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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一次性解决 郭络罗氏先是吃饭的时……

    郭络罗氏先是吃饭的时候毫无征兆把碗碟倒扣在桌上, 说什么都不肯吃一口。绣菊绣梅一劝她就非说她们两个已经跟自己离了心,都是福晋的人都想要害死她。

    原本每天还要去院子里坐一坐转一转的人突然就不出门了,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又不睡觉, 光着脚在屋子里来回转悠。

    再不然就是趴在窗户上冲守在廊下的嬷嬷们喊,怎么自己派去找阿哥爷的人还不回来, 是不是她们把阿哥爷的回信给扣下了。

    两个嬷嬷以为她是憋在屋子里闷坏了, 今天本想着哄她去院子里走动走动, 没想到她却巴着门框说什么都不松手,非说外面有人要害她。

    嘴里先是颠三倒四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之后开始喊阿哥喊福晋, 最后扯着嗓子喊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这个院子,吓得两个嬷嬷只能上手去捂她的嘴,这可是在宫里哪能这么喊。

    后院的人见郭络罗氏这个情况不敢再瞒,当即把这事告诉了翠屏,翠屏也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回禀到禾嘉跟前来。

    禾嘉刚开始一听她们说郭络罗氏疯了, 心里还狠狠跳了几下,生怕自己就这么把一个人弄疯了?仔细听翠屏说过郭络罗氏的表现和状态, 才放下心来。

    “走吧, 咱们先去看看郭络罗格格到底怎么回事,才好决定是去请太医还是请阿哥爷。”

    乾西五所的院子格局都是一样的,第三进的院子后面还连着一排后罩房, 光看占地还要比前面两进更大一点。

    郭络罗氏和王氏两人分别住在东西两侧厢房, 面扩三间还带个小角房, 算起来比宫里好些常在答应住得还要宽敞些。

    院子里的正屋一直空着,是留给还不知道人在哪儿的侧福晋的。前两年郭络罗氏和王氏一直都觉着正屋空着挺好,这院子里再多一个侧福晋,自己就更加不自由不自在了。

    现在来了禾嘉, 郭络罗氏的口风彻底掉了个头,整天都跟身边的丫鬟绣菊嘀咕怎么爷院子里连个侧福晋都没有,全让福晋一家独大,实在是不像话。

    这话绣菊听归听却不接郭络罗氏的话,福晋大婚当天连她们都没想到郭络罗氏会弄那么一出,现在她们都是有苦说不出,要是有机会离了钮祜禄氏跟前,她和绣梅恐怕会连夜收拾包袱离开。

    禾嘉走进郭络罗氏屋里的时候,先仔细把她的里外三间屋子都看了一遍,确定犄角旮旯都是干净的,才重新回到正厅坐下。

    郭络罗氏自她进门起就一直蔫搭搭地歪在圈椅里,身旁还站着绣菊让她靠着才勉强坐稳。

    闹了这几日又没怎么吃东西,郭络罗氏的脸色确实很难看。双唇还在止不住地轻颤,看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这么打眼一瞧,还真挺像是脑子出问题了。

    但禾嘉不信,她起身走到郭络罗氏跟前弯腰俯身去看她的眼睛。郭络罗氏见状整个身子都直往圈椅里瑟缩,头也扭到一侧着实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禾嘉此刻像极了电影里的大反派,人家都吓成这样了还依依不饶。

    她躲她就跟上去,郭络罗氏眼神躲闪几次实在没躲过,被迫抬眸跟禾嘉对视,那一刻禾嘉才彻底放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确定这人就是装的。

    “郭络罗氏,我来了你都不行礼的吗。”

    “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金安。”

    都是千年的妖精,既然聊斋玩砸了也没必要再装傻,跪在地上的郭络罗氏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疯了的样子,吓得绣菊绣梅和负责看守郭络罗氏的两个嬷嬷,都一起跪倒在地。

    本来福晋让她们看好郭络罗氏就是个再轻省不过的差事,如今没办好差事不说,还被郭络罗氏装疯给骗了过去。

    要不是福晋识破,真把太医请过来,最后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整个院子包括阿哥爷和福晋都要受牵连。

