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大婚
洪武二十九年。
距朱高炽大婚还有三天时间, 按习俗,成婚前一个月新郎新娘最好不要见面。加上还差三天就大婚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由于婚礼改期,钦天监的又看好了日子, 定在了十一月初五这天, 好巧不巧, 大婚前几天就是孟夏十九岁生日。
这段时间为了婚礼准备,孟夏可不轻松。
从年初就开始在宫里跟着徐妙云学习礼仪。好在徐妙云不是个严格的礼仪师傅, 又有朱高炽吹‘耳边风’,她对准儿媳就大大放了下水。
尽管如此,要让孟夏这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学习各种皇族礼仪,还是废了一番苦功夫。
朱高炽总会在她辛苦学习一天后就带她去吃好吃的, 吃完又在宫里走上两圈, 牵着手。
孟夏总是会羞得脸红,手却不会放开, 任由朱高炽牵着走。
即便是遇上巡逻的禁卫军, 还有装作没看见实则偷笑着的宫人们,甚至是出来散步消食的洪武帝朱元璋。
孟夏:“”
朱高炽倒是很自然地打招呼:“皇爷爷, 您慢慢看, 我带夏夏去旁边逛逛。”
然后用眼神示意:您就别来打扰我小情侣了吧。
朱元璋:“”
臭小子!
朱高炽无视老朱同志抽搐的嘴角, 牵着小脸爆红的孟夏转身就朝另一边走了。
如此种种, 现在宫里私下都在流传, 世子殿下朱高炽和世子妃感情甚好, 恩爱非常。
数着日子数着日子, 大婚那天终于要到了。
孟夏只觉胸口像是有只小鹿在撞,一下一下,让她又痒又难受。现在只要一想到世子, 似乎比之前更难受了。
那种心悸,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礼仪练习的影响,已经恢复女装打扮的孟夏有了几分女儿家的清秀,原本的清朗飒爽中多了一分内敛一分矜贵,坐在灯下脸红红的模样,无端添了几抹娇俏。
孟夏抿了抿唇,她有些想殿下了。
虽说有个婚礼前一月最好不见面的习俗,但孟夏不在乎这些,朱高炽本身也不是个多规矩的人,两人背着‘严防死守孟家二郎’偷偷见过两三面。
上次孟夏不小心被她二哥逮住了,于是孟秋干脆给她换了个院子,盯得也更紧了,孟夏两次摸黑翻墙都被抓,最后也只能乖乖的了。
有了孟秋的阻拦,朱高炽也找不到借口来见孟夏,偷偷来吧也不知道这个一脸病气的孟二郎怎么回事,每天哪来那么多精力严防死守。
朱高炽有次趁着孟府用膳时辰来的,为了不让孟秋发现,还是翻墙进来,让孟真接应,谁知刚从墙上跳下来,还没走几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就响起了。
“世子殿下。”孟秋两手揣在袖子里,皮笑肉不笑,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有大门不走,您选择”
他看一眼那高墙上的脚印。
“非斯文人所为啊。”
反正被发现了,朱高炽就打算脸皮厚到底:“那啥,孤就试试孟府的墙高不高。玄机你怎么来这了,孤找夏夏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世子殿下且慢。”孟秋不急不缓地开口,扫一眼脸皮厚的朱高炽,道:“婚前见面不吉利,殿下莫非想大婚之日出点什么小意外?”
朱高炽:“”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想想也是,要从一个重度妹控手上把他妹妹娶回家,这点刁难已经算孟秋保留理智的情况下,小小的报仇了。
换个人来
朱高炽讪讪地一摸鼻尖,笑道:“那孤就先回去了。”
孟秋:“草民就不远送了。”
朱高炽转身正要翻墙,身后就传来:“孟府大门在前边儿。”
“”朱高炽摸摸鼻子,转身抬脚走向孟府大门,走了几步又顿住,看向孟秋道:“孤观玄机的脸色比之前好看不少,想来那药膳有些作用。”
柳冉的医术不输太医院一些太医,尤其在食补药膳一道,又进步了很多,连她家残存下来的残本都被她一一补全了,最近她还有计划自己续写更多药膳方子,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
说起这个,孟秋眼底神色微微一变,看向朱高炽少了些敌意和排斥,真心道:“还要多谢殿下。”
“客气客气,明天孤再让柳冉上孟府给你看看。”朱高炽笑道。
孟秋拱手谢恩,朱高炽摆摆手,心情不错地离开孟府。
明天他就跟柳冉一起来,然后趁
朱高炽就发现,孟二郎这家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孟秋居然在柳冉把脉期间,就把孟夏放在他院中书房里,朱高炽找去之前孟夏住的院子,哪里有人。
这孟二郎!
朱高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来朱高炽才从张辅嘴里听说,原来上次他翻墙被抓是因为孟真‘告密’!
孟真可不是会告密的人。
但孟真还记得他二弟的‘威胁’,一边不能背叛朱高炽,一边不敢惹毛二弟。于是孟真想出一个笨方法。
那就是在孟秋面前露出马脚。
以孟秋的聪明,肯定能看出来,要是看不出来,那就那就怪不得他这个大哥隐而不报了。
“属下也没办法,二弟说”孟真有些头疼,一脸难办道:“他说,要是属下敢帮殿下,那他就要在大婚之日为难人。二弟他,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没什么规矩的人,属下担心——”
朱高炽听了孟真的老实话,拍拍他肩膀:“孤懂。”
本来吧,都这样了,朱高炽也不是非要见着孟夏不可,就是他担心她婚前会紧张,又刚热恋初期,小情侣总想每天都见一面的,思念之情挡不住嘛。总之呢,最后因为孟秋这个绊脚石,朱高炽快有半个月没见孟夏了。
不过这一天,孟夏十九岁生辰,朱高炽说什么也是要把生辰礼亲自送到孟夏眼前的。
孟夏此时也不知道,她思念的人已经在朝她奔来的路上了。
等到夜幕彻底降临,孟夏看着院中点亮的灯笼,心思有些飘远,想到了几个月前,乞巧节那天,朱高炽带她在城内看花灯,水边放河灯。
今晚过去,还有三天,她就能见到自己的殿下了。
嘴角刚刚往上扬起一抹羞涩的弧度,门外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大爷说有事找您,让您去一趟他的院子。”
“大哥?”孟夏已经起身,打开门又问:“二哥呢?”
“二爷好像在前院,正和老爷谈话。”丫鬟道。
孟夏点头,抬脚就往孟真的院子走。
她也没做他想,等见了孟真就问:“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孟真为她理了理披风,从等在一旁的小厮手中取来暖手炉,刚要递给她,孟夏就说:“大哥我不冷,我火气足,这手炉就”
声音忽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清了孟真手上暖炉的样式,那是殿下的,和送给她的那个是一对。
殿下说是情侣款。
孟夏眼睛微微睁大,随即一脸惊喜道:
看着眼角眉梢充满喜色的妹妹,孟真有些酸又有些高兴,他想,也难怪二弟每天都拉长了一张脸,仿佛要被人抢走悉心呵护的珍宝一样。
他们的妹妹,本来就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孟真:“高兴?”
孟夏用力点头,已经迫不及待左顾右盼,寻找朱高炽身影。
“跟大哥进去吧,殿下在院子里等你。”
孟夏一听,抬脚就要往里面跑,可刚跑两步又想到什么,她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又深吸一口气,这才踩着轻快的步子,神色微羞地走了进去。
然而穿过影壁并没见到她思念了好些天的人,而是
“皮影戏?!”
孟夏有些惊讶,不止如此,她眼眸微微睁大,看着院落周围布置了很多精致绝美的花灯,一开始孟夏并没细看,可目光从其中一盏花灯闪过时倏地顿住。
那花灯上的少年似乎似乎是她?
孟夏这才一盏一盏花灯仔细看过。
有骑着马的少年,马身上挂满了猎物挽着裤脚站在水里,两手举着刚叉到的鱼,笑开花的少年篝火前,认真烤肉的少年捉住蛇,怕对面人害怕就把蛇当玩具折叠,示意对面的人一点不可怕的少年还有
花灯上画的人都是她,那些都是她和殿下一起经历过的画面。
孟夏愣愣地看着,原来不知不觉,她和殿下已经有了这么多回忆了。
也许是这些花灯太能迷人眼了,孟夏几乎回不了神,眼眶热热,鼻尖酸酸,她突然好想好想看见殿下。
孟真把傻站着不动的妹妹牵到准备好的椅子边,道:“先坐这,殿下还有东西要送你。”
孟夏眨眨眼,不等她追问,就有皮影戏的开场乐声从对面传来,幕布后的皮影随之鲜活起来,手脚开始摆动,就像是被神仙吹了一口仙气,瞬间活灵活现的。
她最喜欢看的皮影戏。
只是,幕布后的两只小人跟她以往看过的皮影戏不同,不过随着幕布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孟夏眼神一亮的瞬间也发现了,这两只小人,不就是她和殿下嘛。
而且
朱高炽操控着两只小人动作,其中一只‘世子’小人问道:“你是谁?”
