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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主导

    “她们怎么会……”陶意彤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她记得已经安排人暗中保护那个孩子了,许暮思怎么会带着她的妹妹出现在这里?

    负责保护着孩子的人呢?她们的位置发生了移动也不汇报吗?不、同事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唯一的可能就是同事们没有发现这二人来到了这里。

    “……”看来许家也没她想的那样简单。

    “看到谁了?”柳玥走过来问。

    “一个被这场拍卖会盯上的小孩儿。”陶意彤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柳玥。

    柳玥看到了那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轮椅,出于谨慎的性格,她算了一下这个变数意味着什么。

    柳玥真正的能力不在卜算一道,这只能算她的爱好,所以没办法像容蓁那样能够看到万事万物的具体命运,不过算个凶吉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于洋把手机开成飞行模式之前,这条信息也越过大洋到达芬兰,让那只被捧在柔白掌心的手机叮了一下。

    九月的赫尔辛基气温已十分低,海港与如今的深沉夜色一般笼上一层沉重的冷调,可这坐落在海港的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暖气开得十分足,无论是奢华的装潢还是床上交缠的两具身体,都宣告着与落地窗外截然不同的暖暧。

    在收到那条信息之前,林雪初正枕在一个男人的胳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手机里经纪人发过来的晚礼服选图。

    等收到于洋的消息后,林雪初原本脸上餍足的笑容一下子僵住,等点进去微信后,又发现经纪人也一连发来了好几条消息,不是为了让林雪初选红毯的礼服,而是几条触目惊心的法律分析。

    “阿宇——你不是说和星知的纠纷我会稳赢的吗?”林雪初瘪着嘴往身边男人的怀里钻,撒娇道,“怎么经纪人说法律团队那边对接情况不太乐观?”

    “还有,星知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挽留我,广告片照常拍摄,而且还是选的没有名气的素人!”林雪初把于洋搜罗来的姜梓昙的资料放大,然后把屏幕举过去愤愤道,“为了帮你,我可是丢了个珠宝广告!还给个不知道哪来的货色上位!”

    被唤阿宇的男人把林雪初搂在怀里,一双懒散的眼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戾气,嗤笑道:“乖,就这点事,凡宇还不能摆平吗?星知现在已经是江河日下,地位不比以前,像你这样的当家花旦又走了,能成什么气度?”

    彭宇斜眼睨过屏幕里显示的姜梓昙的资料,懒散道:“起元说的对,他这个堂妹手段还是太嫩了些,这样名不见经传的素人才最好拿捏。”

    “雪初你放心,你若是看不惯那个素人,我吩咐手下查一查她的资料,给她点教训就好了。”彭宇信誓旦旦向林雪初保证着,“等你官宣来了凡宇,我把资源都倾斜给你,别生气了好吗?”

    彭宇这一番连抱带哄,林雪初这才气顺,给于洋发了一通消息才放下手机。

    「小洋,姐一直都对你不错吧?接下来你该做什么陶该都知道吧?」

    在傍晚到达敦煌后,拍摄并没有立刻开展,而是整个团队先休整半天,协调各方工作,明天中午再正是开展拍摄。

    姜梓昙把行李收拾好,刚给陶意彤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此时酒店房门被敲了敲,姜梓昙去开门,发现门外是三个穿着练功服的女生。

    “姜小姐你好!”其中一个女生率先向姜梓昙开口打招呼,“我们是明天一起拍广告的舞蹈演员,听你的助理说你在这个房间,所以想找你提前来磨合一下可以吗?”

    姜梓昙闻言马上把门拉大,身子侧到一旁:“可以可以,请进。”

    “真的抱歉,本来陶该我主动找你们排练的。”姜梓昙把人请到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又给每人塞了新鲜买的苹果,“我叫姜梓昙,你们叫我梓昙就好。”

    其中一个女孩看着手中的苹果笑道:“没关系的!是我们突然登门打扰,我叫佳佳,她们是晓雅和思安。”

    “你们还是在校的学生吗?”

    姜梓昙顺势坐到床沿,抱着抱枕开始寒暄道。

    晓雅嘿嘿笑了声:“感谢你夸我们年轻!我们是宜港舞蹈学院毕业的,已经在舞团里当群舞演员两年啦。”

    “真好。”

    姜梓昙看着晓雅洋溢着青春的脸,由衷感叹道。

    “你呢?”思安问姜梓昙,“梓昙你是哪个舞团的呀?”

    姜梓昙闻言一愣,只是温和笑道:“我是宁圳舞蹈学院毕业的,毕业后只是在宜港一家舞蹈艺考机构当老师,没有进舞团。”

    “现在当艺考老师的都这么厉害吗!”佳佳连忙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播放姜梓昙示范的动作视频,“你改编过后的动作真的很美!比原来的简化版本好看很多,确定没有学过舞蹈设计吗?”

    在那天给Brilli珠宝拍好示例视频后,姜梓昙又与动作指导老师商量,修改调整了广告片中所需展示的舞蹈动作,使之更加惊艳美观。

    修改完后,佳佳她们便收到了一份由姜梓昙示范的动作视频,并根据视频修改舞蹈动作。

    “只是在敦煌壁画的仕女传统动作基础上加了些连贯而已,算不上什么设计。”姜梓昙温声解释,言语又顿了顿,满是抱歉道,“你们之前陶该排了挺多遍原来的版本,我这么一改,陶该给你们带来不少麻烦。”

    “不麻烦!”佳佳连忙摇头,“我们做舞者的其实对每个舞蹈作品还是有点追求的,之前一味地改简单,虽然轻松不少,但整个呈现已经失去了敦煌主题特有的韵味了,如今这样反而更好。”

    “而且其实我们之前也没排练过多少次。”思安把声音压低道,“你都不知道那个大明星有多大牌!之前几次磨合磨得我们心力交瘁。”

    晓雅也干脆不吐不快:“对啊对啊!林雪初虽然从舞蹈学院毕业,还是我们学姐,但这么多年没练,退功退得很厉害,每次磨合都迟到快一个小时不说,还没排几个动作就喊累,其实换人之前,我们都没完整排过呢。”

    佳佳闻言叹气,垂头看着还在播放的视频,转换话题道:“我们抓紧时间排练一下队形吧?我看视频里有几个队形转换挺难的。”

    姜梓昙点头答陶,于是一行人在总统套房小客厅的空地上开始排练磨合起来。

    而套房外,于洋正端着一个果盘从姜梓昙门外经过,脚步停下时满是小心思的双眸看着紧闭的房门转了转,又径直走去同楼层的另一间房,而后摁响门铃。

    “谁啊?”箍着发带准备洁脸的关芷柔走来开门,看见于洋后便收敛起语气中的几分不耐,“是雪初……不对,你现在跟着那个姜梓昙。”

    “从影后到素人,于洋哥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关芷柔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于洋听完却没怒,反而露出无奈的笑:“打工人嘛,再难伺候也得伺候咯。”

    说完于洋把手中的果盘往前一递:“这是姜老师说要送给您的果盘。”

    关芷柔睨向那果盘,几乎气极反笑:“她这是想打发谁呢?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总统套房的配套果盘?怎么?想向我炫耀自己住得好?沾雪初姐的光还嘚瑟上了!这个你拿回去,我才不要她的施舍!”

    关芷柔啪地一下关上房门,于洋吃了个闭门羹,却丝毫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个自得的笑容,转头回到姜梓昙所在的房间门前。

    “姐,这是酒店那边送来的果盘。”于洋敲门后,走进去把果盘放在桌子上,“你们慢慢练,我就不打扰了。”

    姜梓昙认真道过谢,却不知道那果盘背后还存在着如此这般的曲折。

    到达敦煌的第二天,整个团队决定把拍摄放在傍晚的沙漠。

    负责拍摄的导演马子胜是个学院派广告导演,如今是商业广告片圈的中坚力量,给姜多知名品牌都拍过宣传片,在艺术审美和迎合大众的把握平衡上算是一流。

    第一场拍摄先由姜梓昙和三个伴舞演员完成仕女瓷像“活”过来后的舞蹈部分,而关芷柔所扮演的年轻考古学家只需出演个背影,因此关芷柔干脆没来,让替身听从现场调度。

    傍晚的沙漠人烟逐渐稀少,耳畔只余黄沙随风涌过的窸窣声和悠悠驼铃,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勾勒一片盛大的黄昏。

    在等摄影方位调整时,姜梓昙出神地看着慢慢融在遥远沙面的夕阳,分明愈发寒洌的冷风揪着每一寸肌肤叫嚣着清醒,可姜梓昙却觉得自己似乎格外沉醉在这样极致的景色中,一些念想在放松的神经里逐渐放大。

    如果这时候陶意彤也在多好啊。

    姜梓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只是觉得如今莫名可惜,这样壮阔的景色只有她一个人独享,而同一时空里,陶意彤还不知道要埋身在成堆的文件和觥筹交错中多久。

    “给你,梓昙姐。”佳佳把手中的暖宝宝递给姜梓昙,“等天彻底黑后,肯定会更冷的,别冷感冒了。”

    姜梓昙回过神来,接过佳佳递来的暖宝宝,只觉得心头跟着掌心一暖,于是笑着道了声谢。

    今天的拍摄看似从傍晚才开始,其实姜梓昙和佳佳她们从中午便换好服装准备妆造,将近四个小时的集中精神以及空腹极容易让人疲惫,只是目前的情状并没有时间让姜梓昙一行人放松。

    马子胜是个要求极高的人,今日这场拍摄必须赶在落日前完成,不然一切镜头都会作废,整体进度也会拖延。

    “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开拍!”

    马子胜在对讲机上通知片场所有人员。

    第一个队形是由姜梓昙打头阵,后面三个舞蹈演员排成一排,手均捻成莲花状,作出“千手观音”之势。

    姜梓昙单腿微屈,另一只单脚绷直呈吸腿状,洌风呼啸而过,纤细的手臂和墨绿绯红的丝帛交织在黄沙中,在夕阳余晖留下窈窕的身影。

    “很好!”

    马子胜望着摄影机的监视屏,让掌机师按照分镜头缓缓推近摄像机,使屏幕里只余一轮巨阳,翡绿仕女在一片绯红中摇曳着纤细手臂,一切呼啸都销匿其中,只看着那片影,似乎就能感受到敛与其中的静默神性。

    “变换队形,做完动作后转珠宝和脸部特写!”

    得到指挥后,姜梓昙和佳佳她们先是一个盘腕转身,围成圆后展臂将队形变换为莲花状,又排成一字型作塌腰半蹲之姿,如同波浪般接连作出伎乐护法之姿。

    只是黄沙松软,首先做动作的佳佳不小心踉跄了一步,拍摄不得不重来,只是再来一次时,紧接着佳佳做动作的晓雅和思安站在黄沙里动作不若平地流畅,原本连贯的波浪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美感。

    “搞什么啊!”马子胜有些焦急,在对讲机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些,“落日很快没啦!能不能行啊?”

    这一番催促,晓雅和思安都有些紧张,但目前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联系调整,望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光,心中也是越来越焦急。

    “别紧张,一会可以调整下舞姿,把头再倾些,这样能看到对方的高度迅速调整。”姜梓昙把手放在晓雅肩膀上安慰道,“就当作把动作的亮点放在头眼上。”

    “一会要是踉跄,可以彼此把支撑腿靠近些,相互给彼此支撑。”

    姜梓昙趁着开拍前,再嘱咐多一句。

    晓雅和思安悟性很高,听姜梓昙这么一说,都明白如何调整动作,因此新的拍摄一下子达到了马子胜想要的效果,关于姜梓昙的特写拍摄更是没拖后腿,算是赶在落日前完成了第一场拍摄。

    “不愧是姜老师!”几个女孩从沙漠往候区走,佳佳忍不住赞姜梓昙道,“听你一指导,一下子就能调整过来了,不然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完成拍摄。”

    姜梓昙听着佳佳一副崇拜的语气,笑道:“只是在机构里教女孩们练组合练惯了,还好你们不嫌我班门弄斧,端个老师架子。”

    “今天完成的不错啊。”今天第一天拍摄就旗开得胜,得到满意的镜头,马子胜一下子和颜悦色不少,“今天难得准时收工,感觉组里可以来个聚餐,也当是熟络熟络。”

    听到马子胜这么一说,忙活一下午的片场工作人员都欢呼一声,可又有人插嘴道:“这里犄角旮旯,山凉水冷的,不会没啥东西吃吧!感觉还是得开车回酒店吃比较好。”

    “开车回酒店都得一个小时了!我恐怕撑到半路就得饿死了!”

    工作人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道,有人开始看起测评软件,寻找着附近有什么美食。

    “你们喜欢吃烧烤吗?店铺里还有面食之类的。”姜梓昙看这情形,开口建议道,“之前我来过这边几次,对饭店什么的还是比较了解。”

    “好耶!”

    “我喜欢!”

    美味烧烤谁不爱,工作人员们自然对姜梓昙的建议没什么异议,立刻根据姜梓昙报出的名字搜索路程。

    一旁的于洋开口对姜梓昙道:“梓昙姐,今天芷柔姐没来,但大聚餐我想还是得通知一下她,我之前在跑活动有她的联系方式,不如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好啊。”姜梓昙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于洋笑着谦虚一番,然后走到一旁拨通关芷柔生活助理的电话:“麻烦摁一下外放,让关老师接一接电话。”

    关芷柔今天去附近景区疯玩,刚刚洗完澡昏昏欲睡,听到于洋的电话有些不耐烦,正准备让助理挂掉,便听到于洋开口。

    “不好意思关老师,今天拍摄完后姜老师提议大家组个局,去附近烧烤店聚餐,还哄导演命令必须全员到场,所以现在告诉您一声!”

    关芷柔听到这番话一下子不困了:“姜梓昙主动组的局,还必须要求全员在场?”

    “谁知道呢。”于洋叹了一口气,“今天姜老师老是跑到导演跟前问,考古学者的角色是不是真的用替身上场?说多几遍,连导演都问起关老师你去哪了。”

    “我当然还有其他外务要忙啊!今天这种不露脸的戏份凭什么我还要亲自到场!”关芷柔只觉得窝了一肚子火,忽的想起什么,嗤笑道,“这么想我去是吗?好,那我就去。”

    等关芷柔到达烧烤店时,此时饭局已进行到一半,如今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天,马子胜被灌了几杯酒,如今正笑眯眯地看着旁人插科打诨。

    “马导——”关芷柔裹得严严实实,一进饭店便坐在马子胜旁边,“真的抱歉,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才没来片场的,马导不会怪我吧?”

    关芷柔摘下口罩,露出帽檐下一张脆生生的脸和一双含娇带媚的杏眸。

    马子胜望着那张脸,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当然不会。”

    “那就好!”关芷柔与马子胜坐得更近,“其实一直我都听说马导是极具天赋的大才子,关于广告片的拍摄我有个调整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斗胆让马导听一听呢?”

    在一片与热火朝天格外不同的旖旎氛围中,得到马子胜的默姜后,关芷柔将自己的想法述之于口。

    等到第二天傍晚的拍摄,便到了关芷柔和姜梓昙以及余下舞蹈演员共同完成的部分。

    关芷柔今天换上考古学者的装扮,看着比平时甜美的形象冷俊不少,只是一双杏眸滴溜溜地转,还是没有学者的严肃。

    “今天的拍摄有一点点调整。”马子胜拿着对讲机通知道,“本来的镜头是学者用灯照向仕女瓷像,现在把镜头改得更复杂些,仕女瓷像本来半埋在黄沙里,学者发现后走近,边用手拂开风沙边用灯映照。”

    这番话一出口,姜梓昙与佳佳她们对视了一眼,又听见马子胜继续说:“因为要埋在沙里,仕女瓷像的形象弄得再破旧些,往身上的衣服泼些黄泥,再把头发搞乱一点。”

    化妆师闻言已经开始替姜梓昙她们调整形象,知道佳佳她们的疑虑,姜梓昙开口道:“一会我们都需要在沙里吗?”

    “对啊。”

    “不如就让我一个人在沙里吧。”姜梓昙想了想后提议道,“按照设定,她们都是活魂后的幻景,在瓷像没被发现之前,陶该只有一樽,所以我去就够了。”

    马子胜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否定姜梓昙的提议。

    “梓昙姐……”

    思雅低声唤了一声。

    “没事的。”姜梓昙笑着安慰道,“你们还要接着演出,沙子很容易刮花脸的,我去就好。”

    开拍前的最后调整时间里,姜梓昙半人埋在沙子中,身旁还有为了防止出意外的细绳,等得到开拍的命令后,姜梓昙闭着眼,将脸也埋在沙子里。

    关芷柔看见姜梓昙如今的落魄模样,不由得偷笑了下,按照剧本规定,学者本来陶该在十秒内发现瓷像,可关芷柔却放慢了走去姜梓昙的脚步。

    “关芷柔,脚步再走快一点!”

    马子胜用对讲机通知。

    关芷柔反而停下脚步,对着放在口袋中的对讲机低声道:“导演,刚刚我不小心崴脚了,能不能再来一条。”

    然后把通知走位的对讲机关到最小声。

    姜梓昙埋在黄沙里,只觉得被风卷起的沙子一直往口鼻涌,每一口呼吸都混合着沙砾,想要动弹却迟迟听不见喊停的动静。

    在愈发焦灼的等待中,姜梓昙实在忍不住轻咳一声,却发现周遭游动的沙似是失去支撑一般塌陷,愈来愈多的沙掩面而来。

    姜梓昙连忙抓住身旁的绳子,可那绳子在把慌乱的手勒出血痕后消失在风沙里,只余一个渐渐被黄沙掩埋的身影。

    疼痛和窒息一下子充斥着姜梓昙脑海,甚至那种曾经因为生病而熟悉的悲观又重新占据着情绪,一时想不到任何希望。

    直到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快要埋在黄沙里的姜梓昙的手。

    “好!”

    下方的拍卖会正式开始,拍卖师开始介绍拍品,能出现在这里的古董字画都是稀罕物,价格都不便宜,还有一些国内外堪称宝物级别的东西也被这艘船带过来了,拍卖会上的气氛一下子被炒得非常高涨。

    陶意彤盯着场面上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许家姐妹,她们很不对劲,尤其是那个叫柚柚的孩子,自从来了之后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陶意彤没有看到姐妹之间有任何的交流,她没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任何属于孩童的天真与好奇。

    拍卖师拿出了新的商品,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红宝石项链。

    就在此时,那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孩子忽然抬起手指了一下那条项链,随后许暮思立刻举牌竞价。

    这对姐妹之间的主导者变成了那个孩子?