    明明十阿哥的后院只有两个格格,福晋又才嫁过来一个月,怎么还能有侍妾格格疯了呢。到时候不管起因是什么,郭络罗氏又是因为什么被罚,禾嘉的名声都别想要了。

    “说说吧,到底为什么闹这一出。我虽罚了你,但一没克扣你的吃穿二没打你骂你,我没嫁过来之前听说你们也很少出乾西五所,为什么禁足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福晋,您罚我我认,我趁着您进大婚当天给你不痛快,您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您得给我个准话啊,罚月钱罚禁足到底要罚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

    郭络罗氏看着坐在上首的禾嘉,心里是真害怕了。

    明明禾嘉就穿了一件水蓝色折枝花彩蝶纹的衣裳,梳着小两把头,发髻上簪了两支累丝缠枝花的金簪,看上去甚至有些清新脱俗,却依旧让她心惊得厉害。

    “我要是早早地就告诉你罚你多久,这罚就不算惩戒了。”郭络罗氏之前敢闹那么一出,就一定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禾嘉又不能真把她打死,就只能争取一次让她学乖老实下来,她可不想以后隔三差五跟郭络罗氏闹这么一场,来来回回闹着玩儿呢?

    “我现在给你个准话,你老实待着,等到哪天阿哥出宫建府了,到时候你的禁足也就解了。”

    “福晋!”一直跪在地上蔫头耷脑的郭络罗氏突然膝行几步保住禾嘉的腿,“奴才求您发发慈悲,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是爷的侍妾,爷的格格,我愿意伺候您伺候爷。”

    郭络罗氏脸涨得通红,她最想说的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她仰头看向禾嘉犹豫再犹豫才横下心来。

    “奴才实在受不住这个寂寞了,从白天到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奴才觉得这辈子就这么望到头了。

    奴才绝不会跟福晋争宠的,要是、要是以后奴才真的怀了孩子,不论男女都送到福晋跟前养着。您就当我是一只猫儿狗儿,赏奴才个恩典吧。”

    禾嘉看着跪在自己身前,扒着自己的腿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实在有些说不出的无奈,“你是想说没有阿哥爷的恩宠,这日子难熬对不对。”

    这话说得太直白,听得郭络罗氏脊背一僵,她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自己没有这么想。但抬头去看禾嘉,看清她眸中的威严后就不敢说了。

    她既不敢说,那就轮到禾嘉来说:“你身边的绣菊绣梅每月二钱银子的例钱,在宫里要伺候你,出了宫还要跟着你一起去阿哥府。

    等到过了二十五得你这个当主子的愿意给恩典,才能出府自行嫁娶。到那时她回了家能说个什么样的人家,是不是也是一眼望到头了。”

    “这满宫里的太监,大部分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这辈子大概齐也能看到这辈子老了是个什么样子。”

    “你每月拿二两银子,十斤猪肉十斤羊肉,四十支羊油蜡烛,十支白蜡烛,每年各色布料针线和一些杂七杂八东西的份例不算在里面,身边还有奴才伺候。”

    “你要做的不是在我跟前抱怨这辈子是不是到头了,而是既拿了这么多好处就该安分些。不指望你干出什么大事,起码别浪费了粮食,还让这满屋子的人跟你一起倒霉。”

    禾嘉自认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也没耐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一个郭络罗氏操心,“别再想这些蠢办法来折腾自己和别人,再有下一回,我就不留情了。”

    胤俄结结实实在乾清宫里给康熙研了一下午的墨,几个入西暖阁的臣子见万岁爷身边今天站的是十阿哥,有一个算一个都吓得不轻。

    万岁爷跟前从没有不要紧的事,哪怕就是端茶倒水的奴才换了一个,也足够他们想方设法打听清楚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现在一向不受重视的十阿哥,突然替了往日太子爷的位置伺候万岁爷笔墨,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是永寿宫开始发力了?还是钮祜禄家的哪位爷要受重用了。

    眼下温僖贵妃的同母弟尹德是一等侍卫,最小的异母弟弟阿灵阿最近一直有风声传说他要升领侍卫内大臣,两人都是实打实的天子亲信。

    以前大家伙都觉着十阿哥母族这么显赫,万岁爷是一定不会重用的。要不然等十爷建府出宫,到时候就算他自己不想争,他身后的势力也一定会推着他往上走。

    现在看来,万岁爷到底还是更心疼亲儿子。先是让十阿哥入兵部,紧跟着又把永寿宫主位给了一直依附温僖贵妃的戴佳氏,往后等这位爷出了宫,皇子们之间的格局恐怕又要变上一变了。

