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炮灰的她[快穿] > 60-70
    第61章  一份“资料”。

    闻屿从没有和时窈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孩来往过。

    明明在做着侮辱人的事情, 偏偏还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让他在……那种衣服中二选一。

    “不想选吗?”时窈疑惑地站起身,好心道, “那我帮你选吧。”

    边说着, 她的手边径自朝那个装着镂空链衣的纸袋伸去。

    闻屿的身躯紧绷着,嗓音低哑又冷漠地打断了她, 手指向装着白衬衫的纸袋:“我选这个。”

    时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惋惜地收回手, 语气隐隐藏着几丝失望:“好吧。”

    闻屿紧抿着唇,笔直的背微微弯了下来,将纸袋拿起,就要朝客卧走去。

    “等一下,”时窈拦下了他,“既然是惩罚, 当然不可能只是换一件衣服这么简单。”

    闻屿微微蹙眉, 抬眸看向她。

    时窈故作为难地思索着, 片刻后眼神亮了下:“你在这儿换吧。”

    闻屿一滞,片刻后反应过来,精致的面颊越发冰冷:“时窈!”

    “怎么?”时窈抬起头看着他, 少年终于打破了矜贵冷淡的表象, 因为气恼侧颊微微泛红, “只是换个衣服而已,这么为难吗?”

    闻屿眉心紧蹙地盯着她, 一动不动。

    时窈走到他面前,弯了弯眉眼:“要不, 我陪你一起?”

    闻屿愣了下。

    时窈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腰间的浴袍带子,宽松的浴袍瞬间松垮垮地垂落下来, 微微晃动着,里面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闻屿几乎立刻转过身去,恼怒地唤她:“时窈!”

    这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唤她名字的次数,真的很多。

    时窈暗暗想着,将浴袍脱下放在沙发侧上,换上轻薄的丝绸睡袍,无奈道:“你看,我当着你的面换了,你又不看。”

    闻屿背对着她,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布料与肌肤细微的摩擦声闯入他的耳膜,他竭力想屏蔽这种声音,却只是徒劳。

    “我换好了,”时窈走到闻屿面前,“该你了。”

    闻屿睫毛动了下,仍不愿看眼前的女孩。

    时窈想了想,慢悠悠地补充:“闻同学不会忘记合约了吧?”

    提到合约二字,闻屿的身子明显变得僵硬起来,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像石化的雕塑。

    不知过去多久,闻屿才终于动了动,看了她一眼,自嘲地垂下眼睑。

    他抬起手,依次解开外套的扣子,而后是黑色毛衣,皮带,长裤,动作僵硬而含蓄。

    冷白的面颊像是在蒙受着巨大的羞辱,唇无助地紧抿着,纤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两下。

    时窈的呼吸也不觉放轻了些。

    闻屿很白,裸露在外的肌肤在灯光下像是反光,修长的身材清瘦却不干柴,比例极佳,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紧实的肌肉纹理中央,性感的人鱼线向下蜿蜒到衣物下面。

    眼看闻屿拿起白衬衫就要快速穿上,时窈叫了他一声:“闻屿。”

    闻屿动作微凝,冷淡地看向她。

    时窈的目光掠过他漂亮的脸庞,又徐徐向下,最终定格在微微变化的地方。

    闻屿的身躯因为抗拒和羞恼紧绷得像石头,察觉到她的目光,身躯顿了顿,弓了下身子。

    长久的沉默过后,也许察觉到她只是叫着玩玩而已,闻屿飞快抬手拿过衣服,遮挡住了“美景”。

    以极快的速度穿好白衬衫与黑色长裤,只是在拿起身体链时,脸色僵硬了几秒,而后生硬地套在肩头,横亘的黑色链条,刚好穿过胸口下方。

    时窈看着眼前近乎靡靡的一幕,徐徐露出一抹笑来:“你今晚留下,还是回宿舍?”她善心地给了他选择。

    闻屿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感觉到她的“阴谋”,才毫无迟疑道:“回去。”

    时窈点点头:“现在是九点三十八,我饿了,你帮我做完晚饭就回吧。”

    “我要吃番茄面。”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闻屿又望向她,转身进了厨房。

    前半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破产不过短短几十天,就学会了不少手艺。

    时窈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闻屿有条不紊地忙碌,身体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引人遐想。

    “哦,对了,”时窈想到什么,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刚刚有反应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今晚月色挺好。

    闻屿切着番茄的手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这样啊,”时窈走到他的侧后方,探头看着他,“你很容易就有反应吗?”

    闻屿的动作陡然停下,而后放下手中的刀,将切成小块的番茄倒入锅中。

    热雾氤氲着,闻屿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时窈也不在意,笑了一声,看着他身上的链条:“白天你说的有点道理。”

    闻屿看了她一眼。

    “校内你可以不穿我送你的衣服,”时窈朝他靠近了些,“不过,一周内,你晚上必须戴着它休息,我会查岗的。”

    她的手,轻轻勾了下漆黑的身体链。

    闻屿的身躯随着她的动作颤了下,扭头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像是警示:“时窈!”

    时窈眨眨眼:“那不然你明天也穿这身衣服。”

    闻屿沉默下来。

    时窈也没再开口,只在放入面条时,她道:“多下一份吧,你吃了再回。”

    吃完晚餐已经十点一刻了。

    闻屿没有半点停留地穿好外套,挡住里面羞辱的装饰,拿上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七八分钟,寝室楼已经近在眼前。

    闻屿走进寝室时,其他三名舍友还没有休息,两个在打游戏,嘴里时不时吐出几声国粹,只有一人坐在电脑前在看着什么。

    “闻屿?”那人看向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闻屿唇紧抿着,只说了句“有事”。

    那人也不在意,只眼睛放光道:“你的企划案我看了,我决定跟着你搞一搞,大不了回头再进厂。”

    提到企划案,闻屿的眼中终于有了点光芒,又回答了些他的问题后,便安安静静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平静地上了床。

    他没想过这么快就自主创业,可是闻家的破产、母亲的身体,还有……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接近,甚至只能为了钱出卖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让他不得不加快步伐。

    他想要尽快摆脱这一切。

    反正以后就算再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闻屿闭上双眼,后背微凉的触感却让他毫无睡意,也是在这个时候,时窈的那句“你很容易有反应吗”莫名其妙地钻进脑海。

    他并不容易产生波动。

    舍友有时会聚在一块,外放着那些男男女女的片子,他偶尔听见心中也只觉得厌恶与恶心。

    可是今天……

    闻屿拿出手机,翻找出收藏的那张素描。

    不记得什么时候,他便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陌生的女孩穿着浅色的淡雅长裙,对他缓缓地笑,笑声清泠而好听,眉眼半弯着,眼中盛满了阳光。

    可有时,她又会穿着奇怪的古人衣裳,笑得温柔而惑人。

    然而,他从没见过这个女孩,就像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岔子。

    直到在校园湖边,被一个女孩撞到了手杖,他看见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女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说,她叫宋蓁。

    闻屿的目光渐渐放柔,出神地看着那张仅有的画像。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闻屿猛地回过神,看着没有备注的号码,眼中的温柔渐渐被浓郁的自厌取代。

    “闻屿,不接电话?”正在打游戏的舍友闲了下来,见他始终没有接听,趁着休息间隙问了他一嘴。

    闻屿垂眸,按下接听键。

    “到宿舍了?”悠悠的女声透过听筒传来。

    又一轮游戏开始了,键盘声与舍友的叫声交杂在一起,闻屿淡淡地应:“嗯。”

    “今晚冷吗?”时窈又问。

    “还好。”

    “洗漱完了?”

    依旧是一声简单的“嗯”字。

    “现在已经躺下了?”

    “……嗯。”

    时窈在那边轻笑一声:“这么冷淡啊?”

    这一次闻屿没再回答“嗯”,只清冷地反问:“有什么事吗?”

    “唔,”时窈故作为难地思考了几秒钟,而后理所当然道,“查岗啊。”

    闻屿攥着手机的手一紧。

    时窈笑盈盈道:“闻同学,身体链戴了吗?”

    不大的宿舍,正在开黑的舍友嘴里吐槽不断,嘈杂而烦乱。

    身下,微硌的触感摩擦着他的后背。

    听筒里,女孩嗓音无邪地问他,有没有佩戴身体链。

    闻屿过了很久,才从紧绷的喉咙里艰涩地挤出一个“嗯”字。

    “什么?”时窈刻意反问,“我怎么没听清?”

    闻屿明知她是故意的,可在宿舍他做不到与她争执这种事,只压低嗓音:“……戴了。”

    碰巧一名舍友听见,闻言顺口问了句:“闻屿,带什么了?”

    闻屿的手明显地顿了顿,片刻后才淡淡应了一声:“一份资料。”

    听筒里,时窈似乎被他的答案逗乐,“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笑声徐徐,带着说不出的欢愉。

    闻屿微怔,莫名觉得这抹笑,有点熟悉。

    可很快,那股熟悉感便烟消云散,时窈慢悠悠道:“那请问,资料会不会硌得闻同学睡不着?”

    闻屿听出她话里的调侃,不觉低声斥道:“时窈!”

    “好吧好吧,”时窈难得大发慈悲,又笑了几声才道,“今天算你过关了,闻同学再接再厉啊。”

    通话结束的瞬间,寝室内瞬间漆黑一片。

    熄灯了。

    舍友们的声音也自觉放轻了许多。

    闻屿看着天花板,身下的触感无比清晰。

    只是三个月而已。

    他静静想着。

    而另一边。

    时窈清楚地听见系统的报备声:【闻屿好感度:10.】

    时窈并不意外地笑笑,回到卧室,看了眼床头的镣铐,懒洋洋地倒在床上。

    系统迟疑地唤她:【宿主……】

    时窈扬了扬眉梢:“觉得我都这么对待闻屿了,他为什么会增加好感度?”

    【系统:是……】

    “很简单,”时窈慢条斯理道,“闻屿性子克制又清傲,所以,只有戳穿他的表象,他的喜恶才会显现出来。”

    【系统:那为什么不是厌恶呢?】

    时窈闻言,也仔细地思索起来,半晌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想到他有了反应的某个时刻。

    “可能……他喜欢被人这么对待?”

    【系统:……】

    *

    宋蓁看到论坛上的照片时,是在第二天上午。

    照片上,时窈和闻屿坐在课堂相邻的座位上,离得那么近,就好像……时窈在枕着闻屿的手臂一般。

    可是,闻屿明明说过,他不习惯和人这么亲昵的。

    为什么一次次地拒绝她,不回她的消息,连她的接风宴也不出现,甚至一声“欢迎回国”都没有对她说,转头却要和时窈那么亲近呢?

    宋蓁想不出来,一上午心神不定之下,连课都听不进去,最终在中午休息时,她逃了下午的课,径自打车去了宋氏。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哥哥。

    也只有哥哥才是她的避风港。

    彼时的宋祁越刚开完会,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门口的走廊响起阵阵脚步声,宋祁越落在键盘上的手不觉顿住,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去。

    “哥哥。”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宋蓁站在那里,强颜欢笑。

    宋祁越的眸光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牵起一抹笑走上前:“蓁蓁,不是说公司无聊,怎么会来?”

    “我……”宋蓁刚要开口,也许终于见到了熟人,强装坚强的神情终于现出一丝脆弱,眼圈渐渐泛红,她点开手机,委屈道,“哥哥。”

    宋祁越不由失笑:“怎么哭了?”说着,他拿起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余光却在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时,身躯微微一顿,轻描淡写地问,“蓁蓁,这是什么?”

    宋蓁的眼圈更红了:“……是闻屿。”

    “我没想到,他现在和妹妹变得这么亲密。”

    宋祁越垂眸看着那张照片。

    女孩的下巴垫在少年的手臂上,正弯着眼睛随意笑着,也许是角度的问题,女孩的目光格外专注。

    就像……她曾经趴在他的肩头看着他那样。

    不同的是,她没有再扮成宋蓁的模样,只是她自己。

    自从助理说,时窈的卡上有一笔转到医院账户的大额支出,宋祁越就知道,时窈真的去接近闻屿了。

    看照片上二人的互动,她接近得很成功。

    所以,宋蓁才会这么伤心地来寻求他的安慰。

    一切都像如他设想的那样,只除了……那间空荡荡的卧室。

    “哥哥?”见他沉默得太久,宋蓁不由轻唤。

    宋祁越回过神来,笑容一如既往:“嗯?”

    “哥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宋蓁轻声问。

    宋祁越想了想:“男人移情别恋总是很随便的事,”他再次看了眼照片,“他大概也是这样。”

    宋蓁辩解:“可闻屿不是这样的人!”

    女孩下意识的维护,让宋祁越蹙了蹙眉,垂眸看向宋蓁。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蓁心中一紧,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去。

    宋祁越看着她下意识的反应,眼眸不觉晦暗。

    从小到大,他都分外疼爱宋蓁,从没舍得伤害过她分毫。

    他以为,只要自己在她面前一点点展露真实的自己,总有一天会让她接受他。

    可事实是,她怕真实的他。

    宋祁越莫名想起时窈在看见那间装满他阴暗面的地下室后,也只是十足信任地对他说:我相信哥哥不会伤害我。

    甚至,会不惧怕他的真面目,蒙着他的双眼,说要“惩罚他”。

    不能再想了!

    宋祁越猛地直起身,突兀的动作惹来宋蓁的注目。

    他熟练地扯出温敛的笑:“我帮你调查一下。”

    宋蓁轻轻点头:“好。”

    宋祁越摇摇头,转念想到什么:“这周五晚上学校不是有演出?礼物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去休息间拿。”

    宋蓁的神情终于明媚了些:“谢谢哥哥,”说着她朝休息间走去,却又想到什么,“哥哥到时别忘了去看我演出。”

    宋祁越颔首应下,看着宋蓁走进休息间,正要回到办公桌后,却陡然听见休息间传来一声关门声。

    宋祁越反应过来,身形微僵,快步走上前,没等靠近,宋蓁已经从休息间走了出来,脸色微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却又在看见他时,强作平静地笑着挥挥手中的礼物:“哥哥,礼物我拿到了,先回学校啦!”

    说完,不等宋祁越回应,她已经绕过他快步离去。

    宋祁越听着关门声仓促地响起,好一会儿才放缓脚步,一步步推开休息间的门。

    休息间内,衣帽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隙,显然刚刚被人打开过。

    自从因为时窈打开这扇门后,他一直忘记落锁。

    也自从时窈搬出宋家后,他也没有再打开。

    如今,却戏剧性地被宋蓁打开了。

    宋祁越走上前,推开门,看着里面暗色调的感应灯一一打开,那些私密的、阴暗的、令宋蓁惧怕的东西逐渐清晰。

    可是……

    “哥哥绑的  这里,现在还红呢。”

    “我喜欢看着哥哥。”

    莫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祁越的呼吸一紧,压抑的那段时光只需要透过一丝裂缝,就要奔涌而出。

    宋祁越猛地后退几步,退出衣帽间,面无表情地锁上了这扇门。

    第62章  男朋友。

    时窈和闻屿毕竟不在一个班, 平时除了公共课,二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然而每晚,时窈总会不厌其烦地“查岗”。

    闻屿始终如第一晚一样, 简练冷淡的语言来回答她的问题, 只有一晚,时窈突发奇想地说:“我想听听它的声音。”

    闻屿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只淡淡反问:“什么?”

    直到时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闻屿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压低的恼怒声透过听筒传来,屈辱与不甘的意味十足:“时窈,你不要太过分。”

    时窈只慢悠悠吐出“合约”二字,便堵住了他的口。

    长久的沉默过后,少年最终还是妥协了。

    在舍友开黑的叫骂声里,他将手机凑近到身体链前, 链条被人轻轻拨动的声音, 在听筒里隐隐约约地响起。

    时窈安静了几秒钟后, 轻轻地笑了起来:“很好听。”她说。

    却没等到对面的反应,闻屿已经挂断了电话。

    鉴于第一次让他这么“玩弄”那根链条,时窈体贴地原谅了他。

    第二天是周五, 晚上学校大礼堂有一场文艺汇演。

    只可惜, 傍晚时分, 时窈正要前去礼堂,就收到了医院护工的电话:“时小姐吗?”

    护工是时窈换过去的高级护工, 自然知道时窈的联系方式,只是住院的毕竟是闻母, 护工平时只会联系闻屿。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闻屿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护工不得已将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

    闻母的心脏突然异常闷痛,医院方让人紧急联系家属。

    时窈挂断电话,拨通闻屿的号码,长久的响铃过后,只剩下一声声的忙音。

    时窈蹙了蹙眉,沉思片刻,转身径自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

    闻屿今天和朋友一同去见了一个对企划案感兴趣的客户,交谈期间,手机提前静了音。

    等到结束,发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闻屿一路急匆匆地打了车,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攥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冷。

    一路上,他忍不住在想,如果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生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二十分钟后,的士停在医院门口,少年踉跄着朝病房大楼的方向跑去,直到来到病房门口,闻屿慌乱地推开病房门:“妈……”

    他的声音,在看清病房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过去几十天,这个病房始终是死寂而惨白的,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挤压着人的呼吸,恨不得令人窒息。

    而此刻,亮白的灯光安静地照着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苍白虚弱,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与笑意。

    护工站在病床尾,正整理着点滴的软管,听见门口的声音转过头来,松了一口气:“小屿来了。”

    而病床旁,女孩正安静地坐在软椅上,眉眼笑盈盈的,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听见护工的声音,她也弯下眉眼,学着护工的样子说:“小屿来了。”

    闻屿怔怔看着她唇角的笑,良久走上前去,嗓音沙哑:“妈,你怎么样了?”

    闻母轻轻地摇了下头:“没什么大事,心脏突然疼了会儿,多亏窈窈来帮忙定了主意。”

    “是阿姨您自己吉人天相,”时窈笑着道,而后晃了晃手中的苹果,“阿姨还给我吃苹果呢。”

    闻母似被她逗乐了,牵起唇角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闻屿:“小屿,这段时间很忙吗?”