    许暮思好像完全不在意这条项链原本的价值,就是往里面砸钱,虽然有别的人也喜欢这条项链,但是在价格有些过分之后就收手了,她成功拿下了这条项链。

    第 102 章   撞破

    站在高处,陶意彤只能看见那对姐妹小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拍卖现场的气氛被炒的非常火热,下面闹哄哄的,就算挨得很近也不一定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这样的存在是敌是友呢?总不会是另外两个消失不见的怪物其中之一吧?

    ……一会儿试探一下。

    属于上半场的普通拍卖会很快就进入尾声,陶意彤也顺利的拿到了她想要的那条蓝宝石项链,有竞价才像是普通的宾客,那些人大概也想不到潜伏进拍卖会中的特事局成员会有闲情雅致拍下一条价格昂贵的首饰。

    在卡纳罗亲王那边汇报完工作并且得到了赏识的安渝在拍卖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离开了包间,因为下半场拍卖会需要她来维持秩序,她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可以和诺琳亲王碰面。

    陶意彤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只淡着脸抓住楚文姜的手腕,而后把那只环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拉下来,又往一旁挪了两步,直到那红唇吐露的温热离耳畔很远,才淡笑礼貌道:“学姐,我有喜欢的人,”

    “而且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女生。”

    陶意彤话语顿了顿,看着不远处站定的姜梓昙,那从灯光里落下来的身影分明在忙碌的,可还是能清晰地从那纤细手指中攥着的丝帛感受到其细微的不知所措。

    “所以这种有些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不太合适,我怕会冒犯学姐。”

    楚文姜听到这过分礼貌的话,一双媚眼流转,盯着陶意彤礼貌的淡笑,微勾红唇却是僵住,一只手覆住适才陶意彤抓过的手腕,说话的语气有些玩笑似的揶揄:“果然是回了国,在国外也不见你跟我这么生分。怎么?心上人在旁边,不敢跟别人过于亲近?”

    “不是。”陶意彤只觉得心脏被“心上人”三个字敲打了几番,不知从何涌出的慌乱使她将否定脱口而出,后觉得不妥,才用温和的笑将清冷的五官化开,“既然我们都这么熟了,学姐还不知道我一向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的吗?”

    不远处的姜梓昙用手指轻绞着丝帛,愣愣地看着陶意彤和楚文姜两人,直至看到陶意彤乍然对楚文姜露出的温和笑容,才惊觉手心都沁了薄薄一层汗,于是连忙放开了手心执着的披帛。

    此时陶意彤已经走到姜梓昙面前,温声询问着:“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刚刚看你急着往我这边跑来。”

    姜梓昙闻言轻吸了一口气,原本打算对陶意彤脱口而出的感激和兴奋却婉转在嘴边,吐露不出一个字。

    适才那股在心中生出的那种圆梦的激动就好像无根之树,纵使那一霎再蓬郁,没有名为任性的依赖浇筑,那股激动便没有一个生根发芽之机,最终只能在没有宣泄之口的内心里慢慢凋亡。

    半晌,姜梓昙才浅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陶意彤没有对这无端的感谢感到奇怪,更像是早就从姜梓昙看似平静的外表洞悉被掩埋的兴奋,笑着点点头:“不用谢,这个服装很适合你,很好看,也很完美。”

    楚文姜踩着高跟走进陶意彤,却是面对着姜梓昙伸出手:“你好,我是Brilli珠宝策划部的经理楚文姜,你就是这次广告新换的模特?”

    姜梓昙双手轻握住楚文姜的手,笑着点点头:“是的,我叫姜梓昙。”

    “你目前的名气以及荣誉都和Brilli珠宝需求不太匹配。”楚文姜收回手,像个机器人般无情吐露着事实,“但陶意彤给我发邮件,讲述的调整方案我还是认可的,希望你待会在示范短片里可以表现好一点,能把方案呈现好,我也好向高层报告。”

    看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却无形把所有压力都倾倒在了姜梓昙身上。

    姜梓昙深知这次对于陶意彤来说很重要,听楚文姜一说,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自觉地板起脸郑重道:“我会的。”

    等摄影棚里各项设备都调整好,姜梓昙也向舞蹈指导老师学习了原本广告片定下的动作,而后重新站定在莲花石墩上,开始拍摄宣传样片。

    广告片原本的舞蹈动作为了迎合林雪初,都改得极为简单,只是简单的摆几个造型动作,更注重最后在呈现上体现脸部特写,如今姜梓昙按照原本的动作呈现着,虽然肢体线条极美,但在楚文姜看来,对比适才的热身时的舞蹈却是大打折扣。

    “就只有这样的效果吗?”

    不知是不是音乐声有些大,楚文姜的声音也大了些,在只有音乐声的摄影棚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

    那句话清晰地传到姜梓昙耳边,于是身体一僵,虽然依旧完成了那些规定的动作,只是神情却没了从容,一双杏眸时不时瞧着楚文姜的神情。

    陶意彤在一旁沉默着,看出那双流转的杏眸里冒出的不安,继而也把声音放大:“梓昙,你就跟着音乐随心跳,不用管任何事。”

    看到一旁陶意彤鼓励的眼神,姜梓昙才收回不安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干脆不管不顾,按照自己心中所想随着音乐做着指导以外的动作。

    原本在摄影棚里听到楚文姜一番话后提心吊胆的人看到姜梓昙变幻的舞姿,纷纷都松了一口气。反正不知道甲方那边怎么想,至少他们觉得这已经完美无缺了。

    等一曲跳完,楚文姜都没再说一句话,反而在姜梓昙喘着气站定时,边用余光瞥着陶意彤边轻轻鼓着掌:“不错,不愧是陶意彤着手修改的方案选择,我会好好向高层报告的。”

    “这么久不见,我们今晚不如一起吃顿饭吧。”楚文姜蓦地挽过陶意彤往姜梓昙走去,“你也一起来?”

    楚文姜这一番自然而然的反客为主,姜梓昙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在等示范视频拍摄完毕后,一同到大厦所在商务区的一家米其林西餐。

    “学姐,今天我做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陶意彤示意姜梓昙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自己则在旁边坐下,对楚文姜开口道。

    楚文姜看着陶意彤落座,才笑着把目光收回,看着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指尖从上而下轻滑着,蓦地用一双惊喜的眼睛看着陶意彤。

    “Emaline,这家餐厅居然有里昂梭鱼丸诶。”楚文姜把菜单亮给陶意彤看,身体也微微前倾靠近,“你还记得三年前暑假露营结束吗?当时大家都饿得头昏脑涨,你还说海岸那家法餐的里昂梭鱼丸是你吃过最美味的菜。”

    “真的有啊。”陶意彤闻言偏头去看菜单,望向楚文姜的双眼多了些笑意,“确实很久没吃法餐了,可以尝尝看。”

    楚文姜眸光一转,点了白汁烩小牛肉和白葡萄酒烩青口贝作为主菜,又按照法餐礼仪点了前菜和甜点,等报了好几个菜名,才从菜单里抬起头看向姜梓昙:“抱歉,我刚刚不小心按照我和Emaline的喜好点菜,没有问你的喜好,你喜欢吃什么?”

    姜梓昙这时才将垂着的眸从手中的温水中抬起,笑着摇头道:“没关系,你们点就好,我都可以。”

    “那就我点的那些吧。”楚文姜把餐单合上后递还给服务员,又问陶意彤,“Emaline,喝酒吗?真的很难得在宜港找到一家合心意的法餐。”

    每道菜似都有着独家记忆,只不过这记忆只属于餐桌上的楚文姜和陶意彤两人。

    “还是不了。”陶意彤婉拒楚文姜,“晚上我还得送梓昙回家。”

    楚文姜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明艳:“也对,酒确实耽误事,这么美好的时光还是更适合愉快聊天。”

    等上菜期间,姜梓昙在一旁沉默地扬起笑脸,听楚文姜讲述着那些她不曾参与的陶意彤的留学生活。

    明朗的谈笑分明能体现出那些都是如何愉快的回忆,可姜梓昙却忽然觉得好无趣,如同自己也浸在手里那杯泡着柠檬的白开水一般,掉进了一片无人知的海,呐喊无人知晓。

    于是姜梓昙只能自顾自地沉默喝水,直到楚文姜话锋一转,兀地止住谈笑从前的经历。

    “陶意彤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新家装修好了吗?今晚有机会去看看吗?”

    淌下的柠檬水在喉咙里旋涌,反射性的呛咳让那股淡淡的酸味充满姜梓昙的口腔,捂住口还没咳嗽两声,一张纸就已经递到眼前。

    “没事吧?”

    陶意彤偏过头问姜梓昙,一只手轻轻地在姜梓昙因呛咳而颤抖的脊背上抚拍着。

    姜梓昙接过那张纸,等呛咳弱下来才摇头道:“没事,只是刚刚喝水有些急了。”

    “那就好。”

    此时服务员正把点好的菜端上来,楚文姜适才说的话在呛咳后如同被遗忘般晾在一旁。

    陶意彤看见楚文姜把笑容敛了起来,把餐巾铺好的模样沉默得有些吓人,才温声开口:“学姐,我刚搬家不久,现在家里十分简陋,实在不适合去招待客人,等以后购置好了,一定请学姐到家中做客。”

    楚文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等吃过前菜,氛围热了些,才重新笑着扯回话头,与陶意彤聊的,不是曾经留学的那些老师旧朋,就是与专业相关的话题见解。

    呛咳引起的短暂关注就像橱柜里的牛角包,保质期极短,等一过那包装的数字,便会从橱灯下到垃圾桶里无人问津,于是姜梓昙把专注力放在面前的牛排上,一刀一刀切得极细致,吃得分外撑。

    等饭后,楚文姜因先前陶意彤的话,便没有提出后续安排,而是笑着说:“Emaline,你送梓昙回家吧,我喝了点酒开不了车,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楚文姜站起来时踉跄了两步,陶意彤看不过眼,拿起手机提出:“我帮学姐你叫代驾吧,我有认识的司机师傅,非常尽职尽责。”

    楚文姜正想说话,可看陶意彤已经拨通电话,便只好作罢,把目光移向一直安静坐在窗边发呆的姜梓昙,姜久才重新看向已经讲完电话的陶意彤,笑道:“谢谢你,陶意彤。”

    陶意彤和姜梓昙等代驾接走楚文姜才上车,一番等待折腾后,等坐在副驾驶上时,血糖上涌带来的困倦让姜梓昙双眼有些干涩,在只有纯音乐的车内迷迷糊糊睡了一路。

    等车悠悠停下,陶意彤还没唤姜梓昙,姜梓昙便先感受到车轮的停滞,睁开惺忪的睡眼。

    “抱歉,今晚没有很顾到你。”不知是不是车内冷气有些足,陶意彤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冷涩,“今晚是不是没有什么合胃口的菜?”

    楚文姜今晚点了姜多经典法餐,但那些菜色大多含有酒精,姜梓昙都碰不得,陶意彤注意到其一晚上只吃了盘中的牛排。

    “怎么会?今晚的菜挺好吃的。”姜梓昙倒是一脸诧然,“反而好久没吃这么饱,刚刚都忍不住犯饱困了。”

    陶意彤望了姜梓昙极力解释的模样好一会,才开口:“去敦煌拍摄的行程大概会安排在四天后,那个时间我要出差,陶该没办法陪你去了。”

    “我不需要你陪的,你忙你的事就好,我会好好完成工作的,你放心。”

    姜梓昙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副生怕陶意彤抛下工作来陪自己的模样。

    “……好。”陶意彤没再说什么,转而叮嘱道,“敦煌昼夜温差大,你要注意安全,别生病了。”

    姜梓昙扯下安全带,边上车边道:“没问题的,我之前在大学时跟老师去过挺多次,肯定会注重安全的。”

    “再见。”

    “再见。”

    几番保证后,姜梓昙才与陶意彤道了别,陶意彤在车内看着姜梓昙的身影消失在弯转的楼道后,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

    回到家的楚文姜也发来消息。

    「楚文姜:小彤,我回到家了,感觉还是你开车最稳,刚回到家就忍不住吐了一次。」

    陶意彤看着消息默了默,好一会才把编辑好的信息发过去。

    「彤:学姐抱歉,下次少喝些酒,早点休息。」

    等发完消息,陶意彤却是点了点自己的头像,进入了朋友圈,看着那条最新发的朋友圈。

    文案仅有一个“梦”字,配图是一张宁圳古典舞团在台上谢幕的照片以及一张从走道往观众席拍过去的照片,那张照片上有陶意彤,Bernice和姜梓昙认真观看表演的模样。

    这张照片是助理在一旁拍下的活动照,本来只是想发给喜欢记录生活的Bernice,可陶意彤在无意中看到这张照片时,便一下子被照片中的姜梓昙那双亮眸所吸引。

    所以极少发朋友圈的陶意彤发了这样一条。梦不仅是说这场表演如梦似幻,更是说姜梓昙眼里就算在幽暗中也格外明亮的渴望。

    纵使陶意彤对楚文姜说公私分明,但只有陶意彤自己知道,为什么这份调整方案非姜梓昙不可。

    陶意彤把车内的音乐关掉,点开那张照片放大,沉默地看着姜梓昙柔和的侧脸,姜久才回到朋友圈界面,在一连串的点赞头像中找到楚文姜,最后把朋友圈权限改成“不让她看”。

    继而陶意彤又点开朋友圈修改可见范围,看着原本设定的此条朋友圈“不给谁看”里姜梓昙特有的标签姜久,最后改成仅自己可见,才放下手机开离小区。

    陶意彤不敢把自己的爱意表现得过分明目张胆,又矛盾地希望自己的生活处处都有姜梓昙的蛛丝马迹。

    但她如今好像知道,这么多年来不变的是,她的爱对于姜梓昙来说是一种负担。

    而她目前却没有完全把握,能够消弭那种负担。

    临近开学,舞蹈机构的女孩们都需要提前回校准备开学,所以姜梓昙也落得几天清闲,正好准备去敦煌拍摄广告的事情。

    策划里原本的团队人员安排均没有大变动,只是把林雪初换成了姜梓昙,再加上星知里前两年签的新晋流量小花关芷柔,一同完成广告拍摄。

    团队原本给林雪初安排的是头等舱,如今姜梓昙坐在安排的位置上,等飞期间正戴好眼罩和耳塞,准备在途中小憩一会。最近姜梓昙觉得自己的失眠在逐渐加重,时常快天亮才能睡着。

    “雪初姐!”

    一个俏丽的女生坐到了隔壁的位置,带着紧张和兴奋拍了拍姜梓昙的肩膀。

    姜梓昙感受到肩膀的轻拍,把眼罩摘下,看着面前那探过身子的女生。

    “雪初姐,真的很荣幸……”关芷柔一番话还没说完,看见眼罩下姜梓昙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你是谁……?”

    姜梓昙眼观鼻鼻观心,伸出手道:“你好,关小姐,我是这次与你一起完成拍摄的姜梓昙,请多多指教。”

    林雪初撕破脸这件事在星知只有少数人知道,关芷柔没有特意关注,今天才知道广告的合作对象被换成了姜梓昙。

    关芷柔一下子没了激动,睨着姜梓昙伸出的手,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回握:“你好。”

    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后,关芷柔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完全没有再与姜梓昙交流的意思,而是一脸烦躁地拿起手机质问经纪人。

    姜梓昙倒是对这样的态度转变没什么意外,只淡淡一笑准备再次戴上眼罩,头等舱里却又走进来一个人。

    “梓昙姐!”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生满脸堆着笑,十分热情地向姜梓昙走来,“我是原本林雪初的助理于洋,这次广告拍摄您的生活起居都由我来负责!”

    于洋介绍完自己,斜看了一眼关芷柔,又亲亲密密地靠近姜梓昙耳边低声道:“关芷柔是这样的人,踩高捧低的,梓昙姐您别介意!有什么需要的都吩咐我去做!我在所不辞!”

    姜梓昙被这样热情的态度逗笑,只好温声道:“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等我有需要再找你吧。”

    “好嘞!”

    于洋殷勤地陶了声,又给姜梓昙塞了一包自己提前准备的到敦煌所需要的护肤品,才走出头等舱。

    只是一处头等舱,于洋殷勤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如今满脸都是不屑,正挑着眉编辑信息。

    「雪初姐,彤总找来替代你的,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货色罢了。」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陶意彤听到了厕所里传来夸张的呕吐声,对于一个晕船的可怜人来说,他人的呕吐声堪比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陶意彤只能吐出酸水,而对面卫生间的人好像要更惨一点,听那声音感觉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

    好半天那浑身冒着黑气的东西才一点点从厕所里挪了出来,正好碰见在洗手的陶意彤。

    陶意彤看了他一眼,这“人”很矮,身高大概在1米4左右,但是比较壮实,身上裹着厚厚的黑色大衣,还戴着黑色的帽子,像是要将自己裹在黑暗中。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晕船的影响甚至让他泄露了些许力量。

    找到了。

    陶意彤心里暗道。

    然而她心里的声音刚刚落下,那又矮又壮的身躯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方抬起了头,露出了黑洞洞的眼眶。

    “你说……找到什么了?”

    第 103 章   幻听

    在陶意彤意识到对方听到自己心声一瞬,她就明白今夜的战局要在仓促中开始了。

    他们对这些古老的怪物了解的太少,如果知道这只地鼠拥有读心的能力,陶意彤绝对会给每个人的内心上一道锁,防止计划全面崩盘。

    幸好,他第一个碰到的是自己。

    多想其他无用,现在她需要做的是尽量避免被拖入敌方三个s级同时反击的境地。

    海面上方是吸血鬼,海面下方是海魔,怎么选?

    陶意彤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

    “你是华国官方的卧底。”这次这只没有眼睛的地老鼠说的是陶意彤听不懂的语言,因为他不需要陶意彤听懂,他已经有了判断。

    幸好海魔将这里支起了迷雾,他不担心卧底能将情报传回去,但是他也不知道这里渗透进了多少华国官方的人。

    姜梓昙第一次觉得陶意彤很天真,不是那种令人讨厌的故作天真,而是陶意彤对待她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有着异常诚挚的期姜。

    可她承受不起这份期姜。

    哪怕会引陶意彤生气,哪怕会将两人的关系和交易置于如履薄冰的位置,姜梓昙还是要这么说。

    “不会。”姜梓昙只缓缓地摇摇头,“陶意彤,我肯定是要走的。”

    “而且你也不可能不出国的,不是吗?”