    不过这些事胤俄眼下都还懒得管,刚从乾清宫出来听说禾嘉下午去了后院的事,原本赶着回去吃晚饭的十阿哥脚下一顿,皱眉看向忠喜:“谁又闹腾了。”

    跟禾嘉日夜相对相处了一段日子,胤俄对她有一些了解。她那次跟自己说的不让在她房里提及后院的女人,并不光是约束自己,她是确实没把郭络罗氏和王氏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管是在正院多弄一个茶房,还是永寿宫的主位娘娘到底是谁,又或者是这次南巡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在她心里都比抓着自己后院的侍妾不放来得重要。

    胤俄乍一听禾嘉去了后院,第一反应就是郭络罗氏又起幺蛾子了,至于为什么不是王氏,胤俄是真不觉着王氏那胆子小得跟猫儿似的人,还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忠喜嘴皮子利索,胤俄刚进乾西五所的门,就已经把下午的事仔仔细细一五一十给胤俄学了一遍。

    “主子,奴才从没见过福晋那样的人,还跟郭络罗格格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我们这些奴才在旁边听着都心疼福晋不容易。”

    宫里的主子罚奴才,除了极个别脾气不好的喜欢把动静故意闹大,大多数都是罚站罚跪,再不然就是打板子也要打在不显眼的地方。

    这种处罚极其熬人磨人,有时候头顶着水碗不能掉,膝盖底下垫着岁瓦片不能动,跪完了第二天还得照样去当差伺候主子,那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说是说不出来的。

    至于是因为什么受罚,罚完了该怎么做以后才能不受罚,永远都不会有人跟他们说。只能挨过一次罚才能学乖一点,等到下一次又因为别的事情受罚,才又多学会一点。

    宫里有些主子甚至会故意吹毛求疵,找各种理由来处罚奴才,她们的理由也很体面,宫里的人不吃亏不受罚就记不住事,就得把苦吃尽了,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既知道你们福晋心善,回去就教好底下的人,不许出去乱说。”

    胤俄听了忠喜说的只勾起唇角浅笑了一瞬,就又板下脸来,“今天后院的事传出去一点,你和忠顺忠全就自己去领板子。”

    第42章 多肉桃李 从郭络罗氏那里出来……

    从郭络罗氏那里出来, 跟着禾嘉一起回正院的还多了个王氏。

    王氏确实是个老实人,各种意义上的那种。尊卑上下的观念在她心里非常重要不可侵犯,之前被温僖贵妃送到胤俄这里来, 她就踏踏实实伺候胤俄,从不去想以后该怎么办怎么谋划。

    现在禾嘉嫁过来, 胤俄发了话后院从今往后都归福晋打理, 她就很自觉地把禾嘉看做自己的主子,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风雨不改到禾嘉这边来请安。

    有时候禾嘉起得早,她还能少等一会儿,有时候禾嘉起得晚, 她也不催也不问,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等着。

    第一次她这么着的时候,禾嘉想要免了她的请安。王氏当面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再过来时就带上了她熬夜做的鞋袜。

    东西禾嘉收下以后乌云看过,作为禾嘉身边针线手艺最好的人, 乌云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有些泄气地把手里的绣花鞋放下。她不得不认, 王氏的针线活比自己着实好太多了。

    这是王氏的态度, 禾嘉明白了。自那以后就由着她每天早早过来给自己请安,自己睡懒觉的时候就让人把她带去东厢房那边的茶室里等着。

    刚开始几天王氏还放不开,让她等就真的干巴巴地坐着, 连喝茶都小口小口抿。一向话少的乌云几次路过茶室, 都听不见里边有人说话, 王氏这人实在太安静了。

    后来习惯了,知道禾嘉是真的不打算给自己立规矩,王氏每次过来还会让身边的宫女带上点针线活什么的,要是那天碰上要等, 她就安心在茶室里做绣活儿打发时间。

    今天郭络罗氏在后院闹得动静这么大,王氏再老实也忍不住出门站在院子里往她这边看。没想到被正好正好从郭络罗氏屋里出来的禾嘉看见,就捎带手把她给带回来了。

    “今天的事,你从头到尾都看了?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才前边没敢从房里出来,就隐约听了一些。后半截都站在院子里看了,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知道就好,省了我再跟你重新说一遍。”