    闻屿的唇动了动,拉投资这种还没有半点苗头的事,到底没有说出口。

    反而一旁的时窈突然出声:“今晚学校有个演出,闻屿他啊,”她似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说不定看入迷了呢。”

    闻屿微微蹙眉,走上前:“学校有点事需要忙,没有看手机,妈,你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

    闻母轻阖了下双眼:“妈感觉好多了。”

    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闻屿走上前来,刚想如常在一旁的病历本上签字。

    护工忙道:“时小姐已经签好了。”

    闻屿微愣,看了眼病历本上的签名,“时窈”二字分外隽秀。

    他又要检查闻母的双手,疼到不能忍时,闻母总是忍不住会伤害自己。

    护工笑着说:“放心,时小姐也注意到了。”

    闻屿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时窈,她也在看着他,迎上他的视线,甚至还眨了下眼睛。

    狡黠且得意。

    闻屿手指一顿,竟无端想到梦里的那抹笑来,可很快他回过神来,将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挥散,为闻母整理了下被子。

    “好了,妈真没事了,”闻母的身体到底还是病弱,清醒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你的脸色不好,吓坏了吧,也好好休息一下。”

    闻屿轻轻点头。

    不知多久,护工悄然走出门去,闻母也陷入沉睡之中,心电图上的动静均匀而稳定。

    闻屿的心仿佛也随之平和,他转过头看着沙发上的女孩,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她手背上掐出的红痕。

    时窈的皮肤很白,那红痕便格外明显。

    闻屿愣了片刻,想到刚刚护工的话。

    很多时候,为了避免母亲伤害自己,他会将自己的手掌塞到母亲的手中,可是今天……

    闻屿走到桌前,拿出抽屉的喷剂,缓缓递到时窈面前。

    时窈抬头看着他,并没有接,只慢条斯理地问:“今晚演出怎么样?”

    闻屿微顿,没有回答:“你手背不处理,之后会留下淤青。”他道。

    时窈眨了下眼:“舞蹈学院的节目,美不美?”

    闻屿一滞,今天白天,他的确收到了宋蓁的消息,询问他今晚会不会去看演出。

    他并没有回应,现在的自己,也失去了回应的资格。

    “今晚我去见了一个客户,”闻屿坐在一旁,安静地解释,“在合约期间,我不会和宋蓁有来往的。”

    “合约过后呢?”时窈慢条斯理地追问。

    这一次,闻屿沉默下来。

    时窈低低笑了一声:“放心,合约过后,我也不会再棒打鸳鸯。”

    说着,她伸出手,理所应当道:“帮我。”

    闻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一会儿才走上前,虚虚托着她的手,喷了两下喷剂,迟疑片刻,才将手指按在那一片红痕上,平静地揉捏着。

    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回校的出租车上,二人格外安静,大概今晚周五的缘故,学校所在的路上堵车格外严重。

    不得已之下,时窈和闻屿二人只好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小路下了车,安静地朝学校的方向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声低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

    时窈蹙了蹙眉,循着声音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可那低低的、可怜巴巴的呜咽声仍时不时响起,低弱又细微。

    时窈寻找了一番,才终于在路口的垃圾桶旁,一个黑色垃圾袋中发现了动静。

    解开袋子,一只脏兮兮的白色小狗正瑟缩在角落,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时窈歪了下头,打量着小狗黑漆漆的眼珠,好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闻屿。

    闻屿不解地看着她。

    半晌,时窈轻轻拍了下手:“闻屿,你看,”说着,她将小狗抱了起来,“这只小狗像不像你?”

    简直和当初在医院里孤立无援的他一模一样。

    闻屿蹙了蹙眉,脑海中闪现出奇怪的画面。

    梦中的女孩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容貌和眼前的时窈竟然有短暂的重叠。

    闻屿像受了惊吓似的后退半步,手杖在地上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时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学校旁边有家宠物诊所,先抱去洗个澡做个检查吧。”

    说着,她径自朝不远处的校门口走去,却在走出小路的瞬间,脚步微微一顿。

    时窈眯了眯眼睛,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黑色轿车,沉思几秒钟,转过身将小狗塞到闻屿的怀中。

    闻屿看了眼小狗,又看向她。

    时窈理直气壮道:“我累了,麻烦闻同学把这个和你同病相怜的小可怜送去诊所吧。”

    “什么同病相怜……”闻屿眉头微皱,下秒迎上时窈揶揄的目光,最终垂下眼帘,独自朝宠物诊所的方向走去。

    在时窈心里,自己和这只流浪狗怕是一样的。

    这一瞬,闻屿只觉得自己刚刚的错觉分外好笑。

    梦里的女孩爱笑且美好,时窈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怎么可能是她?

    至于刚刚那一瞬间的错觉,不过是她演技好罢了。

    就像前不久她在顾珩面前游刃有余地扮演宋蓁一样。

    *

    宋祁越看完宋蓁的演出时,刚好九点二十。

    宋蓁仍要去后台换衣服,宋祁越不喜人多,索性直接去校园门口的轿车里等人。

    轿车停在没有路灯的黑暗角落,窗外偶尔有学生时不时三五成群地笑闹走过,宋祁越却忍不住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很奇怪。

    北城大学的礼堂很大,能容纳数千人,可当他走进去环视一圈的第一时间,他便确定了:时窈不在其中。

    就像是海里的鲨鱼总能嗅到方圆数公里外的血腥味一样,他就是莫名的确认。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

    现在,在同样的位子、同样的后座,甚至连过往学生投来的赞叹目光都一模一样。

    这样的情形,令宋祁越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宋蓁没有回国,他仍然停留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

    “宋先生,那是不是……”司机迟疑的声音响起。

    宋祁越揉着眉心的手放下,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而后瞳仁微微放大了些。

    女孩穿着米色的大衣,安静地站在冬季的夜色里,微卷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过,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拂到莹白的面颊上。

    在安静地等待着。

    就像过去几个月,她曾等待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眼前的女孩,是她原原本本的样子。

    宋祁越迟疑片刻,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听见动静的女孩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而后唇角绽放出一抹粲然的笑,语气抱怨却难掩笑意:“怎么这么慢?”

    宋祁越的喉咙莫名一紧,正要迈开脚步。

    斜后方的路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身披灯光朝女孩走了过去。

    女孩也笑着走向他,二人在距离极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少年说了什么,女孩点点头,凑到少年的身边,轻轻地耳语着,随后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沉默片刻,最终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宋祁越的脚步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男女。

    直到一声震惊地、不敢置信的女声在夜色里响起:“阿屿?”

    时窈明显感觉闻屿牵着自己的手一僵,下意识就要松开她的手,却很快意识到什么,松手的动作僵住。

    时窈看了他一眼,极其自然地将牵手的动作改为十指紧扣。

    闻屿的手指顿了下,这一次再没有松开。

    时窈落落大方地走向不远处的宋蓁:“姐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在这儿?”

    宋蓁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勉强扯了扯唇角:“我今晚有演出,不是一个人,是哥哥陪我来的。”说着,她朝身后昏暗的角落看了一眼。

    时窈神情微顿。

    站在车边的男人目光极快地扫了她一眼,缓步朝这边走来,最终站定在宋蓁身旁。

    寂静在几人之间蔓延,许久时窈打破沉默,她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宋祁越,低下头打着招呼:“祁越哥。”

    宋祁越的目光一紧,看着眼前女孩越发清晰的脸,再没有像之前一样,欢喜地跳到他的怀中,抱着他的后颈问他有没有想她。

    更不会动情地靠在他的怀中,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而只是……一声近乎陌生而尴尬的“祁越哥”。

    宋祁越的喉咙动了动,语气冷漠却沙哑:“……嗯,”说着,他看向闻屿,“这是?”

    时窈看了眼宋蓁,片刻后弯起唇角笑了下:“姐姐,祁越哥,一直没来得及带给你们认识。”

    她抬起与闻屿十指紧扣的手,笑道:“这是我男朋友,闻屿。”

    宋蓁的脸色骤然苍白,她转而看向闻屿,尾音微颤:“是吗?”

    闻屿垂着眼睑,没有看对面的女孩,良久轻应一声:“嗯。”

    宋祁越的目光落在时窈与闻屿十指勾缠的手上,看了很久,才终于收回视线,嗓音没有情绪,没有起伏:“有空回宋家看看。”

    说完,宋祁越便独自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

    宋蓁怔了下,看了眼将自己扔在这里的高大背影,又苍白着脸看了眼闻屿,最终转身离去。

    时窈看着宋祁越头顶已经接近90的好感度,转头看向神情冷淡的闻屿,弯起一抹笑:“我们也回吧。”

    说完,不等闻屿回应,她牵着他的手一同离去。

    黑色轿车呼啸着从马路疾驰而过,俊美的男人坐在车内,影影绰绰的路灯照在他的面颊上。

    他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窗外。

    十指紧扣的男孩女孩,没有走进校园,而是一同朝着那处公寓的方向走去。

    *

    时窈与闻屿回到公寓时,快十点了。

    一路上时窈格外沉默,一言不发,闻屿更加不可能主动开口。

    直到走进公寓,屋内温热馨香的空气侵袭而来,时窈松开了闻屿的手,脱去大衣挂在玄关处,转过身时,身形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下。

    身后的闻屿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却没想到反被女孩扑倒在地。

    手杖“啪”的一声摔到一旁。

    温暖而坚硬的地面惹得闻屿后背一阵闷痛,他蹙了蹙眉,正要起身,倒在他身上的时窈却压了下来。

    “时窈!”闻屿哑声低斥。

    时窈坐在他身上,唇停在他头上两公分的位子,几缕长发垂落在他的颈间,带来阵阵难耐的痒意。

    闻屿蹙了蹙眉,想要避开那股挠痒,可时窈却捧住了他的脸:“我很不高兴,闻屿。”

    闻屿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孩,语气无奈而自嘲:“我已经照你说的,扮演你的男朋友,你还想怎样?”

    “扪心自问,你的演技真的很烂,”时窈直白地戳穿了他,“而且,在宋蓁面前,你居然试图松开我的手,想向她自证清白。”

    闻屿沉默下来,许久才垂下眼帘:“可我没有松开,不是吗?”

    “那我也很不高兴。”时窈重复道。

    闻屿的语气渐渐冷静下来:“想要做什么,你直说就好。”

    时窈眨了下眼:“真的?”

    闻屿看向她。

    时窈正要开口,只是身子长时间微微前倾着,有些难受,她不觉朝后退了退,调整了下姿势。

    闻屿的身躯陡然一僵,腰身细微地挺动了下。

    幅度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在闻屿身上,根本看不出来的程度。

    时窈明显地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刚刚紧绷的语气渐渐舒缓,短促地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很容易有反应。”

    闻屿的睫毛颤了下,下秒猛地坐起身,托起她的腰身,竟然真的将她抱到了一旁。

    时窈也没想到,他看起来清瘦,力气居然不小。

    闻屿已经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杖,语气急促:“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窈认真地想了想,也站起身,坦然道:“我饿了。”

    闻屿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很快他反应过来,只是做饭的话,比起穿那些千奇百怪的衣服好太多了。

    “想吃什么?”他问。

    “随便。”时窈说。

    闻屿看了她一眼,就要走进厨房,下秒时窈却拦住了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熟悉的纸袋。

    “厨房油烟大,换上围裙吧。”

    闻屿看着满眼真挚的女孩,半晌才将那个纸袋接了过来:“谢谢。”

    围裙是纯白的,底部是褶皱的花边样式,看起来花哨了些,但也算是一件像样的围裙。

    闻屿正要穿上,时窈倏地打断他:“等一下!”

    闻屿看向她。

    时窈看着他身上的黑色毛衣和黑色裤子蹙了蹙眉:“我说的是换围裙,可不是穿围裙,再说,”她说着,对他和煦地笑开,“我不喜欢你在我这里穿黑色衣服。”

    闻屿拧眉,很快反应过来:“时……”

    没等他说完,时窈捂住耳朵:“好了好了,你留一条裤子好了。”

    闻屿紧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时窈疑惑地看向他,明知故问,“你不愿意吗,为什么?”

    闻屿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脑仁阵阵胀痛。

    他从没见过时窈这样的女孩,像一个做了坏事的恶魔,偏偏还要装作无辜的模样,问你“为什么不愿意”。

    “时窈,你能不能……当个正常人。”闻屿听见自己唇齿间挤出艰涩的话。

    时窈顿了顿,毫无迟疑地点点头:“可以。”

    闻屿不知信与不信,看着她不说话。

    “正常状态下,”时窈看着识海里仍在闪烁的位面之子的名字,“我们现在应该在床上。”

    闻屿的瞳仁骤然紧缩。

    时窈笑:“要不然,我们走正常路线?”说着,她就要拉着他朝卧室走。

    闻屿身躯僵滞着,直到走到卧室门口,看见床头仍悬挂在那儿的镣铐,他猛地停下脚步。

    “闻同学?”时窈不解地看他。

    闻屿死死抿着唇,片刻后转身,重新拿起围裙。

    也许有了上次在她面前换衣服的经历,这一次他脱衣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徐徐褪去外套、上衣,在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艰难地拿起围裙。

    时窈也不催促,只靠着门框,半晌真挚地发问:“你在引诱我吗?”

    闻屿脸色青白,将围裙胡乱地套在自己的上半身,起身朝厨房走去。

    面容精致清贵的少年,光裸完美的上半身只穿着白色花边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肩头与手肘关节处也许因为愤怒,也许因为羞恼,泛着淫靡的粉色。

    时窈笑了声。

    大概连闻屿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在她面前已经能坦然地脱衣服了。

    可很快,时窈的目光落在他头顶急剧变动的好感度上。

    奇怪的是,他的好感度明明在混乱中变化上升着,可当他情绪平稳下来后,好感度最终被他克制在区间变化的最低值上。

    譬如刚刚,那不断变化的好感度甚至曾突破50这个初始好感的大关,却最终被他一点点压制回25。

    时窈蹙了蹙眉,正要走上前,门口处陡然传来阵阵敲门声。

    时窈脚步一顿,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她想了想,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开清楚来人时,眉眼尽是真实的诧异:“顾珩?”

    厨房里,隐隐传来的动静短暂的停滞。

    满身酒气的少年倚着墙壁站在那里,以往高傲的眉眼微微垂着,瞪着她,半晌咬牙切齿地叫着她的名字:“时、窈。”

    第63章  狗狗狗。

    顾珩的前半生, 除了父母的婚姻之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

    就连宋蓁的拒绝,也只是让他经历短暂的挫败和伤心过后, 反而激起了一股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直到碰见时窈, 这个……厚颜无耻又睚眦必报的女人!

    毫无负罪感地扮演着别人,大胆到连“尝尝她的滋味”这种话都能随口说出, 甚至……一次次让他看见别的野男人留下的痕迹。

    那一次公共课后, 他打算再也不和这个女人来往的。

    反正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可是, 看着论坛上曾经一个个讨论着他和时窈怎么怎么般配的帖子,现在变成了讨论姓闻的与时窈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

    看着照片上,姓闻的永远摆着那张死人脸,可偏偏那个在自己身边无耻又无情的时窈,在他身边却总是笑盈盈的;

    看着聊天对话框里,二人在假期的最后一次聊天, 他给她发“晚上不用去了, 没时间”, 而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好像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他觉得心中无比的慌乱。

    今晚的酒局,朋友们看出他心情不好, 给他翻出录制的今晚宋蓁演出的视频。

    视频上, 宋蓁穿着纯白的芭蕾舞裙翩翩起舞, 像个天使。

    可他的脑子里,却一遍遍地浮现出那个女“恶魔”的样子。

    一杯杯的酒灌下肚, 却没有好受半点。

    直到身边的一名好友不小心挡住服务员的去路,服务员手中托盘的酒杯掉在地上, 碎片四溅,口中仍在不断地道着歉。

    朋友大喇喇地摆摆手:“没事,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把杯子摔了。”

    顾珩灌酒的动作顿住。

    这一刻,他也忍不住在想:没错,要不是他,时窈也不用去接近闻屿。

    时窈现在和闻屿走得近,不就是因为上次他没告诉她,他可以接受联姻吗?

    等到订了婚,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再把她曾经气她的手段“报复”回去。

    大丈夫总要能屈能伸的。

    所以,在朋友的怨声载道里,他扔下酒局,让生活助理连夜查了时窈现在居住的地方,一刻没有停留地赶到别墅门口。

    可当房门打开,看见懒洋洋站在门口的女孩时,顾珩却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委屈,怨愤,不甘,无数种情绪在胸口激荡着,最后都化成一句恨恨的:“时、窈。”

    时窈是真的没想到顾珩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她本以为,以这个嘴硬大少爷的脾性,怎么也要等上月余时间。

    “顾同学怎么找来了?”时窈缓缓问道,站在门口看着他,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打算。

    顾珩听着她一口一个陌生的“顾同学”,心中那股情绪越发旺盛:“那个姓闻的……”

    “嗯?”时窈反问。

    顾珩咽下那股翻涌的情绪,语调终于平复下来,半是叙述半是命令:“你以后不准再接近他了。”

    时窈眉梢微微扬了下:“为什么?”

    顾珩的唇紧抿着,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答应她,却又找不到其他办法来阻止她,最终只瞪着她的眼睛:“小爷答应联姻。”

    “我答应你,和你联姻总行了吧!”

    时窈顿了下,换了个姿势斜倚着门框,安静地看着他。

    骄傲惯了的少年,就连服软,都不改大少爷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满意了……”顾珩还要开口。

    时窈打断了他:“顾同学这么不情愿的话,没必要答应。”

    “我没有不情……”顾珩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她,“你到底答不答应?”

    时窈沉吟了几秒钟:“大少爷,你来晚了。”

    顾珩原本听见她改口唤自己“大少爷”微微松懈的神情,在听见后半句时再次紧绷,眉头紧皱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窈刻意放慢了语气,“我和你口中那个姓闻的,在一起呢。”

    顾珩身躯一僵,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下秒嗤笑:“你开什么……”玩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厨房里,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轻轻响起。

    顾珩原本朦胧的目光瞬间变得怔忡,他看着懒洋洋盯着自己的时窈,而后绕过她,大步流星地闯进屋里,没头苍蝇一样环视一圈,最终走向房门半掩的厨房。

    活脱脱一副“捉奸”的模样。

    时窈抱着手臂,仍站在玄关处,没有动。

    顾珩的脚步像是被钉子钉在厨房门口似的,并没有上前将厨房门推开,也没有走上前,只听着里面隐隐的动静。

    不知多久,顾珩猛地转身,死死瞪着时窈,瞪到眼圈发红,突然嗤笑一声:“小爷我真是疯了。”

    “时窈,小爷我再来找你,就是一条狗!”

    扔下这句话,他像突然跑过来一样,又猛地冲出门去。

    电梯停靠在二十七层,他一秒不愿意多待,径自走向楼梯口。

    时窈听着楼道里传来的踉跄的脚步声,短短几秒钟,声音就消失不见。

    她关上房门,沉默片刻,等到空气中残留的酒味散去,缓步走到厨房。

    漂亮的少年穿着纯白的花边围裙,正在有条不紊地煲着玉米排骨汤,神情始终冷淡疏离,像是完全没听见刚才的动静。

    时窈走上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走上前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闻屿身躯一紧,僵硬与抗拒几乎充斥着他的全身,却又被他克制了下来。

    时窈低笑一声,从他的肩头探出头:“故意弄出动静,闻同学,你吃醋啊?”

    闻屿没有看她,只淡淡回应:“不是故意。”

    “嗯?”

    “只是下厨正常的动静。”闻屿解释。

    时窈闻言,渐渐松开他,转而背靠着厨台,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也不是吃醋?”

