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暑假结束, 随着五条悟返回到高专继续上课,近乎黏在羽取一真身上的白猫也再无踪影。
面对酒见绫子的诧异,羽取一真淡淡回了句“出门玩了, 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他压根不在意这个借口找的是否拙劣——反正只要打开好感度界面, 跟在盘星教领导层和御三家长老们名字后的数值全是整整齐齐的-100,竟分不出谁高谁低。
不过,这帮人能给他爆金币就可以了,羽取一真也不在乎好感度的数值。
顶多隔几天就打开盘星教的经营模块,确定他对这个宗教的支配度依旧是100%就行。
如今的羽取一真不方便出门,好在2006年的网络发展还算成熟, 让他能在网上搜索到许多有用的资料。
——例如,某方面的生理科普。
他以前不怎么热衷交际, 偏好的游戏类型也不是御子柴那种专注恋爱的美少女游戏。
再加上他从来没有恋爱经历, 且对恋爱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以至于当他初次面对悟那带着坏心眼与小小趣味的逐步侵入时, 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这可不行!
一有时间,羽取一真就开始恶补相关知识。
新世界的大门终于在这位单纯的男子高中生眼前徐徐展开, 叫人大受震撼,仿若醍醐灌顶。
除此以外,五条悟那边也随时与羽取一真保持联络,共享[夏油杰黑化]事件进度。
虽然夏油杰对这个计划的命名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抗议, 但二比一, 他没有话语权。
何况,这不是很贴切吗?
不先来一波黑化戏码, 怎么让敌人相信他已经变坏到成为诅咒师、叛逃咒术界、进而成为可以拉拢的对象了嘛。
夏油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发现完全无法反驳, 只能默默闭嘴。
不过,他们还是很认真的打磨过剧本,决定先从姐妹校交流会下手。
恰好在五条悟掌握反转术式与高威力广范围的[赫]之后,针对他的特级咒术师晋升讨论,便开始提上了日程。
于是,夏油杰就在同其他学校的交流中,不经意表现出自己对没能被评为特级咒术师的不满。
而后,还在对抗战中“不小心”打伤对手之后,又“不小心”将对方比作实在弱小的猴子。
简而言之,嘲讽值过于爆表,险些让京都校和高专校两边从吵架升级成聚众斗殴。
之所以没打成,是五条悟率先弹指放了一发[赫],直接犁出了三米深且望不见尽头的沟壑。
对面瞬间就老实了。
但关于夏油杰心态出现异常的“问题”,已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相当明显——计划顺利开始。
至于交流会,自然是东京校大获全胜。
对此,东京高专的参赛选手半点也不意外。
拜托啦,他们这边可是特级术师预备役加一级术师加会反转术式的奶妈,这豪华阵容还怎么输?
他,现在可是[最强]哦!
羽取一真看到邮件里这段话锋一转开始夸夸自己的话,眼底笑意十足。
这是悟在邀功自己做到了他之前所说的“预言”呢。
而后的发展也顺理成章,夏油杰正式成为问题少年——专门在交上去的报告里写些不满高层轻视非家系术师、不满任务,甚至开始质疑咒术师为什么必须要保护非咒术师不可的内容。
身为他们班主任兼校长的夜蛾正道很头疼,开始找他谈话。
但夏油杰在夜蛾老师面前又表现得相当正常,半点没有报告里体现出来的偏激。
任务也完成得相当完美,并没有伤害到普通人——似乎除了在报告与口头上埋怨两句以外,他本人并没有实施任何违反咒术界规定的行为。
夜蛾正道想话疗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只能叮嘱夏油杰注意心理状态,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他。
夏油杰在内心对夜蛾老师说抱歉,行动上依旧我行我素。
这些情况在之后的一年里反复出现,日渐严重,为夏油杰的彻底叛逃做足铺垫。
在此期间,夏油杰凭借无数量上限的咒灵操控术式,以及吸收的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同样跻身特级咒术师行列。
但也上了高层的密切监控名单。
——或者说,是来自某位[大人]的属意。
………
一年后,时间来到2007年,蝉鸣不休的暑夏。
“来试试看。”
照例来盘星教过假期的五条悟仅穿了件黑色的薄短袖,双手插兜,姿态随意的站在这间终于被要求换成灯泡照明的寝殿里,羽取一真则距离他大约两米之外。
从羽取一真的视角看过去,悟并没有使用任何彰显术式发动中的掌印。
而他的手中,正一手握着办公用的钢笔,一手握着纸团——同时甩手扔向五条悟。
纸团轻轻砸中目标后弹落在地,钢笔的速度则越来越慢,直至停在五条悟的眼前,被他抬手捉住。
“嗯,自动档管用了!”
那支钢笔轻盈又灵巧的在五条悟指间转动,整个人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我还着手改进了下,现在的[无下限]不仅可以根据咒力攻击的强弱来进行防御,连带能从物体飞来的质量、速度及形状来评估危险度。”
“虽然有努力尝试看能不能将有毒物也纳入筛选范围里,但[无下限]和[六眼]都做不到解析化学方程式——所以很遗憾啦,这方面还是只能靠我自己来判断。”
羽取一真认真听着悟解说,直到最后那句急转直下成咕哝着的埋怨,令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没关系,”羽取一真说,“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那支轻巧跳跃着的钢笔一停,盛满愉快笑意的苍瞳也朝羽取一真这边望来。
“是吗——明明得等到我能掌握分别同时发动复数的[苍]与[赫]、长距离瞬移和领域展开后,才可以这么夸吧?”
五条悟笑眯眯开口,“现在说这句话啊,只能算是在恭维我哦。”
他用了“恭维”这个词语,好似在强调羽取一真也变成五条家内那些只会谄媚他的族人。
但无论神情抑或语气,五条悟都仍旧保持着某种放松的安心与亲近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或排斥的意思。
比起质问,这句话倒更像是热恋期小情侣在用各种方式黏糊糊地倾诉着喜欢。
因为五条悟知道,羽取一真必定会这么回答——
“哪怕你不是咒术师,我也依旧这样认为。”
看吧。
五条悟面上的笑意加深。
“悟吸引我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强大的力量。”
在所向披靡的力量之下,却仍始终坚守那颗对待一切生命的平等、郑重与克制之心,才是悟真正的魅力所在。
这点光芒如此璀璨、不可动摇,是属于灵魂底色的熠熠生辉,自始至终从未改变——无论是成熟可靠、值得信赖的五条老师,抑或少年时机灵活泼的高中生悟。
羽取一真没有说出的这些话语,已通过那执着而坚定的神情,再清晰不过得传达给了五条悟。
如此令人安心,让他知道自己不论做出什么决定,永远都会得到一真的支持。
五条悟无比愉快的想道。
不过——在讨论正式的事情前,还是先给这只黑豆柴一点小小的奖励。
“铺垫差不多了,杰正在寻找合适的契机。”
当这记并不算久的吻结束时,五条悟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羽取一真的,姿态亲昵无比。
似乎是羽取一真之前作出承诺时对五条悟这么做过,让后者一直都非常喜欢这个动作。
“九十九由基……就是除去我和杰以外的第三位特级,之前特意来高专找过他了。”
羽取一真对这个名字不熟悉,“劝他叛逃吗?”
[教祖]那边来游说夏油杰的人?
“……没有啦!她要是这么劝,第一个就会被判定成诅咒师哦。”五条悟好笑道,“是向他介绍了下自己想要根除咒灵的目标,顺带安慰他说天元目前很稳定。”
因为夏油杰刻意“透露出”自己黑化的一部分导火索是[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死。
——虽说天内理子本人其实依旧活蹦乱跳的啦。
前段时间他过去伏黑家探望时,似乎跟津美纪关系变得特别要好了。
“不过嘛,谁知道天元现在是不是真稳定呢?也可能是高层隐瞒下来,再向普通术师们放出的烟雾弹。”
五条悟耸了下肩,明确表示出对高层的不信任。
“总之这场谈话挺好的,杰可以顺势踏出最后一步。只是……”
说到最后这两个字,他有些许迟疑,那双漂亮的苍瞳也有些不知道该将落点放在哪里似的,改为盯着墙壁上的一道略深污迹。
“只是?”
羽取一真微微偏过脑袋,没有催促他的走神。
“虽说杰只是努力表演了一年,但我也始终都在思考。”
五条悟的语速不快,将每个字都讲得极清楚。
“说到底,会造成我们需要这么做的缘由,以及杰能合理黑化叛逃的情况,不都是建立在咒术界高层无法信任之上吗。”
按照一真之前委婉对他们进行的暗示,腐朽守旧的总监部早已被渗透,多年来都在不动声色的排除异己,早已不是为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权利架构。
甚至比起拿着月薪拼死拼活的非家系术师,御三家所属的术师不仅不会被强制安排任务,被委托请求支援时,还可以拿一笔巨款级别的出场费。
“如今运行的制度太过陈腐,是无法持续下去的。”
五条悟抬眼,那双惯常灵动的雾蓝苍瞳在火烛映照的此时此刻,好似燃起了某种更炽热的、坚决的信念。
“倘若要彻底推翻这个现状、重建新的秩序,我们又缺少更多的、强大的同伴。”
“我想好了。等高专毕业以后……”
“我要成为教师。”
这个决定自五条悟的口中说出,并不令羽取一真感觉意外。
他始终都在闪闪发光着,逐渐走向28岁的自己。
即使上周目的他没能得到多少支持,踏出的每一步路依旧坚定,从未动摇。
——而他已见过那时的悟了,是可靠的、亲切的、负责的、永远都值得信赖的五条老师。
“从杰那边的情况就能看出来,高层…连同五条家在内,也绝对不会赞同我的想法,”
继续向一真解释的五条悟说到这里时,仅懊恼了片刻,便再度斗志昂扬。
“所以,我要发动自下而上的改革,重置整个咒术界。”
这是他反复思考许久,最终确定下来的理想。
只是,刚才还信誓旦旦觉得肯定会得到一真支持的五条悟,在将话说出口后,又变得有点忐忑。
夜蛾老师那关先不说,连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教人……
“——好啊,”
没过多少时间,五条悟便等到了对方的回应。
连带那双永远专注在他身上,透着温润笑意的黑瞳,也并没有露出半点不赞同的情绪。
“那我就自上而下的来帮你吧。”
——羽取一真不仅没有反对,还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
五条悟险些因心底那不断咕嘟咕嘟涌上来的高兴,而不慎漏出了太过灿烂的笑容。
他轻咳了两声才努力绷住。
“欸——不担心我搞砸?”
“就算当教师,悟也是最棒的。”
“这么笃定?”
“这么笃定。”
这次,没等五条悟有所动作,羽取一真主动吻了上去,索要属于他的[奖励]。
“……”
“…………”
过了片刻,窸窸窣窣的动作响起在这间寝殿内,附带压低声音的抱怨与控诉。
“就到这里为止?就到这里?你不觉得现在气氛正好吗?”
“。”
“快点说话。”
“我们还没有…咳,还没有成年。”
“………”
第152章
暑期结束, 五条悟几乎是气鼓鼓地回到了高专。
哪怕坐在自己那张课桌前,戴着不透光的墨镜,嘴角也是朝下撇的, 连用胳膊撑着脑袋的架势, 也透出一股[超不爽]的情绪出来。
趁授课老师还没来,夏油杰凑过去轻声问他:“怎么了这是?”
他现在对外完全是一副濒临黑化的叛逆少年表现,遑论那身装束——广受不良热衷的阔腿裤、与众不同的丸子头与纯黑耳钉,怎么看都是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打扮。
以至于他现在连关心友人都得偷偷摸摸的,像特务在地下接头。
至于五条悟,他只是在不爽羽取一真的固执。
为什么一定要成年才可以?
时年17岁的他身高已经突破一米九——站在商业街上, 放眼望去也找不出几个人比他高吧?
何况一真还比他大一岁呢!
就这竟然也不行?
这家伙除了亲亲外就是不肯做到最后一步!
而且怎么说也不松口,让五条悟想起了他对羽取一真的形容——黑豆柴。
真是半点没错, 平时看着呆萌呆萌的, 关键时刻简直又倔又犟!
五条悟光是想起这点就要忍不住的生闷气。
但这种缘由又不好和夏油杰讲, 他只能憋着半晌, 才硬邦邦挤出一句“没什么事,挺好的”。
夏油杰:“……”
这还挺好的呢?
该不会是他们两个吵架了吧?
不应该啊, 就一真那极致差别对待的态度,哪怕去薨星宫把天元大人骂一顿,都未必舍得对悟说半句重话。
想不太明白,单身人士夏油杰只好绞尽脑汁思考还有什么事能把五条悟惹得如此不爽。
不过, 在他想出来第二个原因之前, 反而是五条悟先一步调整完心态,哄好了自己。
不就是等到成年嘛, 反正也没多久了!
于是,五条悟又主动问起夏油杰另外一件事。
“九十九由基后来又找你了吗?”
“没有,大概真的只是特意过来接触一下, ”夏油杰想了想,“可能是来做心理疏导?”