    胤俄还没回来,但禾嘉觉得自己和胤俄伴驾南巡的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郭络罗氏这个人光靠奴才看着不行,禾嘉得把王氏给立起来。

    王氏是标准的江南水乡里温润女子的模样,连说话都和气温柔,人虽老实但好在不是个瑟缩小气的样子。

    每次跟自己说话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有时候有些话不知道怎么回,她就干脆沉默不语也不会胡诌一气。

    这一个月禾嘉在默默观察王氏,她看着胆子小其实心里明镜似的。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日日来自己跟前请安,该怎么送些手工绣品,能讨好了自己她又不为难勉强,她都心里有数。

    “翠屏再是我身边的人,毕竟是奴不好整天盯着郭络罗氏,况且我身边的事往后只会越来越多,不能总把她留在后院光看着她一个人。

    我想以后让你多管些后院的事,我会挑个能干些的嬷嬷给你,像是膳食衣料、和平常过日子的一些小事,她们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先找你拿主意,你每旬往我这里来对个账就行。”

    这话说出来王氏听得小脸煞白,想说什么又不敢打断禾嘉的话,直到认真把禾嘉的话都听完了,才起身下拜:“福晋的意思奴才明白了,郭络罗格格那边奴才该怎么做。”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郭络罗氏今天看着可怜,但她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听进去了又能不能真的老实,我拿不准。”

    “世上的事都可一可二不可三,她要是再闹或者是有什么不对的苗头,你都可以先把人制服住了再说。

    只有一点,你不能乱来。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会问会查,要是查到半点对不上的,我罚你可就要比罚郭络罗氏更重了。”

    王氏是汉军旗包衣出身,家中只有父亲在禁卫营里当差。

    比起满军旗包衣出身,家中阿玛已经是兵部员外郎的郭络罗氏来说,家世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现在有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王氏明白自己绝对不能错过。

    “福晋放心,奴才必定一心一意替主子看好后院的人,绝不敢有私心有二心。”

    “这事急不来,等明天我把嬷嬷给你送过,到时候咱们再慢慢拟章程。”

    胤俄从外边回来,正好跟王氏打了个照面。还没等胤俄问她一句怎么这时候到正院来了,王氏就忙不迭地避让到一旁,规规矩矩给他请了个安便走了。

    胤俄进屋本想再问问禾嘉,可抬眸撞上她似笑非笑还带了几分揶揄的眼睛,又自觉把话给咽了回去。回房换了件半旧的单袍,从里间出来便直接凑到禾嘉身边,“猜猜,皇阿玛同意了没有。”

    “爷回来没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会儿都笑成什么样子了?”

    禾嘉用指腹轻轻拂过胤俄的眉心眼尾,胤俄笑起来眼尾会有一道浅浅的细纹往上扬,原本过于浓烈俊朗的五官就这么平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月底就要出发,福晋可要准备收拾起来了。家里还要留谁看家,福晋想好了?”

    “爷想问就问,今天给你破个例,我准了。”

    胤俄一副想问又不敢问,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很好地取悦了禾嘉。她不怕胤俄偶尔想要插手过问后院的事,只要他心里还记着自己答应过的事就行。

    “我也不是非要插手,后院的事福晋管得妥帖我都知道,连忠顺他们都说自你来了他们的伙食都比以前好多了。”

    胤俄有些心虚地呼撸了两把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越描越黑还不如老实些直接问得了,“福晋真想要把王氏抬举起来,可看准了?”