另一只‘少年’小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草民,草民叫孟秋。”
“孟秋?”
“嗯嗯,孟我是是孟百户孟真孟弟弟。”
“你是孟真的弟弟?”
“嗯。”
孟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她那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奇怪,为什么和人说话从不结巴的她,会在殿下目光看过来时脑子就发白,话都说不好了。
她只以为,是因为殿下长得好看,所以她不太好意思看。
殿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尤其笑起来的样子。
朱高炽在专注又热情地演绎皮影戏,孟夏在沉浸又感动地欣赏这一场只为她一人的皮影戏。
院中两人笼罩着一层旁人无法插入的甜蜜氛围。
这可把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的众人给看得牙酸眼热。
朱高燧还是个‘脑子没开窍’的热血中二少年,他自觉在宫中见过不少次大哥大嫂恩爱画面了,可此时
朱高燧搓了搓手臂:“好肉麻,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朱高煦:“”
想都没想就一个脑蹦子敲朱高燧头上。
朱高燧还来不及咋呼,张辅就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正好朱高煦也斜来一眼:“敢闹试试?”
朱高燧:“!”
朱江月赶紧伸手替炸毛的弟弟顺毛,温言安抚:“乖,等会儿再和二哥闹。”
朱高燧吸了吸鼻子,想到大哥吩咐的事,只能倔强地用眼睛瞪回去:你给我等着!
朱高煦冷冷一哼。
眼看兄弟两没有要打起来的样子,张辅松了口气,结果这一转头就瞧见孟家两兄弟,一个比一个脸臭的样子。
尤其孟二郎,那眼冒凶光,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立刻冲上去棒打鸳鸯的野蛮亲哥。
张辅:“”
也亏他能忍住没冲上去。
话说,今天不是要瞒着孟二郎的吗?
怎么现在人还来这围观不,帮忙了。
似乎是听见了张辅心中腹诽,孟秋目不转睛死死盯着前面,说:“不亲眼盯着,我怎么能放心,有我在,休想——”
张辅就默默朝旁边挪了一步,努力离这个浑身冒黑气的孟二郎远点。
孟家二郎,怪人哉!
终于,就在皮影戏落幕那一瞬,在角落的崔膳立刻双手抬起朝躲在这边的几人释放信号。
朱家兄妹三人,孟家兄弟两,加上一个张辅,赶紧行动。
孟夏刚要起身,就感觉一阵轻风扫过,灯火通明的院落上空忽然飘进来许多雪花?
孟夏有些惊讶地望向夜空,可是,这些雪花好像不是从天上飘落下来的。
浪漫的花灯,唯美的雪景。
站在幕后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
芝兰玉树、温雅如玉,朱高炽双手微微张开:“你说生辰日那天能看见初雪就好了,看,下雪了。”
是啊。
那是因为她听殿下说,以前有个传闻,一起看初雪的有情人,会白头到老,相爱一生。
孟夏再也忍不住了,她直直跑向心中所念的人。
朱高炽张开怀跑,就在即将拥抱到他的老婆时嗖——一个不明东西快了那么一秒,比孟夏先一步撞进朱高炽怀里。
朱高炽:“!”
孟夏:“!”
还有躲在暗处飘雪的几人:“!”
孟秋动作太急,差点崴到脚,他表情狰狞了一瞬,抬头看向孟夏时又恢复温和模样。
“夏夏,生辰快乐。时候不早了,惊喜都送完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孟夏:“”
朱高炽:“”
旁边的几人:“”
孟.严防死守.秋紧拽着朱高炽一只袖子,那样子,似乎在说,妹妹不走,我就不松手。
想在我眼前抱抱?
门都没有!
这一夜的热闹很快传到宫中朱元璋耳朵里,老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完,坐在熟悉的坤宁宫,老朱哼了一声。
“臭小子,不愧是我老朱家的种,疼媳妇这点,跟我老朱也不差多少。”
闻言,王太监:“”
噗噗。
眼中笑意平复后,没多会周围就安静下来,王太监小心掀了下眼皮,就见朱元璋不知什么时候靠在软塌上睡着了。
王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扶着人缓缓躺下,又盖好被子,这才退到一旁守候着。听着阵阵鼾声,王太监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拂过的情绪。
终于,到了世子朱高炽大婚这天。
京城各处张灯结彩,人人面带喜色,朝臣早早在宫门等候,吉日一到,入宫参拜观礼。
礼乐声起,朱高炽身穿大红喜服,站在壁阶下,等待他的新娘,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他。
这一天阳光是刚刚好的,风是刚刚好的,就连空气中的味道也是刚刚好的。
刚刚好。
孟夏抬眸望来,抿着唇笑了笑。
朱高炽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眼眸。
刚刚好,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第132章 第132章 洪武帝驾崩
新的一年, 春芽刚舒展开,魏国公徐辉祖从北平调回了京城,高阳郡王朱高煦接了圣旨赶赴北平。
他在去年重创鞑靼之战中立下大功,表现亮眼, 让朱元璋都大为赞赏, 拍手直夸他有其外祖徐达之能。
朱元璋有意让朱高煦代替朱棣先前的角色, 坐镇北平,为大明守门护疆。
羡慕, 但只能眼巴巴看着的朱棣,又开始了坐牢般的太子生活。
朱老四一副‘快乐没了’的悲惨打工人模样看得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踹,朱老四下意识一躲。
朱元璋眯了眯眼, 又踹!
朱老四腰背一转, 又一躲。
再次落空的老朱:“”
没让老爹碰到自己一点衣角的朱老四:“那啥,儿臣突然想起来手头还有件急事, 儿臣就先告退了。”
话音还没落地, 朱老四拔腿就跑,带动的风吹乱了老朱略显扭曲的表情。
朱元璋一路骂骂咧咧回到谨身殿, 刚坐下就灌了一大口凉茶, 这才把心头躁火消灭一点。
“不孝子。”
“老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不孝子。”
突然, 朱元璋余光又扫到左边桌角放着的一封信件, 嘴角下意识抽搐一下, 想到另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眼神都变得麻木起来。
信是朱老三, 也就是晋王亲笔所写。
如今朱老三就在封地太原城边的一座古寺出家修行。
要说朱老三这个个和尚当的吧朱元璋都想骂一声‘信了他的邪’!
一开始朱元璋还真以为晋王朱老三要‘改邪归正’了。那段时间朱元璋受到了秦王的刺激,对犯下诸多恶事的晋王也要下手狠治一番,尤其是
总之, 晋王能保住命,保不住身份爵位。
朱元璋圣旨都拟好了,谁知道朱老三突然剃度出家。
朱元璋有震惊,震惊过后那一瞬感受到的复杂也不知如何形容,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老朱三过去了。
到底是亲儿子。
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大病一场后心比从前更容易软了。
朱元璋后面就派人去看了下晋王,还情真意切地说了一番话让人转达给晋王。老朱就是这样,骂你的时候狠狠骂,揍你的时候要了命地揍,真想腻歪一下表现一下老父亲的关爱吧,那也是一点不含糊。
这老朱迟来的父爱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孩子啊,你的好,老爹都看在眼里。你的不容易,老爹也都明白。是人都会犯错,在老爹心里,你永远是不懂事的孩子,老爹从前做得不够好,没能好好教育你,是老爹的错啊,怪不得你啊。
孩子啊,以后好好做人,吃斋念佛也要照顾好自己。
老爹年纪大了,不能来看你了。
‘多愁善感’的朱老三听完,那是当场痛哭流涕,直直跪向南方,大喊:“老爹,儿子不孝啊。”
于是大受感动,大呼不孝的朱老三就抓起毛笔,刷刷刷,真情实感地写下一封信,命来人带回去转交给朱元璋,还抓着人说:“回去告诉老爹,就说我会在寺庙里好好修行念佛,为他老人家祈福。”
当时看完朱老三的信,听见转达的话,朱元璋都猛虎落泪,感动得稀里哗啦,大呼:“老三终于有个人样了啊。”
还转头跟朱棣说了,朱棣当时听着,就觉得他老爹嘴里的朱老三哪是有个人样了,那都叫脱胎换骨了。
朱老四很疑惑:不是,您说的是朱老三?那个姓朱名的朱老三?