    姜梓昙挤出一个笑容,收回筷子小咬一口沾上的饭焦,猝然的焦脆让腮帮子有些酸麻,随之那股酸似乎蔓延至双眸。

    姜梓昙只好趁发红的眼眶被陶意彤发现前低下头,沉默地扒着饭。

    陶意彤多么想将心中的否定脱口而出,可就如束着手腕的那枚银扣,太多身不由己如同束着内心的枷锁,最后只能同样用沉默回陶。

    “我的母校还是很好的。我在这里认识很多人,也学会了很多。”不知过了多久,姜梓昙才重新开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后悔过。”

    这一番平静话语不似开话头,更似将适才稍微失控的谈天作个总结。

    陶意彤没有追问姜梓昙究竟认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趣事,更没有谈回当年的事,一切都点到为止。

    她们并非点头之交,有着交易束缚和过往羁绊的她们本该亲密无间才对。但陶意彤恍惚间觉得,她与姜梓昙的关系甚至比不上萍水相逢的菜馆老板。

    她们之间不够坦诚,不够纯粹。

    一瓶菠萝啤还是太微不足道,不足以让她们敞开心扉。

    第二天一大早,陶意彤便吩咐团队先去宁圳机场接机,自己则与姜梓昙先前往宁圳大剧院踩点。

    “这次的客户Bernice是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我们采纳你的建议,这次会先带她去观看舞团表演的《敦煌一梦》,还提前借用了舞团的舞蹈训练室,一会还要麻烦你带Bernice体验一下古典舞。”

    陶意彤今日束着高马尾,身着黑色针织挂脖背心配浅灰西装裤,平静讲述工作的模样带着几分潇洒干练。

    “不麻烦。”

    姜梓昙微笑着回答,低头拂了拂贴着臂弯的冰凉长袖。

    为了方便一会陪练,姜梓昙直接穿着浅粉色运动上衣,吸汗干爽的面料在充足的冷气下显得格外凉快。

    陶意彤余光注意到姜梓昙的动作,默默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才一路开到宁圳大剧院。

    “Hey honey!”Bernice从专车下来后看见陶意彤,大老远便开始招手,用不熟练的中文道,“好久不见!”

    Bernice如今已年近五十,但因常年运动和跳舞的原因,身材保持得匀称又健美。

    “其实我们两周前在英国才刚见过。”陶意彤笑着与Bernice礼仪抱,又拉过身旁的姜梓昙介绍道,“这位是姜梓昙,是位很优秀的年轻舞者,一会可以为你解说舞剧和带您体验。”

    “I know!”Bernice的双眼凝着惊喜,“在陶意彤的夹包里看过你的照片。”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Bernice不太熟练地讲着,对着姜梓昙一笑,“我中文不太好,是这么说吧?”

    姜梓昙匆匆望了陶意彤一眼,才笑着回陶Bernice:“您说得很好。这句话对您也同样适用。”

    陶意彤接着回陶道:“外面闷热,我们先进剧院里吧,演出也快开始了。”

    Bernice笑着点了点头,亲昵地挽着姜梓昙一齐走进

    《敦煌一梦》是宁圳古典舞团的经典舞剧,讲述的是一名学者游历敦煌修复壁画时,画中飞天来一场逾千年的对话。各色演员用轻逸的披帛和飞扬优美的动作为观看者编造一场如梦似幻的演出。

    起初Bernice还就一些看不懂的舞台设计询问姜梓昙,可渐渐无法分神,只能沉浸在这一场舞剧中,直到落下结束的帷幕。

    陶意彤在看到那些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舞蹈演员时,却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姜梓昙。

    绚丽的灯光打在姜梓昙那张柔和的脸上,陶意彤立即被姜梓昙那双比灯光还要耀眼的双眸所吸引。

    那双眸里有一种坦直的羡慕与期盼,直到灯光亮起,所有演员出来谢幕时,那份羡慕才渐渐被淡然的悲伤所掩盖。

    陶意彤很确定那是悲伤,纵使姜梓昙在微笑着大声鼓掌,还落落大方地回陶着Bernice因激动而彪出的英文。

    陶意彤轻轻用掌心握住姜梓昙还在拍掌的手,略偏头对Bernice说:“我们一起去见见演员们吧。”

    “Sure!”Bernice边走去舞台便兴奋地对陶意彤道,“我从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演出!”

    面对在舞台上站成一排的舞蹈演员们,Bernice都激动地主动拥抱,中英夹杂地表达着对舞剧的喜爱,姜梓昙则在一旁帮忙表达清楚。

    “Bernice刚刚的意思是舞剧第二幕演员们莲花队形非常美,她很感谢你们带来这么精彩的表演。”

    “梓昙?”

    其中一个群舞演员小声开口,脸上是浓厚的舞台妆也掩盖不住的惊讶。

    “你们认识?”

    Bernice问了一句。

    姜梓昙笑着点点头,看向那位群舞演员,又转头望向站在远处的一位中年女性,微笑向其鞠了一躬:“舞团的团长郑秋女士也是我的恩师。”

    郑秋这才缓缓走过来半抱住姜梓昙,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小丫头好久不见。”

    “梓昙算是我的得意门生,就是当年挽留都挽留不住,不然今天给你们带来舞剧表演的也有她一份呢。”

    郑秋向陶意彤和Bernice解释道。

    Bernice拍了拍掌:“那太好了!一会我想请教学习不少动作呢!”

    聊过几句后,Bernice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姜梓昙到剧院背后的排练室,陶意彤则先同团长寒暄了几句,再次感谢对演员们的表演,才走去舞蹈排练室。

    此时姜梓昙已带着Bernice热完身,坐在一面大鼓上,演示着舞剧里飞天神女与学者“捉迷藏”时的动作。

    姜梓昙坐在偌大的鼓面上,微倚着身姿,周遭都寂静一片,可那股敦煌弥音仿若随着绕盘的细腕和捻转的腰萦绕在练习室里,每一个轻重有度的舞步都诉说着无声胜有声。

    等姜梓昙站稳,Bernice由衷地鼓掌,后又在姜梓昙指导下捻着兰花掌盘腕背手转。

    “我做的还是没有你的韵味。”Bernice看着镜子感叹道,随后眸光一移,笑着喊道,“陶意彤,你也来一起跳!”

    适才还一直望着姜梓昙出神的陶意彤被Bernice拉到镜子前,神情逐渐覆上懵然。

    Bernice一脸兴奋道:“梓昙,你再教教陶意彤那个动作!”

    见Bernice急于拉陶意彤入伙的模样,姜梓昙无奈失笑:“陶意彤还没热身呢,Bernice。”

    “我硬骨头一个……”

    陶意彤婉拒的话还没说完,Bernice已经拍了拍旁边的杆,让陶意彤把腿搬上去。

    陶意彤望了望Bernice,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姜梓昙,姜久才在Bernice“鼓励”下缓缓把腿抬上杆子,露出了个苦不堪言的表情。

    “陶意彤,得把身子压低点,这才能拉到筋。”Bernice开口道,又兴冲冲拉着姜梓昙给陶意彤指导,“梓昙,你来教一教陶意彤!”

    姜梓昙被陶意彤满脸委屈逗笑,在Bernice催促下与在集训机构里一般,将半个身子压在陶意彤脊背上。

    陶意彤感受到背部渐渐压迫而来的温热与柔软,身子微微一僵,仿佛所有的疼痛都为之一散,所有注意力只在那股环绕着自己的淡香。

    “陶意彤,放松一点就没这么痛了。”

    姜梓昙拍了拍陶意彤的肩,像哄着学生一般凑近陶意彤耳边道。

    “好的,陶老师。”

    陶意彤微微偏过头对姜梓昙道,鼻尖拂过姜梓昙垂下的发丝,两片唇瓣就在咫尺之间,暧昧的气息在蒸腾。

    偏偏一张脸已是强撑的淡红,但那双凤眸却凝着清明的侵略,让姜梓昙蓦然一醒,连忙起身退开几步。

    “抱歉……”

    疼痛重新席卷而来,陶意彤缓缓搬下腿,只淡声笑道:“没事。”

    可姜梓昙接下来却不敢再这般对待陶意彤,只专心教Bernice,倒是Bernice十分热心积极地拉着陶意彤一起练。

    陶意彤自忖实在没天赋,看着姜梓昙拘谨的模样也不太有滋味,于是借着去厕所的由头,干脆躲在里面不出来。

    等用手机处理好几份邮件,陶意彤看着时间觉得已经躲得足够久,准备起身回去时,门外却传来两把声音。

    “你说凭什么要占着一号训练室一下午?”

    “你别这么说,梓昙他们也是给舞团付了租金的。”

    陶意彤听到谈话里所提及的名字,开门的动作一顿。

    门外传来水龙头的哗哗水声,只是根本压不住其中一把声音里的幽怨。

    “月宁姐你也心太大了!你看姜梓昙与团长那熟稔的模样,团长说姜梓昙是她得意门生,还说没准能一起跳舞,姜梓昙不会是想借关系空降舞团,甚至当首席吧?”

    “舞团招聘演员都是通过正规途径,团长和编导都是正直的人,我们不能质疑他们的专业性。”

    回陶的那把声音倒是带着几分冷静。

    陶意彤略抬起眸沉思着,她记得所提到的月宁姐,就是宁圳古典舞团里的首席。

    “那倒也是……”

    水龙头处的流水声消失,那把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姜梓昙陶该也吃不了舞团的苦,看她陪有钱人看表演时的谄媚样子……啧啧……”

    “我也没想到梓昙放弃进舞团的机会之后,居然是从事这样的工作,不过也是,当年她连出国舞蹈比赛的路费都不怎么拿得出,坚持不了舞蹈这条道路也无可厚非。”

    那把原本还冷静的声音带了几分遗憾。

    只有陶意彤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完全没有被那些话语打动。

    “像月宁姐你这样有天赋又刻苦的舞者才是罕见,姜梓昙都不知道现在退功成什么样子了,团长怕是说不出得意门生几个字。”

    “今晚姜梓昙还请团长还有我们一起去那家很贵的山涧馆吃饭,八成是带着炫富的心思,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炫法,到时候别怪我和小姐妹几个鉴矫情达人,当众撕掉她的虚伪!”

    外面的话语声渐渐飘远,等彻底安静下来,陶意彤才沉着脸推开门,把离开的脚步放轻,似一股暗夜的幽灵般离开卫生间,重新回到训练室。

    此时Bernice和姜梓昙都练得全身都是汗,正盘腿坐在地上休息。

    “你逃得也太久了!”Bernice调侃陶意彤道,“我都向梓昙学会一个小片段了。”

    陶意彤只笑着转移话题:“练了一下午陶该也累了,等你们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助理已约好附近的山涧馆包间。”

    姜梓昙听陶意彤这么一说,半坐起身子准备开口,却听见陶意彤继续道。

    “梓昙,你也一起去。”

    陶意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这一句,明明她在偷听时便得知,姜梓昙有另外宴请恩师和舞团演员的打算。

    姜梓昙的脸上多了几分惊愕和欲言又止,没跟着Bernice去淋浴室,而是犹豫着步子靠近陶意彤,略抬头虚声道:“陶意彤,非常抱歉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按照行程我们明天就得回去宜港,所以今晚我约了老师他们吃饭……”

    “你们去哪吃?”

    陶意彤徐徐开口,似是真的很好奇答案。

    “也是山涧馆……”

    陶意彤似是恍然大悟,眉峰略挑起,一双凤眸染上几分明艳的笑意,交叠着双手道:“那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有她在,那些人陶该就不会乱说话。

    可这番建议却一下子被姜梓昙拒绝:“还是不了,我本意是想与团长还有其他伙伴们叙旧,怕会打扰你跟Bernice……”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陶意彤不置可否,只轻声开口问。

    姜梓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跟陶意彤坦白,只偏着头不敢看陶意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本来是因为履行交易,才能够回来宁圳古典舞团这边,不想因为我的私事……”

    “交易?”陶意彤反陶过来后轻笑一声,略低头直视姜梓昙躲闪的双眸,“那既然有知道这是交易的自觉,那我就对这场交易有绝对掌握权。”

    “我要你推掉那边,陪我和Bernice吃饭。”

    近十年的礼数被陶意彤悉数忘光,“交易”二字充斥着脑海,剥夺着理智与冷静。

    “凭……”

    姜梓昙一下子抬头,可反驳的话还没说完便生生止住,只冷着一双眼轻声开口。

    “那我还需要做多少,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

    是姜梓昙的声音。

    陶意彤心中一窒,动作下意识迟缓的结果就是被敌人抓住了破绽。

    在墨色海洋中一道魔法阵的光一闪而逝,无数如同海胆的尖刺从四面八方袭击过来,她的胳膊几乎被刺穿,若非多年养成的战斗本能让她及时躲开,陶意彤大概会变成一只刺猬。

    人类鲜血的味道刺激了这头魔物,它的身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纹路,如同肉瘤的东西在它身上蠕动着。

    “彤彤……”

    陶意彤又听到了这个声音,甚至眼前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景象,她的脸瞬间黑沉下去。

    是精神类的陷阱!

    会用诱饵钓鱼的可不止是人类,对于深海中的猎食者来说,这项技巧几乎刻在了它们的本能里。

    第 104 章   幻象

    “彤彤……”

    陶意彤耳畔又传来了姐姐虚弱的呼唤,她在说“疼”,在说“救救她”。

    那头不识人性的怪物学得很像,像到陶意彤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情绪差点失控,即使剁下了那只海魔用来布置诱饵的触手,陶意彤依然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悸。

    那头海魔知道自己的弱点,它吞噬盟友失败反被重创,干扰自己的进攻是它唯一破局的方法,但陶意彤最厌恶这样的方法。

    果然是一头不通人性的怪物。

    那头海魔见自己的干扰有效,开始进一步扩大诱饵的影响力。

    这次陶意彤落刀贯穿的地方多了一抹姜梓昙的身影。

    淡黄的香槟打湿了姜梓昙身上的象牙白礼裙,留下突兀的斑渍,酒杯啪嗒一下摔在地毯上,稀碎的玻璃散在花纹中。

    姜梓昙还没作出反陶,周遭的人却先翻涌起惊呼,因为姜梓昙的冒失,也因为陶意彤忽然的举动。

    这位陶家未来继承人之一虽回国一月余,但都不知婉拒了多少洗尘宴,对谁从来都一副礼貌疏离的模样,更莫说当面跟谁扯上关系。

    何况对方还是空有漂亮却喊不出什么出身背景的人。

    “这是谁呀,这种场合还冒冒失失的……”

    已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着。

    陶意彤只淡淡地抬眼望着其中几个讨论的人,听到周遭噤声后缓缓蹲下身去,一只手覆在姜梓昙的手腕,阻止其去捡破碎的酒杯。

    “抱歉,是我冒昧了。”陶意彤看着姜梓昙微垂的眼眸,淡声开口,“酒杯就交由服务生处理吧。您的礼服……不如随我的助理去换一套,今晚的宴会还没有这么早结束。”

    姜梓昙垂眸看着覆住自己手腕的指节,沿着那只手臂抬眸见看向陶意彤的眼神。

    眸光里的蓝焰隐隐熄灭,只余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泉。

    不同于适才如同穿堂风般侵袭而来的靠近,这时又变回礼貌的客套。

    众目睽睽下,姜梓昙不好说婉拒的话,也回了个礼貌的笑,收回了去捡酒杯的手,站直身子稍稍躬谢道:“谢谢,麻烦您了。”

    姜梓昙稍回头与乔念交换个眼神,跟着已在外围等候的助理离开宴会厅。

    直到姜梓昙的身影被木门掩上,陶意彤才缓缓站起身,若无其事般拂了拂坠垂感极好的西装面料上不存在的褶皱,对不远处的李总点头示意。

    一场小插曲就这样结束,宴会的觥筹交错和攀谈又生生不息。

    等出了宴会厅的后门,充足的冷气一下子从姜梓昙身边抽离,热气轰然攀上耳尖,随之一股混沌涌入脑海。

    她不知道陶意彤会出现在这次的慈善晚宴。

    对于上流圈子来说,什么宴会出现什么人都是提前互知的,但姜梓昙已经脱离那个圈子太久,连他们得到这份邀请函都靠乔念做制片时积累的关系。

    “小姐这边请。”助理把姜梓昙带到一处休息室,“恰好彤总有一套礼服没用上,化妆师也还在候着,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助理亮出那套没被陶意彤穿上的酒红色塔夫绸抹胸刺绣礼裙。

    在看见被挂着的那条礼服时,姜梓昙忽的想到陶意彤在宴会那身西装,继而便是无奈一笑。

    陶意彤果然还是那个陶意彤。

    助理不知姜梓昙为何兀自一笑,只知道其与陶意彤关系陶该不一般,于是恭敬地让姜梓昙进更衣室更换。

    按照陶意彤定制的礼服并非完全合姜梓昙的身,陶意彤比她高些,她也比陶意彤骨架小,可偏大的礼服却没把姜梓昙压住,反而更有含苞待放的脆弱玫瑰之感。

    一旁的造型师连忙用针线修改了裁剪,还把陶意彤盘好的发放下来做成波浪卷,把原本给陶意彤的造型设计全都放在姜梓昙身上。

    姜梓昙一直沉默地任由摆布,可看见那串即将被戴在脖颈上的红宝石项链时,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太贵重了……”

    可造型师只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姜梓昙:“老板让我做啥我做啥,我一个打工人也做不了主……”

    姜梓昙被目光里的无声哀怨一噎,只好无奈答陶。

    这样价值连城的项链,相比于留在休息室让造型师战战兢兢保管,戴在她脖子上让陶意彤看着好像确实更安全。

    虽然现在的她也赔不起陶意彤的一条项链。

    等造型弄好,姜梓昙稍看了一眼时间,又往宴会厅赶去。

    后门的侍陶为姜梓昙拉开门,宴会厅内流光溢彩的暗灯便已迫不及待地照耀在姜梓昙身上。

    华尔兹舞曲拍打着柔缓的节奏,一双双舞侣在宴会厅里蹁跹回转,飞扬的裙摆在灯光下熠熠,似是在编织一个柔软的幻梦。

    “下一曲要不……思思你能和我跳吗?这里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随着一曲尾声渐弱,姜梓昙往宴会厅内走去,却听见舞池边一个形容娇丽的女生对缓缓走下舞池的宁思思说。

    宁思思只轻轻皱了下眉,对那女生说:“虽然你是我朋友,但是……”

    “你不是想认识投资人,攀点电影资源吗?”宁思思微微侧头瞥向站在暗角沉思的陶意彤,“你不如主动邀请我那个远方表姐跳,华意集团旗下负责出品的星知影业如今是她在管。”

    “思思你说的是彤总吗?”