    “爷的后院就两个人,不是她就是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心气儿太高了,以后学老实了我也不敢用,还是用王氏吧。”

    禾嘉一点没隐瞒自己对郭络罗氏的不喜欢,“得早些让后院的人看明白,安分听话是有好处的,以后出了宫阿哥府甭管添多少人,我说的话她们才能信服,对不对。”

    在此之前,胤俄一直觉得禾嘉不让自己在她跟前提及后院的事,十分的不在意里头总还要掺杂三两分的不乐意。

    现在突然发现禾嘉说起抬举王氏,和他以后的后院就跟聊晚膳吃什么没半点区别,不乐意的反成了自己。

    歪过头去看她轮廓深邃的侧脸时,心也跳漏了几拍。胤俄说不清自己是心慌还是心虚,但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再跟禾嘉讨论这些,再说怄气的还是自己。

    他作怪般咬住禾嘉的耳垂狗儿一样厮磨了一阵,才故作愤愤放开手来,“什么多少人不多少人的,爷不知道大格格这是在说什么。”

    “爷知不知道不要紧,我知道就行了。”

    禾嘉被胤俄搓软了半边身子,嗔怪着瞪了他一眼。但今天到底念在他把南巡的伴驾名额求了来,也就懒得同他较真。

    只是身上被他黏得热乎乎的,坐了好一会儿都静不下来,便透过窗棂让守在廊下的小宫女往茶房去一趟,让徐灵现调了两碗冰来吃。

    最近御膳房送过来的桃子和李子特别甜,禾嘉满院子分了一轮都吃不过来,就让徐灵把桃李的果肉弄出来做冰碗的底,自己弄了个多肉桃李,来吃着过瘾。

    胤俄不是很喜欢吃水果,但做成冰碗的桃子李子他又格外喜欢,一听禾嘉要吃这个立马又冲窗外追了一句:“让徐嬷嬷弄大碗的来,多放桃肉,不要芋圆!”

    都学会‘备注点单’的胤俄一口紧着一口把一大碗冰沙吃完,这些天一直睡在隔壁的人也不走,就这么赖唧唧地靠在罗汉床上,抱着禾嘉的条枕不放。

    禾嘉盘腿坐在罗汉床另一边核算账册,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人。

    一会儿伸爪子扯一扯禾嘉的裙摆,一会儿又坐直了把大半个身子探到禾嘉这边来,非说她发髻上有东西要凑近了仔细看。

    自从进宫之后就再没出去过,看着送进来的账册禾嘉只想赶紧先过一遍,却不想今天多了这么个烦人精在身边,扰得禾嘉实在静不下心来。

    在第三次算错了数之后,禾嘉总算没了耐心把手里的小算盘给甩在榻上,又把罗汉床上的矮几胡乱推到一旁角落。

    一手揪住胤俄的衣襟,一抽箍住自家男人核心力量还算不错的腰肢,把人压在罗汉床上不许他跑,“胤俄,今儿可是你惹得我,等会儿可别求饶!”

    大白天的,两人就在碧纱橱外的罗汉床上浑闹了一大场,动静大得乌云和忠顺把院子里的人全赶出去了,两人也躲得远远的不敢露头。

    禾嘉发了狠把上辈子知道不多的花样全在胤俄身上试了一遍,到最后别说禾嘉就连胤俄的腿都软了。

    两人都累得够呛,嘴里说着身上黏糊得难受要洗澡就是谁都不动弹。等到禾嘉稀里糊涂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落山,只剩一点晚霞还映在天上。

    西厢最靠近正房的那间屋子,早半个月前就被禾嘉改成了浴室。大夏天的两人交完粮都要洗澡,又都累得要死只想赶快洗完赶快睡觉。

    禾嘉懒得为了这点小事每次跟胤俄磨叽来腻歪去,干脆多腾了个浴房出来。

    胤俄不嫌麻烦,每次趿拉着布鞋拉开房门就往那边跑,急得忠顺忠全一溜小跑跟在后面又不敢大声喊,生怕大晚上的自家主子再摔着,这要外人问起来因为什么摔的,都没脸张嘴。

    偏胤俄今天自觉干成了一件大事,恃功而骄非要紧贴在禾嘉身边,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禾嘉想要去后头捎间浴房洗澡,他也跟屁虫一样赤着脚跟在她身后,气得禾嘉转身邦邦在他身前捶了几下,这才默许了他厚着脸皮挤进浴室。