    闻屿没有看她,只缓缓搅弄了下浓汤:“合约里,你忘记一项规定,”说着,他抬头看着她,“如果你有了另一半,合约会不会提前终止?”

    时窈皱眉:“刚刚,你一直在想这个?”

    “是,”闻屿垂下眼帘:“我不会当第三者。”

    时窈安静了几秒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了眼沸腾的热汤:“吃晚饭吧。”

    说完,她率先转身走出厨房。

    晚餐进行得格外寂静,没有人出声,只偶尔传来汤匙与瓷碗碰撞的响声。

    直到吃完,时窈才慢条斯理地问:“你周末有什么安排?”

    闻屿平静道:“上午给学生上两节课,下午要调整企划案。”

    “这么忙着赚钱啊。”时窈睨着他。

    闻屿顿了顿:“医药费及后续的钱,我会还你。”

    时窈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才突然开口:“我不喜欢你刚刚以及在厨房时的回答。”

    闻屿蹙了蹙眉,对她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很是不解。

    时窈继续说:“还有,我们见面的机会又不多,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在,再像今天一样,看见喜欢的女孩,就忍不住失态。”

    闻屿看着她:“我答应过你,在合约存续期间,我不会和宋蓁……”

    “你瞧,我都没提宋蓁,只说‘你喜欢的女孩’,你就招认了。”时窈打断了他余下的话,睁大眼睛看着他。

    闻屿沉默了一会儿,看出她话里有话的深意,漠然的双眼微垂:“你想怎么样?”

    时窈似乎就在等着他的这句话,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朝卧室走去。

    闻屿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也许见过她大胆又无耻的模样,也许被她折腾得没了脾气,他居然觉得她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变个花样羞辱他罢了。

    可当时窈将那套漆黑的皮革套具拿给他时,闻屿还是低估了时窈的“不正常”。

    “这样吧,”时窈笑望着他,“为了让我放下心来,这几天你戴着这个,直到我相信你,好不好?”

    她居然还满眼无害地问他“好不好”。

    闻屿只觉得眼前的女孩不是人,分明只是一个披着姣好皮囊的“恶魔”。

    “时窈!”他厉声唤她。

    时窈察觉到他的排斥,朝他走了几步,故作不解地问:“你不喜欢吗?”

    闻屿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孩,正要毫不犹豫地点头,下秒梦里那个女孩的画面竟然再一次涌现出来。

    女孩的身边是些不堪入目的画册与物品,她穿着奇怪的衣服,看着他,问他不喜欢吗?

    可她……怎么可能会接触这么污秽的东西。

    闻屿后退半步,避开眼前人的靠近,近乎漠然地开口:“没有人会喜欢被羞辱。”

    时窈“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将束缚带扔到一旁:“那你走吧。”她轻声说。

    闻屿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顿了顿,转过头怀疑地看着她。

    时窈笑:“不走的话,就穿上?”

    闻屿沉默片刻,这一次再没有迟疑,转身走出卧室。

    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过后,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屋内彻底没了动静。

    时窈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了。

    真是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夫。

    时窈垂下眼帘走到床边,烦躁地倒在床上。

    【系统:宿主,闻屿的好感度波动得很厉害。】

    “嗯,”时窈随意应了一声,凝眉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问道,“系统,有没有可能,人会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系统:不可能,如果这样,那世界岂不是要乱了。】

    时窈默了默:“那闻屿怎么可能会梦见宋蓁的模样,与宋蓁相遇前,就将她画下来呢?”

    甚至,就在刚刚,她在闻屿的耳后,也发现了一枚小痣。

    【系统:这的确在剧情之外,我也在努力调查。】

    时窈:“……”

    *

    深夜,宋家。

    宋祁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梦里,他再一次梦见了过去荒诞且放纵的几个月,不同的是,这一次,梦里女孩嘴里轻轻呼唤的,不是一声声的“哥哥”,而是……

    祁越。

    宋祁越紧闭双眼,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就像他以前曾做过的那样——将那个阴暗的自己压下,恢复成所有人期待的模样。

    可是,今晚的情形却莫名挤进脑海中。

    那声陌生且疏远的“祁越哥”。

    那句坦然且亲昵的“这是我男朋友,闻屿”。

    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

    一齐前往那间别墅的背影。

    宋祁越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胸口一股说不出的烦躁难以宣泄。

    他起身走出门去,想要拿一杯冰水,却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橘黄的壁灯光芒里走着。

    宋祁越快走几步,下秒便看见那道身影转过身来:“哥哥?”

    女孩微哑的嗓音带着鼻音,显然因为今晚的事情伤心。

    宋祁越的脚步停在原地,出神地看着她。

    宋蓁只穿着件纯白的睡裙,小腿光裸着,光着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

    就像……时窈扮演的那样。

    可是,他不会对眼前的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冲动。

    “哥哥?”

    宋祁越回过神来,温和地摇摇头:“没有,只是出来拿份文件,你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宋蓁勉强笑了下:“有点渴了,出来倒杯水。”

    宋祁越点点头。

    “那哥哥,我先回房间啦!  ”宋蓁对他摆摆手。

    宋祁越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他转过身,沿着走廊平静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孩的房间。

    宋祁越站在床边,目光渐渐落在床头上。

    那里有一道划痕,并不明显,要仔细看才能看见。

    ——是有一晚,他紧攥着时窈的双手时,不小心留下的。

    那一次,他磋磨着她,听她喊着他的名字。

    宋祁越低下头,只是最低级的想象,他有了冲动。

    伪装得密不透风的“围城”,有了一丝一毫的缝隙,便被那股强大的、压抑的冲动冲击得溃败决堤。

    宋祁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多久,他的手指动了动,最终牢牢地覆上。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却又愤怒地觉得胸口有一块明显的空洞。

    不知多久,宋祁越仰头,看着头顶暖色调的灯光,微微阖上双眼。

    良久,宋祁越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平静地洗净了手,拿出手机,找到那个没有备注的头像,去了一通消息:

    【元旦假期记得回来。】

    第64章  我有男朋友了!

    自从那晚从时窈的公寓离开, 闻屿在深夜的街头站了好一会儿,安静地去了医院。

    那之后五六天的时间,时窈再没有联系过他。

    没有要他公共课为她占座位, 也没有在夜晚故意趁着舍友在的时候, 进行所谓的“查岗”。

    他的生活恢复成以往死水一样的平静。

    闻屿本应该觉得很轻松的,毕竟比起被她那样近乎羞辱地折腾, 他宁愿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完这三个月。

    他也会将欠下的金钱连本带息地还给她, 之后便再没瓜葛。

    可不知道为什么, 闻屿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做起关于女孩的那个梦了。

    梦里不只是出现女孩的笑脸,甚至有时……会出现许许多多出格的画面。

    那些他明明没经历过的亲密距离,却又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这天,天气阴沉,左脚脚踝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闻屿并没有过多在意,今天是面见客户的日子, 有一位经理人对他的企划案很感兴趣, 甚至有投资的打算。

    如今, 他的企划案虽然完善,却还算不上成熟,且他目前仍是在校学生的身份, 拉到的投资也并不多, 可是一旦成功, 极有可能是撬动第一桶金的杠杆。

    这也是如今一无所有的他手边所剩无几的机会之一。

    下课后,闻屿便撑着手杖朝校门口走去, 等待出租车的时候,他看见了马路对面的时窈。

    大概是才下课, 她抱着书本正朝公寓的方向走着,旋即像是发现了什么, 停下脚步,抬头朝他看来。

    二人隔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彼此安静地对望着。

    然而不过三秒钟,时窈便移开了视线,径自朝前走去。

    闻屿神情顿了下,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他回过神来,俯身上了车。

    只是,让闻屿没有想到的是,洽谈合作时的商务经理人,只是一些富二代们用来掩饰的幌子而已,他们早就蓄谋已久。

    闻家还没倒台时,除了微跛的左脚,他一直其他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或是因为成绩,或是因为这张脸,或是因为闻家的家世。

    而如今,眼前这些人,不过是曾经被那些家长拉他来与之对比的那些人,搞的一场恶作剧。

    他需要的投资并不多,对这些富二代们而言,不过是一两个月的生活费而已,却能看一场免费的笑话,何乐不为。

    “这不是闻家少爷吗?怎么还自己出来跑生意啊?”

    “从小到大都是咱们里的第一名,现在怎么求到我们这些‘渣滓’头上了?

    “不是挺高傲的,闻少爷?”

    “什么闻少爷,一个瘸子……”

    挖苦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那个叫李悦的男人抬抬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嘲讽,笑嘻嘻地说:“闻少爷不如把这些酒都喝完,我考虑一下?”

    闻屿只垂着眼帘,平静地站在那里。

    自从闻家破产后,他其实听过太多比这些还要难听的话,也经历过太多落井下石的事,都忍耐了下来。

    他也必须忍耐。

    早在失去一切的时候,他也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所谓的自尊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就像,他将自己“出卖”给时窈一样。

    可是,他却又明显地感觉到不同。

    时窈的眼神,是戏谑的、促狭的,甚至有一种隔岸观火的纯粹,哪怕是纯粹的……“不正常”。

    而这些人,却是恶意的、污浊的,遍布着阴暗的劣根性。

    然而,如今的他需要那笔资金来给母亲更好的生活,给自己更多的选择,所以,他更不会允许自己退缩。

    “是不是我喝完,李先生就会投资?”闻屿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其余几人闻言,起初先是一愣,继而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直到最后,李悦笑够了,才将脚搭在桌上,将酒瓶朝前踢了踢:“看我心情咯。”

    闻屿垂眸,安静了片刻,拿起了那杯酒,良久,一饮而尽。

    包厢里嘲讽的笑声越发震天响,闻屿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从小到大,因为脚踝受伤的缘故,他几乎从没喝过酒。

    胃里火辣辣的,隐隐作痛,闻屿只靠着自己的一贯的克制,维持着思绪的清醒。

    不知多久,面前的酒杯空了,他撑着手杖走到另一侧,还没等站定,手杖被人踢到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闻屿的身形剧烈趔趄了下,整个人不受控地跌倒在地。

    周围人的笑声越发肆无忌惮,罪魁祸首的男人笑弯了腰:“对不起啊闻少爷,没看见你竟然比别人还多了一条‘腿’!”

    闻屿身侧的手不觉紧攥着,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直到一声嘲讽的声音响起:“闻少爷生气了?那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

    闻屿的手僵滞片刻,最终缓缓松开。

    他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要站起身来,下秒,一只脚突然踩在那只受过伤的脚踝上。

    闻屿的脸色瞬间苍白,原本隐隐作痛的脚踝,此刻那股痛感更加尖锐。

    也是在这时,他听见一声懒洋洋的女声:“你们在做什么?”

    闻屿转过身,只看见走廊明媚的灯光下,眉眼明艳的女孩穿着黑色线裙站在那里,逆光的缘故,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见她的身上像是在散发着束束光芒。

    闻屿的神情一僵,一股说不出的慌乱席卷全身,浓烈的自厌将他重重包围起来。

    他并不在乎自己在不在意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不堪与狼狈,可是此时,他却莫名地希望……来人不是时窈。

    可惜上天似乎总是不眷顾他。

    时窈快步走上前来,将踩着闻屿脚踝的男人推开,用力地将他搀扶了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美救英雄?”李悦适时做声,“不喝完,可什么都得不到哦。”

    闻屿身形凝滞,而后将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时同学先回吧。”

    时窈看了看闻屿,又看向李悦,几秒钟后笑了下:“不如我替他喝啊。”

    闻屿猛地看向她,眉头紧蹙:“时窈。”

    时窈不解地看着他:“我这次又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干嘛还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

    闻屿看着眼前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她在指控他。

    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指控他为什么连名带姓地叫她。

    闻屿紧皱着眉头,看向李悦:“我和她并不熟,让她离开这儿。”

    “怎么不熟?”时窈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一圈四周,就像护着狼崽的主人,声音坦然,“他是我的人。”

    闻屿微怔。

    “原来是女朋友啊……”李悦猥琐地笑开,“我们闻少爷一个瘸子,竟然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如这样,我和你女朋友喝两杯,拼过我,我就答应出钱,拼不过我……”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眼时窈,“就陪陪我?”

    “她不是我女朋……”

    闻屿的话没有说完,一声淡淡的女声响起:“好啊。”

    闻屿猛地转过头去,时窈没有看他,走上前,拿起一杯酒,对李悦遥遥举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李悦来了兴致,吆喝一声走上前来。

    酒桌上酒杯一杯杯减少,时窈面不改色地喝着,直到后来,李悦的神情都变得恍惚。

    闻屿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

    他忍耐着一次次的屈辱,是为了能够重新站起来,能够将钱还给她,然后与她一刀两断。

    所以,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放弃这一次机会。

    可是,他想要逃离的人,却在……帮他完成着逃离她的资本。

    时窈再次拿起另一杯,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时窈转头,闻屿望着她的眼睛,许久轻声道:“别和他拼酒了。”

    “我不要了。”

    时窈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弯着眉眼笑了起来,迎视着他的瞳孔:“可他们欺负你。”

    她眨眨眼,轻松道:“我想让你赢。”

    闻屿猛地顿住。

    恍惚里,眼前的女孩好像在发着光。

    更有一瞬,他好像看见眼前的人,曾经不止一次地……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这一晚,不知道喝了多久,李悦像一坨烂泥一样倒在沙发上,只说了一句:“你有种。”便失去了意识。

    时窈没用闻屿搀扶,一个人走出包厢,冬季的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却也令喝了酒的身子说不出的舒适。

    时窈眯了眯双眼,沿着人行道安静地朝前走着,身后传来一阵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伴随着手杖敲在地上发出的“笃笃”的声音。

    时窈恍若未闻,径自回了自己的公寓。

    却在走进电梯时,身形微微晃了晃,整个人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一只苍白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身,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时窈面不改色地挥开了他的手,一个人朝前走。

    闻屿顿了下,看着她摇晃的身子,再次上前,一手难得强硬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时窈的脚步一顿,终于看向身边的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闻同学那晚不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怎么还要跟我回来?”

    闻屿微顿,避开了她的眼神:“你喝多了。”

    “我有没有喝多,我自己心里清楚……”时窈的话并没有说完,人再次倒在他的怀里。

    闻屿的身躯一僵,良久半揽着她,走进电梯。

    “闻屿。”时窈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

    “……嗯。”

    “妈妈不要我,爸爸也讨厌我,后来到了新家,我在意的人也都漠视我……”时窈靠在他的肩头,语调含糊,“上次,让你穿那个,只是我很没有安全感而已,我怕你也选择和别人走……”

    闻屿愣了愣,转头看着肩上的女孩,喝酒的缘故,她的脸颊很红,如今鼻头与眼圈也都红了起来,眼睛紧闭着,有莹莹水珠隐隐透出。

    “……不会的。”沉默了很久,闻屿安静道。

    “真的吗?”时窈睁开双眼,被水雾清洗过的眼眸清澈地看着他。

    “合约期内,都不会的。”闻屿补充道。

    时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可不可以为了让我安心,答应我……”她欲言又止。

    闻屿的呼吸微滞,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着眉,下意识地便要回绝,下刻,女孩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划过脸颊,坠落下来。

    闻屿看着那滴泪,生硬地移开视线。

    “好不好?”时窈继续磨着他。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闻屿扶着她就要走出电梯,却没能顺利走动。

    女孩站在原地,固执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闻屿与她僵持了很久,最终他闭了闭眼,认命道:“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原本倒在他肩头的女孩几乎立刻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腕走出电梯:“我们回家吧。”

    说着,她打开公寓门,再没有半点醉酒的迹象,径自走进主卧,拿出了上次的皮革套具,看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给你。”

    闻屿眯眼看着她,眉头紧蹙:“你装醉?”

    “早知道闻同学吃这一套,我早就这样了。”时窈笑盈盈道。

    闻屿紧盯着她:“时、窈!”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只会这样叫我,”时窈拂了拂耳朵,走到他跟前,“闻同学刚刚可是答应过我的!”

    闻屿定定望着她。

    这一瞬间,眼前笑得像个“恶魔”的她,和包厢里“拼命”保护他的她,以及病房里轻柔笑着的她渐渐重叠。

    最初,他不止一次地期盼着合约的结束,他恨这个用钱买下他的女孩,也厌恶被买下的自己。

    可是此刻,闻屿如何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前半生里,他平淡如一潭死水的欲望、情绪,在眼前这个女孩的一通搅和下,再回不到之前的平静。

    甚至,带给了他一种陌生却新鲜的波澜。

    他排斥着这样的变化,却无法厌恶造成这些变化的女孩。

    在她面前,他不是一个瘸子,不是那个家族破产的可怜虫,也不是论坛上私传的什么禁欲高岭之花。

    而是一个正常的,人。

    “闻同学?”时窈仍在故作单纯地看着他。

    闻屿再次想到刚刚电梯里自己的那股情绪。

    认命。

    没错,就是认命。

    游戏的规则是她定的,他只能遵守。

    即便,这对不起梦里的那个女孩。公主号-橙一/推文

    【系统:闻屿好感度:50.】

    *

    翌日,下午四点半,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一节公共课上。

    时窈坐在最后一排,漫不经心地趴在桌上,看着身边正忙碌着的闻屿,他的神情格外冷淡,没有一丝波澜,活脱脱一个克己复礼的高冷少年。

    可是,就在昨晚,他的好感度突兀地涨到50后,他似乎再没有刻意克制自己的情感,眼下仍在缓慢地向上波动着。

    台上,老师仍在滔滔不绝地念着课件。

    时窈突然开口:“明天陪我回宋家一趟?”

    自宋祁越要她元旦回去后,今天一早,管家又一次提醒了她一遍。

    而这段时间,深夜时,宋祁越的好感度总是波动不停。

    闻屿的手停在键盘上,转头看向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时窈笑:“一场小家宴。”

    看清楚她眼中的认真,闻屿淡淡道:“宋家的家宴,我去并不合适。”

    说完,他继续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

    时窈默默看着他,下秒手徐徐探向他的腰间。

    闻屿的身躯一僵,眉头轻蹙着,转头看向她,低斥道:“时窈。”

    “怎么了?”时窈无辜地反问,隔着单薄的毛衣,轻轻抓着收束在他腰间的皮革锁套,微微收紧。

    闻屿的腰身陡然挺直,喉咙里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闻同学,你哪里不舒服吗?”时窈凑上前去,“关切”地问。

    闻屿飞快朝四周看了一圈,耳根染上一抹嫣红:“不准胡闹。”

    “我没有胡闹啊,”时窈将下巴垫在他的臂弯,“闻同学,你答应我吧。”

    闻屿沉沉地闭上双眼,几秒钟后睁开,抓起她兴风作浪的手,放在桌下,另一只手勉强办着公。

    时窈轻笑:“别忘了到时我们的关系哦,男朋友。”

    *

    一月一日下午,宋家。

    宋蓁午休完走下楼时,一眼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宋祁越正平静地看着文件,手中拿着一杯咖啡,偶尔喝上一小口,姿态优雅且从容。

    “哥哥,”宋蓁好奇地看着他,“是有什么好事吗?哥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她还记得,前段时间,他总是面无表情,神色冷峻,今天却少见的放松。

    宋祁越拿着咖啡的手一顿,咖啡杯内,水面微微晃动了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难得休息,自然轻松些。”

    宋蓁点点头,坐在他身边不远处,迟疑了会儿才问道:“哥哥,为什么今天突然要办个小家宴啊?”