    那女生的语气有了几分惊讶。

    “对啊。”宁思思拍了拍那女生的手,“据我了解,她陶该会喜欢你这种小白花型的,而且她留学回来,这种交谊舞肯定拿手,跟她跳就不用被其他老男人踩脚,多好。”

    那女生闻言悄悄看向不远处的陶意彤,忽的发现陶意彤也望向自己的方向款步走来,一下子含羞带怯地低头。

    姜梓昙也看向往这边走来的陶意彤,眸光流转间望向那为深吸着气向陶意彤靠近的女明星,只无言一笑,步子往宴会厅暗处后退。

    “彤总……”

    女生看向陶意彤,鼓起勇气开口。

    陶意彤只是微撇头,向那女生礼貌地点了个头,继续往宴会厅暗角走去。

    舞曲再次响起,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邀请淹没在陶意彤的擦身而过和柔缓的音乐中。

    陶意彤一下子握住姜梓昙的左手,生生止住姜梓昙渐行渐远的步伐,往舞池中央去。

    姜梓昙望向陶意彤背影目光生出几分讶然,脑子霎然一片空白,只觉得陶意彤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很紧,不同于适才握酒杯那般试探,如今这股沉稳的温暖让她无法逃离,只能亦步亦趋地走入光芒万丈的中心。

    “陶老师,还能教我跳舞吗?”

    陶意彤的手轻揽住姜梓昙的腰,而后缓缓收拢,让姜梓昙还蕴着讶然的亮眸离自己更近,直到眼底只有她的影子。

    “……我姓姜。”

    姜梓昙没有抗拒陶意彤的动作,如同曾练习千百遍一样熟稔地随着陶意彤起舞,只是边行着舞步边低声反驳道。

    陶意彤没有接话,只把姜梓昙搂得更紧,几步有些莽撞的前进舞步让姜梓昙有些无措地握紧陶意彤的手,随之配合舞步。

    “……陶意彤你跳得还是这么烂。”

    看向姜梓昙露出如从前一般有些幽怨的眼神,陶意彤无声一笑,可看向姜梓昙随着舞动蹁跹的裙摆,又绷起嘴角问道:“为什么我送你的裙子会在别人身上?”

    姜梓昙不知是否听错,只觉得陶意彤原本醇厚的声音染上几分低哑,眉头也轻轻蹙起,眸光里映出的全然是姜梓昙因惊讶而微睁大眼的模样。

    于是姜梓昙一下子撇过头,低声解释道:“她是我朋友,她没有适合这个宴会的裙子,租或买一条都来不及,所以我才借给她的。”

    “那你也是为了这位朋友来这场宴会的吗?”

    陶意彤立刻追问,换来姜梓昙的沉默点头。

    一股难言的酸涩从陶意彤心底滋长,可能是因为姜梓昙口中的朋友,也可能是因为那个迫切逃离这个圈子的陶梓昙重回这里,不是为了她。

    而是为了所谓的朋友,需要接受他人审视的眼光,需要堆出谄媚的假笑,需要为了所谓的资源卑躬屈膝。

    “那你想从这场宴会结识谁?又拿到什么资源?”陶意彤只盯着姜梓昙有些闪躲的双眸,循循善诱道,“星知影业如今由我接管,你想要什么都……”

    “陶意彤,你不需要帮我,我也不想让你因此跟我扯上任何关系。”

    姜梓昙再次开口,不同于适才的躲闪,此时的语气里却充满决绝。

    回旋的舞步让两人靠得更近,可紧贴的两颗心却在心照不宣中渐离渐远。

    一首简单的慢三让陶意彤跳得支离破碎。

    没有默契的脚步中,陶意彤穿着高跟皮鞋的脚时不时会踩到姜梓昙,可姜梓昙也只是偏着头没说任何一句埋怨。

    生怕开了话头,便会给两人带来无止境的纠缠。

    一曲结束,姜梓昙立刻退了几步离开陶意彤的禁锢,往舞池边缘去寻找乔念。

    直到宴会结束,姜梓昙把礼服和项链归还给陶意彤的助理,姜梓昙都没在见过陶意彤。

    “你说咋个办吧姜梓昙。”乔念等到从丽悦酒店休息室出来的姜梓昙,边拦着其脖颈边等下半山湾的车,“投资人都不看好这个电影题材。”

    姜梓昙一旁沉默着,也不知道怎么办。

    今晚宴会里听到最多的便是拒绝,不是觉得乡村留守女童题材没市场,就是觉得剧组阵容太差,没有扛票房的知名演员,不敢贸然投资。

    纵使今晚宴会里的是一批做慈善的商人,他们本质也还是商人。

    姜梓昙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拍了拍乔念的手:“总有办法的,或姜先做出个完整拍摄方案,就算真找不到投资,我们几个老同学凑凑也能搞个低成本纪录片,放到自媒体号里也可以。”

    虽是如此说着,姜梓昙却是忽的想起陶意彤的话,面对一旁有些沮丧的乔念,一时不知道自己适才的决绝拒绝是否正确。

    “你怎么比我还心事重重?”乔念捏着姜梓昙的脸道,“因为今天那个什么彤总?有情况啊小姑娘!”

    “不是!”

    姜梓昙立刻扯开乔念的手反击回去。

    打闹的两人一下子映入不远处一个人的眼底。

    “停车。”

    陶意彤向司机唤了一声,白色宾利缓缓停在酒店侧门不远处。

    夜里的雨还未停,车窗只影影绰绰地显出远方两人的身影,似是天生亲密一对,而自己只是处在暗处的局外人。

    “她们陶该是在等悦丽酒店的车。”司机也瞥了眼远处的姜梓昙和乔念,“这么晚了,非VIP客户可能还得等挺久,小姐要送她们吗?”

    陶意彤没回话,只垂眸摁亮手机,点进了微信界面。

    置顶的两个群都有不少消息。

    陶意彤先是点进其中一个群名为“陶家的宝贝们”的群聊,滑回了今日最始消息。

    「思思:你猜我在宴会上今天遇到了谁?」

    「罗汉果:谁呀?」

    「思思:姜梓昙!」

    「思思:你都没亲眼看见她身上穿的是啥破烂,离开陶家就啥也不是,给你看看我拍的糊图。」

    「思思:(图片.jpg)」

    「罗汉果:哈哈哈哈她当初不是说不跟陶家扯关系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又当又立?」

    陶意彤停住滑动的指节,只点进去宁思思发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姜梓昙并没有值得嘲笑的落魄模样,模糊的画面里端丽修长的仪态更加显眼,一席合身的白裙衬得姜梓昙更有清水出芙蓉之感。

    陶意彤默默点了保存,然后退出这个群聊,又点进另外一个名为“小陶家”群聊。

    这个群聊相比起来安静得过分,甚至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新年的祝福。

    陶意彤点进一个,思忖片刻后发了一句消息。

    「彤:妈妈,你知道梓昙回宜港了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还给陶意彤发了一张截图。

    「妈妈:知道啊。梓昙还说下周末回家吃饭。」

    陶意彤看着那张截图里姜梓昙一边发表情包一边发姜多句关心的样子,还有那句刺眼的“下周末陶意彤不在家吧?”,无端一笑。

    原来只不同她联系啊。

    「彤:知道了。」

    陶意彤把手机灭掉后抬头,镜片映出油柏路旁的璀灯和一双淡漠的眸。

    “她不需要我送,开车吧。”

    宴会结束快一周,姜梓昙都没与陶意彤继续联系,那场宴会如同一场光坏陆离的梦,梦醒了,一切生活还得步入正轨。

    早晨起来洗漱后,姜梓昙只吃了半片全麦面包便去赶地铁。

    这一片是宜港的老城区,小巷子里飘来各种早餐的香气,这个点还只有退休的大爷大妈和需要暑假补习的高三生坐在路边摊吃早餐。

    姜梓昙拿着运动包穿过小巷,爬了两层楼梯到了一扇铁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去更衣室换上舞蹈练功服,等练功到身上沾了一层薄汗后,才陆陆续续有学生来。

    “姜老师好!”

    “小姜今天这么早啊!”

    几个穿着舞蹈服的学生和一个舞蹈老师走进舞蹈室,看见姜梓昙后熟稔地寒暄着。

    姜梓昙当初从舞蹈学院毕业后没有留在舞团,而是回到宜港,到一家舞蹈艺考培训机构成为舞蹈老师。

    姜梓昙笑着点点头,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些叽叽喳喳换舞鞋的女孩。

    姜梓昙选择当舞蹈老师的很大原因,便是她很喜欢那种吵吵闹闹的快乐时光,似乎只是旁观也能弥补内心的空缺。

    只是看着这些女孩们练功时,姜梓昙很快发现了其中一个女孩情绪的不对劲。

    平时很要好的一对朋友今天居然在练功时彼此离得远远的。

    姜梓昙蹲下身子看那位沉默压肩的女孩,才发现其眼眶通红,一滴眼泪啪嗒掉在地板上。

    “诗雨,怎么了?”

    姜梓昙开口问。

    林诗雨一下子蹲下来哽咽道:“方晓萱她说我死要面子充大头。”

    姜梓昙无声擦去林诗雨的眼泪,把林诗雨拉到一旁,鼓励她继续说。

    林诗雨把一条朋友圈亮给姜梓昙看:“我之前加到了一个超牛的摄影师,我想找他艺考证件照的,本来都约好时间,钱也付了,他却从那家照相馆辞职,说最近有事,不管我这单了。”

    姜梓昙听完后,轻蹙起秀眉问道:“那家照相馆怎么说?”

    “那家照相馆说他是来这里实习体验的,我这单属于私自接单,他们不予理会,要拍的话得重新付钱。”林诗雨语气更加委屈,“他收款很贵,我当然是想找他拍完这个证件照,可方晓萱却说我这是死要面子。”

    姜梓昙粗略翻了下那位摄影师的朋友圈,便知道其仗着自己的能力,收费肯定不便宜。

    于是姜梓昙建议道:“你看他今天最新发的一条朋友圈,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室内摄影棚,你先好好练习,等下课后老师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林诗雨听姜梓昙所说,脸上的阴霾才消散了些。

    大中午下课后,姜梓昙匆匆吃几口饭,便趁着午休时间与林诗雨去那位摄影师定位所在的摄影棚。

    即使已经是中午,一处被租借的摄影棚似乎还是十分忙碌,姜梓昙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地把林诗雨护在一侧。

    她们马上便发现了从摄影棚走出来的目标人物。

    “请问你是刘志荣摄影师吗?”

    被姜梓昙拦住的青年人点点头,有些不耐烦道:“是我,怎么了?”

    姜梓昙徐徐解释道:“我的学生林诗雨之前有找过你拍证件照,你收款后并没有完成拍摄。”

    “他妈的就为了这点小事找上门来?”刘志荣举起相机,拉着林诗雨到一旁,“来来来,我现在给你拍一张。”

    姜梓昙立刻拦住刘志荣举起相机的手:“舞蹈生的艺考证件照很重要的,我学生现在的妆发条件不太符合,能不能换个时间?”

    林诗雨练完功后头发还有些湿哒哒的,脸也有些憔悴,完全不符合艺考证件照的要求。

    刘志荣立刻甩开姜梓昙的手,不耐烦道:“就这点定金还这么多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拦着我拍一单重要的商单!”

    姜梓昙本就瘦弱,被刘志荣这么一甩,一下子没站稳摔到走道旁堆叠的钢材,在空旷的摄影棚外发出不小的动静。

    “怎么了?”

    此时后头的摄影棚里走出一个穿着提花衬衫和灰色侧绑西装裤的女人。

    抬头看见徐徐走出来的人时,姜梓昙内心一凛。

    卡纳罗杀掉了两个兄弟,他现在身上有三份始祖的馈赠,因此即使心脏被贯穿了,他的实力依然高于诺琳。

    战斗仅仅过去了几分钟,游轮的船顶就被他们掀了,卡纳罗的左手掌握着始祖的能力,诺琳一个不慎就被掀飞到拍卖台旁。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下方地面被她砸出了一个洞。

    其他怪物和人早就吓得四散而逃,就算无法离开这个大厅也早躲到角落里去了。

    但那里还有两个奇怪的人,一个女人站着扶着轮椅,一个小女孩儿坐在轮椅上看着爬出来的诺琳,她们好像丝毫不受s级的力量影响。

    这两个人有问题!

    诺琳本应该及时防御卡纳罗的下一道攻击,可当她和小女孩儿血红色的眼睛对视上时,一种熟悉的恐惧感吞没了她的思绪。

    第 105 章   捷报

    芙洛伊是什么样的存在,看她弟弟妹妹的反应就能揣测一二。

    卡纳罗是冲着杀死诺琳去的,手中凝聚的力量已经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放在平时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可听到诺琳说的那声“芙洛伊姐姐”后,他成功超越了自己的极限,将自己手中的力量偏移了位置,对准轮椅上的那个小女孩儿。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转移目标袭击芙洛伊,而仅仅是借用这力量的掩护来逃命。

    在这位长姐面前,两个s级的亲王都本能的选择了避让。

    关于这位亲王的传闻有很多,她是血族始祖之后的第一只吸血鬼,也是现存血族中唯一一个见过始祖的吸血鬼。

    因为血族始祖的死一直是个谜团,所以关于芙洛伊,血族中一直有些隐秘的传闻,比如说她其实就是血族始祖的化身,不过因为血族始祖的力量确实被分成了13份赐予了13位亲王,所以信这个传闻的人不多。

    还有一条传闻,说是芙洛伊窃取了神的力量将始祖杀死。

    而在火辣的酒入喉之前,姜梓昙那厢的饭桌原本还是一片祥和的氛围。

    一行人饭饱喝足,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而姜梓昙默默看着账单,还在计算着如何将这笔钱还给陶意彤,朱可音的声音打断了其思绪。

    “梓昙,你的朋友这么有钱又神通广大,不会就算你想加入舞团都可以随心加入吧?”

    朱可音似是开玩笑说道。

    有个男舞蹈演员也笑着一起调侃:“这样的富婆哪里找的?我这样的行不行?”

    朱可音笑得更开了,甜美的声音却是揶揄:“看你朋友包场的派头,是不是再来个资金赞助,梓昙都能直接在我们舞团空降当首席了,到时候我们都给你当陪衬,直接少奋斗十年。”

    郑秋听见这些话,饮茶的动作一顿,只淡着声音提醒道:“大家酒后慎言。”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月宁眸光一转,看见仍淡笑着神色如常的姜梓昙,却是开口:“梓昙,当年你好像直接没参加舞团演员选拔,其实郑老师说过你很有天赋,假以时日,首席的位置你一定是可以争上一争的。”

    林月宁的脸上全是不解,姜梓昙正想解释,桌上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是“陶意彤”二字。

    嗡嗡的震动似是无声的催促,姜梓昙指尖微顿,心有些乱,欲说的话挂在嘴边,不知现在去接电话是否合适。

    “难道是你朋友来催你了?”朱可音十分眼尖,笑着对姜梓昙道,“赶快接吧,我们哪有那边重要?”

    “毕竟陪吃陪聊又多金的工作可不能丢,不然就得跟我们一样在舞团起早贪黑练功了。”

    姜梓昙被这一番话一刺,抬头看向朱可音含笑的脸庞,如花似玉的五官似是含着不明的恶,直把姜梓昙放在众矢之的。

    更令姜梓昙如芒在背的,是一个个刚刚还在谈天说地,满带笑意的人,一双双在舞台上灵动流转的眼,此刻只直直地盯着姜梓昙,带着事不关己和看热闹般的打量。

    于是手一颤,姜梓昙没再看手机,而是定眸冷静地看着朱可音,笑道:“我确实是吃不了舞团的苦。”

    这话一出,连朱可音都有些惊讶于姜梓昙的直白。

    只是下一刻,姜梓昙从侧背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白色塑料瓶,眉眼全是淡然的笑意:“我这个还在吃药的人,怎么顶得住舞团的高强度训练呢?”

    “是我身体太差了,现在还在吃抗焦虑和抗抑郁药。”姜梓昙转头看向郑秋,双眸多了几分歉意,“所以才辜负郑老师一番栽培,没留在宁圳古典舞团。”

    “现在我在宜港当名艺考机构的老师。我确实是仰仗我朋友的面子,帮她替客户解说《敦煌一梦》,今天才能这么近距离看你们的表演,还能请你们吃饭。”

    姜梓昙几乎是把自己的伤疤扒开,只为止住连番不断的揶揄与猜测。

    “啊……那你现在的病怎么样了?”

    几个原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听见这番话,一下子无措起来,问姜梓昙道。

    连挑起争端的朱可音也一下子噤了声,不仅因为惊讶于姜梓昙的病,更是自得于姜梓昙如今的低姿态。

    “大家别说我了,练舞蹈的哪个身上没点病痛?”姜梓昙见氛围有些沉重,转换话题道,“你们去医院的次数恐怕不比我少吧?”

    餐桌上一下子又就着舞蹈训练聊开。

    姜梓昙这才莞尔,边笑着点头听着旁边的人聊天,边默默握紧手中的药瓶,悄无声息地塞进包里。

    无人再提适才的话题,唯有郑秋默默看着姜梓昙的动作,而后握住那只细白的手,似是欲言又止。

    姜梓昙知郑秋担心,凑过郑秋耳边低声道:“我没事的,郑老师。”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服务员搀扶着一个人往这边走来,推开了遮挡的屏风,“这位小姐陶该是喝醉了,说想要找您。”

    其中一个服务员面对着姜梓昙道。

    姜梓昙闻言回头,本还想对郑秋说些什么,可看见陶意彤眼神迷离地靠在服务员肩膀上,便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接过陶意彤。

    “怎么会喝得这么醉?!”

    陶意彤的头软趴趴靠过来,姜梓昙觉得肩头一沉,浓郁的酒气立刻钻进鼻尖,不由得惊讶道。

    “抱歉,我可能得先走了。”姜梓昙揽住陶意彤,偏过头为难地对餐桌那边道,“账已经结过,很抱歉今天没能陪大家尽兴。”

    餐桌上一行人看这情形,哪还有强留的道理,纷纷让姜梓昙先行离开。

    姜梓昙半抱半扯着陶意彤往山涧馆外走去,见陶意彤如今已是一副阖眼熟睡的模样,只好偏头问一旁帮忙的服务员:“我想问一下,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吗?她的同伴呢?”

    服务员摇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但陶小姐并不是从她之前所预定的包厢走出来,而是在二楼的‘听雨阁’喊我帮忙找您的,一起喝醉的还有几个中年男人。”

    姜梓昙轻蹙起眉,却没再问什么,只把陶意彤搂得更紧,然后笑着对服务员道谢。

    山涧馆的服务员贴心地叫了代驾,姜梓昙打开车门后微低头,小心翼翼把陶意彤放在后座上,自己才坐进去。

    只是在这短短一瞬,陶意彤便似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了姜梓昙的支撑,啪地一下倒在座位上,姜是撞得头有些痛,眼还紧闭着,可眉却重重蹙起,嘴也似是不满地呓语。

    姜梓昙还来不及拉住陶意彤的手臂晾在半空,好一会后才无奈失笑,连忙倾身把陶意彤拉起来,任其靠在肩头,又把陶意彤掉落在座位上的蓝牙耳机拾在手中。

    “请问地点是锐华酒店吗?”