老朱就一脚踹上去,双目怒瞪:别以为你不说话,老子就看不出你什么眼神。
朱老四摸摸鼻子。
老朱就冷笑:“人总有成长的一天,你以为老子的儿子都跟你一个臭德行,怎么都掰不成才是吧?”
不小心就引火烧身的朱老四:“”
得,他还是别在这招人嫌了。
不过朱老四一直对朱老三的‘有个人样’保持基本怀疑。实在是,朱老三他哪怕是出家为僧,他也不信朱老三的本性会改变。
要知道,朱老三真能像他老爹嘴里说的那样,那他朱棣嗯嗯他朱棣就能成为千古一帝,还是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朱棣就是不信。
朱元璋就是信。
父子有种莫名的无声的默契的较劲儿。
然后
朱老三刚开始一段时间还是挺安分的,可能是真的看破了一些东西,可他即便看破了一些东西,那他也是朱老三。
就在得到老朱的‘关爱’之后,朱老三想到过去种种,自觉实在过分,对不起他老爹的拳拳教诲,痛定思痛,那是晨昏定省地敲钟念佛,隔一段时间还要把自己的忏悔和佛法心得写在信上,送去京城。
朱元璋看第一封,欣慰。
看第二封,点头。
看第三封,有点啰嗦了,不过还是值得肯定。
看第四封,嗯
看第五封
朱元璋就觉得,老三这罗里吧嗦的德性怎么当个和尚都能一点不变的。本就不喜欢啰嗦的老朱,看着眼睛疼。
而且,什么狗屁话都能当做佛法心得?老子当年也是做过和尚的,虽然没怎么念经诵佛,那也懂点皮毛的。
果然,读书都读不明白的东西,念佛又能念出个什么名堂。
可老朱也只是有些烦了话多啰嗦的朱老三,还没到动手揍儿子的程度,直到朱老三偷吃烤鸡被抓个现行的事传入老朱耳朵。
朱元璋;“”
他捏着奏报的手都在抖,是气的。
他脸都红了,是又羞又气的。
想到前一个月他还得意洋洋地把朱老三亲手抄写的经书扔到朱棣跟前,那眼神高傲,彷佛在说:还跟朕倔吗?
看看,那可是老三亲手为朕祈福抄写的佛经。
整整两大本啊,送给朕的生辰礼。
朱棣那时候看着两大本厚厚手抄佛经都有些傻眼。
“真是三哥抄的?”
老朱身后就差尾巴高高翘起来了:“朕还能骗你?”
朱棣就看一眼佛经,看一眼老朱,看一眼佛经,再看一眼老朱,然后感叹:“想必三哥还是很念着老爹您的。”
当年和他一起被罚了无数次抄书,一听‘抄’字就能发出杀猪般惨叫的朱老三,现在竟然能抄写两大本厚厚的佛经。
这哪是有个人样啊。
这都快丧心病狂了!
朱棣觉得,朱老三要么是被人夺舍了,要么
他有点不好的预感,朱老三多半是又起幺蛾子了。
倒不是朱棣直觉多强,而是作为和朱老三从小一起混到大的亲兄弟,那点亲兄弟的默契还是有的。
只能说朱元璋还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们了。
大概除了朱标,对其余的儿子,他都算不上真正的了解吧。
哎——
朱老三也觉得倒霉啊……
这人都出家当和尚了,怎么还逃不了老爹的管控啊。
一开始听到老爹的关爱之语,感动是真感动,朱老三也是真流泪,那一封信写得那叫一个字字含情。
朱老三就跟个终于得到了糖的委屈孩子,憋在心底深处的委屈都被抚平了,那些不甘和怨怒也散去。
他是看开不少,想到几个亲兄弟,想到他的母后,想到他的王妃,他觉得,余生少些折腾,就在这清静地儿摆烂也挺好的。
朱老三就正儿八经地开始跟住持学习。
可这劳什子佛法也太深奥了点吧。
这脑子不够灵光的还当不了和尚了?
朱老三跟着住持方丈学习了大半年,他感觉自己升华了。
不是被佛法洗礼得到了什么灵魂救赎,而是他自己悟了。
那就是——去他XX的XXX的吃斋念佛。
老子嘴巴都要淡出鸟了!
每次跟着老和尚念经,老子心里就想骂脏话。
谁特么规定当个和尚还要每日晨昏定省地念书?
出家就一定要过苦日子吗?
那是别人当和尚要走的路,他朱老三就要做个不一样的和尚。
可是
现在难办的是,他这和尚当得老爹很满意,关注度很高,他要做个‘
不务正业’的和尚铁定传入老爹耳朵里。
不是,贫僧都出家了,您老怎么就不能保持点边界感呢。
朱老三仰天长叹,一身素袍僧衣趁得他人模和尚样,颇有几分出世的缥缈感,看得院门外扫台阶落叶的三岁小和尚微微出神,转头就对旁边师兄竖起小手指,小声说:“嘘,师兄,别打扰虚空师父参悟。”
朱老三闭了闭眼,心里决定了:瞒着老爹偷吃!
久违地吃到一顿肉食,一手一只大猪肘子,啃得满嘴油腻的朱老三感动了,哭了,对着亲自送肘子的儿子哭诉。
“爹想这口吃的,真的想太久了。”
“做和尚不能吃肉,还有什么快乐。”
“儿啊,以后每天都给爹送两肘子来,爹就满足了。”
不得已来给亲爹送肉吃的朱济喜:“”
每天当然是不行,很容易被寺庙众人发现,要知道现在京城的皇祖父也对父王的和尚生活有所关注,真被发现,那就不妙了。
朱济喜让人每隔三、四天的样子给亲爹送肉吃。这也能解馋了。
可人吧,一旦破戒,就忍不住更想破戒了,尤其还享受那种偷吃带来的隐秘刺激和惊险感觉。
要知道,这对骨子里就有不安分因子的朱老三来说,更是致命的诱惑啊。
于是,慢慢地,朱老三又背着朱济喜偶尔在山里给自己打点野味烤着吃。有几次差点被寺里和尚发现,但都被朱老三机智应对过去,朱老三从此更爱上了这种偷偷摸摸吃肉的感觉。
好玩,刺激。
当和尚就是要这么快乐才行啊。
也许是开心,他对那些晦涩深奥的佛法都顺眼些了,还有了更多个人心得,朱老三得意地想,这不是参悟是什么?
啧。
谁说和尚要靠苦修清修才能悟道的。
本王不,本虚空大师就是不走寻常路的奇才。
夜路走多了总会打湿脚。
寺庙里的和尚疑心越来越重,终于,朱老三的破戒行为被发现了。
由于朱老三身份特殊,住持方丈又不能赶他走,只能小惩大诫,罚他闭门思过,抄写经书。
事情也果然传到朱元璋耳中,朱元璋就恨自己那腿不够长,不能跨越千山一脚踹朱老三身上。
但朱元璋还是洋洋洒洒大骂一通,命传旨太监一定要声情并茂地传入不孝子耳中。
终于
感受到久违的熟悉的‘父爱’,朱老三整个人都舒泰了。
终于不用跟老爹装模作样了。
实在太难受了。
他朱老三以后就想做个无拘无束的和尚。
不过寺庙有清规戒律,朱老三还是不好明目张胆吃肉的,他就‘偷偷’吃,寺庙和尚也就当‘看不见’。
佛经,朱老三还是念的,毕竟当和尚,张口不会两句带点禅机的话,那岂不是浪得虚名,他可是虚空大师。
至于这佛悟得怎么样
只能说,朱老三满意就好。
他这和尚做得还挺快活,一点不无聊,偶尔想起了还下山去普度众生,讲讲佛法,混口吃的。
要不是朱济喜担心他(怕他被揍),派了人悄悄保护跟随,朱老三也是要被父老乡亲喊打喊杀的骗吃骗喝假和尚。
朱老三爱玩,爱闹,却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胆大妄为。
朱元璋对这个儿子也是麻木了。
就那样吧。
反正这辈子是不能塞回娘胎重造了。
就是偶尔收到朱老三的亲笔信,朱元璋还是忍不住觉得糟心。(有个骗吃骗喝的假和尚儿子,搁谁都糟心。)
还好朱济喜靠谱。
朱元璋不想说什么了,他一个多子多福思想根深蒂固的顽固老头,如今时常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在心中翻腾。
那就是:生儿子有个屁用!
生多了儿子更是又没屁用又气人!