    宋祁越将晃动的咖啡放下,沉默片刻,温和地笑:“你不是喜欢人多些,不喜欢吗?”

    “当然不是。”宋蓁忙摇摇头。

    也是在此时,门铃声响起,宋祁越将文件放到一旁,站起身,察觉到宋蓁疑惑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滞片刻后,温声道:“管家去忙晚餐了,我去开门。”

    宋祁越走到房门前,直到手碰触到门把手,他才陡然惊觉,他在兴奋。

    在为即将看见的那个人而兴奋。

    兴奋到,身心颤栗。

    房门“啪”的一声徐徐打开,宋祁越一眼便看见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孩站在门外,浅褐色的微紧包裹着白里透红的小脸,卷发披在肩侧,眉眼微垂。

    宋祁越喉咙紧了紧:“来了……”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随着房门的打开,他看见女孩和身边的男孩手牵着手,并肩站在那里,姿态亲昵而紧密。

    “祁越哥。”时窈轻轻笑了下,略显拘谨地唤他。

    宋祁越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目光从二人紧紧牵着的手上移开,好一会儿扯起一抹笑来,笑意始终没达眼底:“怎么把同学带来了?”

    时窈看向闻屿,笑容真切了些:“我们关系进展得挺稳定的,想着总要带回来见见家人,是不是,阿屿?”

    闻屿看了她一眼,她演技总是这么精湛。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宋祁越望着时窈唇角变得粲然的笑,眼眸陡然漆暗了下来,好一会儿,直到宋蓁讷讷的声音响起:“你,你们现在……就见家人了吗?”

    闻屿身躯微僵,看向宋蓁。

    很莫名的,不过一段时间没有见,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宋蓁有些陌生起来。

    宋祁越回过神来,片刻后低低笑了一声,让开位子,温声道:“进来吧。”

    时窈安静道谢,又看向宋蓁,打了一声招呼:“姐姐。”

    宋蓁的目光终于从闻屿身上收回,良久勉强笑了下。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不过半小时,门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色渐暗。

    管家很快准备好了晚餐,四人坐在宽敞的方形餐桌旁,两两相对。

    起初只是一片寂静,宋蓁低着头,戳着面前的米饭,一声不吭。

    宋祁越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眸微垂。

    时窈想了想,主动夹起一块山药,放入闻屿的碗中:“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宋祁越的眼睑动了下,面无表情地看向闻屿面前的瓷碗。

    他记得,曾经在他的办公室里,时窈也曾经这样给他夹过菜,同样是他爱吃的。

    现在,却用在了别人身上。

    宋蓁脸色微白,欲言又止地看着闻屿,咬了咬下唇。

    时窈又夹起一块小排:“还有这个,阿屿,你多吃些。”

    “祁越哥和姐姐都很好的,不要客气。”

    闻屿转眸看向她,后者只对他偷偷地眨了眨眼,完全是小情侣私下撒娇的做派。

    “我吃饱了,”宋蓁率先将碗筷放下,牵强地笑了笑,“我胃里不舒服,出去散散步。”

    宋祁越没有应声,只平静地吃着晚餐,直到临近尾声,他才放下餐具,拿过餐巾擦拭了下唇角,平静开口:“楼上房间还有你之前没拿走的衣服,已经收拾好了,记得去拿。”

    时窈诧异地抬头,宋祁越没有看她,就像只是在轻描淡写地阐述着一件事。

    “好,”时窈点点头,有礼地道谢,“谢谢祁越哥,我现在去拿。”

    宋祁越的身躯微顿,片刻后“嗯”了一声。

    时窈对闻屿笑了笑:“我先去拿东西,等我下来我们就回家。”

    是和刚刚礼貌的道谢完全截然相反的语气。

    宋祁越垂下眼帘,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

    时窈很快走上楼去,熟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灯。

    一切都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除了……那张大床,此刻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床单。

    时窈扬了扬眉梢,走进衣帽间,里面并没有整理好的衣服,有的只有突然暗下来的灯光,以及被人紧紧关上的房门。

    时窈低呼一声,摸黑走出衣帽间:“是谁关……”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只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唇,死死扣着她的腰身,一步步朝前逼近着,直接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你……”时窈正要开口,唇被人堵住了。

    近乎疯狂的亲吻霸占着她的全数呼吸,像是野兽终于逮捕到了猎物,发狠地撕咬着她的唇瓣。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描摹着她的躯体,最终停留在了一处,一击即中地听着她因他而奏出的低吟。

    熟悉的暧昧音调,让他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心脏深处,那个被关进笼子里的他,在碰见她的那一瞬间,呼啸着挣扎了出来。

    他忍不住牵着她的手,朝着那个疯狂的地方探去。

    却在将要碰触的一瞬间,那只手如同一尾柔软的鱼,快速从他的掌心抽离。

    与之一起的,还有女孩第一次推开他的手,用力且抗拒。

    低低的、急促的声音响起:“祁越哥,我有男朋友了。”

    卧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中,不知多久,宋祁越的喉咙挤出一声笑声:“男朋友?”

    “是,”时窈点头,“祁越哥,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宋祁越在一片黑暗中,死死看着她。

    时窈抿紧了唇:“祁越哥,姐姐回来了,我们也结束了,而且……之前在楼下时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感情很稳定。”

    “现在,我要去找我男朋友去了……”

    宋祁越的呼吸一紧,看着现在只会拒绝自己的女孩,下刻爽快道:“好啊。”

    这样说着,他却始终没有松手,反而抱着女孩的腰身,如同二人曾经亲热的那样,托着她的身体,一步步走到落地窗前,将她抵在冰凉的窗子上,抬手轻轻地转过她的脸颊,气声道:“你要找的男朋友,是他吗?”

    别墅的院子里,游泳池旁,昏黄的路灯下,宋蓁红着眼圈站在闻屿的面前。

    不知道闻屿说了什么,宋蓁突然激动起来,走上前,抱住了他。

    闻屿怔了怔,手垂落在身侧,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

    与此同时的顾家。

    漆黑的豪华卧室,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出少年颓靡的脸。

    顾珩出神地刷着论坛上一个又一个的回帖。

    帖子主楼,有人偷偷拍到了一张照片:时窈和闻屿坐在一起,二人在课桌下偷偷地牵着手。

    他定定看着他们牵着的手,盯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屏幕变暗,卧室的灯光乍然亮起。

    光芒太过刺眼,顾珩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衣着华贵的顾母站在门口,眼里罕见地带了一丝担忧:“小珩,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憋在家里,有什么心事吗?”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顾珩看着顾母,没有说话。

    “小珩?”顾母朝他走近了些,看着他消瘦的面颊,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愧疚。

    以往这个孩子总是做些叛逆的事引起大人的注意,他们只觉得烦躁。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开始对他们冷淡无视,他们反而歉疚起来。

    顾珩看着走到床边的顾母,突然想起曾经有个无耻又多情女孩告诉他:如果把父母当成世界的主角,他只能是个累赘,可换个角度,多余的其实是他们。

    他这样做了,也果然如愿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亏欠和愧疚。

    他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小珩,”顾母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宋家那个女孩。”

    顾珩的目光终于动了动。

    这样的反应,更加坚定了顾母的猜测,她忙说:“前几天妈亲自和宋总谈了谈,他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口回绝。”

    “很快,你就能和宋蓁在一起了。”

    顾珩怔住,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下秒,他的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没等说出口,眼圈陡然红了起来。

    可是,他不想和宋蓁在一起了。

    第65章  求婚?分手?

    时窈从宋家离开时, 已经晚上九点了。

    回去的车上,时窈始终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反倒是身旁的闻屿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想要说些什么, 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窈率先走下车去, 看着另一侧的闻屿, 没有动, 只是看着他。

    直到有路人经过,奇怪地看了这对样貌出色的男孩女孩一眼,时窈才轻轻笑了一声,走到闻屿面前。

    她的嗅觉一向灵敏,譬如此刻,靠近些她还能隐隐嗅到宋蓁留在闻屿身上那股淡淡的暖香。

    “今晚觉得怎么样?”时窈扬了扬眉梢问道。

    闻屿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 垂眸看着她, 轻点了下头:“很好。”

    “是饭菜很好……”时窈慢条斯理地抬眸, “还是其他?”

    闻屿的神情微顿,几秒钟后垂下眼帘,目光定在她的唇上, 没有开口。

    时窈蹙了蹙眉, 站直了身子后退两步:“你回吧, 我累了。”

    说完她就要转身。

    “你……”闻屿嗓音微紧。

    时窈睨他一眼:“嗯?”

    闻屿却再次沉默下来。

    时窈耸耸肩,缓步走进公寓楼, 这一次再没回头。

    身后,少年站在寒冬的夜色里, 看着女孩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转角处,良久方才转身, 安静而孤寂地朝校园的方向走去。

    时窈走进电梯,透过其中的镜子,才发觉自己精心涂抹的口红早在宋祁越的那一吻后消失了。

    让她亲眼目睹宋蓁和闻屿相拥后没几秒,宋祁越便把她的脑袋正了回去。

    不过二人却也没再发生什么,他便放开了她。

    站在宋祁越的角度,她是一个恋慕他多年的女孩,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将自己伪装成别人的替身都心甘情愿。

    所以对宋祁越而言,他要的当然不是她的抗拒与拒绝,也不是她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我有男朋友”。

    他要的,是她继续心甘情愿地陪在他的身边,让他全无顾忌地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就像二人过去几个月那样。

    可他太自信了,自信到,时窈很想看看他梦想幻灭时的情形。

    至于闻屿……

    时窈眯了眯眸,没等她细想,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门外,不长的走廊尽头,坐在她门前的少年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年的长腿微微蜷起,后背倚靠着房门,头微垂着,以往高高在上的神情耷了下来,像只淋了雨的落汤狗。

    听见电梯声,他顿了下,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

    时窈停顿了几秒钟,缓步走上前:“顾大少爷走错了?”

    顾珩仍定定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清了清嘶哑的嗓子,若无其事地抱怨:“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在这儿等了你多久……”

    “顾大少爷不是说,”时窈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再找我就是狗?”

    顾珩被这句话堵住,唇嗫喏了下,随后辩解:“我没有找你,我在等你。”

    时窈睨了他一眼。

    顾珩被她看的心中一紧,垂下眼帘:“算了,小爷说过怎么了?有本事真把我变成一条狗?”

    时窈:“……”

    “大少爷还真是坦诚,”她幽幽道,旋即抬起头,“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

    顾珩再一次停住,头低垂着,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低声问道:“你觉得我和宋蓁联姻怎么样?”

    时窈一愣,继而颔首:“不错啊。”

    顾珩猛地抬头,盯着她:“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和姐姐在一起?”时窈反问,“现在既然你能说出和姐姐联姻这种话,证明顾家和宋家都松了口,你终于如愿以偿,那我当然要祝福……”

    “你怎么能祝福我?”顾珩大声打断了她,沙哑的嗓音在空寂的走廊回荡着,“还说什么如愿以偿,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说……”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圈微红,狼狈地低下头,不让她看见。

    时窈靠着墙壁,耐心地看着他:“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我……”顾珩刚要开口,下秒声音却哽在了喉咙了。

    他安静地抿紧了唇,喉咙紧缩着,几秒钟后,嗓音陡然低了下来,轻声说:“我没想和宋蓁联姻,你也不用祝福我。”

    说到这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时窈,我们联姻吧。”

    时窈倒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诧异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看了他半晌,才徐徐道:“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算是……有男朋友……”

    “我不在乎!”顾珩打断了她,嗓音紧绷,“你说的不就是闻屿吗?”

    “他知道你和宋祁越之间的事吗?知道你和我之间的事吗?他什么都不知道!”顾珩的声音越问越是恼怒。

    时窈看着他,暗想,闻屿可能还真知道。

    “我知道,时窈。”顾珩继续道。

    “我了解你的过去,知道你有多无耻,多多情,但我不在乎!”

    走廊里,似乎还环绕着少年最后一个字音,衬得空间内越发寂静。

    时窈站在这一片寂静里,看着少年通红的眼圈,半晌徐徐抬手,指尖触了下他的脸颊。

    还带着温意的泪沾在她的指尖。

    顾珩怔了下,随即回过神来,撇过头去,抬起袖口用力蹭了下双眼:“小爷就是被灯晃着眼睛了。”

    “嗯,”时窈没有戳穿他,只是沉吟了会儿,看了眼他头顶的好感度,“要我现在就回答吗?”

    “什……不准!”顾珩几乎立刻否认,下秒却又迟疑起来,“你的答案,是让我高兴的答案吗?”

    时窈想了想:“不一定。”

    顾珩脸色紧绷:“你再好好考虑清楚。”他低着头,绕过她便朝电梯走去。

    时窈目送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

    【系统:顾珩好感度:95.】

    *

    闻屿回到宿舍时,刚好十点。

    洗漱完后,他安静地坐在书桌旁,继续着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直到头顶的灯光熄灭,闻屿怔了下,收起电脑回到床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能看出来,今晚的时窈有些生气了,回程的车上只言不发,甚至……全然忽视了他的存在。

    有一瞬间,闻屿以为她知道了他今晚和宋蓁见了面。

    可想要解释的话,在看见她的唇时停了  下来。

    他虽然不关注那些八卦,却也知道,在宋蓁出国期间,宋祁越来接过时窈几次。

    他曾偶尔见过一次,时窈完全是宋蓁的打扮,亲昵地跳进宋祁越的怀中。

    今晚,宋祁越在她去卧室拿衣服不久,也跟着离开餐厅后,发生了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不过他与时窈本来就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也没有必要为这种事不舒服。

    甚至……时窈如果有了真正的另一半,他也不用再被迫留在她的身边,那更好。

    可是,闻屿在黑暗里睁开双眼,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石头。

    “闻屿,睡不着?”正在打游戏的舍友许是听见了他翻身的动静,随口问了一嘴。

    闻屿沉默了几秒,才低应一声。

    也是在此时,枕边的手机亮了起来,闻屿拿过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姓名时呼吸微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时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睡了?”

    “嗯。”

    “我记得宿舍床位都有遮光帘吧?”时窈继续道。

    闻屿不解地看了眼四周的帘子,再次低应一声。

    “按照约定,”时窈继续问道,“你应该没有脱吧?”

    “什么?”问完的瞬间,闻屿已经瞬间反应过来,低低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时窈!”

    “闻屿,你和系花的事咱们都知道,谈恋爱嘛,大大方方的,怎么和偷人似的!”舍友突然出声调侃。

    闻屿一愣,呼吸因为那句“谈恋爱”滞了滞,随后便听见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时窈径自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闻屿怔了下,心中突兀地升起一股空洞,却没等那股情绪蔓延,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闻屿定睛看去,这一次变成了视频通话。

    良久,闻屿戴上耳机后,才点了接通。

    屏幕中很快出现女孩的脸颊,也许是刚刚洗完澡,她穿着浴袍,面颊被热气蒸腾得泛着红晕,正懒懒地坐在床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舍友们都在?”

    “嗯。”

    “哦,”时窈随意应了一声,似乎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存在,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刻意折磨的恶趣味,“我想看看我的东西。”

    闻屿微怔,等到回过神来,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朝脸颊涌来,他压低的嗓音,才终于近乎艰涩地从唇齿中挤出一句:“别闹。”

    “我没有闹,”时窈看着他,笑了下,“闻同学,反正有遮光帘挡着,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闻屿动了动唇,眉头紧蹙着,许久才垂下眼帘不再看她:“除了这个。”

    屏幕里的女孩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朝后懒洋洋地倒去:“好啊,那换一个,你今晚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闻屿微怔,目光不觉落在女孩的唇上,许久垂下眼帘,最终没有说话。

    几秒钟后,耳机里传来切断通话的声音。

    闻屿看着重新变暗的屏幕,出神地看着头顶。

    也许,明天就好了吧。

    毕竟以往她也生过气,可总是莫名其妙就不再气了。

    只是,闻屿没有想到,不只是元旦假期,就连开学后近十天的时间,时窈再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甚至……就连二人仅有的一周两次的公共课,她也都不去了。

    闻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只是,他又开始日日梦见那个女孩,只是有些时候,梦里的女孩变成了时窈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讨厌他。

    他从梦中惊醒,现实里却仍旧一如既往。

    如一潭死水。

    直到这天,闻屿正在上课时,听到这段时间内比企划案进展顺利更好的消息:母亲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再观察一段时间,没有意外就可以出院了。

    课间时,闻屿给闻母去了一通电话,询问了闻母的身体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母听出他的担忧,笑着说:“不用担心,妈已经没事了。”

    “对了,妈记得你今天晚上有节课是不是?妈刚刚给窈窈去了通电话说了这件事,她说会来看望我,你先好好上课。”

    挂断电话,闻屿却忍不住一遍遍回忆着闻母的话,心中杂乱无章。

    直到上课时间到,闻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脚步仍定在原地,没有动。

    不知多久,他转身,朝着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闻屿撑着手杖,一步步朝病房的方向走着。

    越临近病房,他的脚步越慢,直到走到病房门口,听着病房内偶尔传来护工与闻母的谈话声,伴随着女孩的笑声,他心中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闻屿推开房门,里面的声音短暂地停了下来,护工惊喜地招呼他:“小屿来了。”

    闻屿颔首应了一声,目光不觉落在床边的女孩身上。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学着护工的语气调侃他的到来,她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唇角的笑也敛了起来。

    闻母看看闻屿,又看了看时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屿,给窈窈削个苹果。”

    “不用了,阿姨,”时窈弯着眉眼笑开,“本来就是来探望您的,就不麻烦别人了。”

    说着,她站起身:“您身体没事,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闻屿一愣,攥着手杖的手不觉紧了紧。

    “窈窈?”闻母微诧,“阿姨已经定了晚餐了,刚好四人份的,不如留下一起吃啊?”