五条悟笑了一声,“咒术师哪会有这种东西啦。”
咒术本就是基于负面能量才会拥有的能力,术师都默认自己要么被诅咒杀死,要么杀死诅咒——这些事情的发生是如此习以为常,以至于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才想要改变这一切。
既然九十九由基在夏油杰独自回家的两个月暑假中都没再去找他第二回,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放进待观察名单里。
他们之前还猜测过九十九由基是不是[教祖]那边授意来教唆的人呢,打算顺藤摸瓜……这下可惜了。
既然没有敌人来接触,夏油杰就要自己找机会先叛逃了。
“父母呢?”五条悟小声问他。
“已经说服他们搬离日本了。”夏油杰无奈道,“多亏你愿意资助一大笔钱,我拜托他们随便去哪个国家旅居一段时间都行……最好是五年之内别回来……”
然后被父母怀疑他脑袋是不是上咒术高专上到坏掉了。
哪有小孩把自己父母赶出国至少五年的,这跟流浪有什么区别嘛!
夏油杰好说歹说,终于让父母相信他和同伴正在筹谋一项大计划,如果他们继续留在日本,未来可能会被他牵连,面临生命危险。
虽然被再三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但夏油杰总算是成功说服父母辞去工作,开始挑选出国第一站。
“谢谢你,悟。”夏油杰也松了口气。
“客气什么,”五条·有钱人·悟摆摆手,“就当做是你应得的活动经费。”
等夏油杰解决后顾之忧,他们也可以开启叛逃的最后一步。
但伴随九月到来的,是另一个残酷的消息。
比他们低一届的灰原雄,丧命在了被错估为二级任务的一级任务里。
七海建人则勉强逃出,请求支援——在战力上是[最强]的五条悟自然被紧急派往目的地。
刚出差忙完自己任务的五条悟没来得及歇一口气,收到支援消息后立刻又出发了。
他变得越强,压在他身上的任务便越多——准一级以上的术师太少,愈发活跃的咒灵却不会跟着降低杀伤力。
连带五条悟的休息时间也被迅速压缩,与羽取一真通话的频率也在缓慢下降,只能抓住调查的空隙,努力在邮件里多打两个字,附带一两张风景或美食照片。
即使如此,五条悟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在正事上,他一向严肃对待,既不会推脱责任、也从不耍赖偷懒。
“无论如何……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七海。”
停尸间内,夏油杰低声叹出口气,将染着血斑的白布缓慢拉起,直至盖过这具残缺不堪的尸体。
他平时与灰原雄的关系还不错,空闲时也会聊上几句。
五条悟去处理任务了,只有他能赶过来吊唁……以及安慰与灰原雄一同出任务的七海建人。
他们这一届只有两个人,如今凋亡一个,对另一人的打击必然极大。
“任务已经交给悟处理了。”
一级咒灵对非术师的危害性同样很高,夏油杰这么安慰着没能祓除咒灵的七海建人,却在短暂的寂静过后,换来一句自暴自弃似的低语。
“干脆,全部交给那个人不好吗?”
眼睛盖着毛巾的七海建人靠着墙,近乎是瘫坐在凳子上,没有任何精气神可言。
夏油杰怔了下,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回答。
七海建人在大家的心目中一贯沉稳,此刻却被打击到了这种程度吗。
悟确实是[最强],他的天赋再加自身的聪慧与努力,就注定了不可能平庸。
普通术师就算穷极一生追赶,甚至未必能望得见他的背影。
——但这么想不对的。
七海建人这句话的既视感太重,以至于夏油杰难以抑制的恍神片刻,思绪被拉回跟羽取一真第一次出任务那时。
在更早以前,他就被平时看起来寡言少语的一真纠正过了。
“……因为是[最强],就必须担负起所有人的期望吗?”
夏油杰喃喃出口,末尾音节回荡在这间空旷的停尸房内,敲出几声冷冰冰的轻声回响。
七海建人怔住:“什么?”
“抱歉,我并没有想要指责你的意思,也理解你失去灰原的心情。”
夏油杰回过神来,“只是,悟同样很忙,他也从没有拒绝过任务……假使此刻是我去处理任务,悟站在这里,你会对着悟说[干脆全部交给夏油就好了]吗?”
他本来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刺激七海,但对方这话与他曾经说过的何其相似,好似弱者在要求强者保护、强者则要求更强者保护。
那他这种算什么,是要求[最强]保护的弱者,还是被弱者要求保护的强者?
夏油杰的心底,突兀闪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注意力重新回到停尸间里时,仍旧仅有他和七海建人在。
“………”
而这句来自他的反问太过犀利,令冲动想要逃避一切的七海建人在很长时间内,都没能做出任何回应。
夏油杰也没有再出声,只是过来坐在这位后辈身边,默然陪伴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至夏油杰的手机响起,接到了五条悟的来电。
“我这边搞定了,等会就坐车赶回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有点闷,似乎还打了个不怎么明显的呵欠——但大体还算精神,“你那边呢,杰?七海还好吗?”
被提到名字,七海建人依旧维持着仰面靠在墙壁、眼睛上盖着毛巾的姿势,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老式的翻盖手机质量不太好,接电话时或多或少都会有漏音情况。
“他没什么事,”
夏油杰看了眼没有说话的七海建人,没有和悟说他们之间刚才的对话。
“你也辛苦了,早点回来休息。”
“好哦,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不算十分清晰,不时会伴随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动静。
大概在回程的新干线上吧,再加上人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难怪会犯困。
就算可以用反转术式修复生理上的大脑损伤,积累的精神疲惫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散去的。
夏油杰又和五条悟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在重新恢复到无言的寂静中,他听见七海建人开口。
“……我还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张。”
据说之前还吵过几架。
作戏被一通电话当场拆穿,夏油杰顿时有点尴尬的笑了下。
“这个……我们也只是在一点点地方意见不合而已。”
“是这样吗,”七海建人开口,“今天的你也与平时很不一样。”
“他们都在说你变得很偏激,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无法再忍受继续当咒术师而退出了。”
结果,竟然会为了维护五条悟而反驳他的话。
苦心演戏多时,一朝就要被当场揭穿假面,夏油杰都快听得汗流浃背了。
“这个啊,也是有理由的……”
——他沉重叹息着,垮下肩膀道,“也可以说我只是不太认同咒术界的某些理念,但归根结底,如今在运行的秩序根本是错误的。”
或许,就像是九十九由基说的那样,原因疗法比对症疗法更重要。
“错误吗,”七海建人疲惫道,“大概,确实如此吧。”
“你之后还打算继续当咒术师吗?”夏油杰问道。
“或许。我需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
七海建人拿下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撑着膝盖起身时,好似又想起什么般,转头问夏油杰。
“听你刚才的话,好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
“是啊,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顺带提醒,你最好不要再这么想了。”
面对七海建人眼睛流露出的明显困惑,夏油杰仅是笑了下,冲他一耸肩。
“会有人很不高兴。”
………
等五条悟也赶回高专后,他们每人都换了身黑衣,静默伫立着,为灰原雄送行。
死在任务中的咒术师并不少见。
即使是往年毕业的学生,倘若没有退出咒术界彻底转行不干,或者成为安全系数相对高一些的辅助监督——也大多逃不开半途折损的命运。
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
五条悟站在墓碑前,想起这句话。
自小便接触诅咒、了解诅咒的他,此刻既没有悲伤、也不觉得愤怒。
他见过太多的死——受难者的枉死、诅咒师的处死、咒术师的战死……这些常人一生接触不到的死亡,却是伴随着他长大的、稀松平常的事物。
然而,五条悟仍旧不可避免的感到了惋惜与怅然。
许多咒术师的死亡,或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只有他一个人强是不够的,他没有办法同时顾及到所有需要救助的人。
他需要更多更强的同伴,与他一起走在新的道路上。
“等毕业后,我决定要当教师。”
回去路上,五条悟对夏油杰说出自己的决定——换来后者的惊诧一瞥。
“……”五条悟的眉毛顿时竖起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咳,就是感觉你看起来不太像能教书的样子……”
夏油杰干巴巴咳嗽一声,“他同意吗?”
这个“他”,指的是羽取一真。
“我为什么非要他同意不可啦?我是我,他是他。”
五条悟很想翻夏油杰一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
——在夏油杰还没有说抱歉之前,五条悟的声音又变得轻快起来。
“嗯,不过呢,他当然会支持我啊。”
骄傲小悟把脑袋一昂,用一种得意洋洋但又拿某人没办法的语气说道。
“毕竟我的魅力就是有这么大,他被迷到总是无条件支持我——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啦。”
分明是互相喜欢对方喜欢到不行,五条悟却偏要说成[只有一真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哦,他可是绝对没有哦,绝对没有啦]。
夏油杰:“……”
被闪瞎了眼睛的夏油杰默默叹口气,感觉心好累。
“话说,”他选择转移话题,“等下次任务的时候,我大概就可以……”
叛逃了。
——九月十一日。
夏油杰接到针对旧顷村神隐事件进行调查的任务,动身出发。
第153章
夏油杰在去旧顷村之前, 先拿到了辅助监督——正金寺美里发来的任务概要。
据说这座村落的“神隐”传说自江户时代便已开始传播,随时代推移会在内容上产生些许演变,但大体来说, 并没有非常显著的区别。
以前的科技不发达, 旧顷村的地理位置又太过偏僻,别说始终没有与外界联络的方式,连进村的路都仅有一条无法通行轿车的窄道。
夏油杰提前一周就收到了此次任务安排与概况,但由于同时还在执行其他任务,他必须要先把手头上的这个处理完毕,再回学校修整并与辅助监督汇合, 一同前往旧顷村。
在路上,他也拿到了正金寺美里关于“神隐”传闻的详细调查报告。
“近十年来总共发生五起失踪及非自然死亡事件, 地点都位于村落附近一个在传说中被称为神域的钟乳石洞50米范围内, 大致猜测是由咒灵造成的。”
“其中一位年轻女性与一位孩童是失踪, 另外四位中年以上或男性的尸体都缺少头颅。后者的死亡特征一致。”
趁夏油杰翻看报告的间隙, 正金寺美里抓紧时间向他解释。
进村的道路无法通行轿车,她只能在距离旧顷村一公里左右的路口将人放下来, 在外面等待后续联络。
“村民们也都清楚这次委托,我们无需遵守保密条例,直接走访村民确认传说内容,以及祓除可能存在的咒灵即可。”
正金寺美里的余光瞄向后视镜, 话语相当郑重。
“我之前已进行过一次调查, 但那时并没有发现在钟乳石洞附近找到咒灵的踪迹。因此,我们推测咒灵等级为准一级左右, 大概率能够使用咒术。祓除时请务必当心。”
“嗯,听起来不算麻烦。”
夏油杰翻了翻报告,确认没有更多的详细介绍后, 便将它收了起来。
基于传说的不同,有些咒灵需要特定的行为或方法才能触发。
这种极易造成大范围恐惧的咒灵一旦生成,几乎在准一级以上——有些甚至拥有一套独特的诅咒触发逻辑,不会无差别攻击普通人。
像旧顷村这样的情况,并不算少见。
再加上不用秘密行动,这场任务于他而言更是轻松许多。
夏油杰下车与正金寺美里道别,独自步行前往旧顷村。
正金寺美里不确定这次任务需要花费多久,便提前向委托人预订了最多三天的空房借宿。
听说他是来帮忙解决“神隐”事件的,夏油杰受到了村民们格外热情的招待。
无论夏油杰询问什么,他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此,诞生在钟乳石洞附近的那只咒灵转天就被夏油杰解决掉了——普通人或弱小术师看不见的咒力残秽,对他来说并不难辨认。
只是在村民心中,这处“神域”是不可轻易踏入的,以至于孤身前去钟乳石洞的夏油杰返回时,他们还误认为事件没有解决。
换句话说,他们认为的“事件元凶”,还没有被解决。
似乎是夏油杰在前一天交谈时给他们留下的好印象,当他从钟乳石洞回来时,两个年纪大些的村民主动前来与他攀谈。
“我知道这些案件的凶手是谁。”
其中一个大叔神秘兮兮对夏油杰说道,换来后者困惑的表情。
“我已经解决掉‘神隐’的源头了。”
夏油杰想告知他在钟乳石洞那边的经历,但两个人坚称他们抓住的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将他带到一个破旧的仓库内。
或许在平时,这间仓库仅用来堆放稻谷或农作物。
但此刻呈现在夏油杰面前的,是一对尚且年幼的双胞胎女孩——没有被衣服遮挡的皮肤上,尽是被严重殴打所造成的淤青与肿胀。
由于夏油杰一行人的到来,使她们明显露出畏惧与瑟缩的神情,却无法逃离这间狭窄而坚固的木牢,仅能带着格外严重的不安与警惕,互相取暖般抱在一起。
夏油杰被这一幕惊得愣住片刻,才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两个人造成了一连串事件啊,”那个带他过来的大叔不满道,“用奇怪的力量袭击过我们好几次!”
奇怪的力量……原来这两个小女孩是术师吗。
“我刚才说过,事件的源头已经被我解决了。”
夏油杰放缓语气,再度向他们强调了遍。
但村民并没有听进去,他们固执的认定是这对双胞胎引发了一连串灾难,连另一个大娘也开始叫嚷。
“是啊,我的孙子也差点被这两个杀掉!”