虽说朱老三这个儿子没啥悟性,可老朱这个当爹的倒是比他聪明有悟性。好歹也做过几年和尚,老朱对佛法不陌生。
只是,这聪明有悟性不代表老朱就是一个与佛有缘的人。
京城护国寺,是朱元璋近几年常去的地方。
偶尔还会去小住几天,过一过吃斋念佛的清心寡欲小日子。
他吃斋听佛,看起来比朱老三正儿八经多了,但要论心境,父子也是半斤八两,过耳不过心。
或者说,老朱过了心,心意却不会轻易受到影响。
原本的护国寺方丈慈安大师圆寂后,护国寺的主持之位就交到了慈安的徒儿青竹师父手上。
青竹年岁不大,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长得面明目清、圆脸厚耳,就是那种一看就与我佛有缘的人。青竹是慈安高徒,精通佛法,悟性极高,境界非一般人能达。
朱元璋后面常来护国寺有一缘由,那就是和青竹和尚下下棋,聊聊天,心情格外舒畅。
此刻朱元璋不知道,现代有个词叫疗愈。青竹就是能用简单的话语,舒缓平静的语调,让人内心平静的疗愈大师。
这样的人肚子里没点文化干货是不行的。
朱高炽见过青竹几次,简单交流过,就觉得青竹不仅是个思想境界极高的世外之人,还是博闻广识的能人。
佛法不说,还有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医药算学他都能说道一二。
难怪,能让皇爷爷喜欢上和他聊天。
不过今天二人的谈话气氛没那么平和,朱高炽在一边陪着,察觉到气氛微僵,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如今老朱同志只要一沉默,别说满朝文武了,就是那些个亲儿子来了都要抖一下,赶紧认错求饶。
青竹倒是依旧一脸平静,仿佛只是与人正常谈经论道。
话题怎么就转到这上面去了
朱高炽看一眼老朱,眸光闪动一下没有说话。
半天,朱元璋才冷笑一声,拿起一颗黑棋看似随意地落在棋盘上,却在一瞬间绞杀了好几颗白棋。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这刀一旦放下,成佛还是变鬼,是一件没人说得准的事。”
青竹半敛着眼眸,神色宁静平和,执棋落子,道:“皇上说得有理,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与我这等世外之人,结果不重要,渡人是心之所向。”
“呵。”朱元璋扫一眼峰回路转的棋局,眼神闪过一抹残酷戾气,说:“这世间多的是魑魅魍魉,人心不足者。”
“渡?和尚你渡不完。”
“即便你以身侍魔,魔也只会抱怨你肉太少,不够吃不够分。”
“欲望,乃是人之本性。”朱元璋意有所指般,一字一句缓缓道:“不加以控制,不用世俗法规驯化,那这世间还会有更多无谓的争斗,想要的太平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青竹抬眸,眼中一片清明安宁之色,声音明净道:“贫僧不过一介凡人,却也想尽一份力是一份。贫僧能做到的有限,只愿这世间更好一点。有欲望,也有克制,有杀戮,也有大爱。渡得一人是一人。”
朱元璋轻哼一声:“所以你是和尚。”
青竹念了声阿弥陀佛。
朱
元璋忽然起身,抻了抻坐久了酸疼的腰背,抬脚往门外走,道:“不愧是慈安的徒弟。”
朱高炽朝青竹颔了颔首,跟着朱元璋离开了,护国寺建在山顶,风光不错。朱元璋没急着下山,而是来到一处视野极好的山坡巨石旁,负手而立,眺望山河美景。
风阵阵吹过,吹散了夏日的闷热。
朱高炽也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畅快。
半晌,朱元璋头也不回地问:“高炽,你觉得,大明会越来越好吗?”
“会。”朱高炽说。
朱元璋扭头看来,朱高炽迎上他略含深意的目光,笑道:“就如那初升的朝阳,会升得更高,越来越耀眼。”
所以,也会如那迟暮的落日,终有沉入地平线归于黑夜的那一天。
朱元璋深深地注视着他,又转开视线,重新看向远处重重叠叠的高山云海,衣袍被山顶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经历过岁月的一双眼睛,精光犹在,沧桑也避免不了。
炎炎夏日过去,入秋后身体大不如前的朱元璋又小病了一场。
朱棣似乎是看出朱元璋精力是真不行了,如今也少了几分抱怨,干起活来像模像样,给人一种靠谱的一国储君形象。
朱元璋看他还算有点孝心,难得没对他挑刺,父子短暂迎来一段‘和平相处’的好日子。
小病一场后,朱元璋能感觉自己比从前更嗜睡,思绪似乎也没从前那般清明。偶尔坐着坐着,不是睡着了就是神游天际地发呆。
就在天气越来越凉,洪武三十年的初冬来临之际,朱元璋睡着之后就没醒,等到王太监发现不对,心中大骇,火急火燎地找来太医。
也是王太监发现的及时,太医们又废了好大一番劲儿才让朱元璋再次醒来。
不过,这次醒来朱元璋却很难下床走动了,眼神还时而有些涣散。
太医们一看就心知肚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太医院院正向朱棣如实禀明了朱元璋如今的情况。
朱元璋就是不看那群太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也知自己大限将至,趁自己还有几分清醒,把该交代的后事儿都一一交代了。
他现在走也能安心,能安排的都安排了。
朱棣看着躺在床上出气微弱的老爹,那苍老容颜,孱弱病态,一下子就让朱棣红了眼。
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朱棣看着心中高山一般的老爹,此刻这般模样,各种情绪纷纷涌上。
直到
朱元璋有气无力的吐出一个:“滚!”
朱棣:“”
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老爹理了理被子,识趣地退下了。
等人一走,朱元璋就没好气地跟朱高炽吐槽:“老子还没死,他还先哭起丧了,晦气!”
朱高炽:“”
朱元璋只留了朱高炽在身边侍疾,老朱情况时好时坏,太医也要一天十二个时辰在外殿候着。
如此好好坏坏维持了快半个多月,这天,老朱精神异常的好,眼神都是精光烁烁的。
朱高炽看见,心中咯噔了一下。
朱元璋让他把自己扶起来,靠坐在床头,还让朱高炽给剥了一个橘子,他一瓣一瓣吃完。
橘子汁酸酸甜甜的,却好像没有记忆里偷吃的香。
朱元璋感叹:“小时候因为偷橘子吃,差点被人打死。”
朱高炽道:“您肯定幸运活下来了,还子孙满堂,做了皇帝,一屋子老婆。”
朱元璋;“”
被老朱瞪了,朱高炽就笑笑。
爷孙早习惯斗嘴,到这一天还是忍不住。
朱元璋没好气地哼哼一声,看向朱高炽,眼神从一开始的浑浊慢慢地变得深邃。
那样的锐利逼人,似乎能看进人心底深处。
朱元璋说:“我这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大明。希望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能万世长存,保子孙后代不用挨饿受冻,希望大明治下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高炽,你告诉皇爷爷,大明以后会更好吗?”