    “是啊,”护工也应声,“时小姐,只当庆祝病人身体康复嘛。”

    时窈“为难”地站在原处。

    恰逢此刻,门外送餐员的声音响起:“您好,您的晚餐。”

    闻母笑开:“窈窈,你看晚餐都到了,就留下吧。”

    时窈看了眼闻母,最终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闻屿紧攥着手杖的手莫名地松懈开来。

    只是这顿不算正式的晚餐上,时窈会如常和闻母与护工笑着交谈,却总在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笑意微敛,半句话不说。

    闻屿本就不善言辞的性子,一顿饭下来,越发沉默。

    直到用完晚餐,窗外夜色渐深,时窈又待了一会儿,起身与闻母道别。

    走出医院时,时窈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伴随着手杖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时窈转过身,隔着夜色与影影绰绰的路灯,看着身后的少年。

    闻屿也停下了脚步,停在距离她两米的距离,望着她。

    “闻同学,你跟着我干嘛?”时窈不解道。

    闻屿沉默了会儿:“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妈让我送你。”

    时窈盯了他一会儿,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只专注等着过往的的士。

    不知多久,一辆的士停在闻屿面前,他则在看着她,时窈想了想,没必要在这种冬夜里和自己过不去,耸耸肩走上前,坐进车内。

    闻屿神情微松,随之一同坐了进去。

    回去的路程开了四十多分钟,到达公寓楼下时,时窈依旧如那晚,下了车就要朝楼内走去。

    “时窈。”闻屿突然叫住了她。

    时窈转过身:“谢谢闻同学送我回家,你也快点回吧。”

    闻屿抿紧了唇,再次安静下来。

    时窈不耐烦地转身,却没等迈开脚步,身后的声音轻轻响起:“和你回宋家的那晚,我见了宋蓁。”

    时窈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嗯?”

    “她问我,如果她没出国,我会不会和她在一起,还问,我和她之间还有没有机会。”明明不想解释的,可是,这些话莫名其妙就从口中吐了出来。

    “然后呢?”时窈转过身,反问。

    “……我拒绝了她,”闻屿垂下眼帘,“她说她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然后……”

    “她抱了你,你没有拒绝?”时窈替他将接下去的话说了出来。

    闻屿眉眼低垂着,“嗯”了一声。

    而随着他的承认,他头顶的好感度变成了60,甚至仍在波动着。

    一个初始的、刚好到喜欢的好感。

    时窈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她缓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你在对我解释?”

    闻屿眼睑轻颤了下,没有说话。

    时窈看着眼前人一副贞洁的模样,又看了眼他混乱的好感度,沉吟片刻:“天这么冷,不如喝杯咖啡再走?”她慢悠悠道。

    闻屿怔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次没有回绝。

    电梯一层层上行,直到走进公寓,灯光自动打开的瞬间,闻屿眼前骤然一暗。

    也许被她“突袭”的次数多了,他竟然再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只下意识地抬手,微微隔开了二人间过于紧密的距离。

    可这一次,他却明显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

    时窈没有如往常般停下,她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他,一手揽着他的后颈,一手用力揪着他的领口,踮脚便吻了上来。

    唇与唇碰触在一起时,闻屿几乎立即感觉到一股陌生而酥麻的颤栗感席卷全身。

    手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时窈,不可以……”

    时窈自然不会听他的话。

    今晚的闻屿,愧疚、屈辱却又忍不住心生好感,数种情绪激荡着,怕是他心防最为薄弱的时候。

    下一次这样的时机,只怕要等到他好感度满了时。

    而她没耐心等了。

    时窈气声道:“你只解释了那晚的情形,可那天回到宿舍后……”

    “你拒绝了我。”

    闻屿身躯一僵,下秒眉头紧锁。

    她说,要看他身上的……她的东西,还是在随时可能会有人发现的宿舍,他怎么可能同意?

    时窈却不理会他复杂的内心,唇轻轻探出一点,落在他的唇瓣。

    闻屿的呼吸陡然乱了,脚步踉跄了下,与怀中的女孩一同倒在宽大的沙发上。

    等到再反应过来,他的外套早已消失不见。

    闻屿幡然清醒:“时窈!”

    他斥声唤着她的名字,双手抓着她的小臂,与她一同坐起身来:“我们……”

    他的声音,在看见女孩滑落的深色毛衣时戛然而止。

    许是刚刚的动静,宽大的毛衣滑落在她的胸口,雪白的肌肤上,一点小痣分外糜艳。

    闻屿的目光如被烫到,狼狈地转过头去:“我们不能这样。”

    时窈看着他渐渐稳定的情绪:“为什么?”她微微动了下,满意地看着他呼吸骤急,“你有反应了,不是吗?”

    闻屿的脸色微变,苍白的面颊有被戳破的不堪,他垂下眼帘:“这样对你名声不好。”

    “你……”时窈不耐地蹙眉,正要说些什么,识海中陡然一阵刺痛。

    她脸色微白,身形不觉摇晃了下。

    “时窈?”闻屿忙伸手扶住了她。

    【系统:宿主,我要告诉你两个消息。】

    时窈紧皱眉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迟疑片刻,才在心中道:“说。”

    【系统:第一个消息,人的确不可能拥有前世的记忆,数万年间,从未有过任何先例。可你面前这位,他的确做了有关前世画面的梦。】

    时窈心口一跳:“怎么会……”话没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除非,他不是人。”

    【系统:……是。】

    时窈安静了好一会儿:“第二个消息?”

    【系统:第二个消息……】

    它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道:【有一股力量操纵了我……】

    “说。”

    【系统:位面之子,被更换了。】

    系统话音落下的瞬间,时窈清楚地看见识海里,那不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闻屿”二字,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幽蓝的……

    “顾珩”。

    时窈陡然沉默。

    “时窈?时窈?”清泠的嗓音少见的慌乱,在她的耳边响起。

    时窈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看着近在眼前的漂亮少年,几秒钟后,她平静地整理好凌乱毛衣,从他身上站起身,远离沙发,一人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你走吧。”时窈的声音仍残留着情动的低哑,却已经冷静下来。

    闻屿一愣,不觉抬头看向她。

    女孩的唇仍嫣红着,因刚刚的事有些红肿,越发饱满,只是神情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怎么?难道你食髓知味,想继续了?”也许见他没有反应,时窈抬眸睨了他一眼。

    闻屿紧抿着唇,心中莫名有一种仓皇的感觉,可他说不出道不明。

    最终,闻屿拿过一旁的外套,安静地穿好,却没有立即离开,只站在门口,转过身看向仍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孩。

    时窈察觉到空气的凝结,慢悠悠地抬头:“舍不得了?”

    此话一出,闻屿指尖颤了下,飞快转过身去,打开门离开了。

    偌大的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

    时窈拿过茶几上已经冷掉的水喝了一口,微凉的触感在肺腑流淌而过,她终于清醒过来。

    不过就是位面之子换了而已。

    时窈拿起手机,胡乱翻找着某个大少爷的号码,宋祁越的消息却在这时发了过来:【分手了?】

    时窈蹙了蹙眉,诧异宋祁越的消息灵通,很快又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她和闻屿没怎么来往,分手的消息在论坛上愈演愈烈,她这个不常刷论坛的人都有所耳闻。

    至于今晚她去探望闻母,以及和闻屿之后发生的事,宋祁越自然是不知道的。

    时窈沉吟了下:【有事吗,祁越哥?】

    宋祁越很快回复:【明天下午,校园门口,我去接你。】

    很熟悉。

    时窈看着这句话,与之前他发的那些话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以前的他会说“我要见蓁蓁”。

    就好像这中间自己接近闻屿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似的。

    即便是近90的好感度,依旧改变不了宋祁越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傲慢。

    仿佛认定了她一定会顺从他。

    时窈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侧,起身走进衣帽间,看着里面还留着几件宋蓁风格的衣服。

    她笑了笑,回道:【好。】

    第66章  未婚妻。

    第二天下午两点, 北城大学门口。

    漆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等待着。

    宋祁越不知第几次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校门, 扶着门扶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神色平静。

    可只有宋祁越知道,他心中是兴奋的。

    甚至兴奋到要用一下又一下的匀速动作, 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很快, 时窈就会出现, 回到他的身边。

    而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压抑自己的本性,装成自己早已厌烦的模样。

    宋祁越半眯双眼,突然想起元旦假期那晚聚餐时,他跟在时窈身后上楼,曾在客厅遇见过宋蓁。

    宋蓁苍白着脸问他:“哥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他只沉吟片刻, 温和地笑:“也许, 你该和他好好谈谈,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引导,目光落在室外幽静的泳池旁,“那里就不错。”

    宋蓁果然去找了闻屿。

    而时窈卧室的窗外, 刚好将游泳池尽收眼底。

    一切如他想象的那样。

    事实上, 即便没有宋蓁与闻屿泳池边拥抱这件事, 宋祁越也从没想过时窈会回绝他的任何要求。

    习惯了掌控一切,他太过了解时窈对他的情愫。

    而她, 也果然没让他失望。

    还有五分钟就三点了,约定的时间。

    宋祁越难忍车内的死寂, 打开车门,站在车旁, 冷静地等待着。

    直到接完一通公司的电话,宋祁越收起手机,随即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清甜的声音:“哥哥。”

    宋祁越迟疑了下,才缓缓转头看去。

    女孩穿着纯白的毛绒大衣,头上带着浅米色的帽子,微卷的慵懒长发再次变成了乖巧的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素面朝天的小脸,只涂了一层淡粉色的唇蜜。

    眉眼半眯着,笑得粲然且纯净,不掺杂一丝杂质。

    很眼熟,甚至……依旧是她之前陪在他身边时,打扮的模样。

    宋蓁的模样。

    可宋祁越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紧绷起来,空空荡荡的,就像是被人凭空泼了一盆冷水。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时窈小跑到宋祁越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怎么了?几天不见,不认识我啦?”

    宋祁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良久才道:“怎么这副打扮?”

    “嗯?”时窈不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一直这样的打扮……”

    “我在问你,时窈。”宋祁越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

    时窈睫毛轻颤了下,几秒钟后垂下眼帘:“祁越哥难道不是因为看见姐姐依旧喜欢闻屿,失落之余想要一个对你顺从的姐姐陪着你吗?”

    宋祁越的目光陡然晦暗。

    这一秒,他突然发现,时窈的这番话,将原本胜券在握的他,架在了一个困境之上。

    他从来都占据着掌控者的位子,自负地觉得,时窈绝不可能违背他。

    可她太过乖顺的行径,却令他苦心设计的一切变得徒劳,就好像……用力砸出的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无力且空洞。

    他想要的是什么?

    以上位者的角度,他想要的当然是虚假的宋蓁。

    因为,一旦他对真实的时窈产生一丝一毫的占有欲,那这场游戏,自己也成为可笑的沦陷者。

    可是,宋祁越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很荒谬地想起,有一晚他看见的和顾珩嬉笑打闹的她,坚定牵着闻屿的手笑得娇媚动人的她。

    真实的她。

    “哥哥?”时窈疑惑地凑到他面前,再次变成了宋蓁的模样,“我们去哪儿?”

    宋祁越望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样,许久渐渐恢复如常,温和地笑开:“之前你不是说想去看烟花?”

    边说着,他的目光边灼灼定在时窈的脸上,试图看出一分一毫的异样。

    ——想去看烟花的人,是宋蓁。

    可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以往她虽然扮演宋蓁,却会因为他真的将她当成宋蓁而黯然的眼眸,这一次都无波无澜。

    仿佛……放开了什么。

    她只是欢呼一声,继而想到什么,迟疑地问道:“今晚游乐场是不是没有烟花?”

    “现在有了。”宋祁越沉声道。

    懂了,钞能力。

    时窈如常揽着他的手臂:“谢谢哥哥。”

    宋祁越看着眼前的女孩,神情始终平淡,唯有那双眼漆黑晦暗,看不清丝毫情绪。

    “嗯。”他低应一声。

    真沉得住气。

    时窈看了眼身侧的男人,那希望他能一直这么沉住气。

    这一天,时窈始终像是真正的宋蓁一样,乖巧地陪伴在宋祁越的身边,与他一同在视角最好的观景台上欣赏着烟花,偶尔兴奋地拉着他要他拍为二人照。

    她看着自己每喊一声“哥哥”,宋祁越便越发暗沉的视线,心中只觉得分外好笑。

    当初自己只有扮演成宋蓁的模样,他才给她陪着他的机会,现在自己贴心地扮成宋蓁,他反而不高兴了。

    人性真多变。

    直到烟花结束,从观景台上下来,时窈与宋祁越二人在夜晚的游乐园中闲逛着,不知不觉间逛到游乐园的出口。

    依旧是繁华花车组成的五光十色的梦幻通道,供游客投掷的飞镖盘也摆放在尽头,不少游客们拿着票根排着队,跃跃欲试着。

    时窈想起上次和顾珩来这里时,最终没有射完便不欢而散。

    时窈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正要继续前行,下秒却发觉宋祁越停下了脚步,目光正平静而死寂地看着飞镖盘旁边的高大立牌。

    “哥哥?”时窈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眉梢微扬。

    立牌上,是一张张笑着的照片,有孩童懵懂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镜头,也有一家三口脸颊上画着油彩笑得灿烂,更有小情侣在这里留下了甜蜜的一瞬间……

    而宋祁越目不转睛盯着的,是中间位子的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女孩男孩只露出了侧脸,但能明显地看到,五官明艳的女孩抱着手臂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男孩的眉眼桀骜,正得意地与她对视着。

    二人之间透着一股剑拔弩张却又分外和谐的氛围,就连身后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二人微妙的对视中,黯然失色。

    是……时窈与顾珩。

    而不是,时窈扮演的宋蓁,与顾珩。

    宋祁越半眯双眼,不知道看那张照片看了多久,直到时窈再次唤他,他才若无其事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平静地离开了身后的乐园。

    司机早已经将车开了过来,时窈转了转眼珠,顺手拉起身边男人的手:“天好冷,我们也快点回家吧,阿……”声音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而后勉强笑了下,“哥哥。”

    宋祁越原本因女孩主动牵手而淡去些许的沉郁,在听见她最后欲言又止的那个字时,再次飞快地积聚。

    让她脱口而出唤的那个人,是谁?

    顾珩?闻屿?

    不过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就已经三心二意地习惯叫别人了?

    “哥哥,快上车啊!”时窈已经从另一边坐进车内,下巴轻轻撑在打开的窗子上,眨了眨眼看着他。

    宋祁越望着她的眼睛,下秒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坐进车里。

    “宋先生,回家?”司机轻声问。

    宋祁越看了眼身侧的女孩,冷静地报出一个地址。

    直到到达目的地,时窈才发现宋祁越带自己来的,是一个高定服装工作室。

    里面的装潢分外优雅豪华,没有一个客人,负责人正恭敬地站在门口迎接着二人,显然是临时开放的。

    时窈不解地看向宋祁越:“哥哥,这么晚了怎么来这里?”

    宋祁越望着她的眼睛,曾经,他带着宋蓁来这里,大包小包地回去时,她总是在角落安静却歆羡地看着。

    “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随便挑。”宋祁越平静地开口,只在说到“自己”二字时,语气微微重了些。

    时窈眼睛一亮,雀跃地抱了下他:“谢谢哥哥。”

    宋祁越看着女孩在负责人的带领下,穿行在一件件华彩的服饰里,像一只白蝴蝶,在其中起舞着,甚至某些时刻,她不再像宋蓁的模样。

    只是,当看见时窈选出的一件件衣服,前往试衣间穿上,红着脸站在他面前展示时,宋祁越的眉头再难以忍受地死死皱起。

    那些纯净的、浅色的衣服,太熟悉了。

    每一件,都是宋蓁喜欢的样式。

    “哥哥,不好看吗?”时窈穿着白色长裙转了一个圈。

    宋祁越的嗓音微哑:“再换一件吧。”

    “哦。”时窈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目光扫过眼前的一件件衣服,最终选定一条浅粉色连衣裙。

    宋祁越的目光漆黑而阴沉,看着她走进试衣间,他起身一步步绕过一个个衣架,目光落在暗红的修身长裙上。

    “哥哥,”试衣间传来时窈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你看这件……”

    时窈的话并没有说完,眼前陡然一暗,一只大手死死箍着她的后腰,抵着她一步步快速朝后退去。

    直到后背撞到泛凉的墙壁,时窈反应过来,抬手便要隔开眼前的人,宋祁越却像是早便知道她的动作,单手抓着她的手腕,扣在头顶,长腿强硬地挤进她的双腿之间,抬起她的下颌,吻重重落了下来。

    时窈“唔”了一声,诧异地睁大双眸:“哥哥……”

    “闭嘴,时窈!”沙哑凌厉的声音,从二人的唇齿间发出。

    恼怒,愤恨。

    像是再难忍受一丝半缕她扮成旁人的模样。

    偌大的试衣间,回荡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宋祁越用力地吻着她,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脸颊,徐徐滑落到她的后背,寻到连衣裙的链锁,一点点地拉下。

    微凉的空气沾染光裸的后背,时窈低呼:“哥哥……”

    话没说完,唇瓣猛地被人用力咬了下,像是惩罚:“叫我的名字。”宋祁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疯狂与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

    时窈闷哼一声:“祁越……祁越哥……”

    只是简单的两声低唤,宋祁越的吻突然停了下来,隔着极近的距离看着她,气喘吁吁。

    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他再一次汹涌地吻了下来。

    与此同时,试衣间外,负责人的声音小心传来:“宋先生?”

    宋祁越的身躯微僵,急促地喘息着,远离了时窈些许,看着她嫣红的唇,许久将手边的红裙拿到她的面前,气声道:“穿这件。”

    【系统:宋祁越好感度:95.】

    二人回到宋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时窈脱下大衣,还没有挂起来,身子已经被人抵在了玄关柜上。

    像是撕破了伪装的野兽,此时的宋祁越再没有在外的温雅从容,他桎梏着她的双手,如同渴望鲜血的吸血鬼,牙齿轻轻在她的颈侧或吻或咬。

    时窈身躯微弓:“祁越哥!”

    似乎因为她的称呼得到了极大的取悦,宋祁越破天荒地克制着汹涌的阴暗情绪,耐心地等着她没说完的话。

    时窈看着他:“我们现在……算什么呢?”她迷茫地问。

    宋祁越已经不满足于虚假的她,就连一个称谓,都斤斤计较。

    可是,他习惯了掌控,也习惯了他想要便能得到,譬如此刻的自己于他。

    而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

    所以,要彻底驯服他,还需要,脱离他的掌控。

    宋祁越的眼神暗了暗,看着面前女孩隐隐期待的神情。

    以前,他和扮演宋蓁的时窈,只是一场交易。

    现在,如果时窈不再扮演宋蓁,那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情人?恋人?

    许久,宋祁越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而后抬起她的下颌:“现在这样,不好吗?”他反问,看着她眼中的期待化为乌有。

    时窈怔怔望着他,下秒抬手揽着他的后颈,踮脚用力咬上了他的唇。

    顷刻间,铁锈味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着。

    宋祁越只觉这股诱人的气味惹得他心口震颤,兴奋得心口止不住地颤栗。

    他抬手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朝楼上走着,交缠的肢体始终未曾分离分毫。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大床,甚至……熟悉的两个人。

    数十天来,第一次不用再压抑着自己的本心,宋祁越扯下颈间的领带,轻喘着,绕在女孩莹白的手腕间。

    时窈突然反应过来,哑声阻止道,“祁越哥,不行!”