    第43章 椰汁冰沙清补凉 多了个胤俄捣乱,……

    多了个胤俄捣乱, 两人洗个澡洗得水从屋里漫到屋外。禾嘉看着脸皮比城墙厚,非说水都是他把自己从浴桶里抱出来才撒在地上,都气笑了。

    本打算今晚上说什么都要晾一晾这人, 最好是把人重新赶回隔壁睡去,没想到刚从浴间出来, 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乾清宫又送了好些赏赐过来。

    来送东西的是梁九功的小徒弟张善宝, 因着人机灵又长得喜庆,这两年刚被送到康熙跟前当值,平时除了端茶递水就是替他师傅跑腿。

    张善宝在乾清宫的太监里年纪不大辈分不小, 后宫里的娘娘们见了他都要多给些赏钱,今天能让他来胤俄这边送赏,梁九功是真对胤俄动了心思了。

    “奴才给十爷道喜,万岁爷念着十爷刚成亲,保不齐院子里就有缺这缺那的时候, 便让奴才的师傅去开了私库,挑了今年新进贡的绸缎布匹和貂皮山货送过来。”

    宫里除了银子, 剩下的硬通货便是布料皮毛和山货, 都是能送人能用得上又轻易放不坏的东西。比起赏一些打了内造标识的摆件和要登记造册的首饰头面,康熙是真用了心的。

    “张公公回去告诉你师傅,皇阿玛赏的东西我们正好用得上, 月底要伴驾南巡正好缺料子做新衣裳, 皇阿玛这是心疼我们这些小辈儿, 才事事都替我们想周全了。”

    “福晋放心,福晋的意思奴才都记着了。”

    接过乌云给的荷包,张善宝捏了捏里头个头差不多大的小葫芦,又拿手指掂了掂重量, 本就喜团子一样的眉眼就笑得更喜庆了。

    张善宝当然知道禾嘉的意思,是要自己想法子把她的话说给万岁爷听。心中再想起来之前自己师傅对自己再三叮嘱,到了十爷跟前别托大别摆乾清宫的谱,又愈发恭敬三分。

    说什么也不让忠顺把自己送出院门,两人站在垂花门门口来回推辞两轮,这才两厢作罢不再虚情假意地放他走了。

    看着从乾清宫送过来的赏赐,胤俄比禾嘉还感慨。这老爷子还真是要么眼里没自己这个儿子,要么什么好东西都要往自己这里送一份。

    原来太子爷这些年过的就是这种日子,怪不得直郡王天天琢磨怎么把他拉下来,这待遇是让人多少有些飘飘然,尝过了滋味就想要更多。

    各色的妆锻蜀锦、皮毛药材和山货,禾嘉让月娥仔细登记全收进小库房里,只剩下两大筐从福建一路送过来的大椰子,摆在屋里等着禾嘉决定怎么吃。

    “忠德,这一筐子你分成三份,明天一份送去成妃娘娘那里,一份送去隔壁九福晋那儿,还有一份送去七贝勒府上。”

    椰子在北方不多见,但宫里一年四季都有各地官员进贡的本地特产,康熙不就曾因为老有臣子给他送芒果烦得要死,现在得了椰子也算不得十分稀奇的事。

    “这一筐先拿两个去茶房,在顶上开了个小口子,我和爷晚膳的时候当水喝。其他的放到冰窖里去,明天咱们院子里做椰汁冰碗吃。”

    禾嘉爱吃好吃也懂怎么吃,胤俄在宫里虽见过椰子,但从来没见过哪个娘娘公主就这么生抱着椰子喝水的。

    宫里没有长吸管,禾嘉就让宝音去把自己嫁妆里的那一套从西域弄来喝葡萄酒的琉璃杯拿过来。

    把椰子水倒进杯子里,再配上提前放进杯底的两粒干话梅,椰子的清甜和话梅淡淡的酸配在一起,喝得原本皱着眉头生怕是什么怪味道的胤俄眼前一亮。

    “好喝!”胤俄三两口喝尽了一杯,又立马让宝音把剩下的一半椰子水全倒给他,“德子,明天去送椰子的时候,记得跟成娘娘和七哥九哥说一说这个法子,别浪费了东西。”

    “行了,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明天我让徐灵连同椰子冰碗的做法一起抄给他们。”

    禾嘉压住胤俄又要去端琉璃杯的手,“先吃饭,水刚倒进去话梅的味道还没出来,再等等。”