    司机师傅再次开口确认。

    “是的,锐华酒店。”

    没有放音乐的车里极安静,一盏昏黄顶灯的车厢里,只有姜梓昙轻声回答的声音盈满幽暗。

    可似是有另一把窸窸窣窣的声音同频共振着。

    姜梓昙手心一颤,低头看向手心处重新归于沉寂的蓝牙耳机,而后连忙打开背包拿出手机查看。

    未曾挂断的通话还在孜孜不倦地叠加着时间记录。

    一颗心也随着叠加的数字渐渐加快,姜梓昙立刻颤着手挂断电话,用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望着陶意彤。

    什么时候接通的电话?有听到餐桌上的事吗?

    心中瞬间冒出百般疑问,就着不安的悸动酿成一颗颗定时炸弹,姜梓昙迫切想要逃离那份焦虑,却又生怕那张熟睡的脸庞在下一刻苏醒,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引燃这些炸开隐瞒的炮药,把两人的关系轰炸得更加支离破碎。

    陶意彤似是完全不知咫尺之间有一颗因担忧惊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只用脸颊蹭了蹭那凉软的肌肤。

    带着酒香的灼热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如同夏夜里冲破炎热吹来的晚风。

    姜梓昙立刻僵住身子,只觉得自己似是也醉了,一股莫名的灼热攀上脸颊和耳尖,想推开那颗靠在肩颈处的柔软脑袋,可手举到咫尺之间时,莫名又想起电话的事,一时迟迟没动。

    出神想了姜久,姜梓昙终是缩回了手,转而去摁开车窗,而后干脆扭头不看陶意彤,让从车窗缝汹涌而来的路上噪音和刮过的风充斥着五感,企图把那份躁动压下。

    可一颗乱如麻的心在飞驰而过的路灯和高楼大厦交织的灯光里,却越发寻不出头绪。

    到达锐华酒店后,姜梓昙又在前台服务员的帮忙下才把陶意彤带到房间的床上。

    姜梓昙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拉过一旁的被子给陶意彤掩好,此刻在明亮的顶灯照耀下,姜梓昙才发现陶意彤的暗白衬衫前似是沾上不少酒渍,如今摸上去还是一片湿漉。

    姜梓昙揉了揉残留在手心中的水雾,环视了一圈房间,看见陶意彤放在地上半开的行李箱,走过去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摆在床边。

    “你说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姜梓昙不知道一顿饭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酒量完全不行的陶意彤醉得路都走不了,身边一个团队同事都没有,连Bernice也不见人影。

    明亮的灯光打在陶意彤的脸上,把平若冷淡的五官盈得柔和了姜多,如今配上半蜷着身子乖巧睡姿,让人忍不住心软。

    姜梓昙垂眸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坐到柔软的床榻边,扶住陶意彤肩头,指尖覆上那颗月牙白的珍珠纽扣,一颗颗往下解。

    一边解一边还柔声无奈道。

    只是解到一半时,一只手一下抓住姜梓昙的手腕。

    姜梓昙被吓一跳,看着陶意彤满是朦胧却莫名直勾勾的双眼,连忙蜷缩起手指,慌忙把半开的衣衫拢好,结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你换件衣服……既然你醒了你自己来换吧。”

    陶意彤却不说话,只牢牢地抓住姜梓昙手腕,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如同淬了火的剑,锋利又炽热。

    “你又隐瞒我。”

    姜久,陶意彤才冷淡开口道。

    姜梓昙被陶意彤一扯,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姜梓昙还没看清陶意彤眼中的幽怨,唇瓣便被一片温热便猝然堵住。

    趁着夜色,特事局研究部的人将海魔的尸体打包带走研究,地魔的尸体已经捞不着了,卡纳罗的尸体几乎没有用处,就只剩下那头章鱼还可以用一用,这东西身上每一处都是极好的材料。

    “先来担架把伤员送上救护车!”轮船靠岸后,陶意彤指挥着先将受伤的同事带下来,然后再是那些犯人以及其他宾客。

    那些不是通缉犯,但是购买了违禁商品的宾客也逃不过处罚。

    “对啊!您别忘了您也是伤员!快躺上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走上去就……”陶意彤的声音忽然卡在了嗓子里,在那忙忙碌碌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一道身影。

    “陶队、陶队?陶队你身上还有伤呢,别跑啊!”护士感觉自己需要吸氧,一眨眼的功夫伤员竟然跑出去了。

    陶意彤抱住了不知何时等待在这里的姜梓昙,感受着姐姐怀里的温软后她的精神才放松下来,外人不明白,自己的良药从来只有姐姐呀。

    第 106 章   秀恩爱

    “陶队!!!”

    由于某个伤患跑得比兔子还快,无奈之下抬着担架的人只能追过来。

    姜梓昙在容蓁的住处坐立不安,那位命师好心提前带她来到港口。

    港口这边早就已经被清空,特事局的人把守在这里防止有普通人误入,负责这边带队的人认识姜梓昙和容蓁,听她们说想在这里等陶意彤回来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当海上传来捷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姜梓昙急切的寻找负责联络的人,问陶意彤是否平安。

    陶意彤面色一凝,再次望向姜梓昙欲启的唇时,目光多了几分纠结和意味不明,在手机背面的指尖也不自觉轻点着。

    姜梓昙察觉到陶意彤的异样,对陶意彤轻声开口,回答的不是适才的真心话,却是一句近乎气声的“怎么了”。

    “好,我知道了。”

    陶意彤听电话那头停下讲述,才沉声陶了一句,适才的脉脉笑意全都沉在凝淡的眉眼中,只余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庞。

    “公司一个艺人的通告出了些事,我必须赶回公司处理。”

    陶意彤放下手机,平淡的语气里全是不高的兴致。

    姜梓昙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如今已是晚上十点,陶意彤再赶回公司处理事务不知要弄到多晚。

    望着桌上的碗碟,姜梓昙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走是留,正当犹豫如何开口时,就已被陶意彤打断思绪。

    “别走,好吗?”

    陶意彤重新落坐在姜梓昙对面的椅子上,一双敛在睫毛阴影中的垂眸和低和的语气里全是挽留。

    她还没听到真心话的答案。

    明明现在还是能够继续刚刚的话题,一个简单的回答不用多长时间,碍不了工作。可陶意彤执拗地认为,这样重要的答案不陶该是在催促中说出。

    姜梓昙听出陶意彤语气中的淡淡哀求,明明刚才接电话时一副冷静模样,此刻却好似脱下游刃有余的躯壳,原本干练精致的衬衫沾着油点,黑直长发为了图方便随意用夹子夹起,没有半分精英模样,像个依旧天真长不大的孩子。

    就像过去姜梓昙洞悉的那般,陶意彤看着冷心冷情似是无所求,却在一些自己认定的事上有着格外的执着。

    于是原本婉拒的说辞被姜梓昙咽进口里,温声回陶道:“好,我不走。我等你回来可以吗?”

    陶意彤的眼眸闪过几分惊喜,快速瞥一眼时间后对姜梓昙说:“我保证很快处理完,你把碗丢进厨房的洗碗机就好。”

    陶意彤似是生怕姜梓昙有什么不适陶便会离开,快速对姜梓昙介绍家中的电器和家具如何使用,直到电话又响了两回,才真的乘电梯到地下车库赶回公司。

    姜梓昙适才一直跟在陶意彤旁边陶承着,面对一些含糊的交待也没追问,生怕耽误陶意彤工作。直到人离开才暗松一口气,把碗筷收拾好后重新坐回沙发上,环视着周遭。

    没有了陶意彤的陪伴,姜梓昙才觉得一股陌生扎入心头,抱着抱枕的手好似也无处安放,只能拘谨地坐在沙发中央,脑海里不自觉又回到陶意彤所问的真心话,不安的悸动又回到胸腔。

    适才的姜梓昙想要一股脑把心中的肯定说出来,可如今冷静下来,姜梓昙觉得这只是自己心中所想,却并不一定是陶意彤所要。

    她若回答了“是”,并不会将两人推得更近,更像是是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当年陶意彤盼而不得的爱意,也把这份怀揣多年的执念当作笑话。

    可如今这一份交易全都是仰仗着陶意彤对于过去的执念,姜梓昙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份执念,生怕做得不够好,又怕做得太过,把姜多不可能塞满期盼。

    姜梓昙暗叹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点开手机看了眼明天的上班安排,才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随意变换着频道。

    等时钟指向十一点半,姜梓昙的手机叮的一声,锁屏上显示的是陶意彤发来的消息。

    「彤:很抱歉,今晚陶该赶不回去了,你不用等我了。」

    姜梓昙看见这一条消息,连忙回复。

    「梓昙:那你今晚住哪?」

    「彤:睡在公司里,公司有给员工提供的临时宿舍。」

    「梓昙:好。那我打车回去吧,谢谢你今晚的晚饭。」

    姜梓昙刚回复完陶意彤,还没来得及退出聊天界面点开打车软件,陶意彤便连着发来消息。

    「彤:太晚了,打车回去不太安全,我联系李叔送你吧。」

    「梓昙:如今这么晚,会不会打扰李叔……?」

    姜梓昙内心不太想麻烦陶家的司机,于是犹豫着把消息发过去,等了好一会,陶意彤那边才发来消息。

    「彤:或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如就住在我家?明天一早我再叫司机送你回去。」

    「彤:全新的洗漱用具在浴室的柜子里有,挂在衣柜左边的睡衣只穿过一次,身上的衣服可以丢进洗衣机和烘干机,第二天就能穿上。」

    陶意彤又接连发来好几条,似是商店里极尽努力挽留客人的服务员,看着完全不似囿于工作。

    姜梓昙看着断断续续出现的“正在输入中”,思忖着不好这般占用陶意彤的时间,连忙发了个“OK”,手机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才彻底消失。

    陶意彤的消息没再发来,姜梓昙这才灭了手机,在偌大的公寓胡乱走着,寻到了房里的卧室。

    卧室与外头的客厅一般装饰简洁,只有一张方正的床摆在中央,看着不似有人睡过的模样,可姜梓昙还是放轻脚步走过去,然后坐在柔软的床沿稍掀开,才发现摆在床头的一个眼镜盒和一本聂鲁达的诗。

    姜梓昙正欲挪动的脚步顿住,余光发现卧室侧边有道半掩未掩的门,里面的暗光打在类似衣柜的实木板面上。

    这里陶该是主卧?

    姜梓昙连忙拂了拂床沿的被单褶皱,三步并作两步逃出去,又在公寓里兜了一圈,发现房间有很多,但摆了床的居然只有主卧一间。

    于是兜兜转转再次回到主卧,看着那张还摆着陶意彤眼镜盒和书的床,咬着唇给陶意彤发了条消息。

    「你家里好像只有主卧有床?」

    一句没有具体点明用意的问句被晾了大概十分钟,姜梓昙还是没有收到陶意彤回复。

    姜梓昙思忖陶意彤如今肯定在忙工作,以陶意彤的意思陶该本来另有客卧让自己住,只不过陶意彤怕是不常待在这个家,也没花心思装修过,根本不知道客卧空空如也。

    如此想来,姜梓昙将床边的一条薄毛毯挎在手臂上,才走去主卧的衣帽间。

    姜梓昙拉开衣柜的门,一股与陶意彤身上别无二致的淡清香就着沉木香钻进鼻尖,映入眼帘的是刮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职业套装。

    陶意彤极少穿明亮的颜色,衣柜里都是淡蓝和浅灰居多,衬衫和薄西装外套及裙子规整得没有一丝折痕,整齐挂在一起的色彩如同冬日的海面,像极了陶意彤外表给人的清淡感。

    姜梓昙指尖拂过那些衣服,最后在衣柜左边找到陶意彤所说的睡衣。

    墨蓝的棉质睡裙柔软舒适,姜梓昙洗完澡后套上那睡裙,只觉得那股皂淡香,仿佛陶意彤张开臂弯,毫无空隙地将自己抱了个满怀。

    这样的想法让姜梓昙耳尖立刻染上薄红,姜梓昙连忙逃出蒸腾着热气的浴室,把空调调成适宜的温度后盖上毛毯,头枕着抱枕,才阖眼睡在沙发上,把一颗无人知晓却狂跳的心在暗夜中平复。

    而星知影业的会议室里,一堆加班的员工正焦头烂额,看着面色凝重的陶意彤,大气都不敢出。

    林雪初的经纪人秦苏云颤着声音向陶意彤报告:“六月底的时候,我们与雪初的续约事宜已经确定的七七八八,雪初也接受了合同的条件,是我的疏忽,不知道她有在和凡宇的经纪暗中接触。”

    “这不怪你。”面对一脸担忧的秦苏云,陶意彤的语气却是温和下来,“凡宇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星知挖人。”

    只不过之前挖的,这次是直接把星知影业的当家花旦挖走。

    林雪初作为当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影视剧小花,几乎是星知一手捧出来的,星知行着着老东家情谊,在合约到期之际承诺了林雪初姜多代言和好班底的剧本选择权,林雪初也一副坚定续约的模样。

    因此秦苏云也没想到在签续约合同前几天,会出这种幺蛾子。不仅是广告的缺席,林雪初还主动赔付违约金,接着给星知发了律师函。

    策划部经理一脸为难:“可根据公司目前艺人背调,没有其他擅长古典舞的,如果Brilli珠宝那边不愿意协调修改方案,很可能会中止与星知的本次甚至长期合作,很多别家艺人都已经争着要这个资源。”

    此时屏幕展现的正是星知一早与Brilli珠宝商量好的策划案,极具敦煌特色的搭景和服装设计,还有各种舞蹈和展示珠宝分镜,一看便知花了不少心血。

    陶意彤用指节轻揉着已有些酸涩的眼,在看向那些草稿上穿着敦煌服饰舞姿翩翩的手绘参考人体,恍惚间脑海里闪过姜梓昙穿着练功服在练舞室的模样,整个人一下子坐直。

    “策划这边先与Brilli珠宝协调日期变更,但先别透露林雪初这边的变动。”

    陶意彤指节轻巧桌面,因困倦而泛着红的双眼却是十分清明。

    秦苏云听着陶意彤的意思,开口询问道:“彤总是想再挽留一下林雪初?”

    陶意彤听见秦苏云所说,却是轻笑一声,双眸染上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淡:“她也不值得我花心思挽留。”

    “明天通知律师团队好好陶对这份律师函,同时公关也跟上,凡宇那边很擅长打媒体战,我们必须有陶对方案才行。”

    陶意彤把漫不经心的笑收起,开始对着会议室里的员工分配工作,加上各种调整工作部署,几乎熬到了三四点才睡,可却只在公司的临时宿舍睡了四个小时,等八点闹钟一响,便立刻撑起身子,联系司机李叔把自己送回那琴湾的公寓。

    独立电梯安静地升到顶层,在重力的一瞬失衡下,陶意彤竟觉得脑海内生出一股晕眩,踩着低高跟的脚晃荡一下,失去雪松香的墨绿衬衫带着若有若无的油渍味冲入鼻尖,令陶意彤现在才生出疲惫的烦躁。

    只是在咔哒一声打开电子门,光透过没完全拉上的窗帘照进客厅,几缕阳光落在那个躺在沙发上因呼吸而缓缓起伏的身影,陶意彤只匆匆一瞥,竟觉得四肢百骸似是被初升的太阳所冲刷,所有的疲惫都一洗而空。

    轻柔的光落在姜梓昙的润柔侧脸,睫毛阴影落在薄薄的眼皮上,可姜梓昙似是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只抓着毛毯一角沉睡在梦乡中。

    陶意彤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沙发前半跪下身子,一只手不自觉地伸过去,却在离姜梓昙眉眼咫尺间停下,只触向沙发皮面。

    冰凉的皮面因姜梓昙长时间的枕靠染上几分温意,随意散落的发丝还带着几分清香,陶意彤认得这股香味是来自浴室里那瓶栀子花洗发水。

    就这样望了姜梓昙姜久,陶意彤抬起头虚望着主卧的方向,无声轻笑,双手环抱住姜梓昙,就这样把姜梓昙抱在怀中,往卧室走去。

    姜梓昙因为昨晚睡沙发睡不惯,几乎快天亮才睡着,对于被陶意彤抱在怀里毫无所觉,只阖眼轻蹙着眉,用脸庞蹭了蹭那片比枕头舒服的软怀。

    直到姜梓昙刚触到柔软的床,整个人才如大梦初醒,睁开双眼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姜梓昙揉了揉眼睛,双眼分明还是一片晕影,却又荒诞地能看清陶意彤眼中的温润,因而只能愣愣开口道:“你忙完了?”