    宋祁越的动作一僵,这一瞬他陡然发现,“祁越哥”三个字对自己的影响,竟超过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本能欲求。

    “为什么?”他轻声问。

    时窈微顿,下秒手轻轻从他的手中挣脱,接过他手中的领带,看着他。

    宋祁越望着她的动作,眼眸骤然一暗。

    时窈对他笑了下,将领带朝前伸了伸。

    宋祁越注视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他顺从地将双手呈放到她的面前,看着女孩一圈一圈地绕过他的腕间。

    “祁越哥,”时窈轻声道,“我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她在回答刚刚他在玄关处的反问:“你会娶我吗?”

    宋祁越半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孩,而后又看向双手手腕上死死缠绕的领带,就像他们两个人。

    第一次,竟找到一种归属感与安全感,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像是不屑,又像是觉得幼稚,宋祁越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时窈,”他只说,“我们是一类人。”

    时窈深深地望着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眼眸像是隔着一团雾气,或深情或无情的情愫在其中流淌着。

    良久,她徐徐道:“两年前,高考结束后,祁越哥第一次主动约我出门,却是对我说,希望我能为了宋家,与顾珩联姻。”

    宋祁越眉头轻蹙,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时窈继续道:“也是在前不久,顾珩对我求婚了。”

    宋祁越的瞳孔骤然紧缩:“你想说什么?”

    时窈没有应声,只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地留下一吻:“我答应你,也答应他了。”

    话落的一瞬间,有机车的轰鸣声若隐若现地传来,楼下很快响起阵阵脚步声。

    “时窈!”宋祁越厉声唤她,手用力想要挣开,领带越绷越紧,男人的手腕瞬间红肿,甚至有几处渗出了血珠。

    时窈的目光从他的手腕一扫而过,平静地整理着凌乱的长发。

    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俊美的少年闯了进来,高傲的眉眼在看见卧室的情形时隐隐泛红,片刻的凝滞后,他快步走到时窈身边,死死牵起她的手:

    “祁越哥,我来接我的未婚妻。”

    第67章  恭喜你,你自由了

    寂静的卧室, 冷白色的灯光无声地照着三人。

    宋祁越面色冷静地坐在凌乱的床边,目光在面前二人交握的手上停顿了几秒钟,抬头看向顾珩。

    这个说要来接“他的未婚妻”的男人。

    不, 男孩。

    最终,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旁时窈的脸上。

    她的唇分明还艳红着,眼眸也残留着潋滟的水光, 她动情的象征。

    可偏偏……她无比平淡地站在那里。

    宋祁越突然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缓缓站起身, 朝前走去。

    顾珩几乎立刻上前一步,护在时窈的身前,像一条护着主人的狼犬,龇牙咧嘴地仇视着试图接近她的每一个人。

    宋祁越的脚步一顿,目光扫了眼顾珩,手再次用力, 将手腕间的领带撑得宽松。

    他像是完全看不见手腕上的红痕, 只将一只手抽出来, 另一只手一圈一圈地解开领带,随手扔到一旁。

    而后,宋祁越走向茶几, 抽出两张纸巾, 缓慢而从容地擦拭着手腕上摩擦出来的血珠, 抬眸看向时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答应的他?”

    时窈看了眼他手中沾了血的纸巾:“今天上午。”

    事实上, 在得知闻屿有前世的记忆、位面之子更换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答应联姻, 只是今天早上才给顾珩发了消息而已。

    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发了一句【今晚十一点, 来宋家接我?】

    她当然不是预测到事情结束会在十一点。

    而是,她只会让“宋祁越知道她打算和顾珩联姻”这件事,发生在十一点。

    这一天的最  后一个小时。

    而顾珩几乎立刻给她回了一通电话,通话里依旧不改他的大少爷脾气,一通连珠炮似的质问砸了过来:“时窈,几天不联系小爷,一联系就是命令?你是小爷什么人?你让我去接就接啊?还是半夜十一点,真把我当狗了?”

    说到后来,大少爷的语气竟然委屈起来,还真像是小狗的呜咽。

    时窈只在他停下来后,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不来接你的准未婚妻?”

    听筒里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了人滚落到地面发出的闷哼声与少年“靠”的低咒声,伴随着一声辩解:“不是说你。”

    “时窈,你给小爷等着。”

    宋祁越看着眼前女孩这个时候依旧平淡的神情,胸口蓦地涌现出一股戾气,一遍遍地蛊惑着他:将她绑起来吧,绑到衣帽间、办公室,甚至……暗无天光的地下室。

    然后,他们一起沉沦在无穷无尽的阴暗之中。

    可是,那时的他,也沦为了一个低贱的、为欲望所驱使的下位者。

    ——时窈的下位者。

    宋祁越的喉结用力地上下翻滚了下,咽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熟练地扯起一抹笑:“决定好了?”他问得很温和。

    时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顾珩,少年也在看着她,眉眼焦灼又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

    时窈笑了笑,没有迟疑,安静地点点头:“是。”

    顾珩微滞,旋即感觉到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脑海里像是有万千烟花绽放。

    他耀武扬威地看向宋祁越:“祁越哥都听清楚了?”

    宋祁越的唇紧抿着,他想,这时的自己,不应该再多话了。

    就像当初宋蓁选择出国一样,他问她“决定好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笑着应了声“好”,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他会等猎物主动回到他的身边,但绝不允许自己放低身段去乞怜。

    可这一次,那句“好”在唇齿间盘旋了许久,他最终说了另一句话:“时窈,你该知道,你早已经成年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时窈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知道。”

    宋祁越死死盯着她,良久突然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好啊。”他沉声应道。

    身后一阵沉默,几秒钟后,有踩在厚重地毯上的脚步声一点点朝自己靠近着。

    宋祁越的指尖动了动。

    下秒,时窈捡起地上的发卡,转身离开。

    宋祁越仍面无表情地站在卧室中央,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隐隐约约的机车轰鸣声再次响起,直至消失不见……

    一小时前,还满是春意的卧室,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

    宋祁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床头柜上的时间显示着00:00,他的眼眸才微微动了下。

    今天过去了。

    很荒诞又可笑的一天。

    上午因为兴奋而早早到北城大学门口等待的自己,和此时一个人面对这可笑一幕的自己。

    宋祁越走到床边,却在看见凌乱的被单时神情微顿,片刻后转身走到沙发旁,平静地拿出药箱,将碘伏倒在纱布上,安静地涂着手上的伤痕。

    可当目光接触到手腕的一圈红痕,情绪像是失控般,用力地、泄愤地用力擦拭起来,直到红痕的范围越来越大,盖住了原本暧昧的痕迹,他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

    蓝色机车在路上像一道闪电般疾驰着,最终稳稳地停在高档公寓楼下。

    时窈抬头扫了眼楼层,没想到顾珩会将自己带到他的公寓。

    顾珩转头看了她一眼,刚刚在宋家还趾高气昂的少年,这会儿的神情却暗淡下来,闷闷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头盔,随手挂在后视镜上,拉着她的手便朝楼上走。

    直到回到公寓里,顾珩像没头苍蝇似的钻进洗手间,又从洗手间出来,围着客厅转了一圈,才终于在电视柜前找到湿纸巾。

    时窈微扬眉梢,看着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少年。

    顾珩拿着湿巾,低头擦拭着她的唇瓣,神情看起来很没好气,动作却很轻,像是要将宋祁越留下的痕迹彻底擦去。

    时窈任由着他的动作,没有动。

    “你都亲口承认是我未婚妻了,还和那个死变态约会……”顾珩一遍遍擦拭着,声音也分外混乱,“还让他啃你……”

    “你居然还用领带绑他……”

    “你还让我特地这个时间出现,时窈,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我再晚点出现,你们都要完事了?”

    “不是。”这一次,时窈淡淡打断了他。

    顾珩的动作一顿,睫毛颤了下,眼睛里隐隐有碎光浮现,抬头看着她:“什么?”

    “宋祁越的确变态了点,”时窈仔细想了想,回望着他的眼睛,“但他还没这么快。”

    “什……”顾珩还要下意识地反问,下秒猛地反应过来,眼中的碎光消失,变为恶狠狠地瞪着她,“时窈,你再说一遍?”

    时窈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眼睛,更像小狼狗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蹭了蹭他的眼下:“你不是早就亲耳听见过?”说着,她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两次。”

    “我……”顾珩张了张嘴,眼眶一热,在丢人前他近乎狼狈地低下头,“时窈,你不准这么和我说话。”

    “那我怎么和大少爷你说话?”

    “既然你答应联姻了,那以后在我面前,你嘴里不能再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必须对我好,要顺从我不能惹我生……”最后一句话,他说了一半最终又吞了回去,“就这些。”

    “这么多要求?”时窈收回手,蹙了蹙眉,“那不如不联姻……”

    “不准!”顾珩几乎立刻打断她,“大不了……把‘必须对我好’也去了。”

    “那以后可以不对你好?”时窈故意问道。

    顾珩猛地瞪向她。

    时窈看着一再让步的少年,半晌调侃的神情渐渐敛去。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知多久,久到顾珩的脸颊温度一点点升高,她才平静地问道:“不怕自己头上长满草原了?”

    顾珩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时、窈!”他恼怒地看着她。

    一个个的,都学会叫她的名字了。

    时窈笑了下:“顾珩,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好人,多情,无耻……嗯,第二点有待商榷。”

    顾珩抬起头,没好气道:“你终于承认……”

    他的话没有说完,时窈打断了他:“答应和你联姻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你说你不在乎。”

    顾珩脸色微白,定定地看着她。

    时窈继续道:“当然,你如果很在意这一点,现在随时能反悔,我们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顾珩深深地凝望着她,下一秒,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用力地吻了上来,不再和上次那样生涩。

    就像曾做过的无数场梦一样,他在她的唇上厮磨、辗转、轻吮,唇齿与呼吸交缠。

    【系统:顾珩好感度:99.】

    时窈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也在看着她,双眼泛着红,像是委屈,又像是祈求,却在迎上她突然的目光时,瞬间变得凶狠懊恼起来,越发刻意地磋磨着她的唇。

    不知多久,二人终于分开,顾珩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眼神落在她微肿的唇上,下秒耳尖通红,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我的味道。”

    时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顾珩望着她含水的目光,神情微怔,下秒就要低头继续刚刚的亲吻,时窈却偏过头避开了他:“困了。”

    说完她身形灵巧地绕出他的怀抱,朝客卧的方向走去。

    顾珩愣愣地看着时窈的背影,眉眼渐渐耷了下来,唇紧抿着。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宋家,宋祁越的双手被领带捆绑的画面,还有上次在她的公寓,他其实看见了厨房里光着上身穿着白色围裙的闻屿一闪而过的身影……

    可对自己,她的准正牌未婚夫,却只有一句“困了”。

    她是不是……其实也是个变态?

    *

    时窈和顾珩如今还只是学生,联姻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大肆宣扬的必要。

    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第二天,顾宋两家将要联姻、时窈顾珩将要订婚的消息,就已经在校内论坛上疯狂传播起来。

    起因是一位id为“顾时cpHE了”的用户,在深夜发布了这条消息,成功引来其他人注意后,这名用户便光速注销了账号。

    而这个消息却不断在论坛上发酵,短短两天,就已经有了数千条跟帖。

    【晚睡的福利就是有新鲜的瓜吃,没想到兜兜转转系花还是和顾大少走到一起了。】

    【恭喜恭喜!会不会有喜糖和红包?】

    【豪门联姻吗?那岂不是没什么感情,纯各玩各的?】

    这条留言发布时,“顾时cpHE了”还没有注销账号,特地回复道:【滚,你们不知道,时窈爱惨了顾珩。】

    言论一出,论坛更加热闹,纷纷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一片热闹中,有人小心翼翼道:【那商院的高岭之花怎么办?】

    【能怎么办,俩人不是早就分手了?】

    【只是冷战吧,前几天还有人看见闻屿和时窈大晚上一块下出租车呢。】

    【难道……二男争一女?嘿嘿嘿……】

    【港真,顾大少和高岭之花这脸蛋,不如系花都收了吧。】

    【……】

    闻屿很少刷论坛,加上这几天工作逐渐走上正轨,早出晚归极为忙碌,等到知道这则消息时,已经是第三天傍晚。

    这几天,学生在备战期末考,课程停了,时窈再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联系过他。

    早便知道了,她一直是个小气的人,因为那晚在沙发上,他拒绝了她的接近,所以她生气了。

    又一次。

    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有她的消息,竟然是她将要和顾珩订婚的消息。

    闻屿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消息假得离谱。

    毕竟,上一次顾珩去公寓找时窈时,因为知道他的存在,还放下了“再来找她就是狗”的狠话。

    闻屿的印象中,顾珩就像被宠坏的大少爷,高傲自大,从不低头。

    而时窈,哪怕她装得如何懒散,他也能看出,骨子里的她,是说一不二的。

    况且,就算是真的,那不是更好吗?

    时窈有了另一半,他们的合约就会自动解除,他只要偿还当初的金钱就好。

    可当回到宿舍,闻屿的意识始终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直到电话响起,闻屿才回过神来,看着上面显示的“时窈”二字,心脏莫名地快速跳了两下。

    闻屿蹙了蹙眉,好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喂?”说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或许因为这几天的奔波、或许因为长时间的紧绷,沙哑得厉害。

    “你给学生上课的笔记还在我这里。”时窈的声音透过听筒淡淡的传来,带着她一贯的懒散。

    “嗯,我现在过去拿。”闻屿几乎立刻应。

    时窈顿了顿,继而轻笑了一声:“我原本打算让人给你送过去呢。”

    闻屿微怔:“……我只是,刚好有时间。”

    “那好吧,”时窈应了一声,“我等你。”

    闻屿抓着手机的手微紧,许久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掀开遮光帘,一眼便迎上其他几名舍友灼灼的目光。

    闻屿一愣。

    “是系花吗?”一名舍友问。

    闻屿凝眉,“嗯”了一声。

    其余几人的眼睛都亮了:“我就说,你们肯定没分手。”

    “没事,论坛上都在说你和顾家那位大少爷谁是正房,哥们都挺你!”

    “什么正房,”另一名舍友锤了他一下,“是正牌!正牌男友!”

    “一个意思。”

    闻屿看着舍友调侃的目光,许久打开论坛,看着万层高楼下所谓的“正牌男友之争”,他皱紧眉头,退出论坛,迎上几人好奇的视线:“和时窈的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也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争斗。”

    闻屿说完,起身走出宿舍,室外的寒风一吹,头脑似乎都有些发晕起来。

    闻屿揉了揉眉心,撑着手杖继续前行。

    约莫七八分钟,闻屿便来到了时窈的公寓们前,两声门铃声后,时窈便打开了门。

    笔记本正工整地放在茶几上,时窈也赤着脚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闻同学把笔记拿走就好。”

    闻屿闻言愣了下,转头看向她。

    “怎么?”时窈疑惑地反问。

    闻屿看着她一脸单纯的模样,就好像……曾经那个会“命令”他做许许多多羞耻的事情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之前,每一次她生完气后二人的见面,她总会半是强迫半是戏弄地要检查他有没有“听话”。

    闻屿猛地惊醒,后背升起一层冷汗。

    他居然在胡思乱想那些耻辱的事情!

    闻屿拿起笔记,转身朝外走着,却在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时窈淡淡的声音:“闻同学的脸色不好看,记得回去好好休息。”

    闻屿的脚步一顿,良久转过身看着她。

    “闻同学?”时窈不解地抬头,看清少年漂亮的面皮,心中再次忍不住喟叹,可惜……

    闻屿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问:“论坛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时窈起初仍有些困惑,却很快反应过来,正要回应,余光看见少年头顶混乱不堪的好感度,眉梢微扬,笑看着他,“闻同学看起来很在意?”

    闻屿神情一紧,淡漠道:“我说过,你后来也答应了,如果你有了另一半,我们的合……”

    “……合约自动解除。”时窈接过他的话,慢悠悠地说了出来。

    闻屿紧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接下去的回答。

    时窈却安静下来,沉默了会儿,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闻屿面前,正如答应他这个要求的那一晚,笑着又问了一遍:“这么想尽快解除合约啊?”

    闻屿的睫毛动了动:“……我不会当第三者。”

    时窈恍然地点点头:“对,你说过,”说着,她后退一步,隔开了与他的距离,“论坛上说的,是真的。”

    “恭喜你,闻同学,你自由了。”

    第68章  所以,是她。

    自由。

    闻屿看着眼前的女孩, 从她口中吐出的“自由”二字,曾经是他无比想要拥有的。

    他厌恶无力到只能出卖自己的自己,也厌恶穿上那些羞辱人的衣服的自己, 甚至在课堂上, 被迫穿着皮革锁套的自己,更是厌恶至极。

    所以, 他更明白此时时窈所说的“自由”有多珍贵。

    他只是不懂, 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荒谬的茫然感, 就好像自己坚定不已的信念,在这一秒变得虚无缥缈。

    闻屿忽视了那些翻涌的念头,再次看向眉眼认真的时窈:“合约?”

    “作废了。”时窈轻描淡写道。

    闻屿沉默了两秒钟,平静地点点头:“嗯,”他说着,又想到什么, 淡淡地补充, “那笔钱, 我之后会连本带息地还你。”

    “好。”时窈笑着点头。

    闻屿又停顿了一会儿,微微颔首,撑着手杖打开公寓门, 安静地走了出去, 走进门外的夜色里。

    关门声响起, 时窈转头看向窗外校园的灯火,良久慢悠悠地回到沙发上, 懒散地倒了下去。

    系统迟疑:【宿主,你是在欲擒故纵吧?】

    它总觉得, 刚刚的宿主,有些太理智了。

    时窈勉强抬了抬眼皮, 好一会儿才耸耸肩:“不算是。”

    上界不是每一个神都能够突破世界轮回的限制,唯有术法神力在掌握命运的文昌神君之上的神,才有忆起以往世界回忆碎片的可能。

    文昌神君法术高超,在他之上的屈指可数。

    还有闻屿耳后的那枚小痣……

    时窈不由烦躁地叹了口气,她并不蠢笨,闻屿的身份,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也正因此,她才懒得再去招惹他,毕竟当初引诱失败后那小神尊高高在上的冷漠嘴脸,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

    时窈烦躁地坐起身,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顾珩。

    时窈无奈地接起电话:“大少爷,有事?”

    顾珩那边的环境格外安静,只有大少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嚣张:“你刚刚在干嘛?见了谁?做了什么?”

    时窈听着少年接二连三的质问,笑了声:“查岗?”

    “我……”顾珩一滞,想起上次去游乐园时,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那一次,他慌乱地否认,而这次……

    顾珩想到什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现在算是你的未婚夫,查岗也是应该的。”

    时窈想了想,诚恳地回答:“有个我不能说名字的人出现过。”

    顾珩明显不悦起来:“什么你不能说名字?不就是那个死装男闻屿……”说到这里,他突然梗了一下,生硬地补充,“还是宋祁越那个死变态?”