    “大格格懂得真多,心思也巧。”胤俄看禾嘉是怎么看怎么好,连弄个椰子都比别人要强百倍。

    “别跟我这儿嘴甜,是不是心里又打什么主意了,有话赶紧说。我今儿累了,等吃了饭就歇下了,现在不说爷就得等明天了。”

    禾嘉是真的累,下午闹得太狠现在手拿筷子都有点细细密密打颤。幸好胤俄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

    “我能有什么主意,咱们家的主意不都是大格格拿的。”

    胤俄心虚端起碗猛扒了几口饭,又胡乱吃了点菜,是咸还是辣他都没尝出来,“我就是想问大格格,膝盖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吧。”

    “我膝盖的伤好没好,爷不知道吗。”禾嘉说这话还故意往他腰侧看了一眼,刚才洗澡的时候这人还专门把都青了的侧边给自己看了,现在又来问这个,好没意思。

    “好了就行,好了就好。”胤俄捂着还有些酸疼的腰笑得跟偷腥的猫儿一模一样。

    等吃过饭一口把剩下的椰子水喝尽,立马起身回西次间把自己的枕头给抱了回来,自动自觉躺进拔步床里侧,“大格格不是说累了嘛,赶紧来歇着吧~”

    两人在床帏间总有些没正形,院子里的奴才也早就习惯了。见两人进了里间,院子里也很快就安静下来,除了阵阵蝉鸣和守夜的小宫女低声细语,便没了其他声音。

    宫里另一头的毓庆宫里,就没这么好的气氛了。太子看着送过来的两筐椰子脸上的神情看似平静,眼底的薄怒还是让太子妃石氏也跟着紧张起来。

    “老十那里也得了两筐?”

    “回太子爷的话,十阿哥那边是张善宝亲自去送的,错不了。”

    这话说出来,太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石氏横了跪在底下回话的奴才一眼,明知道太子在意什么还非要戳他的肺管子,这奴才也太不懂事,以后不能用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用不用都不是过后的事,这会儿石氏再是烦躁也得先把胤礽给安抚住才行。

    “太子爷,听说老十今天下午还去了乾清宫,跟皇阿玛讨了个伴驾南巡的资格,皇阿玛慈父之心,他最近又挨了打,关注得多些也是有的。”

    “讨来的?”

    胤礽喃喃自语般复述了一遍石氏的话,眼神里是晦暗不明的嘲讽与无奈。

    他是康熙从小养在跟前长大的儿子,从小时候的众星捧月到如今的父子互相忌惮,他比谁都了解康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

    他要是真的看不上不喜欢,胤俄今天就算求也求不来伴驾的资格,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罚老十,但他会完完全全不放在心上,不会有意轻视也不会在意记得。

    正因为如此,哪怕自己眼下处境尴尬,隔三差五就要被叫去乾清宫听训,胤礽心里也还有希冀。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放弃,只不过是自己这个太子当了太多年,声望势力已经大得让天子忌惮了,只要能让皇阿玛重新相信自己这个太子是乖顺听话的,自己就没走到绝路上。

    “孤的这些弟弟啊,果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原以为老十不一样……”

    太子在意的当然不是一两筐椰子,他在意的是康熙又多了一个能立起来的儿子,石氏听了这话不免苦笑摇头。

    胤俄刚成亲那会儿,宫里的传言石氏还觉得是无稽之谈,这才过了一个月,原本跟在老八后面不起眼的光头阿哥,就这么起来了?

    “他凭什么不一样,都是皇阿哥谁又比谁少个胳膊少条腿了。少条腿的老七都不认命,更何况他。”

    胤礽摆摆手让人把康熙送过来的椰子拿下去分了,等人退出殿外才转头跟石氏说道:“老十要跟着去南巡的事,你想想法子传到宫外去,看看明天他们什么反应。”

    胤俄在乾清宫待了一下午,得了南巡名额和乾清宫赏赐的事,很快就在太子的授意下传出宫去。

    四爷次日一早听说这事的第一反应是皱紧了眉头,“怎么这时候加人,户部又得折腾。”