“那是他自己——”
双胞胎女孩之一想要说话,被更蛮横的训斥堵了回去。
“闭嘴,怪物!”
“你们父母也是,拥有奇怪的力量!”
“果然应该趁你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杀掉!”
“………”
这些刺向咒术师、刺向夏油杰的话语太过尖锐,几乎是在瞬间就让他意识到——
在极端无知与愚昧的境况下,普通人对咒术师所产生的恶意,往往并不亚于那些被负面情绪催生出的咒灵。
只因为拥有与普通人不同的力量,就要被迫承受虐待与囚丨禁,并将一切厄运与苦难的缘由归咎于她们身上吗。
即使有术师在为保护非术师的路上艰难前进着,过早失去了生命,也换不回他们的半分感激。
哪怕是保护了许多人的强者又如何,死亡依旧只能换来沉默,就这么安静的、永远的倒在了另一个残忍的世界里。
夏油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直至此刻,发觉他仍旧难以释怀。
他感觉自己内心忽然多了成倍的烦闷与焦躁,在整个胸腔里左冲右突,想要找个方向全部发泄出去。
——对,没错,只要他反过来,将这些愚蠢的村民全部杀掉就好。
夏油杰的脑海中,突兀浮现出这个念头。
——就像杀掉几只吵闹的猴子那样。
这是他之前表演过“偏激”时候说出过的话,此时却清晰无比的回响在他耳畔。
血管也在突突跳动,好似催促他尽快做出决定。
“你们……”
夏油杰抬起手,墨似的涟漪在空气中荡开,被驱使的大型复眼昆虫咒灵正待爬出——却骤然一顿。
[我们与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除了拥有咒术以外。]
是羽取一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我要当教师,改革咒术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无论是术师,还是非术师。]
五条悟同样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并决定为之奋斗。
——而他。
他似乎也应该,有一个关于未来的规划。
但倘若他在这里犯下杀害普通人的罪行,就失去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资格了。
夏油杰那几乎要被负面情绪与压力冲垮的头脑,陡然清醒过来。
莫非,这其实是敌人的计谋?
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悟与一真都将计划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而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夏油杰抬手在身前一挥,指尖好似随之切割开一道空气。
那只几乎要露出脑袋的节肢昆虫型咒灵被收了回去,转而爬出的是一只巨大的毛毛虫型咒灵。
它将脑袋的部位朝向那两个村民,张开了同样惊人的口器——内里布满了一圈又一圈的利齿,作势要袭击他们。
当普通人陷入濒死的境地,也能看见咒灵。
这两个刚才还疾言厉色的村民,瞬间就腿软得坐倒在地,害怕到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这、这是……”
“这才是‘神隐’事件的真正元凶。”
夏油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当然,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场给二位表演一下,让它一口咬掉其中某位的脑袋……啊别担心,应该只会痛一会,很快就会感觉非常轻松了。”
这话越听越恐怖,让大娘和大叔也下意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姿势倒是与木牢里那对双胞胎姐妹太像,只不过此刻的她们已经看愣了,忘记害怕。
“你、你不是来帮助我们的吗……”
大叔壮着胆子问道,换来夏油杰冲他和善一笑——毛毛虫咒灵也挪动着满是尖刺的身躯,将大张着的口器朝他那边靠近一点。
险些把大叔吓得当场翻白眼。
“是啊,”
夏油杰瞬间冷下脸,“既然我是来帮助你们的,就给我记好了。”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拥有[奇怪力量]的人存在,连真正怪物都看不见的你们,到死都只会认定是神明发怒——就像只未开化的愚蠢猴子。”
那两个村民胡乱点着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明白了就滚吧,趁我还能忍住动手杀你们之前。”
转身不再看他们的夏油杰抬起手,在召回毛毛虫咒灵前,顺带让它帮忙撞碎了眼前这个木制的牢笼。
“你们的父母呢?”
他问这对年纪看起来仅有四、五岁的姐妹,换来两人的沉默摇头——其中一位深发色的女孩,那只抱着娃娃的手也攥紧了,表情难过。
已经不在世上吗……这下可难办了。
他打算趁这次任务叛逃咒术界,但成为诅咒师就意味着往后生活十分危险,让他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安置这两个小女孩。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再允许他们欺负你。”
夏油杰无声叹口气,接着问道。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吗?”
这次是格外坚定的摇头,另一位浅发色的女孩胆子更大些,伸出又收回几次,最终还是拽住夏油杰的衬衫一角。
意思很明确——她们想跟着夏油杰离开,去哪里都可以。
夏油杰这下是真的有点苦恼……但也不可能真把她们丢在这里。
即使抛开术师与非术师的立场,暴力殴打这对四五岁的姐妹并将其关进木牢里虐待的行为,依旧是极其恶劣且反人性的严重犯罪。
“等出去后,我先带你们去报警。会有政府来严厉惩罚他们的。”
送他们去坐牢也算罪有应得。
遑论,他曾经和一真去做任务时,被后者教导过——普通社会的警察,有时也是非常有用处的。
想了想,夏油杰俯下身对她们说道,口吻十分温和。
“至于你们,到时候可以再考虑去福利院、另找条件好的收养人家,还是跟着我……好吗?”
他看着这对姐妹轻轻点了下头,也跟着稍微松口气——像他这种明显只是个高中生的未成年,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是小孩选择的对象吧。
很快,夏油杰就发现他的这口气松得有点早。
………
当羽取一真接到电话时,外面的天空尚且蒙蒙亮,曦阳仅在天际线露出一道窄窄的边。
“咳,一真。”
是夏油杰的声音,似乎在为什么事苦恼又不得不打电话来求助他,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你介意我多带两个小孩一起投奔你吗?”
羽取一真:“…嗯?”
第154章
为了避免被辅助监督发现他不告而别, 夏油杰是趁着夜色悄悄溜走的。
叛逃得十分鬼鬼祟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贼。
路过警察局时,顺势报了个警。
可无论私下怎么劝说, 那对姐妹坚持想要跟着他走, 夏油杰只好骗警察说他认识她们的远房亲戚,会将她们送过去。
这也是他熬了个通宵,坐着鬼蝠鲼咒灵紧赶慢赶朝盘星教这边飞来的缘故。
二人约在盘星教附近的一个偏僻窄巷碰面。
羽取一真有点好奇这两个小孩是怎么来的,但夏油杰暂时没有空解答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得暂时拜托给你照看。”
夏油杰将这对伤痕累累的双胞胎姐妹介绍给羽取一真——浅发色的是枷场菜菜子,深发色的是枷场美美子。
“按照原定计划, 我得先回自己家一趟,伪造攻击后的咒力残秽和血迹。”
将双亲哄去外国旅居还不够保险, 机灵小悟建议他干脆在叛逃时顺便伪造双亲的“死”。
既能让夏油杰的父母不被敌人觊觎, 也恰好能坐实他诅咒师的恶名。
夏油杰听完觉得很合他心意, 确定在叛逃时就顺便去实施一下。
“而且, 我还得在外面闲逛两天,”
——他小声和羽取一真解释, “不止等咒术界正式宣布我叛逃,也要等你这边的消息。”
夏油杰话里指的是那位[教祖]。
先定下他叛逃的名头,羽取一真就能顺理成章拿着这件事去询问对方该怎么做了。
要是能当场见到那位[教祖]的真面目就更好。
“好。”
羽取一真对这份计划的按部就班没有异议,却见到正打算离开的夏油杰又变得有些好奇, “怎么了?”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带美美子和菜菜子回盘星教?”
羽取一真思考片刻, “实话实说就好了。”
“……能行?”
夏油杰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他也交代过这对姐妹无论什么都要听羽取一真的, 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放心。”
——对此,拥有盘星教100%支配度的羽取一真,只用了一个单词回应他。
………
五天后, 东京校高专。
“杰叛逃了!?”
刚做完任务返回的五条悟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听到这个消息从夜蛾老师的口中说出。
“是的,他把旧顷村任务里的一大半村民都送进了警署,自己却躲了起来。”
夜蛾正道面色发沉,“还……慢着,你是不是在笑?”
是他的错觉吗,莫名感觉这小子没有预料之外的震惊啊。
听到[杰报警把村民抓起来一大半]的五条悟险些在心里笑翻了,表面上还要高高挑起眉梢,装模作样的绷起表情。
“哈?我怎么可能在笑?是夜蛾老师提前老眼昏花了吧。”
“你……算了,”夜蛾正道捏了捏鼻梁,“杰的老家也已经人去楼空了,但辅助监督在现场发现了大量咒力残秽与血痕,推断……他大概对双亲也下手了。”
就是他给某人想出这主意的始作俑者·小悟当即表现得格外义愤填膺:“怎么可能啊!完全不敢相信!!”
他觉得自己第二句话有点没发挥好,音调稍微起高了——好险夜蛾老师正处于巨大的思维混乱中,没发现这点异常。
真是对不住了,夜蛾老师!不,校长!
五条悟在内心双手合十,为向他隐瞒杰叛逃的真相而诚恳道歉。
“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夜蛾正道听不见五条悟在内心发出的忏悔,连那声扶着额头的叹息都显得格外沉却无力,“我,”
“……已经失去了两个优秀的学生。”
五条悟听到这句,终于没忍住接了一句。
“也不一定,夜蛾老师。”
但转身离开的夜蛾正道只是朝他摆了摆手,并没有把这句安慰当真。
“……是真的啦。”
五条悟看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后,又小声嘀咕一句。
他拿出手机,给如今已成为诅咒师的夏油杰打电话——后者已经换了部新手机,号码是一真转告他的。
“喂喂杰,你现在在哪里呢?”
“新宿。”
电话里的夏油杰如实回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就在这边等你。”
“了解——马上到。”
等最后这步[同期友人决裂]的棋走完,夏油杰就真正彻底脱离咒术界、成为“十恶不赦”的诅咒师。
通话终止,夏油杰收起手机,抬眼却看见硝子正站在他面前。
“唷,好巧啊。”
见到夏油杰朝这边过来,叼着那支烟的家入硝子笑了声。
“有火吗?”
她如今染上抽烟的习惯,却偶尔会忘记带打火机。
夏油杰虽然不抽烟,却总是能在这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递给硝子。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硝子将终于点燃的烟夹在指尖,神态相当放松。
“这两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任务的事先不提,双亲那个是被冤枉的?”
一真那次就已经拜托硝子帮忙隐瞒了——而她也做得很好——因此,夏油杰这次也没有选择在家入硝子面前继续演戏。
“嗯,被冤枉的。”
夏油杰笑了笑,目光转向她,“硝子会相信我的这个回答吗?”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的叛逃,他和悟没有告诉高专这边的任何人,连硝子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其实也能保证她的安全,最大程度的避免被敌人盯上。
但听到这句回答的家入硝子,在认真看着夏油杰几秒后,“嗯”了一声。
“相信哦。”
她的语气并不显得十分精神,却平淡而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反正就是私底下和那两个家伙有着这样那样的打算吧,你们一定要成功啊。”
不仅没有质疑,甚至为他们送上了祝福。
“借你吉言。”
夏油杰怔愣片刻,唇角笑意里掺上些许真切的愉快情绪。
他在高专度过的这三年时光,已经没有遗憾了。
“既然是这么回事啊……”
家入硝子摸出手机,在夏油杰面前晃了晃,“还需要我给五条打电话吗?”
“不用,”
夏油杰笑着摇头。
“悟马上就会过来。”
——之后,便是摩拳擦掌即将登场的五条悟,与被迫磨炼演技的夏油杰,在新宿上演的诀别一幕。
………
与此同时,盘星教。
羽取一真出门一趟,而后突然带回两个小女孩的行为,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轰动。
或者说,负面意义上的轰动。
毕竟,当教徒看见两个身上与脸上有明显虐待痕迹的四、五岁小女孩,只会升起眼里饱含泪水的同情与怜爱。
羽取一真从来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好在盘星教的信徒里有许多带小孩业务熟练的长辈,几乎不用他操心。
那对姐妹也很听话乖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待在原地,完全不闹腾。
很多教徒甚至试探性的来问过能不能收养她们,被羽取一真全部拒绝。
当然,羽取一真自己也没有养她们的打算,只是应夏油杰的委托,帮忙照看一段时间——至少不能把人给照看没了。
而他在今日,终于收到了夏油杰的邮件。
“酒见,”
羽取一真关起参殿的门,转身对自己的得力助手吩咐道。
“联络教祖,我有事找[她]。”
——而另一边,[虎杖香织]也接收了这场通话请求。
“是遇上什么烦恼了吗,一真?”