    时窈故作为难:“我不能对你说出他的名字。”

    顾珩呼吸一紧,片刻后深呼吸一口气:“你包庇他?”

    “时窈,我是你未婚夫,你竟然还包庇他?怕小爷揍他,你心疼……”

    “准未婚夫,”时窈无辜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不是顾大少爷亲口说的,让我在你面前,不许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顾珩被她的话一堵,声音陡然戛然而止。

    这话的的确确出自他的口。

    时窈欢愉地笑了一声,直笑得话筒那边的顾珩恼怒地叫她的名字,她才缓缓道:“行了,大少爷。”

    “上来吧。”

    “你让小爷上去小爷就上……”顾珩无意识地回应,下秒猛地反应过来,“谁说小爷在你楼下了?”

    “真不在?”

    “……不在!”

    “那好吧,给你两个选择,”时窈好心道,“要么你继续不在我家楼下自己生闷气,冷了记得自己回家……”

    顾珩闷声打断她:“小爷今晚吃饱了撑的,就喜欢出来闲逛,不行……”

    “……要么现在上楼,吻我。”时窈说得干净利落。

    顾珩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听筒里,呼吸声也停滞住,听筒里只有偶尔过路行人的交谈。

    时窈挂断电话,慢悠悠地起身走到玄关处,心中默默地倒数着。

    半分钟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在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紧接着门铃声响起。

    时窈打开门,气喘吁吁少年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个纸袋,晚冬的寒冷夜色里,少年额角的碎发却被汗水打湿了,垂落在星眸前,正喘息着望着她。

    时窈诧异:“十二楼,你跑上来的?”

    顾珩死死瞪着她,下秒抬手扣紧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下来,吻得热切且霸道,凶狠得像他这个人。

    可偏偏在碰触到她的瞬间,唇瓣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碰触,研磨。

    不知多久,顾珩才终于松开了她,隔着极近的距离,望着她嫣红的唇,缓和着急促的呼吸。

    时窈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被顺了毛的小狗,神情也乖顺了下来。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干嘛?”顾珩毫无杀伤力地轻哼一声,将手中的纸袋塞到她的怀里。

    “这是什么?”时窈蹙眉。

    顾珩微怔,继而瞪着她:“也不知道是谁,说晚餐想吃徐记的小笼包。”

    时窈错愕了下,继而回忆起下午顾珩问她晚饭吃什么,她想起当初顾珩为了折腾她,故意让她给他送早餐,便刻意地提了一嘴“想吃徐记的小笼包”了。

    她说得随意,转眼便丢到了脑后,没想到顾珩真的买来了。

    小笼包放在餐盒里,里面还裹着两层厚厚的保温袋,此刻仍冒着热气。

    时窈笑了一声,打开餐盒,看了眼顾珩:“你吃了吗?”

    顾珩闷声道:“当然没有。”

    “那你刚刚还说自己吃饱了撑的就爱闲逛?”时窈反问。

    “我……”顾珩再次比她堵住,闷闷地低下头,好一会儿夹起一个小笼包,没有看她,含糊地问,“刚刚,闻屿来做什么?”

    “你猜?”时窈故技重施。

    顾珩抬头认真地打量着她,她的唇上,只有自己留下的些许痕迹,房间内也整整齐齐,当下眉眼得意地微扬:“反正没有做我和你刚刚做的事。”

    时窈睨了他一眼:“大少爷亲自跑一趟,就为了送个小笼包?”

    顾珩的睫毛颤了颤,继而咳嗽一声,耳根红了红:“顾家已经和宋家谈了两家联姻的事了,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时窈看向他:“祁越哥也同意了?”

    顾珩抬头看着她。

    时窈不解:“怎么?”

    顾珩阴阳怪气地重复:“祁、越、哥。”

    时窈:“……”

    “宋祁越没有露面,是宋家长辈谈的。”顾珩解释道。

    时窈了然,宋父虽然去世,却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宋祁越的叔父。

    “不过,”顾珩又想到什么,耳根更红了,“他们说,虽然现在重心依然要放在学习上,但可以先把婚事订下来,订婚典礼预计在寒假。”

    时窈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顾珩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说:“考完后,我们去试礼服?”

    时窈依旧颔首:“可以。”

    顾珩看了她许久,才呆呆“哦”了一声。

    时窈眨了眨眼,朝他靠近了些:“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顾珩反应极大地直起身:“什么耳朵红?小爷……我才没有。”

    时窈看着暴躁小狗的模样,低笑一声,转瞬想到接下去的考试,又无奈地垂下眉眼。

    “那就没有吧。”她恹恹道。

    系统无法给她提供考试上的帮助,她暂时没有心情完成精元任务了。

    *

    期末考完试进入寒假,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这一周时间,但凡时窈出现的地方,图书馆、教室,总能看见身边跟着一个顾珩,无疑坐实了“联姻”的传言。

    校园论坛里,关于正牌男友之争的投票,也由最初的平分秋色,变成顾珩大比分领先。

    当然,对于这一切,时窈并不在意。

    假期的第三天,是和顾珩约好去试礼服的日子。

    一大早,顾珩的车便稳稳停在公寓楼下,一身蓝色冲锋衣,靠着漆亮的机车,意气风发又桀骜难驯。

    时窈下楼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情形。

    香车,美人。

    时窈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笑什么?”顾珩一转头便看见望着自己笑的女孩,耳根不觉一热,没好气道,“你迟到了。”

    “因为知道你会等啊。”时窈理直气壮道。

    顾珩心口一跳,半晌瞪她一眼:“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

    话没说完,他只觉唇上一软,香香甜甜的温软触觉转瞬即逝。

    顾珩愣愣地站在原地,顷刻间脸颊与耳朵烫红一片:“你……做什么?”

    时窈淡定道:“在你说出我不喜欢的话之前,把你的嘴堵上。”

    顾珩的唇动了动,半晌紧抿着唇,坐到机车上,直到扣上头盔,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

    顾珩带时窈去的,是顾家旗下的一个造型工作室。

    一排排的衣架推到她的面前,一件件精致的礼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窈来时还觉得无聊,可看见这些漂亮的衣服,心中顿时来了兴致,索性依次试了起来。

    顾珩也换上了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试衣间门口,安静地看着换装的女孩,眉眼不觉软了下来。

    直到试衣间的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打开,顾珩望着里面徐徐走出的女孩,呼吸不知不觉间也屏住了。

    那不是订婚宴上的礼服,而是……一件婚纱。

    纯净莹洁的云纱被裁制成薄雾似的裙摆,弧形优美的抹胸勾勒着女孩姣好的身姿,肩头点缀的白色玫瑰,蜿蜒着,与肩侧的卷发相得益彰。

    “好看吗?”时窈缓步走到顾珩面前,扬眉问道。

    顾珩的唇动了动,下秒却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还没开口,眼圈竟不觉一热。

    他忙低下头,含糊道:“还……”凑合。

    言不由衷的话还没说完,时窈便慢悠悠道:“回答不满意,我可不会再穿婚纱了。”

    顾珩的声音猛地停住,半晌低低应道:“嗯。”

    很好看。

    时窈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工作室的落地窗外,一辆漆黑的轿车疾驰而过,片刻后却又折返回来,停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

    车窗徐徐落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内的一幕。

    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西装笔挺的少年面前,明艳而懒散地笑着。

    真美好。

    宋祁越平静地想。

    几秒钟后,宋祁越升起车窗,平静道:“走吧。”

    车子重新启动,离开了这里。

    宋祁越见了一个客户,谈好了合作,如同他过去每一次的洽谈,冷静且克制。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等到谈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宋祁越回到车上,伸手揉着胀痛的眉心。

    司机轻声询问他去哪儿,恍惚里他报出一个地址。

    司机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老老实实地驶向城东的方向。

    半小时后,宋祁越的意识渐渐清醒,车子停下,他起身便要下车,却在看见窗外人来人往的北城大学校门时一顿。

    “怎么来这里了?”宋祁越蹙眉。

    司机轻声道:“是您说,要来这儿的。”

    宋祁越怔住,半晌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回家。”

    *

    与此同时,校内论坛上,一张偷拍角度的时窈穿着婚纱与顾珩比肩而立的背影照正在疯传。

    【卧槽,这是时窈和顾珩?动作太快了吧,婚纱都穿上了!】

    【男帅女美,请快点结婚!】

    【真(准)夫妻就是好嗑!】

    【完了完了,我站的闻时cp,这下彻底没机会了。】

    【祝99.】

    【祝99.】

    ……

    食堂内。

    少年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吃着晚饭,侧颜的线条干净而漂亮,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粹。

    只有斜搭在一旁的银色手杖,彰显着少年仅有的缺陷。

    四周留校的学生窃窃私语着什么,偶尔朝少年的方向看来。

    闻屿却始终平静地坐在那儿,直到吃完晚饭,他正要起身,手机响了一声。

    是已经放假回家的舍友转发给他的一个帖子:【真的假的?阿屿,你没事吧?】

    闻屿点开链接,看着主楼的照片,穿婚纱的女孩与男孩并肩依靠着,很眼熟。

    闻屿顿了顿,很快便退了出来,神色平淡地回复了一句:【真的,没事。】

    发完,他收起手机,撑着手杖朝宿舍的方向平静地走去,却没想到,会在体育馆外碰见宋蓁。

    她也看见了他,迟疑了下才走过来:“阿屿,上次生病,你没事了吧?”

    她说的,是自己从时窈公寓拿笔记回来的那次,时窈放他自由的那次。

    走出公寓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头晕脑胀,大概是发烧了,身子虚弱之际,碰见了宋蓁,她送他去了医务室。

    “谢谢,没事了。”闻屿应了一声,绕过她就要继续前行。

    宋蓁却又匆忙赶了上来,迟疑了许久:“阿屿,妹妹和阿珩会在下月初订婚,你们既然分手了,是不是……”

    越说,女孩的神情越是慌乱,脸颊越是羞红。

    闻屿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那股熟悉的陌生感越发浓郁。

    “抱歉。”扔下这句话,闻屿便径自转过转角,走向宿舍楼。

    舍友已经回家了,宿舍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闻屿打开电脑,测试了下前不久上线的校园软件,这是那份企划案上的初步规划。

    这段时间,他得到了自由,企划案也为他赚到了第一桶金,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夜深人静,闻屿合上电脑,上了床,躺下的瞬间,女孩穿着婚纱的照片涌入脑海,少年原本笔挺的身躯骤然变得疲倦不堪。

    一瞬间,一股无力又茫然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

    时窈做得很好,她说放他自由,就真的放他自由了。

    即便在学校偶然遇见,她也可以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闻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该恨那个一次次羞辱他的女孩,如今终于远离了她,更该高兴才对。

    可是,他却又忍不住一次次想起她。

    以往,每逢假期,她总要让他去她的公寓,穿那些羞耻的衣服。

    会扯着衣服外的链条,戏谑地看着他不再平静的表情。

    逼迫他在人多的公共课上,穿上所谓能“给她安全感”的套具。

    甚至一次次刻意地勾起他的欲求……

    闻屿躺在床上,无数本该被随着合约作废而抛之脑后的回忆,咆哮着挤入脑海,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就好像……他的身体得到了自由,灵魂却仍被那些冰冷的链条桎梏着,难以挣脱。

    闻屿忍不住弓了弓身子,想要缓解着胸口的那股莫名的窒息。

    却没有用。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空寂里,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变得焦躁难安起来。

    好像在他如一潭死水的心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却顷刻间引起了滔天的海浪。

    身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硌着他的后背,闻屿掀开被单,却在看见黑色的金属身体链时一怔。

    这是时窈曾经让他穿过的,甚至晚上还会所谓的“查岗”。

    最后一次穿它,险些被舍友发现时,在时窈调侃的笑声里,他将这根链条泄愤似的压在最下面,就像压住了自己虚伪的自尊。

    闻屿紧紧攥着那根链条,许久闭上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有了反应。

    就像……她曾经不过看了一眼他的身体,他便给了她最诚实且下贱的反应一样。

    如此轻易,且淫靡。

    闻屿死死压抑着渐渐急促的呼吸,却在下瞬,女孩穿着婚纱的圣洁模样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闻屿倏地睁开双眼。

    什么圣洁?

    时窈分明,是个恶魔。

    是放他自由的、别人的恶魔。

    可是,他的反应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清醒而熄灭,反而愈发旺盛,生生不息。

    他被她毁了。

    冰冷的链条像蛇一样缠绕在手腕间,闻屿听见了唇齿间挤出的一句愤怒的、恼恨的:“时窈!”

    一刹那,梦中的女  孩乍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看不清楚其他,只能看见她抱着他的后颈,头微仰着,起起伏伏。

    她在哑声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她在唤他。

    你是谁。

    他想开口询问,却被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力量压制着,难以启齿。

    直到最后,女孩衣衫半落,他看见了她身前的那颗痣,还有一声难以克制的,与现实重叠的:“时窈……”

    闻屿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许久苍白的脸上,眼尾湿红。

    所以。

    是时窈。

    第69章  感性趣。

    闻屿的好感度突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时窈察觉到时, 是在试完礼服当天深夜,甚至在接下去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好感度始终杂乱不堪。

    时窈仔细思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 这段时间, 她和闻屿几乎鲜少有接触,仅有的几次, 也不过在学校里远远碰过面, 连招呼都没打过。

    莫名其妙。

    时窈素来不是为难自己的性子, 想不通索性不想,刚好在订婚宴前不用考虑攻略的事,便在公寓内好好休息了六七日。

    这天一早,时窈依旧懒懒睡着早觉,手机准时响了起来。

    时窈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看也懒得看一眼屏幕:“大少爷, 每天早上来电话, 你不腻我都腻了。”

    听筒里, 少年心虚地闷哼一声:“谁让你每天起这么晚,”随即反应过来,质问道, “你说腻了是什么意思?订婚宴还没举办, 你居然……”

    “再说就真腻了。”时窈打断他。

    顾珩陡然沉默了会儿, “哦”了一声:“那你继续睡吧。”

    时窈闻言,想也没想地将手机扔在一旁, 再次沉浸在美容觉中。

    直到两小时后,时窈才心满意足地醒来, 伸了个懒腰,赤脚走出卧室, 边刷牙边随意放了首歌。

    也是在此时,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响起,她的识海中,闻屿的好感度突然波动得越发汹涌。

    时窈微微蹙眉,打开可视门铃。

    穿着一身白衬衫的少年撑着手杖站在门口,苍白的脸颊上,漆黑的眼眸微垂着,头发微湿,不听话地垂落到额前。

    像一只淋雨的落水狗。

    时窈此时才发现,窗外竟然下起了冬雨。

    而门外的闻屿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窈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起来,他既然不敲门,她只当门外没有人,径自去忙其他事了。

    等到她再注意到门外,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可视门铃上,精致漂亮的少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秒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朝摄像头的方向看了过来,片刻后,他动了动,抬手按响了门铃。

    时窈扬了扬眉梢,依旧故作不知。

    “我知道你在看,”闻屿的声音紧绷而嘶哑,念出了那个梦里一遍遍低唤的名字,“时窈。”

    被人察觉到,时窈索性也不再装了,打开房门,斜倚着门框,懒洋洋地问:“闻同学有事吗?”

    闻屿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着这张与梦中女孩一模一样的脸,喉结动了下,嗓音越发沙哑:“来还东西。”

    时窈不解。

    闻屿张开手掌,此时时窈才看见,一串漆色的链条缠在他的手掌上,尾端摇摇晃晃的,在苍白的皮肤上,透着说不出的禁忌感。

    是她当初命令他穿戴的身体链。

    时窈点点头:“哦对,是我的。”

    “我以为闻同学已经扔了呢。”

    说着,她抬手便要将身体链拿过来,却在抓住链条时,闻屿突然收紧了手掌。

    时窈困惑地抬眸:“闻同学?”

    闻屿的唇紧抿着,看着面前的女孩,瞳仁却忍不住泛起红来。

    真的是她。

    一旦将她与梦里的女孩对上,他的心便难以克制地翻涌起波涛,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时窈见他始终不松手,神情渐渐地放松下来,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眉梢微扬:“闻同学这么不情愿归还,难道……喜欢上了?”

    闻屿眉眼一颤,下刻循着她的视线,看向手中的身体链,眼眸暗了下来,渐渐松了手。

    时窈接过链条,随意放到玄关柜上:“没事的话……”

    “那些钱,我很快就能还你了。”闻屿哑声打断了她。

    时窈微诧,继而想到位面主角当然聪慧过人得很,不意外地点点头:“好。”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闻屿的唇动了动:“你和顾珩……”

    时窈“恍然大悟”:“你也看到论坛上的照片了?”

    闻屿沉默。

    时窈笑:“别听他们瞎传,只是试了下婚纱而已,离结婚还远着呢。”说着,她想到什么,转身回到卧室内。

    闻屿仍站在门口,紧绷的神情微松。

    然而不过十秒钟,时窈再次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封泛着淡香的请帖:“十天后我的订婚宴,欢迎闻同学前来。”

    闻屿的脸色骤然苍白,扶着手杖的手也紧攥着,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久久没有接过。

    时窈看着他的反应,突然笑了起来:“闻同学,你怎么了?”

    “该不会你舍不得了,这次过来,是主动请缨想当第三……”者。

    “时窈!”恼怒的、慌乱的声音,从闻屿的口中发出,罕见地失控。

    时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闻屿的喉咙动了动,迎着她的视线,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彻底铭记,而后,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真是疯了。”

    话落,他缓缓抬手将请帖接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再没有看她,转身一步步走向电梯。

    时窈看着不远处电梯门一点点合上,耸耸肩回到客厅。

    却没等她闲适上多久,门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格外急促,一声又一声。

    时窈不耐烦地起身,刚打开门,暴躁的少年便闯了进来,身上仍带着外面的寒气,手中紧攥着手机,一副“捉奸”的样子,目光扫视一圈,看清空无一人后,才松了口气似的看向时窈。

    “你怎么会来?”时窈微讶。

    顾珩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眼圈却先红了,眼底还残留着几分仓皇与愤怒:“刚刚闻屿那个狗东西又来了是不是?”

    时窈扬眉:“你怎么知道?”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到卧室拿过手机。

    果然,早上的通话,此时还没有切断。

    通话时长已经近三个小时了。

    时窈晃了晃手机:“大少爷,你很闲?”

    顾珩紧抿着唇,眼神低垂下来,像是……委屈。

    他最初只是想等她睡了再挂断电话,可是手机就在她的身边,他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甚至翻身时被子摩挲的声音。

    他忍不住想她此时安安静静睡着的画面,好像就在他的身边,他能透过那细微的声音,“看见”她在做什么。

    她醒了。

    她伸着懒腰懒洋洋地嘤咛。

    刷牙时她跟着音乐声小声地哼唱。

    还有翻书的细微声。

    很好听。

    直到……听筒里隐隐约约响起门铃声,还有那一声“闻同学”。

    时窈看着沉默不语的顾珩,挂断电话,慢条斯理地反问:“不是说,不在乎我多情?”

