒲香等着他的下文。
“这样,这次给你批个六千吧,等你的店先弄起来,后续要是有合作,扩大规模,再要贷多少都好说。”
蒲香的心理预期是五千,这已经超了。
“好的,谢谢石主任,这样,我带了身份证,现在可以办手续吗?我准备等会儿就去县城看门面。”
石卫东还真没想到她这么雷厉风行,上午贷款,下午就去看门面。
“行行,现在的妇女同志可真是顶起半边天,厉害啊!这贷款的名字写石海叔?”
蒲香心中一动,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是借贷款,不是来诈骗的。
“写我的名,这是我自己想要捣鼓的事业,赔了赚了,都是我自己负责,和谁都没关系。”
她和石家都没关系了,真赔了,可不得她自己负责吗?
听在石卫东的耳朵里,就是这小媳妇为了开店的事肯定和家里人闹了一闹,这才说的赌气话。
这也不奇怪,去县城开店啊,这一个农村小媳妇,胆儿还真大。村里人都胆小,不同意折腾也挺正常,不过石家还是纵着这个儿媳妇的,还是同意了。
他没想蒲香是自己跑来的,还离了婚,实在是蒲香表现得太淡定,他半点没往这个跟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一样不可能的方向的想。
这会儿蒲香又觉得给石大富那钱给得值了,没闹大这么从石家出来,石海儿媳妇的身份还能用。
主打一个信息差。
等她真离婚了,别说六千块贷款,六十块她都借不出来。
要开店的启动资金,她还得另想办法,说不定还不得不去摆吃食摊子,多花费几年时间。
有了石主任一路开绿灯,蒲香这贷款借的格外顺利,没有半点波折。
贷款六千,限期一年内连本带15%的利息一起还上。
等到蒲香再从信用社出来,她身上已经多了一张存折,上面多了5500块钱,剩下500她取了现金,带在身上。
等会儿她要去县城,这话不是瞎说的。
蒲香想到刚才给她办业务的女员工,那吃惊,然后一直盯了她全程,仿佛她头上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玩意的眼神,她就觉得好笑。
估计这人转头就得和人八卦这事吧。
想着自己的传说不仅要在村里蔓延,很快在镇上都要出现一个新的版本,她就有点想笑。
“三妹!”
蒲香和石主任告别出来,就有人叫她,她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年轻女人,推着车子站在她的自行车边上。
“石文雅?”
蒲香和石文雅也算是一辈子的朋友了,活到65岁,她去了海市生活,两人也时常联系。
石文雅儿子再婚的时候,还找她借过钱。
石文雅冲着她挥手:“三妹,三妹,我就看着你的车了,猜你可能是进了信用社,我没敢进去找你,就在外面等,果然我没猜错。”
圆脸的女人,说起来话来嗓门挺亮,一听就是个利落的。
蒲香看到这个时候石文雅这么有活力,也很高兴。
石文雅是她嫁到石家村后,处得不错的小姐妹,人本来就是石家村的人,就嫁在本村,婚后生了个儿子,虽然婆婆人不是特别好相处,但也过得去。
这日子原本过得挺不错,只是后来石文雅的老公意外被车撞死了,她成了寡妇,再嫁的男人也没活到四十,就癌症没了。
唯一的儿子在成长过程中,长成了一个不靠谱青年,抛妻弃女,离了一次婚,二婚对象是个坐台小姐,大着肚子找上门逼婚,石文雅当时差点被气死。
可最终拧不过儿子,肚子里的做了鉴定,也确实是她儿子的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找蒲香借钱就是为了这场婚事。
“你可真聪明,一猜一个准儿,去街上买东西?”
蒲香亲亲热热挽了她的手,问她。
“三妹。”
石文雅的表情收敛了一点,往四下里一看,见着没人在附近,才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上街,石海叔上我家来了,说你和大富吵架闹离婚,你爸妈来劝也劝不好,他们不让你回娘家,你又从石家出来,石海叔怕你晚上没地方去,叫我来喊你睡我家去,我听了就一路追出来,你车蹬得真快,我还以为把你追丢了,还好在这里认出了你的车子。”
这一路,她这车蹬得都出一后背的汗。
石文雅那是倒豆子一样,石海怎么找她说的,她一个字不差全复述给了蒲香。
她是和蒲香关系好,又不是和石海、石大富关系好,一路出来找蒲香也是担心蒲香,可不是因为石海找她帮助。
这还是蒲香回到25岁后,遇到的第一个真关心她的人。
蒲香也看了一眼四周,小声说:“不是闹离婚,是已经离了。”
石文雅惊得张大了嘴:“啊!”
然后她马上就想到了接下来的很多事,替人着急:
蒲香伸手一拍她的手臂,说:“这个先不急,我有事要去县城,你和我一起去吗?”
石文雅又是“啊”了一声,这怎么又说要去县城?这不过年不过节,去县城干什么啊?
但蒲香又催了一遍,她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下来。
“去,去吧。”
蒲香听她答应下来,伸手就是一挥,上了自行车就走。
到底是年轻,去县城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车程根本不算什么,腰好,腿脚好,车子骑得嗖嗖地直往前窜。
石文雅开头还在担心,到了半路也就把这个事情给抛到了脑后,说起去县城,她想去看看中心大厦,那可是县城新建的最高的楼了。
那里还有酒店,她可从来没有去过,她想去长长见识。
两个年轻女人,沿着去县城的大路,很快就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