[她]对羽取一真喊的格外亲昵,半分也没有显露自己仍在防备对方的事实。
“夏油杰在任务中违反对非术师出手的条例规定,又因争执而杀害双亲。如今已彻底叛逃咒术界了。”
羽取一真开门见山,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公事公办。
“鉴于我曾经与他关系不错,他刚才打电话来问我是否能投靠盘星教。”
“哦?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吗。”
[虎杖香织]更是表现得不动声色,没有提他在背后授意高层做了多少动作。
“他可是特级,自然要答应的。”
这是[她]预期会有的结果之一,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虽说将夏油杰一直留在高专那边也没什么问题,但总归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更方便[她]监视。
遑论,这也算是为了以后的[他]方便行事而提前铺路。
得知这个好消息,[虎杖香织]心情不错,在听到羽取一真继续询问“那么,该如何优待夏油杰”时,更是直接回了一句。
“让他成为新一任的教祖。”
直接成为教祖?
羽取一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在沉默片刻后,立刻试探问道。
“如果他直接当上教祖,您该去哪里呢。”
“我?”
[虎杖香织]轻声笑道,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却也没有如实托出。
“我打算开始一场漫长的旅行。”
………
“旅行?”
已经来到盘星教的夏油杰目露困惑,关起门来和羽取一真偷偷商议。
放在他们面前的手机则保持着与五条悟的通话,开了外放。
“那个[教祖],真的就这样把整个盘星教让给了我们?”
羽取一真微微摇头:“这说明[她]想要利用盘星教做到的事情,已经全部完成了。”
才能这样慷慨的放弃盘星教,根本不在乎它有没有被别人抢走。
五条悟插嘴:“那杰想要接近对方的计划失败了?”
羽取一真:“我想,应该没有。”
上周目见到的夏油杰,后面跟着(已故)。
而此刻,这个[教祖]根本没有提[她]想要见夏油杰、或是想要他去做什么的意思。
那场交流并非毫无价值,羽取一真终于可以肯定一点——[她]只需要夏油杰的身体,是死的最好。
“我怀疑……[她]让夏油杰当教祖,根本不是将盘星教送出去。”
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羽取一真开口的语速不急不缓。
“千年来,盘星教内部都没有留下历任教祖的名字与资料,教祖却始终存在。换句话说……”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教祖,只要那家伙想。”
脑筋反应极快的五条悟接上这句话,随即轻嘶出声。
“不妙啊,杰可能真得牺牲了……快努把力啊杰,偷偷学会反转术式、惊艳我们一下嘛。”
内容听起来有点离谱,令夏油杰卡壳了下才回道:“…这又不是努力一下就能办得到的事。”
能治愈自己的反转术式是每个术师都渴望掌握的技能,但会的人依旧寥寥无几——难道是他们不想学会吗?
五条悟:“别这么说嘛,要不让一真用[业双]和你切磋切磋,我保证他不率先使用双刃……”
夏油杰:“……你是想让我坐轮椅至少三个月起步吗?”
五条悟:“哎嘿。”
……竟然还试图萌混过关。
夏油杰虚起眼睛,转头却看见羽取一真的那双黑瞳格外亮晶晶,一副[啊悟这样真是超无敌可爱他已经完全被迷住了]的表情。
“…………”
呵,这反应更是丝毫不必感到意外。
他们平时黏在一起就已经够闪了,没想到分隔两地也能再度让他的眼睛吃饱狗粮。
而电话另一端的五条悟,明明半点也看不见羽取一真的反应,却依旧发出了一声盛满笑意的轻哼,就像已将对方表情尽数望进眼底似的。
……夏油杰突然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有点多余。
多亏这两人在正事上的靠谱,让黏糊又默契的粉红泡泡氛围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好啦好啦,咱们说回正题。既然对方的要求如此明确,我们这边反而好办了。”
五条悟笑眯眯开口,说出羽取一真同样打算实施的下一步计划。
“——就让杰来真正的,死上一次吧。”
第155章
既然活着的夏油杰钓不出脑花, 那就用死掉的夏油杰来钓吧。
这个最后敲定的方案,被五条悟命名为[夏油杰诈尸]计划。
——除了夏油杰对这个计划的名字颇有微词以外,一切都再度有条不紊地展开。
酒见绫子对夏油杰成为新任教祖这件事感到分外震惊, 但看羽取一真点头表示这确实是教祖的意思, 便也只好带着满肚子疑问向盘星教内宣布了这则通告。
领导层无人反对。
这很正常,他们之中的一半人被羽取一真发配去监狱里吃牢饭,一半人被发配去抓鸡种菜。
至于底层教众,他们平时就没有接触教主是谁,即使换了一个新上任的,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
而夏油杰, 其实也没什么空管教众。
想要达到顺理成章的死亡,得先满足[合理的被某人杀死]这一条件。
夏油杰身为特级术师, 要想被杀死且不让那个[教祖]起疑心, 可选的“动手对象”极少。
同为特级的九十九由基或许能够做到, 但一来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二则无法确定她的立场,怎么想都可以直接排除在外。
羽取一真现在与夏油杰变成了同阵营, 虽然下手相当容易,但对应的风险也很高。
最终,三人还是敲定由五条悟来动手。
正好他们之前在新宿街头上演过一次同期友人分道扬镳,往后就当是继续把这个剧本续写下去。
而为了符合如今诅咒师的身份、以及达成他在诀别街头说出的[创造一个不会产生咒灵的世界]的理想, 夏油杰需要提高实力、收敛钱财。
成为诅咒师或许是计划之下的刻意为之, 但说出口的理想却是真实的。
只是,如何让世界不会产生咒灵……九十九由基提供了两种思路, [去除全人类的咒力]和[让全人类都能控制咒力],夏油杰目前尚且没有头绪该走哪一条。
索性时间还有许多,他需要先解决眼下在觊觎他身体的敌人。
收敛钱财这件事已经有羽取一真的【经营盘星教模块】在做了, 拥有[咒灵操术]的夏油杰只需要加倍努力的吸收咒灵就行。
为此,羽取一真特意安排盘星教额外开发了除灵业务,只要有感觉被邪祟附身、或是家里出现灵异事件的,都可以来盘星教寻求帮助。
盘星教现任教祖与圣子将会亲自出马,帮忙除灵。
只除了夏油杰有点沉默。
这怎么感觉跟他在高专干的活没有区别?
还变得更忙了,他一个人要对接好多单啊!
他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太行,和羽取一真商量招募一些诅咒师人手,即使只能帮忙筛选哪些是误报、哪些是不用他们出手的低阶咒灵、哪些才是有价值的二阶以上咒灵也好。
同样连着跑空好几趟的羽取一真也同意了,招募的事情就交给夏油杰来做——要求只有一点,听话。
暂时不听话也行,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听话。
总而言之,盘星教的除灵业务不仅是可以同时提升羽取一真和夏油杰实力的绝佳方式,还能为前者的小金库创收。
甚至五条悟有时忙不过来,还可以将自己的任务分一部分给他们。
一举三得,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绝。
菜菜子和美美子举手也想帮忙,被丨干脆利落地丢去上学了。
而除去提升实力以外,羽取一真还记得上周目的悟想要改革时,所面临的高层刁难。
恰好,如今已是红名的他行事时,不再需要有多少顾忌了。
悟那边传来消息,说原本是五年制的高专,由于他们那届出了两个诅咒师,兼之剩下的两位又是不需要再接受教育的特级与治疗师,便决定三年级就直接让他们毕业了。
而他也向夜蛾老师表达了自己的理想——后者虽然有些许诧异,但并没有拒绝,只说他可能会很辛苦。
原本咒灵的等级与数量就已逐年增加,咒术师的人手又根本不够用。
目前现存的三位特级:夏油杰叛逃、九十九由基拒绝合作,仅剩五条悟还愿意留在高专。
他可以留在东京高专当教师,但往后不可以此理由来推脱被安排给他的任务——这是上层给出的要求。
五条悟本身也即将继任五条家主的位置,那就代表他还有五条家的事务要忙。
即使这样,五条悟也答应了下来。
他并不觉得辛苦——但羽取一真很不高兴。
他之所以来打二周目,唯一目标就是给悟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越来越往一周目的作息靠近是怎么个情况?
当他不存在吗??
“是谁提出的这个要求?”羽取一真冷冰冰问道。
“我也不清楚,夜蛾校长转告我的,”五条悟笑起来,在电话里揶揄他,“怎么了,不开心?”
羽取一真“嗯”了声,“我会想办法解决。”
至于想什么办法,羽取一真没有在电话里明说,反而让五条悟有亿点点好奇起来。
这要怎么解决?一真和杰已经在私底下帮忙分担他的部分任务了耶。
羽取一真的动作很快。
他结束与悟的通话,又要来夏油杰的那部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这回,电话内的待机音响了许久,才被人接起。
“谁?”连这个单词,也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禅院直哉。”
羽取一真声音淡淡,一口喊出他的名字,“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换手机号码。”
倘若电话打不通,他就直接去禅院家里找人了。
禅院直哉:“…………”
啊啊啊果然是这个魔鬼!他刚才就在纠结要不要接这个陌生来电!
这家伙不是叛逃了吗,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找他啊!
“有……有什么事情吗?”禅院直哉硬着头皮开口,“如果是纹样的话,我还没找到……”
“你现在是禅院家主了吗?”羽取一真直截了当问他。
禅院直哉:“……当然不是啊,我爹还活着呢!你在想什么啊!”
羽取一真:“啧。”
禅院直哉:“…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不高兴?”
他也想当家主啊,问题是现在他老爹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就算再续个二十年也毫无问题!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到提出这个方案的上层。必须包含人名和地址。”
羽取一真思考片刻,发现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后,索性连死马也拿过来用。
他将五条悟接受任教高专的条件和禅院直哉简单介绍了下,便直接让他去找人。
禅院直哉:“…………你会不会把我想的太万能了,一真君?”
他这句话说得格外诚恳,但羽取一真当做没听见。
“五天之内没拿到名单,”羽取一真说,“我就亲自来禅院家找你。”
挂掉电话前,他给出了明确的死线要求。
“哈?等下……”
禅院直哉的话没能说完,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
“……”
他盯着手机,再一次开始悔恨起自己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凑那个交流会的热闹。
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好吗?下人欺负起来不好玩吗?闲着没事干往那破学校跑!
禅院直哉在心底发泄完怨念,又变得害怕起来。
连甚尔都被他们杀了,要是被那个恶魔找上门来,自己也肯定会死的……
他可不想死,半点也不想。
…………
羽取一真没有等到第五天,便收到了禅院直哉的邮件。
这次,他乖乖发到了羽取一真的号码邮箱里,看来是对自己能逃脱恶魔掌心这件事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
而羽取一真也不去辨认真伪。
有什么好辨认的,杀错这次,下次也能杀对。
反正他都红名了,而这些高层对他的好感度都是-100——杀错杀对,有什么区别吗?
既能当做是一种警告与威胁,还能为悟以后的改革理想铺平道路。
黑豆柴的动物拟态,让羽取一真即使大摇大摆走在咒术界的地盘上,也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身份。
那些用来防御非术师与可疑术师的领地结界,更是不会拦截一只可爱的、无害的狗狗。
趁着深夜,羽取一真按照禅院直哉给的地址,从偌大的宅院一路摸到对方休息的卧室。
他用发动了[黑闪]的前爪,一巴掌把人拍出两米远,近乎是晕头转向的被迫醒来。
“什么……什么情况?”
在他醒过来前,先一步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剧痛,忍不住哎哟哎呦的叫嚷起来——张口又吐出一滩带着牙齿的血沫。
“小井户光?”
解开了拟态的羽取一真平淡开口。
“你竟敢……”
被喊了名字的小井户光话还没说完,羽取一真便抽出手中的[业双],让后续训斥尽数停驻在一声彻底哑火的气音里。
【社交】界面已经显示出他的名字,确定没找错人,可以杀了。
谁有空等他在这里慢吞吞说完又臭又长的一串,又不是没办法skip的过场动画。
羽取一真确定对方的名字后面已带上(已故),正要离开前,望着血泊缓慢晕开的脚步一顿。
…………
转日,收到消息的总监部,近乎瞬间哗然满堂。
“什么,小井在家里被杀了!?”
“他家里不是有布下的结界?”
“据说结界毫无反应,第二天早上的仆人去敲门时,才发现他的尸体已经僵硬多时了。”
“怎么可能!莫非是[天与咒缚]……”
“按照之前[天元同化]事件的报告,唯一的零咒力[天与咒缚]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
“那还能有谁悄无声息的做出此等事来?”
“不,应该问凶手为何要这么做,小井最近有得罪谁吗?”
——在众人纷纷否认后,首座出声让他们安静,示意自己还有说话要说。
“此外,”他继续开口道,“发现第一现场的仆人,看见有人用沾着血的刃器,在小井户光的尸体旁刻出了一个标识。”
面对众人的询问,首座没有隐瞒,但语速极为缓慢。
“大犬座。更详细点描述,它拥有最亮的那颗……天狼星。”
第156章
虽说他们是咒术师而非天文学家, 并不了解大犬座抑或是天狼星。
但对于此刻的总监部而言,这两种都不可能会是什么好兆头。
小井户光悄无声息的死亡,就好似背后凶手在对他们发出冷淡的、轻蔑的嘲弄。
[我可以杀一个躲在自己家里的小井户光, 自然也可以杀你们。]
在很长的时间内, 会议室内死寂而沉默。
此刻,他们倒像是在吊唁这位已然故去的同僚了。
许久,其中一人才缓慢开口。
“这等羞辱,绝不可再发生二次。现场是否有检测到咒力残秽,可以推断出凶手杀人时使用的术式?”