    顾珩抬起头:“我本来就不在乎。”

    “那大少爷你现在是在……”

    顾珩咬牙切齿:“你多情,只是因为你被那些野男人蒙蔽住了,但现在是那个狗东西想勾引你!”

    时窈沉默下来。

    顾珩闷哼一声,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不自然道:“那个狗东西又找你干嘛?”

    时窈睨着他:“你不是在电话里都听见了?”

    “没听清,”顾珩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信后才又补充,“只听见他说要还你什么。”

    说着,他看向她:“他要还你什么东西?”

    时窈的目光扫了眼一旁的身体链:“你确定想知道?”

    顾珩不假思索地点头,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然……”

    话断在嘴边。

    顾珩凝眉走上前,拿过身体链:“这是什么?”

    时窈为难了几秒钟,顾珩猛地反应过来,将链条扔回原处,在玄关处走来走去,最终站定在她面前:“所以,他穿来勾引你的?你上钩了?”

    时窈错愕了下,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顾珩看出她的迟疑,死死瞪着她,下秒猛地转身打开门就要离开,却在踏出门后,又飞快折返回来,一把抓过链条,再次大步冲出门去。

    房门被人用力关上,时窈站在门口,许久无奈地耸耸肩,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仍在飘着小雨,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多时,少年怒气冲冲地从楼道中走出,将手中的链条用力扔到垃圾桶中,骑上机车消失在雨雪中。

    时窈收回目光,转身重新倒在沙发上,许久幽幽叹了一声。

    【系统:宿主,不得不说,三位攻略目标的好感度,此时都格外混乱。】

    时窈揉了揉眉心。

    她当然知道,毕竟他们变动不停的好感度,在她脑海里忽闪忽闪的,扰得她心神不宁。

    本以为这次顾珩被她气得一怒之下离开,总要安静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前后不过两个小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时窈刚打开门,眼前骤然一暗。

    带着湿寒气息的橘子淡香闯入她的鼻息间,清瘦高大的身影将她抵在玄关柜上,俯身就要吻下。

    时窈蹙眉,偏头避开了来势汹汹的吻。

    顾珩的身形僵住,隔着几公分的距离看着她,半晌恼声道:“你让宋祁越接近你,还让闻屿接近你,凭什么我不可以……你是不是对我根本就不感兴趣……”

    说到后来,他的嗓音都低了下来,委屈巴巴的。

    时窈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对你不感兴趣?”

    顾珩认真凝望着她的眼睛,良久抓过她的手,隔着外套,抚向他的胸腹。

    微微凸起的触感,在线条分明的皮肤上分外明显。

    时窈一怔,看了他一眼,拉开他外套的拉链。

    刚刚还穿着休闲上衣的少年,已经换上了黑色衬衫,因为紧绷的身躯,越发衬的肩宽腰窄。

    黑色衬衫外,纯白的珍珠钩织而成的胸链在身前摇摇欲坠,晃动着诱人的光泽。

    时窈抬头,顾珩的耳根早已经红成一片,睫毛飞快地颤动着,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她,好像抓着她手的人,不是他似的。

    “刚刚跑出去,是准备这些了?”时窈笑了一声,徐徐问道。

    少年早已羞得不能自已,偏偏语气还故作强硬:“时窈!你要摸就摸,不准说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时窈拉下他的衣领,在他的唇上吻了下来。

    顾珩怔怔地俯下身来,感受着唇瓣上温软香甜的触感,整个人宛如石化了似的。

    “呼吸。”时窈轻声提醒。

    顾珩的瞳仁终于动了动,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轻轻地吮吸了下,却在感受到空气里也满是她的香甜气息后,猛地回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果然变态……”少年小声嘀咕。

    时窈微微凝眉,正要反问,顾珩已经揽着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时窈感受着识海里,位面之子的名字泛着幽光。

    她的手指落在少年的颈间,手指轻抚着凸起的喉结,看着它滚动得越发用力,而后徐徐落在衬衫的纽扣上。

    一颗,两颗,三颗……

    冰凉的珍珠贴到完美的胸肌上,顾珩倏地反应过来,此时才发现,原本在玄关的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卧室。

    身后,柔软的大床弥漫着与身前女孩一模一样的馨香。

    身子一沉,顾珩倒在一片柔软里,眼前的女孩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有人听见门铃声,也不会有人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手机屏幕悄然亮起。

    *

    公寓门外,宋祁越听着听筒里“无人接听”的冰冷话术,挂断了电话。

    他的另一只手中,仍拿着一份请柬。

    时窈订婚宴的请柬。

    叔父亲自送到他办公室的,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份和顾家的全面合作企划书。

    只要他签字,那么,这桩联姻,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今天,是他给时窈的,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宋祁越的手掌扫过门锁,看着上面显现的数字,平静地按下密码。

    门应声打开。

    宋祁越的眸光隐隐动了下,这是他买下这处公寓时设置的密码,时窈并没有更改。

    他走进客厅,刹那间熟悉的香气惹得他神情恍惚了下,呼吸都不觉加重了些。

    一件黑色外套随意扔在沙发靠背上,宋祁越并没有在意,只看向茶几,时窈的手机安静地放在上面,屏幕仍亮着,显示着他的未接来电。

    宋祁越的目光绕着偌大的公寓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主卧的房门上。

    房门紧闭着,只隐隐有动静传来。

    宋祁越缓步走上前去,正要打开门,手却在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僵在了半空。

    他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沙发上的黑色外套。

    刚刚并没有看清,此时才发现,那是一件宽大的……男款。

    卧室里的动静,格外熟悉。

    第70章  她不见了。

    宋祁越回到宋家时,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正在客厅里等着,看见他回来匆忙上前迎接。

    宋祁越的神情格外平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他只是点点头,吩咐管家去休息后, 便一个人去了餐厅。

    安静地吃完晚餐, 宋祁越正要上楼, 却在走进电梯时,余光瞥见一旁的杂物间。

    迟疑几秒钟后,宋祁越缓步走进杂物间,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推开的暗门。

    打开灯光开关的一瞬间,偌大的屏幕也随之亮了起来,摄像头拍摄的画面真实地投射在屏幕上。

    桌面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味道。

    宋祁越看着屏幕上那些曾经记录着他阴暗面的画面, 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反而是屏幕前的那张桌子, 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曾经在这里,时窈踮着脚,抱着他的后颈说, 她心疼他。

    那一天, 他们的疯狂从地下室, 一直蔓延到卧室,片刻没有停歇。

    失控, 放纵。

    就像,今晚的时窈和……顾珩。

    他终于知道, 当初门外的顾珩是什么感受。

    宋祁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声音很小,指尖被桌面上的灰尘染脏了也全然不觉。

    一片寂静里,他突然拿起一旁的高脚椅,恨恨地朝面前的屏幕上砸去。

    顷刻间有电火花滋啦啦地冒着,屏幕上很快裂出了道道缝隙。

    宋祁越仍觉得胸口的那团无名火没有得到丝毫纾解,惹得他几近窒息,他又一次用力地朝屏幕砸去。

    一下,又一下,像是宣泄,又像是在控诉。

    直到一块屏幕在半空中摇摇欲坠,而后“啪”的一声用力地砸在地面上。

    宋祁越站在地下室的中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通红的瞳仁渐渐变得漆黑而混乱不堪。

    “……哥哥。”小心翼翼的嗓音在地下室门口响起。

    宋祁越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穿着白色睡裙的宋蓁站在那里,精致的面颊上满是震惊与惶恐,她正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残留的几道微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宋祁越木然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有损坏的一小块屏幕上,仍如实播放着她房门外走廊的画面。

    宋祁越收回视线,看向宋蓁眼中明晃晃的惊吓,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分外平静。

    没有被发现真面目的慌乱,也没有被看见这些监控画面的心虚,更没有察觉到她害怕她时的愤怒,反而……毫无波澜。

    是的。

    他不在意了。

    宋祁越朝门口走去,宋蓁几乎立刻匆忙后退了几步。

    宋祁越恍若未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的身边,平静地离开了地下室,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直到回到卧室,看见厚重的地毯上一滴滴的血珠,宋祁越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背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宋祁越抽出纸巾随意地擦拭着,却在看见手腕上残留的暗色痕迹时,动作停滞了住。

    他想起有一晚,有个女孩问他:你会娶我吗。

    *

    顾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鼻息间是时窈被子上淡淡的香气,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在其中。

    昨天傍晚一直“忙碌”到深夜的画面钻入脑海,顾珩只觉“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朝脸上涌来,不由自主地掀起被子,蒙住灼烫的脸颊。

    很快,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猛地掀开被子朝身边看去。

    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时窈的影子?

    顾珩急匆匆地坐起身,又想到什么,转身穿上长裤,推开门:“时窈……”

    话没说完,便一眼看见光脚窝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随意裹着件香槟色的睡裙,潮湿的发丝懒懒地耷在身前,正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着。

    听见他的声音,女孩懒洋洋地回过头来:“醒了?”

    顾珩的脸颊又开始热了起来,眼神慌乱地游移了一圈,讷讷地“嗯”了一声。

    时窈低笑一声:“我订了外卖,昨晚到现在你一直没吃东西,先吃些。”

    “哦。”顾珩乖乖应道,随即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看着她。

    “怎么?”时窈挑了挑眉梢。

    顾珩走到她面前,仔细地望着她面上每一丝情绪,半晌咳嗽一声,不自在道:“……你不累?”

    时窈想了想:“还好。”除了双腿酸软些。

    “怎么会……”顾珩神情一急,却在想到什么时,眉眼突然耷了下来,像是失落的大狗垂落了尾巴。

    时窈不解地蹙眉,很快反应过来,安慰道:“放心,第一次总会快些,后面渐入佳境时,你就做得很好……”

    “时、窈!”顾珩慌乱地加大音量,打断了她的虎狼之词。

    时窈故作疑惑:“你不是想听这个?”

    “当然不是!”顾珩心虚地大声说着,耳根红得要滴血。

    “这样啊,”时窈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放低了嗓音,“那昨晚在浴室,红着眼睛求我的人,难道不是你?”

    顾珩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昨晚,从玄关到卧室,一直折腾到深夜,他仍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挤进热雾缭绕的浴室里,欲求不满地抓着她的手,期期艾艾地求着她帮自己的画面陡然变得格外清晰。

    “我……我那是……”

    “还嘴硬的话,以后就去求别人吧。”时窈慢悠悠道。

    毕竟她的精元任务已经完成了。

    顾珩逞强的话僵在嘴边,随即想到什么,抬起头控诉地看着她:“昨晚我们都那样了,你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让我找别人?”

    时窈看着总理直气壮的少年,默了默,揉了揉眉心:“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被大少爷你挑出刺来。”

    顾珩听着她无奈的话中显而易见的纵容,心脏又急剧跳动了几下,忍不住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头发来。

    大手大脚的少年少见的细心温柔,时窈乐得自在,任由他擦拭着,半晌想起了什么,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笑看着他:“顾同学。”

    顾珩听见陌生的称谓,皱了皱眉,迎上她的笑眼,才低低“嗯”了声。

    “我记得你当初还说过,”时窈戏谑道,“想体验一下我的滋味,是不是真的这么好。”

    “滋味怎么样?”她反问。

    顾珩的手慌乱地顿了下,毛巾松垮垮地从指尖滑落,他忙重新拿起来,眼眸胡乱转动着,落到茶几上的请帖上。

    是他们订婚宴的请帖。

    “谁的请帖还没送走?”顾珩欲盖弥彰地问。

    时窈扫了眼请帖,不在意道:“宋祁越的。”

    “他?”顾珩眉头紧蹙,“他的请帖怎么在这儿?”

    时窈轻飘飘道:“昨晚落下的。”

    “昨晚?”顾珩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他昨晚来过?那岂不是……”都听见了。

    时窈睨他一眼:“你又不是没听过……”

    “那怎么一样!”顾珩激动地打断她,“他是个死变态,我可不是!他一定是想偷看你。”

    “以后一定要在门口立个牌子,宋祁越与狗,不准进入!”

    时窈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珩顿了下,呆呆地看着她的笑脸,目不转睛,神情怔忡。

    时窈想了想,将毛巾拿过扔到一旁,凑到他眼前:“喜欢看这张脸?”

    顾珩眨了下眼睛,呼吸随着她的接近渐渐放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隐隐期待着什么。

    时窈却想起什么,慢慢悠悠地补充道:“阿珩?”

    两个字轻易惹得顾珩的眉头不解地蹙起:“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你不喜欢?”时窈煞有介事。

    “我当然不……”顾珩正要反驳,下秒猛地反应过来。

    他的神情也变得苍白,过去自己让她扮演宋蓁、说自己只想看宋蓁那张脸的混蛋事浮现在眼前。

    一个令他感到惊悚的念头突然在一片患得患失里闪现。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他惊慌失措地问,“报复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

    越说他越是慌乱,声音也变了调:“我那时候很混账,你想报复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时窈,”他突然用力抱住了她,“我现在改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时窈起初不解一句玩笑话引来他这么大的反应,听着他混乱的话,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着仍不断寻求她保证的少年,暗忖着自己真的不算好人,在这样一张好看泛红的眼眸下,总有人忍不住心软,而她……

    “那可要看你以后的表现。”时窈笑着说道。

    *

    订婚宴是在二月五日举办的。

    毕竟是两个家族联姻,顾家为此特意将名下的酒店闭店一天,只为这场宴会。

    时窈一早便来到了化妆间,等到化完妆换好礼服,已经快十一点了。

    顾珩进来过一次,站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她,时窈透过镜子反射瞪了他一眼,他也不见恼,反而傻傻地笑了起来。

    直到被人催促着去取订婚戒指,顾珩才反应过来,和来人一起匆匆忙忙地离开。

    造型师整理好发型便离开了,一旁的服装师和化妆师被人叫了出去,再回来后也不约而同地一齐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不多时,偌大的化妆间只剩下时窈一人。

    时窈感受着识海里宋祁越原本混乱不堪的好感度一瞬间变得死寂,微微笑了下,暗叹着这场订婚宴大概是不太平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化妆间的房门被人敲响。

    “进。”时窈扬声道。

    门外沉寂了足有五六秒钟,房门才被人从外面打开,西装革履的俊美男人一步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名贵的丝绒锦盒,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时窈转头看去,诧异道:“祁越哥?”

    宋祁越没有应声,缓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想要抚摸上她的脸颊,下秒却孤零零地僵在了半空。

    时窈后退了一小步,轻轻地笑:“祁越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得真诚且疏远。

    宋祁越看了眼自己的手,很快收了回去,也跟着温和地笑了起来:“很漂亮。”

    时窈笑着道谢。

    恰好端着香槟酒的侍者从门外经过,宋祁越走到门口,温声唤住了他,再回来时,他的手中拿着两杯香槟,一杯送到时窈的面前:“还没恭喜你,要订婚了。”

    时窈看了眼香槟,又看向宋祁越,笑着接过:“谢谢祁越哥的祝福。”

    宋祁越摇摇头,看着她将香槟一饮而尽,才缓缓喝下手中的酒。

    时窈像是才发现他手中的锦盒,惊喜道,“是顾珩让你来送戒指的吗?”

    宋祁越望着她的眼睛。

    提到“顾珩”时,她的眼中甚至升起了与以往只有在他身边才会有的星光。

    “祁越哥?”

    宋祁越回过神来,熟练地牵起一抹笑:“的确是来送戒指的。”

    说着,他缓慢地将手中的锦盒拿起。

    时窈正要伸手接过,宋祁越却率先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较小的戒指,而后牵起她的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软的肌肤时颤栗了下,很快恢复如常,他托着她的手,拇指轻抵着她的中指,一点点将戒指套入她的指尖。

    时窈顿了下,“不自在”地笑笑:“我自己来就……”她的声音在看清戒指的款式时一愣,错愕地抬头,“祁越哥,这不是我和顾珩挑的戒指。”

    “我知道,”宋祁越温敛地笑着,平静地吐出答案,“这是我为你挑的。”

    时窈震惊地睁大眼,抬手便要将戒指取消,下秒眼前却忽明忽暗起来,头脑一阵眩晕。

    宋祁越走上前,温柔地将女孩揽入自己怀中,手如愿地爬上她的脸颊:“为你挑的,不止戒指。”

    “你会喜欢的。”

    *

    闻屿又在频繁地做梦了。

    自从那天在时窈家楼下,看着顾珩一整晚没有离开后。

    梦里,有时是在蓝天碧水的海岛,有时又在古香古色的府邸。

    唯一相同的,是那个叫时窈的女孩,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身边,与他日日夜夜相伴。

    醒来后,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可下一次,梦境如约而至。

    这段时间,闻屿想了许多许多,有时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两个自己。

    一个对他说,那个女孩出钱践踏你的自尊,不值得你这么记挂。

    另一个总会出言反驳,可她的的确确在你困难时给了你钱,救了你的母亲。

    一个说,她一次次故意让你在她面前脱衣服,根本没把你当人。

    另一个却说,可她也会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换衣服,只是你不敢看而已。

    一个说,她还让你穿戴上那些羞辱人的链条、贞操锁。

    另一个说,她只是没有安全感,而且她会留你一起吃晚饭啊。

    ……

    那些繁杂的争论,疯狂挤占着他的大脑,直到这天,他诡异地没有做梦,那些繁杂的念头也全然消失。

    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是……死寂。

    闻屿看了眼时间,而后发现,今天是时窈订婚的日子。

    去看看吧。

    闻屿对自己说,他的道德不会允许他做出出格的事,只有亲眼看着她订了婚,才能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哪怕形如一潭死水,也比现在备受折磨强。

    于是,在订婚典礼开始前的半小时,他去了,却在到达酒店时,只看见混乱的大厅,人来人往的人群,以及一袭西装脸色苍白的顾珩,正在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闻屿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攥紧手掌走上前,却在下秒腿脚失控地踉跄了下。

    “时窈呢?”闻屿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难听且沙哑。

    顾珩的眼底泛着红,以往桀骜的眉眼,这次却前所未有的颓靡与愤恨。

    “……她不见了。”

    不见了。

    闻屿只觉自己的耳朵传来刺耳的耳鸣声,恍惚里,他听见宋蓁的声音:“哥哥在哪儿?”

    那个叫宋祁越的男人钻入脑海中。

    他见过他,在时窈带着他去宋家聚餐时。

    那个男人有一双漆黑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时窈的失踪和宋祁越有关。

    可也是在这一秒,闻屿感觉自己混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正如风来雾散。

    闻屿看着眼前混杂的场面,他理解顾宋两家人的难看脸色,理解顾珩的伤心愤怒。

    可他最理解的,竟然是……宋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