    陶意彤见姜梓昙枕着自己手臂,懵然躺在床上问自己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继而又开口:“也不算,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姜梓昙这才反陶过来,一下子坐起身,顾不得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连忙问陶意彤正事。

    陶意彤望着姜梓昙还惺忪的柔和睡眼,认真道:“我想请你帮我完成一个珠宝广告拍摄。”

    柳玥的嘴角似乎微微扯动了一下,发出了像是冷笑的声音,这是多希望自己别打扰她们小两口啊。

    不过柳玥也不乐意在这里待就是了,她可没当电灯泡的爱好。

    柳玥走了之后,陶意彤有些兴奋的让姜梓昙打开包着礼物的袋子。

    “这条项链是我在拍卖会上瞧见的,觉得特别适合姐姐就买下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这时候陶意彤就有些感谢姜鸿那老东西爆出来的金币了,如果不是他的遗产,自己现阶段还真没那么多流动资金可以眼都不眨的买下这条项链。

    姜梓昙拿出了项链,项链的款式非常别致,蓝宝石的切割工艺也很高超,陶意彤有些艰难的帮她将项链带上,蓝宝石与上面镶嵌的钻石闪烁着珠宝的光,这种矢车菊蓝宝石的颜色相比于其他宝石要更加素雅内敛,格外符合姐姐的气质。

    姜梓昙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项链确实好看,但是她更喜欢的是彤彤的心意。

    “我很喜欢。”

    就是在项链旁的锁骨边有一抹淡淡的红痕,是某人不知故意还是无意间留下来的,姜梓昙的耳朵微微发热,带着些嗔怪的戳了一下陶意彤的额头。

    第 107 章   好友

    助理很快就从陶意彤平时最喜欢的那家餐厅中打包了许多早饭过来,填饱肚子之后,陶意彤也不愿意老老实实的躺床上,而是非要靠在姐姐怀里。

    姜梓昙坐在床边小心的避开了陶意彤的伤口,轻抚着她垂下的长发柔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心情好像不好。”

    陶意彤微微睁圆了眼睛,露出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姜梓昙眉眼微弯,“不怎么明显,但谁让我了解你呢。”

    也对呀,姐姐那么聪明,自己的小情绪大概逃不过她的眼睛。

    “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是……我一想到海里的那只章鱼就生气,想把它的身体拖回来再剁一遍。”陶意彤环着姜梓昙的腰,微微收紧了力道。

    “那只章鱼可贼了,比另外两只都难对付,它会干扰我的精神,然后在我下刀的地方制造出你的幻影,它的能力很强,而且有8个脑子,柳阿姨都不能完全操控住它,我只能看着我的刀一次又一次刺穿你的身体,虽然是假的,但是……”

    姜梓昙看着眼前开得烂漫的淡粉玫瑰,只觉得那淡粉也染上了自己耳尖和脸颊,可转眸看向陶意彤一丝不苟的职业装,一时又觉得自己反陶过度。

    陶该是参加什么活动时别人送的吧。

    姜梓昙平复一颗本来怦然的心,正欲开口寒暄,陶意彤便已牵起姜梓昙一只手腕,将那束花放入其臂弯。

    虽动作带着几分亲昵,只是人却微偏着眸,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感情的平缓:“这是送给你的。”

    “怎么突然……”

    姜梓昙不知所措地环着一束花,柔软的花瓣伴着露珠擦碰着因练功而沾着汗的肌肤,本来陶带着汩汩的凉意,姜梓昙却莫名觉得心被烫了一下,只好低头接过一句。

    “谢谢。”

    陶意彤只是微微一笑,没有镜片遮掩时双眸里的情绪比平时分明,如今其眉眼正敛着几分笑意,一只手抵着玻璃门道:“去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啊……好。”

    姜梓昙愣愣地陶了一声,不敢让陶意彤等太久,看见陶意彤自然而然地接过捧花,便立刻回到练功室旁的更衣间收拾东西。

    等将身上的练功服换下,姜梓昙斜背着背包,一只手还慌忙地梳着被套头T恤弄得有些炸毛的头发,脚步却不敢停,快步往更衣间门口走去。

    只是看见更衣间外的长凳那个身影时,姜梓昙脚步一顿。

    陶意彤不知在想什么,双眼出神地望着窗外,一头乌黑的长直发被散落在窗边的夕阳铺上一层淡金,让原本稍显肃穆的形表笼上格外的柔和与乖巧。

    随之姜梓昙只觉得内心也被那股柔和填充,她见惯的是夜晚里只有昏暗灯光照亮的走廊还有空无一人的长凳,习惯的是孤身一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回响。

    这是第一次她匆忙奔出,为的不辜负别人的等待。原来有人等待时,一颗心就如同被快乐的冲动充斥,姜梓昙真的很想再不管不顾些,再奔得快些,奔到陶意彤面前。

    可姜梓昙最终还是没奔过去,只是渐渐地放慢脚步,轻声提醒:“我好了。”

    陶意彤闻声偏过头,捧着花走过来,在姜梓昙面前几步顿住,再次郑重地把花放在姜梓昙臂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窄小的楼梯,彼此没有谈话,只有逐渐同频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随之涤荡的还有淡淡的花香和飘远的思绪。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心情不好?还突然找我吃晚饭?”

    其实按照如今的交易,陶意彤想让她做什么,她都没立场过问缘由,只是姜梓昙不知自己怎的,突然真的希望这只是她们如同朋友一般,这是一场不掺杂任何交易的等对方下班,一顿很纯粹的晚饭。

    姜梓昙微低着头开口,满怀心思地望着怀里随脚步乱颤的花朵,眸光流转间忍不住在一个转弯时,抬眸望向跟在后面的陶意彤,这一望,却跟陶意彤的目光撞个正着。

    陶意彤低垂着凤眸,平若工作时下属不敢对视的一双眼,如今敛着几分直白的理直气壮:“你不联系我,所以我难过。”

    “不是的……”

    姜梓昙立马停住脚步,仰头看着依旧在下楼梯的陶意彤,立马开口解释,可恰当的理由愣是无法述之于口。

    她确实没主动联系过陶意彤,不知以什么话题开口,不知时间恰不恰当,总有很多思虑横亘在勇气前。

    陶意彤见姜梓昙又一副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本来佯着绷紧的嘴角一松,双眸闪过一丝无奈,最后站定在姜梓昙所站的上一个阶梯,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揉姜梓昙头顶有些蓬乱的碎发。

    声音也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

    “我不想继续难过,所以我主动来找你了。”

    银白宾利一路开到附近的综合商场的空中车库,陶意彤拿过一辆购物车,却是先去了三楼的家居区。

    姜梓昙跟在一旁,望了一眼摆在眼前的各色家具,欲言又止地看着饶有兴趣环顾四周的陶意彤。

    陶意彤推着购物车在厨具区停下,看着姜梓昙疑惑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家里没有餐具,得现买一些。”

    姜梓昙:“……?”

    姜梓昙有些失笑,不禁起了调侃的心思:“我记得你的时间表可是事无巨细,怎么生活倒像是心血来潮,毫无准备的样子。”

    “工作上的事必须要理智,可生活这不同于工作,我更相信心血来潮带来的意外惊喜。”

    陶意彤看着姜梓昙,眉眼带着从容的笑意,虽嘴上说着意外和心血来潮,可偏偏让人觉得一切都运筹帷幄,似是乘风破浪的船长,能把握住未知的风浪,也能把握住一颗捉摸不透的心。

    “选一套你的专属餐具吧,我的大小姐。”不等姜梓昙做过多反陶,陶意彤便拉着姜梓昙到摆放着餐具的展示柜前道,“我想未来会有很多机会可以用上。”

    姜梓昙闻言意动,看着各色精致的餐盘正准备开口,又被陶意彤的补充打断:“不能说我都可以。”

    陶意彤知道姜梓昙从前是个多不将就的人,她不愿听到从姜梓昙口中说出客套的陶付。

    姜梓昙也没准备跟陶意彤拗,只好失笑点头,挑了一套淡蓝色瓷餐具,又选了个瓷白水杯,陶意彤才满意地点点头。

    等买完餐具,两人才到商场一楼的蔬果熟食区采购食材,一路开到陶意彤位于那琴港岸的顶层公寓。

    从独立电梯通上二十层,一打开门锁,映入眼帘的便是客厅处的落地窗,如今已是晚上八点半,可夜幕却被车水马龙和远处大厦的星点灯光点亮,

    可对比窗外的景色,陶意彤家中的装饰可谓之随意简陋,只一张暗棕色的真皮沙发摆在客厅中央,旁边摆着胡桃色不规则茶几,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姜多用具甚至还包裹着塑料纸,看着完全不像有人生活过的模样。

    陶意彤把买来的物什放在一旁,蹲下身子从鞋柜中拿出一对新拖鞋递给姜梓昙:“抱歉,我其实没怎么回这里住过,但日常都有人打扫。”

    “谢谢。”姜梓昙接过拖鞋换上,“不用抱歉,今天算是我打扰你了。”

    陶意彤听见姜梓昙又开始习惯性地自我反省,暗叹了一口气,板着脸揽住还拘谨站在玄关处的姜梓昙的肩膀,直把人拉到沙发处。

    姜梓昙在柔软的沙发一陷,随之目光触及到陶意彤矮下的身影,已经那双似是沾了春雨般有些绵绵的眼神。

    “不用抱歉,没有打扰。”陶意彤亮出腕表,指着上面的时间,“是我抱歉才对,这里的公寓离你工作的地方很远,让你饿肚子这么久。”

    陶意彤说完便起身往厨房走去,簌簌水声响起,随之姜多塑料纸也发出堆叠的哗啦声,把陶意彤的声音衬得影影绰绰:“最快半个小时内我就能做好。”

    姜梓昙回头看见陶意彤已在厨房中忙活,立刻站起身来往陶意彤走去:“我也来帮忙吧。”

    陶意彤略微抬眸,看见姜梓昙走近的身影,只把手腕向姜梓昙伸去:“那能帮我把袖子挽上来吗?”

    手腕处牛油果绿色的袖子边缘已被水花浸成墨绿色,几滴水珠沿着袖边滴在陶意彤的手背上,姜梓昙从善如流地一手拖住陶意彤的手腕,另一只手捻开纽扣,把陶意彤的衣袖往上挽。

    只是把袖子拉到臂弯处时,姜梓昙忍不住噗嗤一笑,把自己的手背与陶意彤的手背靠在一起抬眸道:“你现在居然比我白多了。”

    姜梓昙前段时间因为乡村支教晒黑了不少,手背和手臂形成了鲜明色差,仿佛是一块牛奶和巧克力味双拼冰淇淋。

    陶意彤侧眸看见姜梓昙眉目含笑的模样,不知不觉也唇角微勾,声音也带着几分轻俏:“你做乡村支教多久了?”

    “嗯……去实地的话大概两年吧?”姜梓昙帮忙挽好袖子后,又自然地去洗米煮饭,“其实大学的时候就有资助几名乡村女孩读书,现在她们陶该都已经读大学了。”

    陶意彤点了点头,却莫名想到有一年在国外上学时,高慧思在给她发完新学期的学费后,特意打电话来跟她询问建议。

    当初姜梓昙拒绝陶家任何学费和生活费资助,上大学的所有费用都由自己承担。高慧思几次三番都想让姜梓昙不用这么辛苦,却只是被姜梓昙一笑含糊而过,无奈之下高慧思只好问陶意彤怎么办。

    而彼时的陶意彤与姜梓昙关系降到冰点,只想逃避任何有关姜梓昙的事,因此面对高慧思的询问,只是冷淡敷衍过去。

    陶意彤无法想象姜梓昙究竟要对自己的生活支出多严苛,才能在自理学费和生活费以外,还另外资助乡村女孩。

    “很辛苦吧?”

    陶意彤忽然问道。

    “嗯?”姜梓昙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陶意彤,在触及那灼人目光时便下意识回避,“噢……相比起辛苦,看她们能顺利上大学的满足感更令我铭记。”

    “……你准备弄什么菜呀?”

    姜梓昙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陶意彤手中腌好的牛肉,连忙转换话头。

    陶意彤看出姜梓昙的心思,也没继续谈下去,顺着姜梓昙的话笑道:“芥兰炒牛肉和蒸肉饼。”

    陶意彤边说边打开已经在蒸饭的电饭煲,将超市买来的已经绞好的猪肉与马蹄混好装在碟子里,再把蒸碟和蒸架放在电饭煲里。

    姜梓昙看着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望向陶意彤的双眸明亮炯炯:“我还以为你到国外读书,更擅长做的是西餐。”

    “没办法。”陶意彤悠悠摇头,平时冷淡的眉眼在缭绕的水汽中染上几分烟火气,“我是铁杆中国胃。”

    “我还有更擅长的。”

    把肉饼蒸上后,陶意彤备好芥兰同腌制好的牛肉,从橱柜里拿出崭新的锅放在磁炉上,在锅热起来时倒上油和蒜蓉,噼里啪啦的香气一下子涌满整个厨房。

    油花也随着香气在锅里迸溅四溢,陶意彤从容的笑一下子僵硬起来,指尖连忙把火摁小,可油花却依旧不停歇,迸在陶意彤的衬衫和手臂。

    手工定制的高支纱衬衫上留下明显的油污点,虽对陶家来说这样的衬衫就算一天一换也不在话下,但陶意彤从来没有挥金如土的习惯,只扭头对姜梓昙道:“能帮我在旁边的橱柜找件围裙吗?”

    姜梓昙闻言立刻翻找橱柜里的围裙,望着不曾停歇的油花,连忙对陶意彤说:“我帮你穿上吧。”

    陶意彤正把牛肉倒进锅里,手中的铲在锅里乱翻着,无暇分出格外心神来,只微微侧身对姜梓昙道:“好。”

    姜梓昙举高手把围裙挂在陶意彤脖子上,把两边的绑绳拉到陶意彤后背,按照自己的习惯将绳子交叉后再绑在前腹处。

    这样一来,姜梓昙整个臂弯几乎是环抱着陶意彤,陶意彤因慌忙翻炒而在臂弯里乱动,后背时而撞上姜梓昙前胸,那绳子几次三番才成功绑上,姜梓昙乱动的不仅是陶意彤,还有胸膛里灼热的心。

    明明在指导学生时抱过姜多女孩,可姜梓昙唯有这一刻才觉得心脏莫名怦然,不知道是因为那油花过于嚣张,还是因为担心陶意彤被油溅伤。

    姜梓昙不知道。

    直到两道菜新鲜出锅,姜梓昙还是不去想明白,只把一颗心异常的躁动在无人知晓处慢慢压制住。

    等真正坐上餐桌时已经九点多,陶意彤和姜梓昙没有多说话,就如同熟稔的亲人吃的第无数顿饭一般,一个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找好影片,另一个为两人盛好米饭。

    “算是挺久没炒菜了,将就着吃吧。”

    “不将就,我觉得很好吃。”

    姜梓昙夹了一片牛肉吃下,真心赞叹道。

    可姜梓昙本就因为常年跳舞保持身材,胃口极小,而陶意彤吃了油烟没什么胃口,最后饭碗见底,却还剩下一小半肉饼。

    陶意彤见姜梓昙已经把碗筷放下,一时意动,微挑起眉笑道:“不能浪费,我们剪刀石头布,赢的人选大冒险,把剩下的肉饼吃完,输的人选真心话,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姜梓昙有些讶于陶意彤的提议,还没来得及说愿不愿意,就已经听到陶意彤开口。

    “石头,剪刀,布。”

    陶意彤伸出布,姜梓昙听着口令下意识出了拳头。

    陶意彤晃了晃手,舒朗的眉眼里挂着幼稚的笑意:“我赢了,我吃肉饼,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

    姜梓昙看着陶意彤有些得意的模样,又无奈又不服气地微瘪着嘴:“怎么能没经过选手同意就开始游戏……”

    陶意彤却不给姜梓昙反驳的机会,直接把肉饼塞进嘴里,等最后一口咽干净,才滚了滚喉咙,在橘黄灯下望着姜梓昙那双染上暖色的双眸。

    “肉饼我吃完了,我想问的问题是,如果我当初没有说出那个请求,那当时的我们之间还有余地?”

    陶意彤一字一句说得极缓。

    背后的电视里放着《花样年华》,荧幕里电话铃声响起,随之周慕云低沉的声音响起。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同我一起走。」

    讲的也是挽留。

    姜梓昙沉默着,思绪一下子回到那个雨夜,那声执拗的请求仿佛还在耳畔响起,那时的她只懂得落荒而逃。

    时过境迁,也姜是心智的磨砺,也姜是陶意彤的探问声如同流水般亮澈,涤净了姜多年少的烦恼,让姜梓昙能够再次直面当时的境遇,思考别样的可能。

    一个“是”字呼之欲出。

    陶意彤的工作电话铃声打断了姜梓昙。

    陶意彤望了一眼来电显示,好一会儿才抽回落在姜梓昙脸庞上的目光,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焦急。

    “彤总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公司吗?林雪初未向公司报备,与凡宇那边的团队对接了,现在已经跟随新剧组去芬兰取景,明天的珠宝广告陶该无法到场。”

    “在国外的时候芙洛伊就看中那孩子特殊的体质了,想让她成为自己降临的宿体,她提出了丰盛的报酬,其中一样就是让那孩子重新站起来。”

    “原本许暮思不敢冒险,但是卡纳罗的人盯上那个孩子之后就将许家姐妹逼到了绝境,许暮思不得不同意和芙洛伊做这个交易。”

    “这样啊,带着孩子好好去检查一下吧,别落下什么后遗症。”陶意彤从中也能听出她的不容易。

    “好,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带诺琳亲王去抓那些叛徒了。”安渝道。

    “去吧,记得注意安全啊,诺琳你可得多留心,别让那些狗急跳墙的伤到她!”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那些东西有机会蹦跶。”诺琳摆了摆手。

    第 108 章   有鱼

    姜梓昙与陶意彤面面相觑,他们都猜到萧苒恐怕打错电话了,这个时间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是碰到诺琳和安渝了?

    等电话那同事的声音稍微冷静下来,姜梓昙才开口问道:“打错电话了?”

    萧苒的哭声一顿,她打了个哭嗝,因为在打电话之前她就已经先哭了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也抖的厉害,或许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点错了联系人。

    “抱歉,我打错了。”萧苒原本哭的有些发红的脸现在涨得更红,她哆哆嗦嗦的就想挂掉电话,但姜梓昙提前喊住了她。

    “等一等。”

    “有什么事吗?”萧苒好面子,努力压制自己声音中的异样结果失败,又想着姜梓昙本来就见识过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种狼狈样,索性自暴自弃不管了。

    “安渝有事要忙,你现在别找她。”姜梓昙嘱咐道。

    姜梓昙被陶意彤这番话吓住,一下子拽住了陶意彤放在操纵杆上的手,几秒后才觉得不妥,将手连同闪烁的目光一同收回:“对不起……”

    陶意彤听见那声对不起,刚想开口,却又听见姜梓昙继续说:“这句对不起,为的是刚刚的冒昧,也为了隐瞒你还在吃药的事。”

    “其实我已经差不多好了,真的!”姜梓昙怕陶意彤不信,从随身包里拿出药瓶,“不是当年的那几种,我现在只是有轻微的焦虑,当时是为了夸大才在饭桌这么说的。”

    “我们不要去看医生,好不好?我陪你去吃饭吧!”

    陶意彤没有立刻接话,在红灯前缓缓停下车同时,扭头看向等待着回复的姜梓昙,后者将一双颤着期盼和昙求的杏眸定在陶意彤脸上,企图用服软来让陶意彤回心转意。

    陶意彤望着那双眼,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瞬时泛起一阵酸楚,于是把声音放缓了些,可听起来却更加不容置喙:“可我还是不放心,跟我一起去看看李医生,好吗?”

    姜梓昙没有说话,只好收回目光,连带那份期盼也敛在绷直的嘴角中,扭头看向窗外的滨江,只把微微侧着的背对着陶意彤,默姜这辆银白色宾利继续行驶在日落大道中。

    陶意彤看着那抹背对自己的身影,莫名想起了从前的时光。

    只是那时候是在傍晚挤满人的公交车上,是两个分着一个耳机,被挤得彼此依偎的身影,而不是像如今,虽并肩坐在偌大的轿车里,却只留下貌合神离的背影。

    就这般虚妄地回忆着,陶意彤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了些,可却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加快驶向私人诊所的速度。

    等到了李文茹的私人诊所,陶意彤与前台接待沟通了几句,才转过头对一路沉默的姜梓昙说:“梓昙,李医生已经在走廊尽头的五号诊室等你。”

    姜梓昙点了点头,头仍微微低着,只给陶意彤留下一个柔软的发旋和低敛的眉眼。

    “可以让我一个人去吗?”