“发现尸体的时间太晚,周围的咒力残秽已散干净。”
首座表示没有任何发现, 却也补充了新线索。
“按照尸体的解剖报告来推断,小井死于类似刀剑或匕首的利器割喉而亡, 凶手没有给他死前求救的机会。”
“另外, 在他的脸上还残留有第二道严重伤势, 造成了下颚骨粉碎性骨折, 推断是……某种钝器。”
说到钝器时,这位始终面色沉凝的首座略作停顿, 似乎也不太理解为何凶手要小井必死的情况下,还要多补这一击。
“钝器?”障子门后的人员纷纷追问,“是什么样的钝器?莫非那个凶手完全没有使用术式吗?”
总监部首座:“从尸检报告上来看,是这样。”
家入硝子的解剖报告很详细, 但在钝器的种类这方面, 她也给不出太准确的判断。
好困惑,她能理解有重物将骨质疏松的老人家下颌骨打碎, 但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从痕迹上竟然完全判断不出来!
这份附带尸体照片的报告在众人手中传了一圈,无人能猜测出那块凹陷到底是用什么武器造成的。
非要形容的话……这个硬币大小的凹坑, 其中有大概三到四处,痕迹似乎更深一些?
“也不排除对方的术式便是能绕开结界防御、不引起任何动静的潜入小井家中。”
待众人看完后,首座再度做出猜测。
“…………”
又是一阵沉默。
除去小井户光到底是被谁杀的以外,众人其实更关心另一点——他因何而死。
谋财?复仇?被竞争对手雇佣?
这才是他们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目标的关键。
但这种猜测要是在凶手尚未明晰身份之时问出来,倒显得他们畏首畏尾、做贼心虚,且毫无同僚情谊了。
此刻,忽然有人出声——“慢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透过被烛火映照的半透纸门,朝某个方位望去。
“我知道有一人符合这个要求。”
“什么?”首座问。
“禅院家的,就是那个[天与咒缚]。”那人微微压低声音,“据说之前的星浆体被杀的关键,就是仗着他能在高专结界自由进出,连天元大人都无法察觉到他……”
“能随意进出结界,杀人没用术式而是咒具……确实很符合要求。”
“啊那人,我记得五条那小子的报告里有写。”
“但他不是已经死了?”
“不好说啊,五条说他把尸体交给那个治疗师火化了,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交易……”
“我想起来了,小井是不是之前提出了让五条在当教师的同时不得拒绝任务?”
“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必须要……”
“咳…恕老夫提醒,五条大人乃是我等的现任家主。”
参与会议的五条辰雄听不下去了,声音低沉的强调道。
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妄加揣测五条家主,岂非等于在打他的老脸——何况,在场人员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五条家的!
这老家伙,不会当他们五条家好欺负吧?
虽说他也不赞同五条悟去当什么高专教师,但不等于在此刻能容许他人当面踩在五条家主、踩在五条家的脸面之上。
“怎么会,作为咒术界现存的二位特级之一,我等尊敬五条家主还来不及,如何会想对他做什么呢?仅是想要询问五条家主关于此事的一二想法罢了。”
被五条辰雄出声警告,对面变脸也极快,连笑着与他解释时,同样变成了一副和和气气的口吻,佯装自己方才并没有想要[会审五条悟]。
哼,听声音是加茂家的哪位吧,大概是趁机想要压倒五条家。
只是打算敲打对方的五条辰雄也没有当面拆穿,让各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如何追查凶手上。
——在这间暗流涌动的会议室之中,众人各自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小井户光倒彻底成了无人缅怀的那位。
“无论如何,各位最近都记得加强戒备。”
会议最后由首座发言,给予这间会议室内的众人忠告。
“至于动机,在五条悟之前已同意条件的情况下,暂且不必怀疑他。”
何况,如果五条悟真想杀小井户光,压根不必饶恕险些杀死他的敌人,还和他做什么交易。
真要杀起来,他自己亲自动手不是更快吗,别说那个组合技[茈]能瞬间把整栋楼都拆光,就算威力稍低些的[赫]或者[苍],在座也没人能挨得了一下。
这些话都不必说出口,大家想起[特级]所代表的含义,哪还有反驳的。
“至于小井户光,只能继续安排人调查线索……”
禅院直哉在电话里小声复述道,感觉冷汗都在后背稀里哗啦地淌。
早知道这家伙是去杀人的,他就不提供人名了!
这下可好,他也成了同谋——倘若被总监部发现,下一个被处死的就是他了!
已经成了诅咒师的对方倒是轻松,在外面潇潇洒洒的给他打电话下指令,半点压力也没有!
禅院直哉感觉他整个人都快气炸了,同时又慌得要命,还得按照那个恶魔的要求,把会议内容给他窃听过来……
羊毛也不能只逮着他薅吧!?
“你这不是做到了吗,”羽取一真若无其事道,“你现在揭发我也无妨,只看你愿不愿意同样被通缉了。”
“顺带一提,你要是通缉就没用了,别来投奔我,我不收。”
当间谍的禅院直哉才是最有用的禅院直哉。
就像能接近[教祖]的夏油杰才是最有用的夏油杰一样。
哦不对,还能给他提供咒力结晶。
“…………”
羽取一真的话太过冷酷无情,令禅院直哉此刻的内心仿佛化身成一座轰隆作响的活火山,给堵得终于忍不住仰天喷火。
“不是吧,我这么辛苦帮你打探到了消息,”
又是熟悉的敢怒不敢言,禅院直哉给憋得在庭院里来回踱步,难以置信的问羽取一真,“我就没有半点酬劳吗??半点也没有???”
这么听起来确实有点不太厚道。
羽取一真想了想,对他开口:“禅院甚尔的尸体埋在我这里。”
确切地说,是埋在盘星教的后院某处,被当成天内理子的尸体处理了。
他还记得禅院直哉似乎挺崇拜禅院甚尔的,倘若对方想要,可以哪天带着麻袋来偷偷挖走,见他堂兄最后一面。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体内汹涌的咒力了。
好想把手上的电话给捏成渣渣,就像他想对这个恶魔做的那样!
……但禅院直哉不敢。
崇拜堂兄和他惜命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羽取一真能轻而易举杀掉小井户光,自然也能轻而易举杀掉他——就算羽取一真杀不掉,他背后还站着个五条悟!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人表面上不死不休,背地里照样黏糊得很。
看这小子,杀上层不就是为了给五条悟出气吗?
哼,别以为他会真的找死。
禅院直哉深呼吸几下,把满肚子的怨气又压回去。
“所以呢,你这次又想干掉哪个?”他问,“你真就这么明目张胆吗,还在尸体边上画星座?不怕被联想到盘星教?”
“联想到又能怎么样,”羽取一真丝毫不在意,“我已经被通缉死刑了,还能多死几次?”
禅院直哉:“……我还真是无法反驳。”
重点是逐步筛出排斥、欺负、压榨悟的那帮人。
羽取一真问出那个想要审问五条悟的人叫加茂成之后,便想要挂断电话,被禅院直哉紧急叫住。
“你能不能缓两天再动手?”
他尽力忍住话语里的抱怨,让这句建议用一种更平和的口吻,用那种不会激怒眠龙的语气……好吧,就是卑微的劝谏道。
“不然,他们肯定要知道内部有卧底的。”
哪有这边会议刚结束,那边人就嗝屁的?想要利用他也就算了,能不能让他这边暴露的风险小一点啊…!
短短几句话来回,禅院直哉对羽取一真的底线已经一降再降,能顺利等到继任禅院家主都要谢天谢地的程度。
“…………”
电话另一头的羽取一真有点沉默,令禅院直哉的心瞬间提起。
这个恶魔,最不会听别人意见了!
“——好吧。”
哪怕羽取一真屈尊纡贵似的答应了这个请求,禅院直哉的心情也顿时好转——甚至大松了口气,这才放心挂断电话。
不过,他拿[提供情报的也是同谋]来威胁自己的这招还挺好用的,等回头就有样学样,去威胁那位给他提供情报的长老。
反正听对方这架势,他也不可能只干这一次两次活了。
唉,还有[束缚]在身……
禅院直哉垮下肩膀,慢吞吞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明明还没成年,如今却感觉年龄已三十有余。
…………
盘星教。
羽取一真答应拖延动手,倒也不全是为禅院直哉的间谍身份着想。
他确实有另一样更重要的事情,比赶着去暗杀高层更重要。
悟的生日,快到了。
这次,津地智也特意打电话来联系他,问羽取一真有没有给五条悟办一个生日惊喜会的打算。
虽然五条悟和羽取一真不会继续活跃在娱乐圈,但并不妨碍他们已经成为好友。
“润子啊,加奈啊,美和啊,熟人肯定都会来啦,”津地智也笑道,“这次就不是演唱会了,我们私底下一起庆祝。”
“之前看美和给你们的采访,悟说他之前的生日都很没劲——哈哈哈,这次来给他准备城堡蹦床、会唱歌的仙女教母和能扭出狗狗气球的小丑怎么样?”
“……”羽取一真听得黑瞳都震颤片刻,“这是给五岁小孩过的吧?”
“当然啦,我们也会准备大人果汁,偷偷喝一些啦,没什么问题的。”
津地智也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得意的坏笑——仿佛他们正打算带小孩第一次干点无伤大雅的坏事。
“大家都觉得这安排没什么问题,来拜托你帮忙探探口风,看主角喜不喜欢。”
“——这件事就拜托你啦,我们的小英雄!”
羽取一真听着已经被挂断的通话,有点哭笑不得。
能说出准备城堡蹦床、仙女教母和气球小丑来,这些人根本就是在把悟当小孩宠啊。
……不过,他们的年龄确实都比他和悟大至少十岁,拿他们当晚辈看待也不稀奇。
羽取一真盯着手机屏幕,正在思考要发邮件还是打电话时,悟恰好打了过来。
“我听说了,狗狗座。”
对方的声音超级低,似乎生怕被谁听见。
而且,还管大犬座叫狗狗座……羽取一真没忍住漏出一点笑声,被耳朵灵敏的五条悟抓个正着。
“果然是你干的啊,我一看那标识就猜出来了。”
五条悟轻哼出声,“某人还真是嚣张哦,上层都被吓成热锅蚂蚁了,夜蛾校长说本来要给我任务都转给其他人了,让我这几天就待在东京,哪儿也别去。”
羽取一真的嘴角微微上翘,笑得更高兴了点。
他想了想,决定正好趁此机会向悟打听喜好。
五条悟这边正要接着给羽取一真叮嘱:“我和你说,你之后千万小心点……”
羽取一真:“你喜欢城堡蹦床、会唱歌的仙女教母和能扭狗狗气球的小丑吗?”
五条悟:“………”
五条悟:“嗯?你问我什么???”
第157章
羽取一真听见五条悟这么问, 又认真复述了一遍。
五条悟握着手机,心里那股正在为他安危而担忧的紧张感,顿时变得有点不上不下的。
就像仙女教母正举着她那根魔法棒, 扇着翅膀在他头顶来回转圈——还在不停往下抖那些亮晶晶的闪粉。
不仅危机全无, 耳边甚至开始响起公主音乐。
说要紧事的关头呢,干嘛问他喜不喜欢这些小孩玩意啦!
五条悟哑然许久,才狐疑开口问自家恋人:“你不会要给我准备这些……”
说到这里,超级机灵小悟忽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12月7日,话语顺势一转,“过生日吧——?”
相比想要表达[你小子准备做啥呢]的前半句, 最后几个字的语气明显迅速上扬,吐字时漏出的笑意更是止也止不住。
大概, 就连津地智也也没想到羽取一真在面对五条悟时, 会表现得如此诚实。
“嗯, ”羽取一真坦白道, “智也大叔他们想给你过生日庆祝会,问你喜不喜欢这些准备。”
五条悟拖着长长长长的语调, 既软又开心,却还要努力假装正儿八经的“噢——”了一声。
这反应实在太可爱了,羽取一真又有点没忍住笑。
“那我就和他们说你喜欢了。”
他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一听这话, 五条悟顿时眉梢一扬, 连带声音都跟着大了些:“等下,我还没说自己喜欢呢, 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孩来哄——这可是我的18岁生日呢!”
但他的语气又相当开心,完全听不出半点不乐意。
非要形容的话……莫非是,在傲娇?
没忍住一直在笑的羽取一真沉思片刻, 从善如流再次向可爱小悟确认。
“不喜欢吗?”
他很努力想要将这句话问得诚恳,但满含笑意的口吻让它更接近一种亲昵的揶揄。
尤其是这种问法,堪称傲娇大杀器!
五条悟:“………”
五条悟:“喜欢啦,喜欢!真是的,这下真是被你拿捏住啦。”
口中好似抱怨般说着“真是的”,自舌尖送出的每个音节却与羽取一真同样,半点也没有责怪的成分。
比起往年在五条家度过的无聊生日宴会,他自然更愿意跟城堡蹦床、仙女教母和气球小丑待在一起……他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呢,肯定超有趣!