“会。”朱高炽一如那天的回答。
【会。】
朱元璋眼睛亮了一下:“好,朕放心了。朕能做的,这辈子都做完了,你们”
朱高炽眼神也含着一道莫名的光,固执而用力地注视着朱元璋眼睛,朱元璋话音倏地顿住,瞳孔微微一张。
【皇爷爷,大明会更好,自然也会更差。】
【历朝历代都逃不过兴衰更迭这一命运。】
【您也知道的。】
【您知道吗?】
【这个世界很大,非常大,大明只在其中一块陆地占了一个地方。】
【海外还有很多国家。】
【未来,大明的这片土地还会出现动荡,受到压迫的人会反抗,活不下去的人会反抗,觊觎这片土地资源的敌人会发动侵略。】
【几百年后,大明也许不在了,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在。】
【对了,您肯定没见过能在天上飞的马车,只用一个时辰就能从应天飞到北平。还有,天上的月亮,未来也有人登上去。】
朱元璋眼睛越瞪越大,后面还有什么话,他听不见了,这次是他听见朱高炽心声最多的一次。
似乎
朱高炽闭了闭眼,忍着有些涨疼的太阳穴,他也不确定集中精神有没有用,不过看起来似乎有点用。
爷孙再次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元璋嘴唇张合几下,眼神莫名,朱高炽却坐在他的床沿,拉起他的手,目光真挚道:“皇爷爷,我会尽我所能。”
朱元璋眼中莫名的光逐渐散去,归于沉寂,浑浊再次蔓延,他反手用力抓住朱高炽手腕。
“如果朕也想”
朱高炽没能听清他含糊的字眼,但任由那只苍老的手用力抓着他,抓出深深红印。
朱元璋好似看见了一团模糊的光,那里有他熟悉的脸,想念的人,让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没多久,还有一个陌生的,他从没见过的模糊世界在光团里若隐若现。
似乎,有朱高炽心声里形容的东西
朱元璋想看得更清楚,更用力,他朝那团神秘又诱人的光伸出了手,他想想抓住。
洪武三十年,冬。
皇城响起了九道丧钟。
钟声一圈圈荡开,扫过皇城脚下的百姓、跪在宫门外的文武百官
洪武大帝朱元璋驾崩。
这个不管后世如何评说功过,从一个劳苦农民翻身坐上古代最高统治者地位的传奇人物,他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的重重一笔是毋庸置疑的。
而在这个时空,由他一手开创的大明帝国,又在历史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给后世人带来多大的影响,甚至是影响世界的格局
嗯
此时此刻的朱高炽也是一无所知,无法预料的。
第133章 第133章 背后蛐蛐
永乐五年, 新春来临之际。
年末只要地方上没有发生什么比较重大的事件,京城各部的官员就比较清闲。只需在除夕前,把这一年堆积的事给清扫了,就能在年后舒舒服服休息一个月, 走亲访友也无需匆匆忙忙的了。
除了轮值的官员, 只有十天假, 休假期间也需关注下各地实时发生的事,随时应对顶头上司(皇帝)派发的任务。
如今除了年假这一点与洪武朝有些差别外, 永乐朝在官员待遇上还做了一些小改动。平时请假也有了相关考核制度,真有事的,上面也批。不过,请假次数多了会影响政绩考核。
当然, 让满朝文武、各地官员都痛哭流涕的还是永乐朝新的俸禄制度。
官员们终于不用再向朝廷领
抠抠搜搜的那点俸禄了。
朱棣也不大方, 觉得老爹的薪水制度弄得挺好的,不过儿子又说了, 适当往上调一调是有必要的。
朱棣虽然不想, 还是依了儿子的意思。
官员们的基础俸禄涨了不说,逢年过节, 朝廷还会对政绩做得好的官员发下奖金。
这可是大家想都没想过的事啊。
就在永乐帝朱棣把这一条条对官员有利的措施颁布下去, 不等官员们手舞足蹈, 以为洪武朝的恐怖彻底消失在历史舞台上的时候, 朱棣就用血的事实告诉了他们, 什么叫老朱家的东西不好拿。
一批批贪墨舞弊的官员被押往法场, 血流成河, 杀得众人再次惶惶不可终日,不过短短几月就又有了再洪武朝当官的错觉。
然而,这到底是永乐朝, 不是洪武朝,比起朱元璋喜欢把事情搞大,一杀杀一大片,杀几年,朱棣显然不是那么爱搞的人。
至少,他不会让锦衣卫四处拿人。
而且永乐朝的锦衣卫已经关闭了诏狱,锦衣卫成了一个特殊的情报机构,不再有捉拿审问官员的权利。
不过锦衣卫依然是百官闻之色变的存在,甚至是,随着时间过去,许多年后他们发展成了百官们闭口不谈的神秘又强大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身边的同僚是不是‘锦衣卫’,谁也摸不准,家里哪个小厮丫鬟,路上随便遇见的一个路人是不是‘锦衣卫’。
他们的情报人员无孔不入,甚至是翻山越海,深入他国地界。
只是在永乐朝头两年,一系列对官员明显有利的措施颁布下去后,文武百官短暂地产生了错觉。
以为,朱棣比朱元璋好说话。
或者说是,太子朱高炽果然是他们的希望之星。
这些改革措施听说都是太子提议的。
文官们喜极而泣,眼底迸发出一种名为‘新生’的色彩,对未来再次充满希望。
然而
就在第一批押往法场的贪官污吏人头落地的时候,朝廷又发布新的规定。
凡犯重大过错的官员,三代内不可科举出仕,九族范围的三代内不可入官办县学府学读书。
至于这所谓的‘重大’过错有哪些,朝廷清清楚楚地列了出来。
保证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以权谋私,贪污舞弊’这类的犯罪。
文官们:“!!!”
至于犯下的本来就是‘杀头’重罪的官员和家属,刑罚程度的严酷不亚于洪武帝朱元璋。
官员们不干了。
以往只有犯下‘谋逆’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才会有‘杀头株连、祸及三代’的惩治。
怎么这这还越搞越严重了。
文官们纷纷上书,为了阻拦这项改革,说什么的都有,最后看朱棣是油盐不进,连说出‘有违洪武法令’这种话的都有。
朱棣就掏掏耳朵,看一眼那个慷慨激昂,敢拿朱元璋来压他的御史,毫不在意地下令:“既如此,那朕不学学老爹岂不是让你们失望?来人啊,把人拖出去仗十,再押入刑部大牢。”
文官们:“!!!!”
他们惊恐地看着坐在金銮椅上的朱棣,只觉眼前这人,根本就是比洪武帝还可怕的存在。
一群委屈又愤怒,惊恐又不服的官员们就找上了朱高炽,跟朱高炽诉苦、告状。
当时朱高炽就站在殿内,亲眼看着朱棣下令,也是一直保持沉默。
只是这群人似乎觉得朱高炽是理所应当站在他们这边的,是会为他们做主的人。
是吗?
朱高炽还是那般斯文温厚的模样,在群臣激动的声音落下后,他才不疾不徐地说:“嗯,孤知道了,对于各位大人的意见孤回去会好好考虑下,不过,孤给父皇提的改革建议觉得还不错,目前没有收回的打算。”
群臣:“?”
他们那一瞬,脑子都是空白的。
朱高炽就对一个个石化的人,笑笑说:“你们还不知道这是孤的意思?哎呀,孤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刚才那是指桑骂槐,怪孤呢。”
群臣:“!”
那次之后,原本的‘斯文代表,文臣之星’太子朱高炽的形象就在文臣们心中出现了破裂。
这人,似乎,也许,跟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
从永乐元年到永乐五年,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事或多或少都与太子朱高炽有关联,即便不是,那也是他支持与默认的。
文臣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什么斯文代表,文臣之星。
他朱高炽可是洪武帝的亲孙孙,朱棣的宝贝儿子,他能斯文到哪儿去!
过往种种真的哎,不可说不好说啊。
此时,六部各衙门休闲茶区,吃过午饭,在这喝点闲茶的官员们,而仔细看,面上却还是比在洪武朝当差时要好看多了。
首先,面色红润些了。
其次,精气神儿更好了。
再者,他们闲聊时更敞亮了。
太子朱高炽虽然与‘斯文’二字挂不上太多,但又不得不说,这位太子与洪武帝和永乐帝还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
文臣们私下再怎么蛐蛐他,他不会‘小心眼’报复。
以前六部办公区哪有什么‘休闲茶区’。别说趁着午休时辰和下午茶时间在这喝茶聊天了,就是稍微多上了几次厕所都要被打小报告的记录在册,等着被朱元璋斥责、扣工资。
更没人敢在衙门聚坐成堆,说这说那。
当然,如今谨言慎行的聪明人也不会在这‘休闲茶区’乱说话,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到‘谨言慎行’这几个字。
有人就是喜欢在这说三道四,哪怕明知道这里不是个蛐蛐事儿的好地方。
这不,临近过年放假,大家在赶完最后一波工作,手头闲下来了,只要不是轮值的官员,每天上衙门点完卯就能清闲地和同僚论论时政喝喝小茶。
说起来,今年发生的事儿也不少。
六部衙门的办公区都是相隔不远的,不过要互相串门也要走上一段距离。如今上头在六部衙门的办公区中心处,建立了一个特大休闲茶区,按时提供茶水和点心,六部的大佬们当然不会来这,可六部还有不少跑腿的小喽喽主事们,他们本来就因为公事常常来往,自然,这个大茶区成了他们互相交流感情(八卦)的好地方。
奉茶的小宦官抬眼快速一扫而过,只一眼就能发现六部这些小主事小书吏们,谁跟谁‘关系’好。
鸿胪寺一小胡子主事就在跟人吐槽。
“会同馆那群厮,明明接待外国使臣是他们的职责,我们鸿胪寺主要负责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与外国使臣友好会晤,亲切洽谈,重点是在出使他国的时候,代表我泱泱大明,礼仪之邦,所谓的外交官。”
“什么时候那种接待小事儿也要我们鸿胪寺的来干了?”鸿胪寺小胡子主事拍了拍腿,气愤道:“他们兵部实在不像话。”
会同馆属兵部管。
“连个小小倭国都应付不了,偏要来麻烦我们鸿胪寺。”
“带着去吃吃喝喝逛一圈不就行了,他想干啥就干啥?他说要见陛下你也让他见?”