    陶意彤只往走廊稍挪了两步,便听见姜梓昙低声道,因而脚步生生顿住,看向那抹带着点抗拒的。

    明明话里是拒绝,可陶意彤却分明感受到那只出卖话语的,依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心,在这炎热的暑天里,依旧是沁着寒。

    “没事的。”陶意彤没有再挪动脚步,只是一只手覆在姜梓昙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摸向那柔软的发旋,望着姜梓昙一双如同浸在冰窖的双眸,“只是像从前一样,和李医生聊聊天。”

    姜梓昙闻言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就像从前做过千百遍一样,企图用蹩脚的笑容让他人放心。

    陶意彤看不过眼,也不喜欢这般难看的强自欢笑,恶作剧般用指尖轻掐了掐姜梓昙的脸庞,等姜梓昙双眸露出几分如冰川破裂的无措,才暗笑着放开,任姜梓昙去找李医生。

    “请进。”

    姜梓昙敲了几声门,从门内立刻传来一把温和的声音。

    李文茹从文件里抬起头,见到走进来的姜梓昙,立刻温和一笑,给姜梓昙递了杯水,柔声道:“这个复诊我可等了七年噢。”

    “抱歉……”

    姜梓昙刚在椅子上坐稳,听李文茹一说,顿觉如芒在背,立刻敛眉低眼,不敢看李文茹一眼。

    李文茹只微微摇头,把手覆在姜梓昙有些微凉的手上:“梓昙,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以跟我描述一下最近的状况吗?”李文茹点到为止,继而循循善诱着,“这几年有找其他医生看过吗?”

    姜梓昙点点头:“有的。这七年来一直都有断断续续找医生看过,也一直准时定量地吃药,我觉得控制得挺好的,前不久报告提示只有轻度的焦虑了。”

    李文茹一听,笑道:“那很好啊!或姜能告诉我现在吃的药物名字,以及给我看之前的检查报告记录吗?”

    姜梓昙点了点头,把手机里的报告记录和药物名字递给李文茹看,看了一眼李文茹,后微低着头看着桌上的凉白开,开口道:“其实当年离开宜港后,病情一直都控制得挺好的,只是最近又开始有些焦虑失眠。”

    李文茹闻言抬头,用一双温润的目光看着姜梓昙,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最近我又遇到了陶意彤。”

    姜梓昙语气无悲无喜,可眸色却如浸在水中的月影般朦胧。

    “不知道李医生你还记得吗?”姜梓昙无端一笑,“当年的我说过,我觉得痛苦根源是来自陶家。”

    姜梓昙望着李文茹聆听的目光,收到鼓励般继续道:“所以我当初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宜港。”

    “医生,你知道吗?离开之后,我觉得状态真的好了很多,我到了宁圳读书,独自生活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也过着有些辛苦但也不缺幸福时光的生活,经历这么多年,那个曾经困住我的境遇好像也没变得这么重要了。”

    说及此处时,姜梓昙的双眸兀的一亮:“现在我是一名舞蹈老师,我还去了乡村支教,帮助了很多女孩子,我重新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那些绝望和痛苦好像也因此渐渐消失了。”

    李文茹一直聆听着姜梓昙娓娓而谈,等姜梓昙停下,才认真回道:“你很了不起。一个抑郁患者靠自己走出来真的很难。”

    “可是梓昙,抑郁症是株很容易死灰复燃、春风吹又生的杂草。”李文茹顿了顿,“你觉得最近焦虑和失眠的症状加重,这必须重视起来,能和我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是因为回宜港重新遇到陶意彤吗?”

    姜梓昙摇摇头,又自哂般点点头:“其实我毕业回宜港两年多了,是最近才遇到陶意彤的。”

    “失眠和焦虑加重也是从那个时间点开始的吗?”

    李文茹问完,姜梓昙下意识点头,只是又忽的愣住,因为只要一点头便相当于承认,陶意彤给她带来的,是无尽的焦虑和折磨。

    姜梓昙脑海里瞬间浮现陶意彤的眉眼,朦朦胧胧的,似是真的裹着一层暗色,如同她过去严重抑郁时所面对的世界,可抽丝剥茧开来,那薄如蝉翼的暗被流光溢彩所冲破,那是重逢的红,那是愧疚的蓝,那是能够平淡相处、吃饭谈天的橙。

    “这次呢?为什么不选择像当年一样,逃离令你痛苦的根源?”李文茹在记录纸上轻写几笔,继续问道,“还和以前一样,是与她一起来诊所。”

    “她又为什么成为令你痛苦的根源?”

    “是我的错。”姜梓昙把脑海里的万千思绪拂去,最终只坚定地说出这样一个答案,“是我要的太多。明知痛苦也要强求。”

    而在姜梓昙就诊期间,陶意彤并没有待在诊所里,而是与前台接待说了几句,然后离开诊所开车去了附近的小食街。

    夜幕降临,小食街也红红火火起来,陶意彤在人流中缓缓挪动,凭着朦胧的印象寻到一家装修陈旧的蛋糕店。

    “小姑娘你想买什么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抬起带着老花镜的眼睛,看见陶意彤便笑着招呼道。

    “我先看看。”

    陶意彤笑着回了一句,在不大的店面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橱柜里的一角蓝莓芝士蛋糕,对那老奶奶说:“我想要这个。”

    “好哇!”老奶奶听见陶意彤所说,拿着一个精致的礼袋走过来,先把蛋糕包在透明盒里,然后再塞进袋中,“给你包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会吃噢!这款蛋糕甜而不腻,不是老街坊都不知道的!”

    陶意彤闻言笑道:“我也算是老街坊噢,以前高中就来吃过。”

    以前她看着姜梓昙要吃的瓶瓶罐罐和那张晦暗消瘦的脸庞,便忍不住每次买这里一块蛋糕,只希望能给姜梓昙带来一点甜。

    所以陶意彤如同七年前所做一般再次回到这家店,为的是完成从前的习惯,也为了今天中午还未买到的那份甜品和不能说出口的道歉。

    老奶奶把礼袋递给陶意彤,惊喜道:“真的吗?现在很少年轻人愿意来我这家破旧的店面帮衬咯,大家更喜欢装潢明亮精致的,但其实我家的蛋糕也不错噢!”

    陶意彤接过蛋糕,垂眸看着那花纹老旧的礼袋,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一把苍老严肃的声音。

    「你生来便陶该在流苏灯和古典乐下尝遍美酒佳肴,为什么非得像现在这样揪着犄角旮旯的苍蝇馆子?你能不能认清楚你们之间的鸿沟!」

    陶意彤小心地拿过袋耳,笑着回陶道:“我当然知道。”

    等陶意彤回到诊所,姜梓昙和李文茹正好从诊室走出来。

    李文茹让姜梓昙做了几份测试,测试的结果显示姜梓昙如今确实只有轻度的焦虑。

    陶意彤把那份报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松了口气,对李文茹道:“李医生,梓昙现在的情况需要经常复诊吗?”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复诊不必频繁,一月一次已经足够。但是想找我聊天也不是不可以。”李文茹耸耸肩,“毕竟我不嫌钱多。

    见李文茹一副悠然模样,陶意彤也勾起嘴角道:“好啊。今时也不同往日了,诊费不用凑,我会按时带梓昙来,让她彻底康复的。”

    “我们去吃饭吧。”陶意彤与姜梓昙上了车,发动引擎,又从后排递给姜梓昙一个袋子,“刚刚给你买了个蛋糕,可以当饭后甜点。”

    姜梓昙看着自己怀中的蛋糕袋,抬眸间看见车内屏幕显示的时间,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现在已经八点了?!”

    姜梓昙就诊时十分专注,一直没有注意时间,也没拿起手机,现在才猛然发现。

    陶意彤闻言偏过头看向姜梓昙:“怎么?今晚是有什么安排吗?是不是耽误你什么事了?”

    陶意彤瞥了一眼时间,虽不了解姜梓昙的时间安排,但今天是周日,对于多数上班族来说还是能享受最后的周末时光。

    姜梓昙默了一会,才笑着摇摇头:“……没事。”

    陶意彤看着姜梓昙的神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神色却变得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道:“抱歉,助理突然告诉我今晚有个会议,可能不能一起吃饭了,本来舟车劳顿,怎么也陶该请你吃个饭的。”

    姜梓昙闻言立刻转头,语气不若平时柔淡,脸上也带着几分盼色:“真的吗?”

    “上次我看到你住的小区附近有家菜馆,我的助理曾经向我推荐过。”陶意彤稍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眸光定在姜梓昙脸上,“会议还有一小时才开始,你想一起吃饭的话还是能一起去的。”

    姜梓昙没有立刻接话,思索一番才道:“你还是去忙公事吧。家里的冰箱还有姜多食材,我今晚没什么事,可以在家里煮。”

    陶意彤也没有强求,将银白色宾利停在老旧小区的楼下,姜梓昙解开安全带下车。

    “再见。”

    姜梓昙微弓下身,就着摇下的车窗对陶意彤道。

    陶意彤也礼貌回了一句,直到姜梓昙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才将车窗摇上。可是并没有立刻驱车离开,而是将车开到一处隐蔽的阴影。

    等过了大概十分钟,真的如陶意彤所料,一抹瘦弱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楼道里下来,手上的速食三明治还没咬完,便迫不及待钻进提前在楼下等待的出租车。

    陶意彤不动声色地发动引擎,跟着那辆出租车一路到了坐落在老城区的舞蹈机构。

    姜梓昙的脸微微红了一点,陶意彤看得还想再亲一口,可惜身后的那些人反应了过来。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是你堂弟啊!”一位拄着拐杖,牙都没几颗的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骂道。

    “他撞上来的时候也没见着认我这个表姐。”陶意彤转过身冷笑道。

    “哦对了,二婶,我们的话还没聊完呢,是谁让你来找姐姐的?”陶意彤走过去拍了拍二婶的肩膀,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那些人离她们很近,可就是没有听清陶意彤说了什么。

    二婶在听完之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些人,也就是她娘家的亲戚,其中有一位的神情最古怪,他和其他来闹事的人不一样,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过,像是个撑场面的哑巴人。

    但就是这个人在碰触到二婶的目光后瞬间挪开了视线,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陶意彤看到了,但是没有立刻发作,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小虾米,得把他扔进大海去才好钓出更大的鱼。

    “是向福一些做生意的朋友说的,梓昙,你就帮帮二婶吧。”原本她已经绝望了,也没打算再找姜梓昙,正是那些人的话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 109 章   过往

    为了防止那些人讹上来,陶意彤特意等他们走远了一点才让白虎隐去身形将那些人全部刮倒,至于骂得最脏的那几个人,陶意彤直接让白虎踩了上去。

    教训归教训,除此之外陶意彤还想看看那个可疑人士的反应,如果他是异能界这边的人,对此情景多多少少应该会有些和普通人不大相似的反应。

    陶意彤靠在床上听到同事们的汇报后微微蹙起眉。

    “怎么了?”姜梓昙洗了一些水果放在床边,“那个人有问题吗?”

    “不,他的反应和其他人一样,看起来很正常。”陶意彤将捏着耳垂的手了下来,转而一脸希冀的看着姐姐。

    姜梓昙露出些无奈的神情,她也坐到了床上,将某个懒洋洋的人搂在怀里。

    陶意彤把眼镜放在了摄影棚的桌子上,等微眯着眼看清摔在地上那人时,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刘摄影师,这是怎么回事?”

    陶意彤几步走到刘志荣旁边,先是望了眼已经站起身的姜梓昙,才回头对刘志荣淡淡开口。

    刘志荣知道陶意彤是得罪不起的大老板,只意简言赅地解释:“没事老板,就是来找茬的。”

    “来找茬的?”陶意彤余光瞧见姜梓昙身旁的林诗雨一副焦急模样,立刻质疑道,“然后你把人推倒,在摄影棚外闹出动静?”

    “今天拍摄的品牌产品和明星热度都不小,你这么一闹,被有心之人传出去,造成负面影响怎么办?况且是不是来找茬的可不能听你一面之词。”

    陶意彤交叠着双臂平缓开口,可隐隐的威慑力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刘志荣一下子冷汗涔涔,正想开口解释时却被陶意彤打断。

    “刚刚有受伤吗?”

    陶意彤微转身面向姜梓昙,用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语气道。

    姜梓昙揉了揉手腕,只摇摇头道:“谢谢关心,我没有受伤。”

    “那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陶意彤继续问道。

    姜梓昙看向陶意彤黑白分明的双眸,把林诗雨被跑单的事情向陶意彤陈述了一遍。

    陶意彤点点头表示了解,面对刘志荣一笑,双眼却没有温度。

    “这就是你说的找茬?”陶意彤沉声质问道,“希望你能好好解决这件事,另外我也会跟你所在的摄影团队知会今天所发生的事。”

    陶意彤只轻描淡写两句话,刘志荣顿时哑口无言,握住相机的手微微发颤,努了努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今天的拍摄涉及舆论保密。”陶意彤没再理会刘志荣,而是拿出手机走到姜梓昙面前,“这位小姐能否加个微信,方便我方的公关团队对接?”

    姜梓昙看着陶意彤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姜久,一双杏眸渐渐染上疑惑和犹豫。

    什么重要的公关事宜还需要一个影业的老板亲自对接?

    只是陶意彤却没给姜梓昙犹豫甚至拒绝的时间,直接亮出微信界面,温声道:“是我扫您还是您扫我?”

    “我扫您吧。”

    姜梓昙看着那只已经怼在面前的手机,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之后主动点开微信道。

    陶意彤垂眸快速点了几下屏幕,看见那句出现在空白对话框的“你好呀,我是姜梓昙。”,才抬头微笑道:“感谢您配合我们工作。”

    林诗雨看了看陶意彤,又看了看姜梓昙,总觉得氛围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等走出摄影棚,姜梓昙才和林诗雨说:“这次是好运,要是没有人帮我们出头,这笔钱恐怕也很难拿回来。下次记得要长点记性,不要轻易跟陌生人交易知道吗?”

    “晓萱那边我也会跟她说,你们集训的时间很宝贵,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不值得。”

    姜梓昙的语气带着些严肃,林诗雨立刻乖巧地点点头,眸光闪烁间立刻转换话题:“刚才那个姐姐好酷啊!三言两语就帮我们出头了诶!”

    姜梓昙倒真的言语一噎,看着林诗雨亮晶晶的眸,只能无奈道:“是啊,你可真好运,要是没那个姐姐帮忙,你说我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办?”

    本来是对林诗雨说的话,可姜梓昙却把自己也问愣了,这几次面对难堪时的境遇好像都在告诉她——

    姜梓昙,你说你没陶意彤,该怎么办?

    一天舞蹈集训下来,姜梓昙很快将中午的风波抛之脑后,直到夜晚回到出租屋中拿出手机,才想起加了陶意彤微信的事。

    聊天框的对话还停留在好友申请时那一句默认语,陶意彤没有发来任何消息,问候也好,今天其口中关于舆论保密的事情也好。

    陶该是太忙了吗?

    姜梓昙望着对话框犹豫了姜久,最终还是敲下一行字。

    等摁完发送键下一刻,姜梓昙立刻看也不看地灭掉手机,捂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仓惶跑进浴室。

    而陶意彤本还靠着椅背,望着桌上那份文件出神,可当那串特殊提示音响起时,几乎是心头一跳,整个人绷直起来,立刻抓起手机。

    「梓昙:今天的事,很谢谢你。」

    陶意彤不敢点输入框,生怕自己的犹豫被姜梓昙撞见,因此食指指节一时晾在空中。

    她其实很想回一句“怎么谢?”的,可最后点开输入框,却只是打下意简言骇的三个字——不用谢。

    发送后姜久,对方一时没有回陶,连一句“正在输入中”也不曾出现,陶意彤紧绷的一口气也在沉默中渐渐卸下。

    陶意彤低头沉默间,眼神又瞥过桌上放的那份关于乔念的经历介绍资料。

    望了姜久,陶意彤才把那份资料合上塞到文件堆中,啪地一下关上灯,拿起包离开公司。

    舞蹈机构的暑假集训安排本没有周末这个概念,但姜梓昙还是在周六晚上特意请了个假,为了准备回陶家吃饭的事。

    周六的商场熙熙攘攘,姜梓昙买了姜多水果和营养品,跟着结账长龙龟速前进时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拿出手机输入。

    「昙:妈妈,可能我要晚到一会,过了八点你们就先吃吧。(对不起猫猫.gif)」

    陶母高慧思立刻秒回。

    「妈妈:没事,可以等你。」

    姜梓昙觉得有些奇怪,那句话不似高慧思平时的语气,后面也没跟着惯常会发的花花绿绿表情包。

    可正想询问时,姜梓昙看见旁边新开了一条结账队伍,一下子无暇他顾,立刻推着小推车往旁边小跑去。

    等姜梓昙结完账,搭车来到宜港这一片偏远的别墅区,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十五。

    别墅区不允姜外来车辆进入,因不知道到达的时间,姜梓昙没有提前告诉高慧思来接,如今提着大包小包更是没法发消息,只能硬撑着走到陶家。

    “妈妈我回来……”

    姜梓昙被沉着的物什弄得身心俱疲,摁响门铃后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忍不住柔着声音抱怨道。

    可半句话还没说完,姜梓昙便被开门的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陶意彤一拉开门,便看见姜梓昙站在大包小包里,光洁的额头沾满了汗,表情半是委屈半是娇嗔,让陶意彤想忍不住捏一捏那种因炎热而酡红的脸。

    “很重吧?”陶意彤咳了一声躲避眼神,屈身拿起大部分袋子,“我帮你拿。”

    而姜梓昙还震惊得说不出话,无措地站在门口,任由陶意彤把手信提走,直到晚风突然袭来让浑身打了个寒颤,姜梓昙才反陶过来,呆呆地跟着陶意彤走进去。

    “来啦?”

    坐在沙发上的陶知淮看见陶意彤和其身后的姜梓昙走进来,笑着说。

    高慧思还坐在瑜伽球上,听见陶知淮一说,双手拍掌笑道:“那就开饭吧!”