更何况,这场生日会是他们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也交到许多与咒术界无关联的朋友了。
哪怕,这些人还把他当小孩对待……
羽取一真:“啊,智也大叔说他们还会准备大人果汁。”
五条悟:“好耶!”
是他从来没有尝过味道的大人果汁!
五条悟笑哼哼的挂掉电话,从刮着冷风的室外溜溜达达回来时,家入硝子还在来回翻那份她之前交上去的解剖报告。
“怎么了,还是没找到原因?”
“是啊,我在猪肉上用各种钝器模拟了好多次,还是无法确认这伤口到底是受什么东西击打造成的。”
对着这几张局部放大的照片,真是越看越迷茫。
家入硝子下意识要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又想起这里是教室,便姑且忍住了那颗蠢蠢欲动想要吸烟的心。
他们明年三月就要毕业了,又马上要放新年假,如今的绝大多数课程都被自由活动与任务取代。
但这两天的天气太冷,家入硝子不想出门,又懒得待宿舍里,索性就来教室里边晒太阳,边翻之前的解剖报告。
之前按高层要求交上去了一份总结,她自己则保留了原档。
她是真的想不通,到底什么武器能打出这种效果。
正好原本要出差的五条悟被紧急取消任务回来,她还想着对方的战斗经验丰富,说不准有头绪呢。
结果他拿来解剖报告翻了几页,就出门去打了半天电话。
“你有头绪了吗?”家入硝子问他。
多少猜到一二的五条悟努力压平嘴角,假装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道哦。”
他背起双手再身后,但高兴的情绪怎么也止不住——就像盛夏的冰镇草莓波子汽水,细碎气泡在阳光下咕噜噜的不停往上冒。
这副表情实在太过明显,令家入硝子虚起眼睛看他:“………刚才是在给那位打电话?”
她朝五条悟竖起代表恋人的小拇指。
五条悟眨巴眨巴两下苍瞳,无辜看着家入硝子。
可惜有那副圆镜片的漆黑墨镜遮挡,对方什么也看不见,反而变成了默认。
“——唉,亏我还在努力想线索。”
家入硝子默默将手里这份报告收起,对折,放一边,假装不存在。
五条悟都快被她这举动给乐得不行,“不继续找钝器了吗?”
“不了,反正上面也只是让我尽力而已。”
家入硝子撑着脑袋开始专心晒太阳,姿态懒散——连语气也透不出半分干劲,浑身散发出一股忙里偷闲的倦怠感。
“现在我的力已经尽完了,要开始尽情享受闲暇时光。”
她在人生上并没有什么非要达成不可的目标,对五条悟那改革咒术界的理想也没有多少兴趣。
但作为一同度过高专三年的朋友,她并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稍微偏向熟人一点。
五条悟笑了起来,“谢啦,硝子。”——他说,“改天请你喝酒哦。”
听到这句话,家入硝子的耳朵微微一动。
“你竟然会请我喝酒,”她惊奇转过目光,“之前还乖乖遵守规矩呢?”
家入硝子早在去年就和庵歌姬他们一起喝过酒了——哪怕当时她还没到法定允许喝酒的年龄。
不过,反正连烟都习惯性抽起来了,喝两杯酒也不算什么。
但五条悟更偏好在休息时吃各种甜食,反而对烟与酒都没有任何兴趣。
现在,对方竟然会主动和她说要请喝酒。
家入硝子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你大概能喝多少?”
她以为五条悟已经自己偷偷尝试过喝酒了。
“欸——不知道!”
五条悟这句话答得干脆利落,在家入硝子对着他露出无奈眼神前,又转而笑眯眯补充道。
“反正等我生日那天就能尝到酒的味道了,提前约好请客也没什么关系嘛。就这样说定了,拜——”
目送五条悟心情超级好的离开教室,家入硝子沉默了下。
生日也是18岁吧……还没到法律规定允许喝酒的20岁呢。
哎,也没关系,她本来就觉得身为最强术师的五条会乖乖遵守很多规矩这点,已经是足够令人惊讶了。
家入硝子换了个姿势晒太阳,边迷迷糊糊想道。
看那家伙一口气扫荡超多甜食的迅猛架势,酒量应该也不差吧。
………
当12月7日的零点到来时,羽取一真的邮件如约而至。
[生日快乐,悟。]
在五条悟坚持不懈的颜表情轰炸下,原本只会写文字的羽取一真也被带歪了,在后面加上一个五条悟常发给他的超可爱笑脸。
老实说,用羽取一真自己的脸,也未必能笑出这么个阳光灿烂的爽朗表情出来。
五条悟捧着手机,光是脑补一下这画面,都能给他乐得在床上来回打滚。
[收到了哦——]
他也回出一个在冲对方眨单眼wink的颜表情,躲在被窝里偷偷笑得开心。
实际上,在零点尚未到达之前,他就已经格外期待这封邮件了。
——期待,却并不忐忑,只因五条悟知道它一定会来。
这份期待就像在奶油蛋糕上撒了一把甜甜的巧克力彩针糖,而邮件则是在这份蛋糕上又撒了满满一大把。
简而言之,快乐加倍!
五条悟抱着黑豆柴玩偶又翻了个身,手机正好再度振动一次。
[大约八点,到这个地址。]
[好——]
在今天之前,五条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日会被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带与彩屑包围。
记忆里那位总是端坐于主位之上,表情淡漠接受一板一眼恭贺的幼童身影,似乎逐渐如晨雾般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进门就用数声拉响的礼炮来欢迎他的抵达,齐声喊出“悟,生日快乐!”的热闹与欢腾。
他们竟然真的有邀请漂亮的仙女教母和穿得圆滚滚的笑脸小丑,而且搭起来的城堡蹦床超大。
五条悟缓慢闭了下苍瞳,又再度睁开。
他的内心被某种特别的情绪充盈着,宛若用掌心捧起了一簇温暖又明亮的跃动火焰。
原来,即使成为了咒术界的最强,他也并不会觉得寂寞。
很喜欢大家,所以一点也不寂寞。
“哇,没想到你们都有空,智也大叔、润子姐姐、美和姐姐、加奈……咦,小杏理?”
五条悟笑着挨个望过去,最后却惊讶看向半个身子缩在津地智也身后的少女——被念出名字的对方似乎显得有些内敛而害羞,但手里同样拿着已拉开的庆祝礼炮。
但听到五条悟能一口念出她的名字,佐木杏理有点开心,抿起嘴不好意思笑了下。
“我都听主持人说了,无论给我姐姐的赔偿,还是让给我时尚杂志资源。”
佐木杏理朝五条悟认真鞠了一躬,脑袋压得很低。
“真的,很感谢你对我和姐姐的帮助。”
“算是惊喜之一哦?”津地智也轻拍了拍佐木杏理的肩膀,对怔愣的五条悟笑道。
“本来她的姐姐花衣也想过来一起道谢,但她面部的整容修复手术还没有做完,担心吓到你。”
“怎么会啦。”五条悟嘟囔道。
“哈哈哈,看吧,我就说他不会嫌弃啦!”
没想到,津地智也当即朗声喊了一句——而在话音落下后,从大厅边上的一个房间内,走出一位身材十分窈窕的年轻女性。
“真的很谢谢你,五条先生。”
她戴着挡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声音非常好听。
如果没有五条悟当时威胁主持人后续必须要给予她们的补偿与帮助,这对姐妹未必能撑得过来。
“花衣和杏理之前就已经找到我了,但我想着你们这边太忙,就一直没打扰你,”津地智也冲他挤挤眼,“正好等到生日这天,我们也一起来给你庆祝。”
五条悟也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举手之劳,竟然被佐木杏理和她的姐姐惦记了这么久。
还有之前得救的荒生润子与矢野加奈,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感激。
那双总是显得灵动而意气风发的苍瞳,此刻好似朦上了浅淡的柔和雾气,在这些人的笑脸上逐一的、认真的望过去,直至最后,与羽取一真的黑瞳撞在一处。
对方也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好似在问——
还喜欢这个安排吗,悟?
五条悟连半刻也憋不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是去年高声呼喊他名字的演唱会观众,抑或在论坛里用各种方式表达对他喜爱的粉丝,还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好友与恋人。
“好喜欢大家。”
他说。
第158章
在这场为他专门举办的生日派对上, 五条悟玩得超级开心。
他戴上纸制的生日王冠,被所有人围着唱生日祝福歌、许愿、吹灭蜡烛——整套流程都是以前的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五条悟也一丝不苟地照做,这副格外认真的架势, 比平时对付特级咒灵还要郑重无比。
荒生润子他们好像也在此刻变成了小朋友, 陪着五条悟整整齐齐坐在准备好的小板凳上,被气球小丑的各种把戏逗得乐不可支。
他们每人都分到了扭出各种花样的气球,小马、小蝴蝶、小狗狗、小猫咪、小乌龟……就好像没有那位小丑做不出来的东西。
五条悟能用[苍]将这栋建筑物掀飞,也可以用[赫]或[茈]轻松将这里夷为平地。
他能做到这里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比任何人的力量都要强大。
但此时此刻,五条悟依旧会为小丑在扭气球小动物上的灵巧与熟练而欢呼, 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还有挥舞着亮闪闪仙女棒的教母,会笑眯眯唱着歌带他们做各种有趣的小游戏, 例如蒙眼贴鼻子——五条悟丝毫不夸张的说, 拥有[六眼]的他在这游戏上堪称无敌。
像普通人蒙住眼睛就会被遮挡视线啦, 但他的眼睛比较特殊, 就算正常的视野被遮挡,他也可以通过附着在物体上的咒力残秽来构建类似热感相机图像的画面, 轻松勾勒出详细的物体轮廓。
更何况,哪怕是其它类似山手线、双六、百人一首和翻花绳之类的游戏,他上手也超快的啦!
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参与着这些许久没有拾起的童年时光,在音乐、笑声与鼓掌中欢闹——
时年快四十的津地智也被撺掇得不行, 还挽起袖子跑城堡蹦床上做了个前空翻, 险些闪到腰,又哎哟哎呦的下来了。
五条悟趴在羽取一真肩头, 快笑得不行。
当然啦,他们其实不会对输家有惩罚措施,津地智也纯属童心大发, 外加不信邪自己已经老了。
优胜奖励则是各种超可爱造型的水果奶油蛋糕、夹心糖果和大人果汁,好耶!
“对了,我刚想起来,”
五条悟将糖果塞给羽取一真,自己啊呜一口将又香又甜的拇指小蛋糕整个送进口中,腮帮鼓鼓的问羽取一真,连含糊吐字间都浸透了奶油的香甜。
“硝子没来是因为高专那边得留一个人,和你一起待在盘星教的杰怎么没来?”
“我有问过,”羽取一真想了下,“他说自己有点事不方便来,托我给你转达他的祝福。”
至于夏油杰具体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羽取一真丝毫不关心——可能是去处理信徒报上来的灵异事件,也可能是去招募诅咒师。
“有点事?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做?”
五条悟小声嘀咕一句,也没有特别往心里去。
夏油杰能来他很高兴,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大家都是快要成年的人啦,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去忙也很正常。
五条悟吃完了第五块奶油小蛋糕,苍瞳滴溜溜一转,开始盯上旁边的大人果汁。
“我就喝一杯,尝尝看味道,”他小声和羽取一真咬耳朵,“反正不是我买的,这里也没人查年龄……”
这轮游戏结束,优胜者除了在任何事情上都一如既往全能的五条悟以外,还有意料之外的智也大叔。
“好好好,”眉开眼笑的津地智也直奔啤酒而去,“我终于能喝一杯了!”
荒生润子无奈笑着冲矢野加奈一耸肩,很遗憾她们差点点就能赢过对方,获得奖品。
“你确定要喝吗?”
羽取一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和悟解释他已经在上周目就得知了对方完全不会喝酒的事实……记得是说他的术式功率输出会变得不稳定。
那假设此刻有他在,就算冒出咒灵威胁也不需要悟使用术式的话,喝两杯应该,也没有关系?
在羽取一真点头说“试试看你喜不喜欢”之前,那句不太确定的迟疑已经让五条悟的苍瞳危险一眯。
“小瞧我?”
五条悟格外不服气——他当然知道硝子早就和歌姬她们出去喝酒不知道多少回了,看上去酒量也大得很——但他就算之前没有喝过,在酒量上也不可能差太多吧!
“没……”
羽取一真来不及阻止,就见到五条悟举杯豪迈一闷——将大约食指高的那么一杯啤酒,全部灌进肚子里。
——啊。
羽取一真还没开口说话,津地智也先半惊叹半笑着的“哇哦”一声。
“喝得很爽快嘛!年轻人,就该有这种气势!”
这杯酒仿佛是一个信号,宣告游戏环节结束,大家开始随意品尝起由高级餐厅配送过来的自助餐,喝着普通的饮料或啤酒。
但光喝酒吃东西又有些无聊,荒生润子笑眯眯提议,连带邀请仙女教母与气球小丑也一起加入。
“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好啊!”