小胡子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了点,言语稍微不那么妥当了点,于是轻咳一声:“我也是太气愤了。”
因为他就是被会同馆的甩锅,倒霉承接下应付倭国使臣工作的人。
另一太常寺的胖子书吏就接话道:“陈兄的烦闷我等也理解,小小倭国委实不识趣了点。”
“那可不是。哼,也就是咱们太子善良,心胸宽广,不仅没有怪罪他们放任民众侵扰我国边境的大罪,还派了咱大明能臣,前刑部尚书,如今的大明使开济开大人去传播咱大明优秀文化。”
一口气
说完这话的是鸿胪寺另一小主事,他曾跟随郑和船队‘拜访’过倭国。
永乐三年大明船队第一次下西洋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倭国。
谁叫那段时间倭寇胆大包天几次三番侵扰大明沿海,大明这头给了警告,他们一面派使臣伏低做小,一面继续放任国内流浪武士在大明边境作恶,给沿海百姓造成不小影响。
朱高炽花了几年时间,最终在永乐三年第一次试航,为的,可不单单是开发下西洋的航程线。
除了大型船只,船队配备的武器更是这个时代,同一时空下最先进的热/武器。
一开始大明的文臣们还以为朱棣是想对小小倭国发动战争,纷纷上书抗议。
首先,倭国每年都派使臣来大明朝贡,态度很谦卑,洪武帝都承诺两国友好往来,结果你招呼不打一声,说干就干,实在有丢我大国颜面。
其次,对一小小倭国,又穷又贫瘠的小岛国,发动战争,怎么看,都是自己亏。打下了都没用,那么贫瘠,地动频发,一点不适合生活,谁愿意去管?要接手也不容易,花费成本不小。
总之,打小小倭国就是得不偿失。
不过是倭寇这等小股匪患,形不成大势,在沿海加强防御就行了,人家倭国小王都臣服我大明了,何必大动干戈,没点做大哥的样子。
文臣们的意思就是这样,但朱棣根本不听啊。
武将们则纷纷举手表示:让我来!
于是两边又吵起来了。
朱棣不管他们,船队已经出海,定下的目标说不定已经拿下了。
果然,很快倭国就派使臣前来哭诉,说不知犯了什么罪过惹怒了大哥,只要大哥您说,我们都改。
文臣们一看,心虚啊,再朝朱棣投去一枚眼神:看吧,人家多上道一小弟,您何必呢,哎。
朱棣:“”
倭国使臣又是伏低做小,又是哭哭啼啼,把一个受欺负又不敢有一丝怨言的小可怜形象表演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朝堂上支持他们的文臣们不少。
武将们铁石心肠。
在他们看来,胆敢在我大明边境犯事,虽远必诛!
也就是在这群文臣屁事儿多,一会儿说劳民伤财,一会儿说匹夫之勇,一会儿骂他们没长脑子。
可恶!
朱棣只知道他儿说过,这小小倭国,野心极大,远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朱高炽虽没细说,但朱棣还是从他儿子的态度中察觉到,儿子对倭国观感极差。
就是提及草原鞑靼和瓦剌这两个与大明时常作对的草原势力,朱高炽也没有露出过厌恶模样。
朱棣就一个意思,支持儿子的做法准没错。
本来他也对小倭国印象不好。
倭国使臣来哭,朱棣就让会同馆的好好接待,哭完让他们回去告诉倭国的小王,就说大哥消气了,不过,大哥也觉得随便打了你们一顿,造成了一点小小损失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大哥就想了个好法子,让大哥这边的人过去帮帮你。
你不是羡慕大哥这边的生活嘛,哎呀,羡慕啥,大哥帮你建设,从基础抓起,从娃娃抓起。
大哥让人过去好好宣扬和传授咱中原文化知识。
大哥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这次可不要惹大哥生气了,好好配合,大哥对你好,知道吗?
收到朱棣堪比大白话的文书,倭国幕府某将军:“”
而这个代表大明的就是前刑部尚书开济,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接到这样一个任务。
不过在与太子朱高炽密谈过一次后,开济就对这个任务重视起来。
原来。
从没被大明放在眼里的小倭国居然还有此等狼子野心。
开济眼中泛起一层凉意。
朱高炽就拍拍开济的肩:“只有开大人能担当此等重任啊。”
开济看向这个已经与自己一般高大的青年,忽地撩起官袍,跪在地上:“臣,定不辱使命。”
朱高炽点点头,拍拍自己胸口,表示信任。
以为自己这一生最好的下场不过是留一个全尸……没想到,还有为大明尽忠,让他发挥余热的一天。
开济眼神很深,再次朝前一拜,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他知道,洪武帝没有杀他,是有朱高炽的原因。
朱高炽看着人远去,眯着眼睛,点了点下颌。
这个能让皇爷爷都吐槽比自己还没人性的开济,手段狠辣严苛自是不用说,不过,他也确实是个能臣。
尤其擅长管理,也就是所谓的驭民术。
朱高炽没想彻底改变什么,他只想在能力范围内,煽动一下小翅膀,播下一颗小种子,为后来的人,带来一点小小的,也许能有用的小机会。
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帮你的人,还是你自己愿意(也是被迫)认下的大哥,倭国幕府就是不甘也只能按头认了。
不过,面上老实,不代表私下不能找麻烦啊。
毕竟咱幕府也不是一手遮天,倭国大小势力遍布,要是有没长眼的冒出来和大明使者作对,那也不关咱幕府的事,你说是不是?
朱棣点头,大哥知道你不容易,大哥很理解。放心,大哥来帮你。
于是以为随着郑和船队远走的那些恐怖大家伙,又随着大明战船开到倭国,搬上倭国地界,在大明将军张辅的指挥下,替倭国幕府收拾了一下底下那一群不听话的小头头。
开济一张脸不笑时近乎与死人无异,他本来就不爱笑,倭国幕府私下都称他‘鬼’大人。
“将军还有不满意的?”开济就有商有量地问,一手执笔,一手掌书,笔在书上勾勾画画,很像是什么死亡名单。
“我大明张辅将军还要在此地多留一段时间,您要还有觉得棘手的,也不是不可以帮您再解决掉一些人或事。”
开济抬眸,笔尖一点,犹如勾魂阎罗。
幕府将军:“”
我谢谢你!
眼看搞阴谋诡计行不通,不论大明皇帝,还是这个大明使者‘鬼大人’都不是吃素的。
于是倭国那边又开始派使臣来大明哭哭啼啼,告状哭诉。说鬼大人在倭国闹得大家生活不安宁,他们国小地贫人也不多,真的没必要让鬼大人在那折腾啊。
大材小用,大材小用了啊。
然后大明这边的文臣表情就渐渐变了,看倭国使臣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小心虚小同情,转成了微妙的微妙的不爽和鄙夷。
啧。
什么叫便宜都占了还在那哭哭啼啼,抱屈叫冤,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咱大明出兵出力帮助你们稳定内政,内部不和谐都消灭了,你才来叫?
还有啊,咱大明出钱出人帮你们搞基础建设,提供不少支持不说,甚至还帮你们办大明官学,免费替你们教化民众,还有政策扶持,表现好成绩优秀的能来咱大明读书。
你咱不哭这些?
收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
我钱也出了人也给了资源也付出了,你现在来叫我们把人都撤回来,你们是不是在想屁吃?
所以啊,会同馆的人烦死了这群又哭又要吃的倭国使臣,二话不说就把人甩给了鸿胪寺。
反正现在鸿胪寺的职责也有和外国使臣‘友好商谈’这一点。
你们不管,谁管?
这些倭国使臣每天闹着就要见上面的人,那就去见呗,鸿胪寺就是上面的人。
鸿胪寺上下就:“”
老子很想拔掉鞋子抽人!
这么屁大点小事都应付不了,要你会同馆有何用?要你兵部有何用?
但鸿胪寺现在确实是主要负责和外邦使臣‘扯皮’的。他们推脱不掉,会同馆那边顶多算是个接待处,安排使臣吃住的。
这不,倒霉的小胡子主事就被上司安排了,让他好好办,别给上面找麻烦。
小胡子
主事就很烦,对倭国人的吐槽是一日新过一日,与他来往的六部同僚,没少从他嘴里听说。
总之,鸿胪寺上下对倭国都没好印象。
这几年,大明文臣们也渐渐改了态度,他们是不想大动干戈,不想劳民伤财,那是因为没利可图,不划算。
可
郑和船队第一次下西洋,满载而归!
没错,满载而归啊。
前前朝,海外贸易发达,那种繁荣还是从书上记载看到过。
如果他们大明也
那国家财政这块就不愁了啊。
不止如此!