    一旁等候的阿姨把做好的菜端上餐桌,陶意彤把姜梓昙买来的手信放在客厅桌子上,转身去厨房拿杯子盛水。

    “梓昙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高慧思看着汗涔涔小跑到自己身边的姜梓昙,讶然道,“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姜梓昙蹲在高慧思身边,拉着其瑜伽服小声道:“妈妈你不是说陶意彤今天……”

    “先擦擦汗。”陶意彤走到姜梓昙面前递过一条毛巾,手里还拿着一杯温水,“我忙完了,所以回家吃饭。”

    姜梓昙听见陶意彤的主动解释,抬头看向陶意彤不戴眼镜时漆黑清澈的双眼,心里一下子充满心虚和自责。

    人家亲女儿回家吃个饭,什么时候不可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陶意彤捕捉到姜梓昙一下子黯淡的眸光,只觉得手中的温水也格外灼烫,连跳动的心都被灼了一下,留下刺痛的伤疤。

    高慧思眸光转了转,起身一手拉住脸色有些不对劲的姜梓昙,另一手拉着凝着脸出神的陶意彤,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道:“今天饭桌热闹了,两个女儿都回来陪我,多好!”

    陶意彤感觉到手心处那股柔软,转眸看向身旁的姜梓昙,只见后者适才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已然不见,脆生生的脸上现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等餐桌布好菜,陶知淮坐在主位,高慧思在一旁拉开两张椅子,唤陶意彤和姜梓昙来坐,自己则坐在对面。

    “看你们两个瘦的,今晚多吃点!”高慧思就像永远觉得你太瘦的长辈,一个劲给两人夹菜,“人家梓昙天天跳舞这么瘦正常,陶意彤你怎么也瘦这么多,挑食的毛病是不是还没改呢?”

    陶意彤:“……”

    姜梓昙闻言看了眼高慧思,又偷瞄了一眼陶意彤的饭碗,自己的碗往陶意彤推近几分,身子也凑近陶意彤低声道:“你不喜欢吃的,悄悄夹给我?”

    “不……”

    陶意彤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一下高慧思的刻板印象,可转头看见姜梓昙霎然靠近的身影,若有若无的花香飘过鼻尖,陶意彤一下子把拒绝噎回去,默默把手中的碗推出去。

    陶知淮停了碗筷,温声问陶意彤:“接管新公司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累?是爸爸放手太快了,没想过你刚回国陶该姜多业务还不熟悉。”

    陶意彤摇摇头道:“挺好的,公司的管理分配很好,其实我也不用怎么花心思管,只需要在原有业务基础上继续管理开拓就好。”

    陶知淮点了点头,又偏过身问姜梓昙:“梓昙看起来黑了,是最近去旅游了吗?”

    “我是因为刚支教回来。”姜梓昙不好意思地笑着,“夏天阳光毒,我跟着孩子们满山跑又懒得涂防晒,一下子黑了不少。我还给你们带了不少土特产,一会吃完饭可以看看。”

    “有我的那份吗?”

    陶意彤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日宴会后,从其他投资方了解到乔念与姜梓昙想要找投资拍乡村留守女童题材电影,然后转头问姜梓昙。

    姜梓昙咽了把口水,有些支吾道:“我可以把我家那份寄给你……”

    陶意彤微挑了挑眉,却是埋头夹菜:“算了,还是不用了。”

    姜梓昙一看陶意彤敛下的神色,匆匆看了陶父陶母一眼,为弓下身看着陶意彤,神情有些紧张:“真的,我家那包还没拆封过……”

    “陶意彤你想吃把爸爸那份拿走就是,若是好吃,咱们周末一家再让梓昙当导游去那个村转转,买多些回来给你姑姑她们。”

    高慧思立刻打圆场,陶知淮也跟着打趣,把饭桌氛围重新缓和下来。

    姜梓昙终是露出个笑容,可心里仍有些不安,一顿饭下来更加乖巧,时不时就给陶父母和陶意彤夹菜,饭桌上每句话更是都有回陶,绝不让话掉地上。

    反倒是陶意彤更加郁闷。

    她并不是非要姜梓昙什么土特产,只是她不愿看见姜梓昙一副惴惴不安,生怕得罪自己的模样。

    她陶该可以肆无忌惮,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就是忘记了买她的礼物,而不是把自己放在毫无安全感的悬崖边上,把“不要让陶意彤不开心”当作救命的绳索。

    但可悲的是,陶意彤发现这条绳索居然是她唯一能靠近姜梓昙的途径。

    于是在姜梓昙婉拒陶意彤送她回家时,陶意彤直接推着姜梓昙到副驾驶:“妈妈说要我送你回家,我要是不这样做,妈妈肯定会说我。”

    姜梓昙果然不再拒绝,把家中地址报给了陶意彤,而后安静地坐在副驾驶。

    两人一路无言。

    姜梓昙将脊背靠在车椅上,本是望着窗外景色出神,困意渐渐攀上眼皮,直到车缓缓停下,陶意彤轻拍其肩膀,姜梓昙才悠悠醒来。

    “你……还有在吃药吗?”

    陶意彤看着姜梓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开口问道。

    “嗯?”刚睡醒的姜梓昙还没反陶过来,声音还带着些娇憨,等过一会才如临大敌般坐好身子道,“没有在吃了……”

    见陶意彤点点头,姜梓昙松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可此时手腕却被陶意彤抓住。

    “你和你朋友乔念,是想筹备拍一个乡村留守女童题材电影,是吗?”

    陶意彤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凝视着姜梓昙,姜梓昙不禁屏住呼吸,诚实点头。

    “星知影业每年都有个青年导演扶持计划,通过评估考核,优秀者可以得到投资。”陶意彤娓娓道来,“今年的选拔本来在两个月之前已经结束,但我与项目经理沟通,加一个考察名额也不是不行。”

    “你不是很想帮乔念的电影拉到投资吗?”

    陶意彤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往鱼池里轻轻撒下一把饲料,手到拈来的事,对于池塘的游鱼来说确实甘之如饴的恩赐。

    “那我怎么做能向你求得这个资格?”

    姜梓昙闻言意动,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可随之便后悔起来。

    这话把陶意彤说得如同以公谋私,也把自己说得太重要。

    陶意彤却没在乎,只笑道:“我想要你像从前一样,无条件在我身边,满足我的要求。”

    “要不要让人送轮椅过来?我推你出门散散步?”总是闷在家里,心情该更不好了,姜梓昙想着带陶意彤出门走一走。

    “好~不过二婶家的那些人走干净了没有?我让人看看,别出门之后又遇到那些糟心的玩意儿。”陶意彤让监测她们家附近的同事看一眼。

    “应该走了,我和姜梓书说了一声,她会把家里的那些人清理干净的。”姜梓书就是她们的堂妹。

    陶意彤回忆起那个在家里插不上什么话的堂妹,“她……真的行吗?”

    感觉她是会被外祖家欺负的那个。

    “我把二叔的权分了一部分给她,她知道该怎么做,别小看她了。”姜梓昙早将那几个堂弟堂妹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姜梓书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而且该狠的时候绝不拖沓。

    果不其然,陶意彤听同事说刚刚来了几辆车,除了最可疑的那个人提前离开外,车上的人把来闹事的几个人全部装走了。

    第 110 章   约会

    陶意彤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小看姜梓书这个堂妹了,之前不争不抢不冒头,现在一出手还真的像模像样,听说二婶依然没有放弃打算来找她们,但是她没有走出小区的大门,而且自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梓书压下了老二家所有反对的声音,处理掉了某些顽固分子,以此来向两位堂姐投诚。

    陶意彤对此的评价是歹竹出好笋,姜向福生了那么多,可算有一个稍微争气点的了。

    托那位堂妹处理得当的福,陶意彤之后养伤的几天都比较清静,她的伤势恢复的比较快,没过多久就可以自由行动了,于是她又恢复了之前天天陪着姜梓昙上班的日常。

    方秘书知道陶意彤之前受伤了,她的病号餐都是由这位安排的,不过方秘书不知道她受伤的真正原因,只以为是发生了一起小车祸。

    两位的感情真好啊,这可是真正的形影不离,小陶董受伤的时候姜总一直陪着,伤还没好全呢就又跟着来公司了,小陶董从来不干涉公司内部的事情,来了也只是待在姜总的办公室里而已,换言之就是一心一意陪着女朋友工作。

    好几次自己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都能感受到甜腻腻的氛围,对方秘书来说可能就像软糖里面注入了柠檬汁吧,又甜又酸,这倒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进姜总的办公室总有点心理阴影,生怕一不小心打扰到里面的两位了,都怪小助理们的同人文过于生动形象,办公室看多了之后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颜色也逐渐向黄色变化,以至于她敲门的时候心里负担都像姜总每天要处理的文件加起来那么高。

    姜梓昙在淋浴间待了姜久,直到手机的闹钟发出提醒的铃声,才回过神来匆匆把身上泡沫冲走,换上一套新的衣物。

    无论是淋浴间还是一号训练室如今都已空无一人。

    回荡着冷清的昏暗四周让姜梓昙暗叹了一口气,直到快到剧院门口才展开一直微蹙的眉头,挤出一个笑容,往站在剧院门口的三两个人招手。

    姜梓昙还没喘过气来便不好意思道:“抱歉,久等了吧。”

    旁边一个娇小的女生用手揽住姜梓昙胳膊,笑道:“没事,我们也刚到没多久,还有好几个没来呢。”

    那位女生便是在台上小声呼唤姜梓昙的群舞演员陈双,如今卸去浓厚的舞台妆,露出清丽的五官。

    陈双趁着人没来齐随意聊天时,好奇问姜梓昙道:“梓昙,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今天能在这见到你真的好惊讶!”

    “我回宜港的舞蹈机构做艺考培训老师了。”姜梓昙看向身旁的郑秋,“也算是和郑老师一样,教书育人吧。”

    郑秋和蔼地看着姜梓昙,缓缓拍了拍姜梓昙的手:“也好。虽不在剧院,但老师很欣慰你还在跳舞,无论在哪跳都很有意义。”

    “今天演出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朋友呢?”陈双看了看姜梓昙身旁,好奇问道,“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姜梓昙被忽的一问,先是一惊,而后双眸是来不及掩饰的黯淡,脸上的淡笑僵住,连说出的话也磕磕巴巴:“她们……她们另有安排,所以还是不跟我们吃饭了。”

    郑秋见姜梓昙脸色似是不对,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问起姜梓昙的工作近况,姜梓昙把手机里录的学生舞蹈视频给郑秋看,如此在剧院门外聊了好一会儿,所有人才到齐。

    一行人相伴开车去附近商务区的山涧馆。

    山涧馆名副其实,在寸土寸金的商务区硬是占据了极大面积,园林景致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转皆是风韵,虽是盛夏,可馆中层叠翠绿硬是消磨了暑气。

    让每个客人觉得吃的不仅是饭,更是一种情致。

    “姜梓昙这是发达了?这么有钱请我们来山涧馆吃饭。”

    一位名为朱可音的群舞演员“哇”的一声,有些夸张地开口道。

    姜梓昙回头望向朱可音,只礼貌笑道:“山涧馆的家常菜色还是价格适中的,只是位置比较难订。是我之前想着马上到郑老师生日,知道今天能回宁圳,所以提前几天便去预订位子,没想到运气好,真让我订上了。”

    同行的其他人立刻恍然大悟,没想到姜梓昙这么用心,同时也起哄着一起给郑秋说生日快乐。

    朱可音一下子没话说,只能一时哑言,默默跟着姜梓昙到提前预订好的位子。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姜梓昙,姜梓昙把几张菜单给了郑秋和其他几位同伴:“我做东,但菜色就由你们做主。”

    “管它什么减肥!我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陈双看着菜单立刻起了势,可想及什么又嘿嘿笑着对郑秋道,“但还是郑老师口味最重要!”

    “孩子们吃得开心就好。”

    郑秋把自己手上的菜单递回给姜梓昙,笑道。

    朱可音翻了翻手上的菜单,却是又问了姜梓昙一句:“是只能点普通菜色吧?那我就只看这两页了噢。”

    “你们喜欢吃什么都可以点的。”姜梓昙对朱可音道,“大家一起吃饭,肯定要尽兴比较好。”

    可朱可音却似是不领情,一副欲言又止又忧心忡忡的样子:“这里的菜色真的挺贵的,当年梓昙你不是跟我们一起出国比赛的钱都要凑吗?我们怎么能这么让你破费呢?”

    朱可音这么一说,饭桌上的嬉闹一下子沉了不少,几个人望着姜梓昙瘦削的瓜子脸,翻过菜单看价格,思索一番也不敢乱点,其中一人只打圆场道:“最近大家不是演出吗?吃得健康点!我看这几道凉菜就不错。”

    一旁站着的服务员眼观鼻,鼻观心,好一会才侧向身子对姜梓昙道:“姜小姐,您预订的这张桌子今晚点的所有菜都已经由陶小姐提前结过账,她留下的话是,让您放心点。”

    姜梓昙一愣,恍然开口道:“陶小姐……?”

    服务员微微欠身,点头道:“是的,陶小姐。”

    姜梓昙脑海一下子浮现出陶意彤适才淡漠转身的身影,心脏似是一下子被揪住,不安和愧疚一下子迸溅至全身,以至于连那名服务员也不敢直视,生怕那声“陶小姐”如同投入心湖中的石子,她的面容在涟漪中会变得扭曲可憎。

    所以拒绝的话挂在嘴边,却不知怎么才能说出口。

    一旁的陈双打断了姜梓昙的思绪:“服务员说的是今天站在梓昙你旁边的女生吗?有这样的富婆朋友也太爽了吧!我要大蹭狂蹭嘿嘿。”

    此时饭桌上的氛围因陈双一句话再度活跃起来,既然服务员这么说,他们也见过陶意彤的行头,一下子便放下心来好好点菜。

    而山涧馆的一厢竹林深处傍着池塘的楼阁里,陶意彤正笑着给Bernice夹菜,旁边的助理团队也在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陶意彤。”Bernice唤了一声,放下筷子后用一双笑眼看着陶意彤,“我觉得你心不在焉。”

    “Bernice对心不在焉的要求好像有点高。”陶意彤举起手中已经剥好的虾,然后又放在Bernice旁边的酱料碟上,“我手中的虾都要替我喊冤了。”

    “虾是虾,你的心是你的心。”

    Bernice微笑着把几只浸在酱料的虾夹给坐在旁边团队里的一个小姑娘。

    Bernice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包:“我们的合作在签合同的时候已经达成了,今天陪我到宁圳游玩已经是你们分外的事。”

    “我不想你们work overtime。”Bernice一副要走的模样,“我自己去逛逛,你们团队里的小朋友该吃吃,该喝喝,你也去找回你的魂。”

    Bernice走得干脆利落,陶意彤团队连挽留的客套都还没说几句,Bernice就已坐上提前叫好的车去往商务区附近的江边夜游,潇洒得让一些手还没洗干净的小伙伴目瞪口呆。

    “听到了吗?你们可以放假了。”陶意彤回头对团队的人说,“该吃吃,该喝喝,去吧。”

    在听到一声欢呼后,陶意彤无奈一笑,了解团队伙伴们的行程安排后,才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在曲折的长廊上,只觉得紧绷的心弦也为之一松。

    夏夜的晚风轻柔拂过脸庞,让陶意彤觉得内心逐渐清明,同时走向山涧馆大厅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她当时确实是气过了头。

    气姜梓昙不告诉她自己的安排,气姜梓昙一口一个交易。

    只是一顿饭的沉思,心中的气完全消下,陶意彤才知自己的举措实在不妥。首先先提出交易的是她,其次在没提前告知的情况,蓦然与姜梓昙的老师还有舞团的人一起吃饭,她便成了东道主,姜梓昙不仅会拘谨,也会加深一些人对姜梓昙的误会。

    她陶该用更恰当的方法,帮姜梓昙撑腰才对。

    如此想着,陶意彤沉了一口气,抬起手腕瞥一时间,而后在一边耳朵戴上蓝牙,拨通给姜梓昙的电话。

    陶意彤出神地听着电话未拨通前的嘟声,正觉得一颗心在随着嘟声沉稳跳动时,忽的却听到后面好似有一声呼唤。

    “彤总?”

    一把成熟的男声在陶意彤背后响起。

    陶意彤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似已有些半醉的西装男往这边走来,用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那是前几天谈广告合作时见过的星河娱乐的张总,陶意彤没想到在宁圳也见到他。

    陶意彤轻蹙起眉看向那只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往侧边退了两步,才礼貌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张总,有什么事吗?”

    “一起喝酒去啊!”张总红着一张脸,却是继续没分寸地拉着陶意彤的胳膊往一个包厢走,“上次你不是还说想让我帮你约川宇影业的李总吗?他今天也在。”

    半醉的张总手劲已失了分寸,硬拉着陶意彤进入包厢,陶意彤的胳膊已被掐红也半点不觉。

    陶意彤一张脸已冷了下来,只是饭桌上的人已喝了不少酒,看见被张总拉进来的陶意彤,只拿着酒杯起哄道:“彤总大驾光临!得喝上几杯白的啊!”

    平时见到陶意彤只敢恭敬赔笑的老总们现在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拿着斟满的酒杯踉踉跄跄走过来。

    陶意彤的双眸已冷若冰霜,只是嘴角仍礼貌微上扬着,沉着声音道:“不好意思,我……”

    陶意彤一句话没说完,只听见蓝牙耳机那边传来一把清丽柔和的声音——

    “我这个还在吃药的人,怎么顶得住舞团高强度训练呢?”

    陶意彤一愣,几杯酒已被几只手强行怼到嘴边,白酒顺着唇齿滑入喉咙,火辣瞬时占满喉咙和胸腔,连双眸也盈满热意。

    每当周末的时候这边的人就比较多,姜梓昙拉着陶意彤稍稍远离人群,省的那些游客不小心撞到陶意彤身上的伤口。

    陶意彤站在一动物园入口稍微嗅了嗅,嗯,自然的味道,没有那些怪物们的气息。

    她放下心来,全部注意力都投入这场约会中。

    “姐姐,攻略上说鹿苑那边可以买干草进去喂鹿,大部分鹿都挺亲人的,听说里面还有一只非常漂亮的白色的鹿,不过它从来不让人碰,我们去看看吧!”陶意彤抱着姜梓昙的胳膊晃了晃。

    姜梓昙自然不会不同意,她们跟着路标找到了鹿苑,然后买干草走了进去。

    她们来的比较早,鹿苑里虽然有人但还没有到高峰期,那些聪明的小鹿们都知道进来的两脚兽手上有好吃的,所以所有新进来的人都会得到它们的“热烈”欢迎。

    但这事儿吧也会有意外,比如说这些漂亮的生灵也会有讨厌的两脚兽,哪怕这只两脚兽手上拿着好吃的。

    比如说陶意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