众人纷纷赞同——但等他们看向五条悟和羽取一真时,后者颇有点无奈的举起手。
“我这边大概不行,”羽取一真有点没忍住笑,“悟喝懵了。”
这消息太过震撼,令众人沉默片刻后,不由自主睁大眼。
“就那一杯?”
“就那一杯。”
刚才还被智也大叔夸赞“喝酒很有气势!”的五条悟,此刻已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安静状态——仿佛机器因故障而突然报错,在芯片与接收器之间飞速传输的数据流骤然卡顿,中断,化作一行行闪烁着[error]的字符。
五条悟也是如此。
在那杯酒下肚的瞬间,他的味觉还没来得及向大脑传递“好苦”或者“好涩”的感想,平日敏捷的思维此刻却已卡了频,像一台信号不良的老式收音机。
他看上去呆呆的,好似大脑正在动用全部的力气去消化刚才喝进肚子里的酒,暂时没空分给外界。
哪怕羽取一真喊自家恋人的名字,也只能得到一声慢吞吞的“欸”。
实在是过分可爱了。
但仔细想想,无论悟做什么,他总是觉得很可爱,可爱得要命。
“要去休息吗?”
羽取一真笑起来,低声哄这位一杯酒就能放倒的醉猫。
——但漂亮小悟可听不得这句话!
就好像某个关键词触发,那双正处于茫然中的苍瞳立刻挣扎着清醒一些。
“什么,我才喝这么一点,”五条悟板起脸,“怎么可能懵了呢?你不要胡说。”
他刚才只是有点呆住而已,绝对没有醉!
就算现在的大脑不受他控制,总是想要命令他闭上眼睛躺倒睡觉,他也绝不会屈服!
“不就是游戏嘛,我要玩!”
那双苍瞳偏要和身体本能对着干,瞪得又圆又大,看起来格外精神。
这气势把羽取一真都唬住了,慢半拍才点头:“啊,好。”
五条悟:“嗯!”
还是五条悟:“什么游戏?”
羽取一真:“………咳。”
羽取一真想让这位醉了至少八成的悟休息,但奈何对方坚称自己没醉,非要用玩游戏来证明自己不可。
荒生润子与高汐美和他们,已经纷纷开始捂起嘴偷笑。
总是显得聪慧、早熟、能力强大且具备相当责任感的少年,忽然露出了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让她们也觉得可爱极了。
“好好好,来玩来玩——”
荒生润子笑着招呼大家又围坐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通常搭配扑克牌来玩,大家分别抽一张牌,抽到小鬼的输家需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具体内容则由抽到大鬼的人来决定。
比起玩游戏的技巧,更看重抽牌的运气。
刚开始几轮,羽取一真和五条悟都没抽中鬼牌,只看着酒杯又被其余人喝空好几次、抑或询问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荒生润子还唱了首歌,好听到仿佛身处演唱会现场。
时间已经迈过下午,逐渐来到夜晚。
羽取一真知道五条悟很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醉,可他已经好几次看到对方的脑袋突然歪一下,又迅速坐直。
连带翘起的纯白毛毛也随之一抖,像被风陡然压低一截又抬起的蒲公英。
羽取一真又有点忍不住笑,却能被五条悟察觉到,当即气势十足的反盯回去,就像在说——怎么啦,我超精神的,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在另一方面,五条悟又格外坦诚。
他和羽取一真挨着坐,趁其他人视野被桌面遮挡,更靠近对方那侧的左手好似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悄悄用两根手指散步到羽取一真的手旁边,再摸索着握住,扣紧。
羽取一真抿起嘴,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跳得极快,大脑也随之点燃布满星空的绽放烟花。
他分明还没有来得及喝人生中的第一杯啤酒,却已充分体验到[酣醉]的滋味。
在羽取一真看过来时,五条悟还冲他坏坏笑了一下。
可惜这只醉猫此刻仍旧迷糊着,并没有如他所坚持的那般清醒,连带这个笑容也透着点晕乎乎的味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坏笑。
但,五条悟是格外满足的。
他喜欢这种形式的生日派对,喜欢特意赶来为他庆祝的大家,喜欢总是用柔软目光看着他的一真。
仅是想到这些,就足以令五条悟开心笑起来,在新一轮开始的真心话大冒险中,伸出右手去抽牌。
“哎呀,是大鬼。”矢野加奈笑着拍手,“小鬼是哪位?”
羽取一真亮出自己抽到的小鬼。
这么多轮下来,他和悟都是要么一个人抽到大鬼,要么一个人抽到小鬼。
这还是第一次,大鬼和小鬼都被他们抽中。
“好巧好巧——”
其余人也为这罕见的几率鼓掌,“一真还是选择大冒险?”
羽取一真之前抽到小鬼牌时,选择的都是大冒险。
大家也不会真的刁难人,顶多去城堡蹦床上翻几个跟头,或者喝一口酒、唱首歌、用气球扭出小狗之类。
五条悟也同样——由于大家都能看出他现在醉得不行,连大冒险都没敢让他继续喝酒。
而现在换成由悟来指定他的大冒险内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哪怕再过分一些,羽取一真也乐意配合。
他点头:“嗯,还是选大冒险。”
边这么应着,羽取一真边看向五条悟——对方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以至于他拿不准悟眼下到底是不是依旧醉着厉害。
但拿着大鬼牌的五条悟看上去似乎在沉思,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当那双极瑰丽的苍天之瞳自手中的扑克牌抬起,看向羽取一真时——
他听见五条悟开口,声音清澈,带着柔软的、压低的笑意。
“——说你爱我。”
羽取一真的心跳,停了半拍。
第159章
爱是什么?
爱是冻结理智的冰, 爱是点燃欲望的火,爱是一切情绪与感性的混合体,爱是比喜欢更高的等级, 爱是……
爱是全部。
羽取一真的手仍然与五条悟的紧握, 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他确信对方同样如此。
他的大脑就好像被倒入了一大罐蜜糖味的阳光,无关紧要的信息情报被尽数晒干、过滤,仅留下那双望着他的漂亮苍瞳——像湛蓝碧空下一道涌起的海浪,猝不及防就扑进他的心底。
“我……”
思绪恍惚,羽取一真带着耳边擂鼓般的心跳声正要开口,话语却是一顿。
他默默转头, 对上这些炯炯有神盯着他们使劲瞧的八卦目光。
五条悟的声音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指定的大冒险内容——尤其荒生润子与高汐美和, 在此时此刻堪称容光焕发, 神采奕奕。
但羽取一真被这么多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围观, 只感到莫大的视线压力。
“哎呀, 派对结束啦,走咯走咯!”
见羽取一真似乎有点害羞, 秒懂的大家立刻笑嘻嘻起身宣布散场,转眼间便走得好似不见踪影。
——实际上,都蹑手蹑脚的趴在门后偷听。
可惜,这招骗得过羽取一真, 骗不过拥有[六眼]的五条悟。
但他只是笑着收回目光, 也有点醉了似的斜撑着脑袋,那双望向羽取一真的漂亮蓝瞳里盛满了极耀眼的点点粼光, 仿佛有人挥手间撒落夜空里的一捧繁星。
五条悟并不会盲目索取爱,也从没有过分渴求爱。
他曾感觉自己在这世上活得畅快,但那时天地间仅倒映他孤寂一人, 强大力量所带来的自由感令人沉迷,却并非现实。
现实是,他想要成为教师,想要培养更多的同伴,想要改革咒术界,想要救助更多的生命。
现实是,在这条与现今咒术界背道而驰的道路上,他从最初开始便并非孤寂一人。
现实是……早在给出爱之前,他就知晓自己已得到了对方的爱。
五条悟微眯起那双似醉似醒的眼眸,在羽取一真郑重说出“我爱你”时——
倾身吻了上去。
……酒的香气,似乎也挺好闻嘛。
在彻底坠入那片漆黑的、温柔包裹着他的深海前,五条悟脑海里浮现出最后一个念头。
…………
第二日。
家入硝子打着呵欠拉开推门,跨进教室,意外发现自己仅剩的同期已经提前到了。
而且看上去相当精神,坐姿笔直端正,墨镜倒是没有戴着,那双纯白睫羽眨动下的蓝瞳淡漠,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冰冷神情。
倘若说平时会欢快和她打招呼的五条属于[正常],那此刻在座位上的五条,就跟基因突变没什么区别。
“嗯?”
家入硝子揉了下眼睛,怀疑自己是昨天通宵太困而看花了眼。
……没有错,还是冷淡版本的五条,连朝她这边看过来的眼神也宛如幽静湖底,望不见半分波澜。
有那么一个瞬间,家入硝子甚至以为自己是遇见了被世人高高举起供奉的淡漠神明,无悲无喜。
见鬼了!
家入硝子刚要惊呼,话语却在舌尖打了个转之后,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一真?”
[五条悟]微微点头,承认自己是用[八相轮卡]拟态出了这副样貌。
“好久不见。”
顶着五条悟外壳的羽取一真和她打招呼,“悟还在睡,我担心他今天翘课被夜蛾老师骂,就用来帮忙上课了。”
——在那间属于悟的宿舍床铺上,一只漂亮的纯白长毛猫正四仰八叉躺着,睡得格外香甜。
昨夜他们是在距离派对地点更近的盘星教度过的,由羽取一真在第二天早上将二人分别拟态成[五条悟]与白猫,将整个上午大概都不会醒来的悟送回高专。
家入硝子:“………”
不,她觉得就算是夜蛾老师来,也能一眼看出[五条悟]不对劲。
至于五条本人现在为什么还要睡,这个问题太过耐人寻味,她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我们已经不上理论课了,有任务就去做任务,没任务就自由活动。”
家入硝子拉开椅子,懒洋洋趴在桌面——又因为靠窗位置能享受到的阳光太好,她晒着有些犯困,便忍不住打起盹来。
“啊,不过五条明年毕业后想当教师来着,夜蛾老师好像给他加了一些关于教育的基础理论课。”
[五条悟]:“几点,在哪?”
家入硝子:“嗯——不清楚。”
她毕业后百分之百是留在高专当医师的,自然不会记住五条悟的[教育理论课]会被安排在什么时间。
比起五条的课表,还是羽取一真版本的[五条悟]更让她稀奇。
“你摆出这模样真的很能唬人,”家入硝子想了想,“如果五条真的是这种性格,大概会有很多人怕他。”
[五条悟]看了她一眼:“悟不是这种性格,就没有人怕他吗?”
想起那些人的态度,家入硝子沉默片刻。
“……比起怕,大概更多转变成其它情绪了吧,我想。”她说,“与主攻治疗的我不同,其余术师都是依靠力量来划分等级体系的吧?他们往往会更喜欢用力量来评判他人高低,却又很难带着正面的情绪。”
“嗯,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咒力的来源就是负面能量。”
家入硝子的语气平淡,内容却显得异常犀利且尖锐。
这些是她平常不会对人提起的真实想法,但就像夏油杰会由于信任度超过80%而会更容易听从羽取一真的意见那般,对羽取一真拥有正好感度的人也会更有更高几率向他说出几句真心话。
而且,家入硝子说的没错。
在咒术界,即使悟表现得足够亲切与友善,依旧有人会强烈的排斥他,看他就像一根钉在肉里拔不出去的刺。
甚至,还有他的敌人始终潜伏在暗处,密谋着要给他致命一击。
羽取一真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当即起身就要走——被家入硝子喊住,“这是要去哪?”
“既然没有课,我先去忙点自己的事。”
羽取一真头也不回,硬是用五条悟的身体走出了大魔王的气势。
如同来时那样,他直接顶着五条悟的样貌顺利离开高专,买最快的新干线车票到京都,又切换拟态成为黑豆柴,一路杀向加茂家。
那个上次会议想要趁机刁难悟的加茂成之,他的死期到了!
找不到[教祖]在哪,他还找不到加茂成之在哪吗。
上周目是加茂家主的羽取一真对加茂家以及人员分布都了然于心,在贴着宅邸的墙根赶路时,还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人看见。
加茂成之果然没有留在总监部,而是急匆匆赶回了加茂家宅邸。
他大概信任加茂家的结界多过总监部吧,但很可惜,加茂家的结界欢迎的也不只有他。
正生着气的羽取一真相当顺利就找到了加茂成之,并耐心等到了他独自落单——
没有给对方呼救的机会,羽取一真起爪就是一记[黑闪]拍晕,再解除拟态,拔出[业双]补上致命一刀。
甚至不用确认名字,他上周目就见过这家伙了。
加茂成之倒在了木制地板上,也并不妨碍羽取一真用沾着血的刃尖,在尸体旁边深而重地刻下大犬座标记。
——做完这一切,羽取一真又熟练切换回黑豆柴形态离开,跑了几步才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身后的加茂家宅邸实在太过平静,意味着还没人发现加茂成之已经被他杀死了。
可他刚才在宅邸内解除了黑豆柴拟态,结界似乎也毫无反应。
与他上次趁深夜前往小井户光家里不同,此刻是阳光高照的上午,羽取一真不相信守备队会睡着。
为什么没有触发结界的警报?