文臣们看着满载而归的船队,捶胸顿足啊。当初永乐帝朱棣说要造船出海,他们还大声反对,高举抗议旗帜,所以在太子朱高炽放出话,大臣们可以出一部分资,作为投资船队的初始成本,后面能分利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听。
以为是骗人的。
最后只有一部分人,意思意思出了点小钱钱。
所以看着那些出了钱的宗室王亲、功勋武将们排着队去领利息的时候,文臣们后悔啊。
这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你老朱家的不是都‘一毛不拔’的吗?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
不小心听到点的朱高炽就:“”
切,都说了是投资投资。
投资有风险,当然也有回报了。
那些武将就没想太多了,看见了朱高炽为出海船队打造的那些热/武器,他们就激动了,赚不赚钱是其次,这波家伙弄上去,打一个国家占为己有都绰绰有余了。
投,必须投。
文臣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群无脑莽夫,只知道打打打杀杀杀,我大明乃礼仪之邦,又不是强盗贼匪。
干不出侵犯他国的事!
总之,赚了利息的激动开心,没能赚利息的只能眼热干看着。
至于顺手‘打了个招呼’的小倭国,朱棣也不是想把它变成大明的版图,就是过去宣传下大明文化,促进两国友好贸易往来,照顾下大明的小弟,这有什么。
只要不白白浪费国家资源就是。
文臣们就闭嘴了,反正这事儿顶多麻烦一下兵部和那些武将,倭国事务也有讨厌的开济接手,他们没啥可说的。
文臣们只想问:咱大明船队什么时候再出发宣扬大明友好哇?
而在郑和船队第二次出航的时间定下前,朱棣又投下一个重磅炸/弹,他要迁都!
永乐五年。
六部的大佬们都在头疼。
他们没有为即将到来的年假感到轻松高兴,反而因为朱棣迁都的强硬感到无力。
“如果”一尚书大人叹道:“如果太子能帮着劝一劝,兴许”
话语一落,六部几位难得坐在一处喝茶商讨的大佬就齐刷刷叹口气。
太子啊。
如果他想劝,早劝了。
他们现在算是知道了,太子啊,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当今圣上更棘手的存在。
说不得,这次迁都又是他的意思!
“啊嚏!”
东宫。
朱高炽猝不及防连打了个三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眯了眯眼道:“又是哪个在背后蛐蛐我?”
刚要去挪一挪炭盆的崔膳:“”
知道有人蛐蛐您,您还一脸兴趣盎然是肿么回事?
第134章 第134章 这一家子,没个省心的……
其实迁都一事在朱元璋生前就几次差点摆上议程, 不过因为一些意外最终导致没能规划下去。
朱元璋一直有意把京城往北迁移,考察了几个古都大城,最终比较满意的还是西安府。
他也给朱棣和朱高炽透露过这个意思,让他两寻机会往北迁都。
往北迁, 朱棣举双手赞成, 不过遗憾的是, 他和老朱心选都城不一样,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回他的北平。
并且再次说出那一句后世名言:天子守国门!
大明的皇帝就要有这等觉悟!
朱棣就是那种说干就干的性格, 与朱元璋一样,决定的事儿一般人根本拉不回来。任凭朝臣们怎么哭闹抗议,朱棣就是不听。
朝臣们这才发现,朱棣在宣布这个决定之前就把事情安排落实下去了, 选址早已结束, 施工团队已经到了现场,让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 在永乐五年九月的某天正式动工。
文武大臣们:“”
以前先斩后奏说的朝廷官, 可这老朱家的皇帝一个比一个任性,每次有啥决定根本不带商量的, 要么已经在做了, 要么就快完工了, 他们才被通知。
不过到底是被洪武朝‘磨炼’过的文武大臣, 抗压力和自我调节力都是顶顶好的。哪怕知道事已成定局, 但不妨碍他们时不时跳起来, 举起‘反对’牌子向朱棣表达一下他们的意志。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 态度要有啊。
朱棣已经练就一双“只要我不想看,就能无视”的慧眼,任凭你跳再高都没用。只要不太过分, 朱棣就全部无视。
文臣们大多是‘人精’,在永乐朝适应了几年就大致摸到了点朱棣的底线。只要不蹦跶得太过,朱棣都能容忍,这一点,确实要比阴晴不定难伺候的老朱好上很多。
六部大佬们时常感叹,如今这日子,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官场生活看似宽松不少,但条条规规的也更多了。
而且,坐在皇位上的是跟洪武帝一样的铁腕皇帝,有手段有决断,根本不是他们能轻易左右和对抗的。
目前来看,继续老老实实给老朱家打工、为大明做事才是官场升职秘诀。
而且看样子这个‘老实勤奋做官,规矩本分做人’的准则还不止适用永乐朝,等到太子朱高炽登基,也是没有多少能蹦跶的余地。
连续三代皇帝都是铁腕,对大明,对百姓自然是好大于不好。但对官场的人来说,好与不好,就因人而异了。
是人都有私心,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权势欲望影响。
能否控制欲望,坚守本心,让家族后代不被牵连,稳定发展,甚至是越来越好
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如今的大明,是生机勃勃的,让人充满期待。
那些有抱负的读书人,未来必不会缺少大施拳脚的机会。
六部几位大佬齐刷刷轻叹一声气,茶室内,清新又带着点苦涩味的茶香飘溢满屋,表情一如平常,他们各自心中却有不同掂量。
敏锐的人会提前察觉变化,聪明的人会准确抓住先机。
如今,走到这个地位的他们,又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在六部大佬们不动声色,一丝不漏地喝着茶,观察着互相眼色的时候,另一边,作为永乐朝新建的机构,也是最接近皇帝的内阁,这会儿聊的也是最近热门话题之二,迁都和航海贸易。
内阁的成员就是高级秘书,不管内阁发展到后面会变成怎样的权利机构。目前来看,内阁这个高级秘书处还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管理一个国家,事情真的太多了。要是真让皇帝一手抓,那各个都要英年早逝,熬夜猝死。
不是所有人的精力都像老朱同志那么彪悍的。
反正朱高炽是举双手支持建立这个高级秘书办的。
初选的高级秘书有朱高炽看上的,也有朱棣觉得不错的。加起来一共八人。有名的三杨,杨荣、杨士奇、杨溥都包含在内。
此时的内阁成员在官场的资历都算年轻,比起六部大佬们,他们还能称一个‘愣头青’。不过,这里面不乏聪明有才干的人。
至于才华
能进来当然都是才华横溢的。
只是做官看的不是你文采多高。
比如解缙,朱高炽也是没想到,这一世没有搅进争储风波的他还是被朱棣打发去编书了。
原因无他,这解缙实在太不懂做秘书的本分了。
他爹朱棣是什么人,朝堂上那些老资历都不敢轻易指手画脚的人,可解缙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是被他爹夸了几句,人就飘了。居然敢在整理工作文件的时候参入私心,还大胆地发表高天阔论。
朱高炽都还记得当时他爹看解缙的眼神,那种震惊,仿佛是在说:原来才华和脑子有时候是要分开看的。
朱高炽:“”
然后解缙就被打发去编书了。
永乐大典是一部旷世奇书,朱高炽还是支持它面世的。
就是看样子,解缙还是跟梦里碎片那样,一开始没把这个当一回事儿,态度很是敷衍。
朱高炽懒得去管,被他爹派去搞监督工作的道衍和尚,该提点的都提点了,听不进去能怪谁。
解缙虽然主要工作在编书上面,但他还没被退出内阁,他一向自傲,时不时就要来内阁彰显一下存在感。
这不,他又趁着午休时间跑过来指点江山了。
一会儿点评一下他们整理工作没做好,一会儿指点一下他们办事态度,内阁一共八位‘高级秘书’,也没定谁是秘书长,但解缙天然就觉得自己是头头。
旁人懒得跟他费口舌,解缙就看不出大家的不喜。
“皇上迁都北平一事,朝中大臣多数持反对意见。”解缙不急着走,边喝茶边高谈阔论道:“咱们身为天子近臣,有责任多行劝谏之事,近来我忙着办皇上交代的要事,可你们都闲着,也不知道多与皇上说说,行规劝之责。”
内阁其他人:“”
就很想呵呵他。
什么要事,你不就是被打发走了嘛,还在那沾沾自得。
解缙没一点眼力见,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各种分析北平不适合作为一国之都的点,再对比一下如今应天府的繁华,江南的宜居环境。
“啧啧,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不能因为北平是他之前封地,因为那点情怀就把一国之都定在那吧。”
内阁其他人:“!”