羽取一真有点想不明白。
但他毕竟是在玩游戏,对结界以及咒力之类的知识都仅有一个理论上的基础概念,再深入就是一头雾水的状态了。
因此,羽取一真也只能先将这个困惑记在心底,又按原路再度返回高专。
悟现在说不定已经醒了,他便特意绕路到对方常去的甜点店里打包了两块小蛋糕,又在隔壁的家庭餐馆点了两份之前大受对方好评的饺子。
来回花费五个多小时,但顶着五条悟拟态的他此刻心情明显好转许多,再见到家入硝子时还主动朝人点头,令被打招呼的后者格外迷茫。
还以为要忙很久……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变得挺开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羽取一真这趟暗杀之旅实在雷厉风行,总监部人员再度喜提-1。
东京高专依旧风平浪静,但刚发现加茂成之身亡的加茂家与总监部,已经陷入人仰马翻的恐慌状态。
天狼星!那个恐怖的天狼星杀手又出现了!
哪怕是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也根本护不住他们的性命!
那个家伙到底想要什么?
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这些被总监部紧急开会拉出来讨论的内容,全部跟此刻的羽取一真无关。
他只是拧动宿舍的门把手,推开,毫不意外被一只大白猫迎面扑过来,又软又蓬松的长毛将他的视线都全部挡住了,连半点路都看不见。
“喵——”
这只有着超漂亮蓝瞳的大白猫还要拖着又轻又甜的软绵绵腔调,质问某人去了哪里。
羽取一真先用一只手把自家超可爱的大猫猫托在怀里,拎着蛋糕和饺子的另一只手举起,向他展示。
猫咪的嗅觉格外灵敏,令瞬间就闻出是什么好东西的五条悟当即又是一声软绵绵的“咪嗷”,那双又大又圆的蓝瞳也眯了起来,拿脑袋去蹭羽取一真。
和总是不好意思变成黑豆柴给他玩的一真不同,他五条悟可是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非要让恋人被迷得晕乎乎不可——
哼哼,实在是轻而易举啦。
猫咪拟态被解开,五条悟笑着亲了亲羽取一真,才将蛋糕和饺子都拆出来,放在桌上。
虽说在外人看来就是五条悟亲了五条悟,一副相当微妙的画面出现了。
“好耶,是最近刚上的新品柚子柠檬蛋糕和芒果布丁!还有我喜欢的Ina Bauer饺子!”
虽然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宿舍还没看见一真有点不爽,但见到对方是给自己买午饭和甜点去了,五条悟刚要鼓起的闷气早就立刻抛得干干净净,连蛋糕都高高兴兴切了一半和他分享。
羽取一真和五条悟就这么挤在这张并不宽敞的单人书桌上,被阳光下瓷猫猫与黑豆柴玩偶静静注视着,一起度过这段温馨的时光。
不过,吃到半途的五条悟还是用手指悄悄戳了一下他。
羽取一真刚咬了口饺子:“唔?”
“猫的嗅觉很敏锐哦,”五条悟挑起单边眉梢,“我刚才有闻到一点点血腥味呢,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遇到麻烦倒没有,主动找别人麻烦才是真的。
羽取一真咽下食物,将他去杀加茂成之的前因后果和五条悟讲了一遍。
五条悟听呆住。
这么点功夫,这小子竟然就跑去京都宰了个老头!
“你这只黑豆柴,真是的,也不担心会被总监部抓到小辫子,派人追杀……”
五条悟蹙起眉嘀嘀咕咕,表情流露出明显的担忧。
“我不担心。”
依旧维持五条悟拟态的羽取一真轻轻摇头,望向他的目光与看家入硝子时全然不同,柔软而温润,像细雨后落满阳光的初春晴空。
“我答应过悟的,要自上而下的来帮你。”
“——。”
五条悟说不出话。
他忽然发现,能被轻易就迷得晕乎乎的,好像也不只有一真。
第160章
自生日派对彻底结束后, 羽取一真与五条悟在关系上保持着一种[对外佯装背叛之仇不死不休,私底下谈恋爱黏黏糊糊]的默契。
转年开春,又有三位总监部高层相继死亡, 强烈的恐慌情绪如落在荒原上的野火, 转瞬间熊熊燃起一切。
当他们发现待在御三家内部也并不安全时,几乎很难再保持往日的从容与高高在上。
天狼星亦如其在某个传说中的寓意那般,在此刻化作一颗明亮却冷酷的死兆星,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
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甚至对凶手一无所知。
在报告里,他们仅能将其总结为:神出鬼没, 确定拥有某种躲避结界的手段;疑似更擅长使用匕首或刀之类的咒具,也有可能是术式发动的媒介;极其嚣张, 会刻意使用标记来挑衅咒术界。
本体不明, 动机不明, 手段不明。
唯一明白的一点是:凶手目前杀的都是总监部成员。
“……”
这份总结很好, 还不如没有。
看完报告的首座将那叠纸丢开,目光在办公室逡巡一圈, 最终落在窗台的那盆白松上。
它品相极好,常年浓绿的针叶错落有致,树姿端庄且古雅,延伸开来的树冠如龙翔凤翥, 既苍劲有力, 又柔软舒展,每一分修剪都恰到好处, 是他数十年来养护的心血。
这种真松盆景的艺术价值极高,纵然懂行的人出价千万,他也绝不肯卖出。
然而, 他发现此刻的白松苍翠依旧,却似乎折了一根枝干。
一根细弱的、不起眼的枝干。
它既没有发黄,也没有枯萎,更没有遭虫害——只是静静的,断折了一枝,落在下方的泥土里。
亦如被不断修剪的总监部。
首座的心亦如这根枝干,缓慢沉了下去。
………
夜蛾正道带的这届正式毕业,他也彻底升任为东京高专的校长,非特殊情况不再带学生。
与此相对的是五条悟高专毕业,开始接起夜蛾正道曾经的工作,成为一年级新生的咒术教师兼班主任。
对于甚至还没到20岁的五条悟是否能胜任高专教师这个职位的问题,总监部只讨论了一次。
因为收到消息的羽取一真出手,相当利落的宰了两个在会议上投反对票的老头。
于是,总监部默许了五条悟即将在开学时,成为一年级的“五条老师”。
也可以说,他们在死了这么多人以后,终于稍微反应过来——或者说是察觉到——想要对五条悟不利的人,就是凶手盯上的目标。
“不愧是脑子已经不中用的老人家,要杀这么多次才能反应过来。”
羽取一真收到[表决通过]的消息,淡淡开口。
禅院直哉没敢搭腔,气势很弱的问了句:“没什么指示我就挂了……”
他算是怕了这个活阎王,说动手就动手,今天听见人名,第二天就能传出死讯。
禅院直哉觉得他要是不听话,估计当天晚上就能见到他的堂兄。
……还是赶紧给他找找那个咒纹的来源吧,正好现在加茂家死了两个长老,乱成一团才好浑水摸鱼。
“嗯,下次有异常再向我汇报。”
羽取一真挂掉电话,俨然成了禅院直哉上级的模样。
虽然这个上级冷酷无情,除了使唤禅院直哉外一点好处也不给。
不过,至少他没有像上周目那样,因为嘴贱而挨对方一顿毒打——羽取一真自认为对禅院直哉已经格外宽容。
上一个说悟坏话还没禅院直哉这么过分的总监部高层,尸体早就硬透了。
羽取一真收起手机时,正好看见夏油杰从外面走进来。
他最近为盘星教吸纳了好几个能干活的诅咒师,其中一位名叫菅田真奈美的年轻女性最有用,负责管理财务上的事情。
隐约听说她十分仰慕夏油杰,是为了夏油杰才加入盘星教的。但羽取一真并不怎么在意。
“去除灵了?”羽取一真问夏油杰。
“差不多,最近在网络上出现了一个有趣的传闻。”
夏油杰在他的位置上坐好,边将袈裟的袖子抻平。
身为【圣子】的羽取一真穿着纹付羽织袴,当上【教祖】的夏油杰自然也不好天天穿着普通衣服晃悠,便选择了与他气质相称的袈裟。
虽说二人的穿衣风格不怎么统一,但盘星教本身就是外部现代化,内里传统和式的混搭风,想想也就无所谓了。
羽取一真“嗯”了声,“传闻?”
“实话说,我也不清楚这个传闻的源头是哪里。”
夏油杰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也是跑了个空。
“刚收到消息时,我还以为会生成类似凤凰火的咒灵。利久也很笃定的和我说,他在那个地方感受到了咒力波动。”
凤凰火,在日本古代传说里并不罕见。
它与玉藻前或河童一样,也相当容易因普通人之间产生的畏惧共识,而生成假想咒灵。
在不同的传闻里,凤凰火被赋予了不同的涵义。
有说凤凰火是一种自凤凰扇动翅膀时落下的火焰,也有说是凤凰涅槃时遗留在人间的火焰,也有说是某种无意间获得凤凰火焰的鸟类精怪。
古代那些复仇或守护之类的传闻暂且不提,最近诞生的传闻大有与时俱进之势:
“大致总结来说就是在著名的诺查丹玛斯大预言里,人类会在十年后面临残酷的大灭绝,来自凤凰的火焰将会自天际接连坠落,带着象征暴虐的荒御魂从新宿开始点燃大地,彻底烧尽一切活着的生灵,而后重启整个世界。”
听夏油杰念完这个所谓的预言,羽取一真沉默看着他,表情就像在说[你这也信]?
夏油杰:“……”
夏油杰握拳轻咳:“实际上,诺查丹玛斯是一位十六世纪的法国占星家兼预言家,他怎么可能结合日本神话编出这些内容。”
意思是他也压根没相信这个传闻。
“但有时候,新的都市传闻之所以会被大众接受,除去有些内容本身具有一定知名度以外,噱头也是很重要的。”夏油杰说,“就像2012年人类会灭绝的玛雅预言,同样有许多人相信。”
可能就是这个玛雅预言给了传闻灵感,才能编出不知所谓的[诺查丹玛斯大预言]。
而人类灭绝、世界重启的内容又足够带给一些会相信这些的人以恐惧——再经由信息传播速度极快的互联网发酵,负能量就容易传染并蔓延。
只要有一小撮人相信,哪怕被其余人提出质疑,也会因争吵而引爆更多的负面情绪炸丨弹。
负面情绪并不仅有恐惧,消极、厌恶、排斥、沮丧、轻蔑、乃至连幸灾乐祸下的咒骂,都属于负面情绪的一种。
诅咒是极复杂的负能量混合体,而点燃它的导火索可能仅需要一则离谱的、传播度够广的流言。
“但你又说在新宿感知到了咒力?”
羽取一真打开游戏界面看了一眼,确定这个传闻没有触发新的委托或任务后,便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或许是他完全没按照游戏正常流程走剧情的缘故,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提示新任务了。
“嗯,利久是这么说的,只是我过去后什么也没发现。”
夏油杰说,“不过,本来凤凰就是象征守护与繁荣的祥瑞,哪怕在佛教里也被认为是孔雀明王的化身之一,或是迦楼罗的原型……总之,凤凰涅槃的传说我有听过,凤凰灭世实在有些离奇。”
与希腊神话里那只能够在火中重生的不死鸟不同,涅槃在佛教里的本意是指如油灯燃尽后火焰熄灭,其超脱一切生死、灭尽一切世间法、斩断一切苦果业孽,最终达到不死不生、不垢不净、不瞋不灭的状态,彻底超脱的圆满状态。
亦如凤凰在炽焰中自焚而去,跳出因果轮回,仅余下几缕凤凰火在世间。
无论怎么说,凤凰可是日本皇室的御用纹样,不怪有人会因为这则传闻吵起来。
“可能是为了博取关注度。”羽取一真点头。
这在现实世界里也并不显得多么稀奇,每天都有大量的虚假信息被发布上网,广泛流传——有时会紧跟着有人辟谣,有时没有。
“大概吧,就是害得我白跑一趟,还要让利久以后注意仔细甄别……不过这种流言通常也就传十天半个月,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了。”
夏油杰又和羽取一真聊了会,谈起美美子与菜菜子最近在学业上截然不同的表现,又提到天内理子与黑井美里在伏黑家过得还不错——尤其天内理子在新学校靠着五条悟与羽取一真的亲笔签名,交到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
直到他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起身和羽取一真先道别。
“我之前与一位信徒约好这个点见面,先走了。”
他只是暂且坐这里休息片刻,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羽取一真赶着杀总监部和五条悟对着干的老头,要不就是到处清野怪攒咒力结晶,很少会去见信徒,都是由夏油杰来处理的。
“嗯,”他停顿片刻,又出声问夏油杰。
“那个[教祖]一直没来接触过你?”
他都杀了快十个总监部高层,还以为暗地里掌控总监部的那家伙多少会有一点动静。
夏油杰的步伐略微迟滞稍许。
“没有,”他回头朝羽取一真耸了下肩膀,“大概是[她]还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计划吧。”
说完这句,夏油杰又对他笑了下,才转身快步离开参殿。
留下羽取一真坐在原位沉思许久,拿出手机,给五条悟编辑邮件。
[对于夏油杰诈尸计划,我们可能需要做一点细节上的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