就想骂娘了。
你要蛐蛐陛下能不能去别的地儿蛐蛐。
他们还想问你解大才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杨荣是真受不了他了,率先起身,敷衍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随着他这一起身,剩下六人也陆续离开,眨眼就只剩解缙一人坐在茶室,看着他们背影,表情阴沉。
解缙冷哼:“以为这样就能孤立排斥我了?等到编书工作结束,我解缙还是内阁第一人。”
说完,解缙也甩袖离开,他要回去加快编书进程。
而早一步离开的杨荣等人也是没听到解缙的话,不然多少要给解缙打下一个标签:有病!
没有解缙在一旁刷存在感,这头,有人问杨荣:“勉仁兄,你真的向太子请命,下回要跟着船队出海?”
杨荣眼神微闪,颔首道:“嗯。”
“为何?出海远航可不是件轻松事儿,辛苦不说,也无甚好处。”那人不解道:“如今咱们在这内阁,虽说官位低,但身为陛下和太子身边的人,这机会也是人人羡慕眼热,只要好好干,做好分内之事,以后未必不能往上走。”
杨荣笑道:“我也是好奇,几月前亲眼见识了船队回归时带来的奇珍异宝,又从太子那听说了不少远航路上的精彩,我就想亲身体验一回。”
“原来如此。”那人摇头笑道:“勉仁兄还是再仔细斟酌一番吧,趁船队下次出海时间还没定下,太子那应该还有回旋余地。”
“多谢文才兄提醒,我还是想去看看。”杨荣有礼道。
见人主意已定,那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去与旁人交谈了。杨荣笑笑,负手站在树下,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只看当今陛下,对船队远航一事算不上太上心,更多是因为太子,所以才全力支持杨荣敏感察觉到,太子对这事儿有远超寻常的激情和重视。
内阁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哪怕官职低微,根本排不上号,但身为‘天子近臣’,这本身带来的含义就非同一般。
可杨荣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只在太子身边,敏锐察觉到太子对海上航行这事儿不一般的态度后,杨荣就想参与看看。
想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还有,太子所说的那些是否真的存在,比如抗旱抗寒的高产作物,再比如更远的大陆、黄金城、丰富的资源。
这些又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永乐五年,新年的钟声敲响。
应天也在新年这天下了一场大雪,雪花在房顶薄薄覆上一层。
新春来临,百官朝拜完也正式进入休假期。
热热闹闹的应天府,到处是走亲访友的身影,偶尔还能在来往的人群里看见几个身穿异服,面容有些不同的外邦人。
他们不少都是随郑和第一次回航跟来的,在见识了大明远航船队的威风,那些热/武器的厉害,他们就对这个新生帝国充满了向往之心。
中原华夏大国的繁荣和文明程度果然让人叹服。
就在大家快快乐乐过大年,迎新春的时候,宫里,朱高炽捏着一封信,咬牙。
他爹朱棣,居然跟他玩偷跑!
朱高煦回来过了个年,没待两天就启程回北平去了,路程快过半才知道,身后跟着他臭爹。
朱高煦:“”
朱棣嘿嘿笑。
朱高煦拳头硬了。
这臭老爹,就知道给他哥找事。
朱棣摸摸鼻子,假装看不见自家老二忿忿盯视,一扬马鞭,“驾!”
畅快地骑在马背上,感受到寒风从脸上刮过,朱棣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眼睛发亮,径直冲向北平。
大草原,我朱棣又回来了!
此时还在草原逃窜的鞑靼太师阿鲁台打了个寒颤,不明所以往大明边境方向看了眼。而草原另一头过得同样不容易的马哈木,也抬眸看一眼大明方向,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自从瓦剌三王联盟破裂,马哈木先发制人失败,被另外两人联手大明打压追杀,狼狈程度比阿鲁台更甚。
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跟着大明干。
此时要想让部落和后代生存,有个更好的未来,只能依附大明,可再想转头向大明示好,实在太难了。
不管多难,马哈木都要拼一拼。
只要拿出更大更好的诚意,大明也许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朱棣还不知草原这边即将有人送来大礼,马哈木想拿阿鲁台作为投诚礼,可阿鲁台老奸巨猾,又给他逃了,还狠狠心一咬牙,也要投向大明,还要拿马哈木人头做礼。
一时间两边人那叫一个仇人相见,你死我活。
一段时间后,郑和、王景弘带领的远航船队第二次下西洋的日子定下了,就在永乐六年五月。
杨荣成功跟上了这趟远航列车,在大明沿海口岸,浩浩荡荡的船队陆续离开港口。跟在几百艘官方船后面还有上百艘民间商船。
以前大明禁海,可私下还是有胆大的商人冒险出海。
反正禁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行商,也能为朝廷增加税收。不过商人精明,以前出海利润虽大,危险也高,常常有船货两空的结局。
海盗猖狂,民间商人除非与海盗有关系,否则根本无法通过海贸赚钱。
可海盗胃口大,又不讲道义,随时有背叛协议的危险。
此时大明官方船队出现了,威武庞大的宝船、彪悍勇猛的战船,还有运货的大型货船,这么一个庞大又战斗力爆表的船队,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保护伞’啊。
让商人们激动的是,朝廷居然有官文明确表示,允许他们跟在大明官船后面,只需在安全回航后上交船上两层货物做保护费,哦不,是交易税。要是运气不好没能安全回航,那也是分文不收的。
这天大的好事啊!
他们和海盗有点小关系的,每年上交给海盗的利益可多多了,这还不保证海盗就能放过他们的货船。
于是第一批民间商船赶紧托关系要名额,对了,这个是有名额的,不是什么商人都能争取这个名额的。
按咱大明太子的意思,要德商良商、对大明有贡献、对百姓有帮扶的商人,才有资格申请名额。
商人自觉都是有资格的,再说,没资格也可以创造资格,这么多小事朝廷还能一件件查?
于是大家到处托关系交了申请表,结果,最后一大半的人都被刷了下去。
管你走的什么关系,没那资格就是不行。
而且还有几位官员因为偷偷给商人造/假,直接被夺了官帽,三代还不能参加科举,相当于是把后代的前途都给赔进去了。
至于一些干过不好‘坏勾当’的商人也被
揪了出来,一些人被全家捉拿治罪,家产充公,一些情节不严重的就警告一番,剥夺下次申请跟队出海资格。
如此一来,商人们安静了,当官的更老实了。
也不知道朝廷那边是怎么短短几月就把商人资格筛选出来的,要知道,为了逼真,他们还真临时做了几件好事的。
真真假假才能以假乱真嘛。
哎,只能说,他们还是太小看官方的能耐了。
没能申到名额的商人,只能眼巴巴羡慕看着别家商船跟在庞大船队身后,狐假虎威地离开港口,痛彻心扉地表示,要做个好商,争取下回有资格申请跟航。
船队出航的奏报迅速传回京城,而朱高炽却在看另一封宫人刚送上来的信。
简简单单一句话。
大哥,我不成亲,我要去当海王了——高燧留。
朱高炽:“”
这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学什么不好,学老爹偷跑!
朱高炽头疼,眼看朱四宝婚事就在一个月后,他怎么跟新娘子一家交代啊。又没说不让这小子去,只是他婚事定的不凑巧,只能等下回。
他就这么等不及!
想到在朱高燧小时候,为了让这小子少闹腾,给他特制了一套‘海贼/王’小人故事画,也没想过就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热血中二少年的种子啊。
嚷嚷着要当海王。
毕竟堂堂大明亲王,当然不能叫贼了。
海王
朱高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捏着信,咬牙。
这一家子,就没个省心的,嘤——
“还好有老婆陪着我,不然我就太可怜了。”气不过,转头跑来找孟夏寻安慰的朱高炽,抱着她坐在台阶上,脑袋也枕在孟夏腿上,黏黏糊糊地撒娇。
虽然已经习惯朱高炽不在乎旁人视线,孟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只手轻轻抚着他发丝,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朱高炽就幸福地闭着眼,脑袋蹭蹭她:“爱你哦。”
孟夏小脸爆红,羞涩又结巴道:“我我也也爱”羞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也没能顺畅地把话说明白。
朱高炽却忽地睁开眼睛,多情又温柔地注视着孟夏,那眼神拉丝程度,明明还没靠近,似乎已经负距离接触了一般。孟夏就感觉自己脑袋都变成浆糊了,完全不会思考了。
宫人们早就自觉低下头。
不小心就撞见哥嫂恩爱黏糊画面的朱江月:“”
赶紧转身走了。
要是被留下一起吃饭,她怕自己今晚要消化不良。
这两人不,是她大哥也太能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