    胤禛入户部这几年,可以算得上大大小小一把抓。

    上面的户籍粮食税收他管,底下的各部各省支取领用的银子他也要问,连带内务府宗人府从户部以各种名义借去的银子,他也得想法子能推则推,能躲就躲。

    这次南巡户部要出的钱占了大头,随驾的人前后有多少该怎么安排,虽没个准数但他早已经从康熙那里问了个大概。

    后面那些官员随行的家属要管的不多,前头这些宗亲勋贵可不是弄一辆马车一艘船,把人往里头一塞就完事了的。

    一个随驾的皇子王爷,跟在身边伺候的奴才有多少,随行的女眷又有多少,户部都要有数。

    兵部要分派几个侍卫过去,跟前得安排多少奴才苏拉伺候服侍,路上从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沿途的车马船只住宿怎么安排,桩桩件件都是事都马虎不得。

    “您这话到了户部可千万别再说了。”

    “你真当爷傻呢,也就是跟你这儿能说说心里话,出了门我什么都不说他们还要挑我的不是,哪里敢再说这些。”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是个很温柔端庄的女子,她嫁给胤禛的时候年纪还小,两人成亲以后在宫里住的时间不短,孝懿仁皇后不在了胤禛跟德妃的关系又不冷不热,那几年说是共患难的夫妻也不为过。

    眼下两人的长子弘晖都三岁了,后院的侧福晋李氏虽得宠,但夫妻二人的关系还跟以前住在乾西五所里差不多,有什么事四爷总归是要跟乌拉那拉氏来商量的。

    胤禛本来就不胖,这几年去了户部就更瘦了。乌拉那拉氏起身绕到胤禛身后,手掌轻轻贴在他瘦得脊骨骨节都有些硌手的后背上。

    “您不光不能说,也别总板着个脸。前几天去三嫂府上看戏,九弟妹又跟我念叨了。”

    “她念叨她的,你听着就是。下次她要是再问,你就告诉她你都跟我说过了,再啰嗦让老九自己来跟我说。”

    被乌拉那拉氏捋顺了毛的四爷,本来都要起身出门了,听了这话又重新靠回圈椅里,歪了歪身子把整个脊背更加露出来些,好让自家福晋摩挲得更加顺手。

    “南巡不南巡,说到底不就那么回事。要不是不放心底下那些人,我还情愿留在京城,也好趁皇阿玛不在歇一歇。”

    “弘晖三天两头的生病,你就得跟着没日没夜地熬。等月底我走了府里的事就全落在你身上了,我也不放心。”

    “我看等圣驾离了京,你就把府门关了。除非宫里和永和宫有什么要紧的事,别的一概别理。就说你这段时间要礼佛,不见外人。”

    人前活阎王似的四贝勒,这会儿絮叨起来就没个完,听得乌拉那拉氏从微笑到勉强微笑,最后实在没了耐心,只好箍着四爷的胳膊把人从椅子里拽起来,半推半哄地推出门上朝去了。

    第44章 小透明联盟√ 整个六月,宫里宫外……

    整个六月, 宫里宫外都在忙。良嫔搬去储秀宫以后安静得不像个一宫主位的娘娘,每天除了去佟佳贵妃那里请安点卯,宫里的人几乎就见不到她出储秀宫。

    胤禩养好屁股上的伤很快就重新提起劲头来, 之前他的心思全放在永寿宫上,还有几个位置偏僻点的宫殿, 说是在修葺其实就是放了两个人在那里。

    一天下来换几片瓦填补两条缝, 要说干活了吧, 他们不说自己干了什么旁人绝对瞧不出来。要嫌他们没干活吧,人家匠人两手一摊手心朝上。

    修葺宫殿他们在行,只要银子工人到位立马就能开工。可内务府一直拖着不派人手, 一问就是永寿宫那边正是要紧的时候,别的地方不着急都再等等。

    上面的贵人们什么心思匠人们本不知道,只要这么一天拖一天也能有工钱他们自然不着急。

    直到胤俄和胤禩挨了打,流言蜚语越传越广,连每天进宫送水送冰的粗使太监和苏拉都说得有模有样, 大家伙才知道自己这差事一拖再拖,感情是八贝勒玩心眼玩现了。

    现在再见着事事亲力亲为的胤禩往待修葺的宫殿来查看进度, 匠人们当着他的面照样恭恭敬敬, 但转过头都忍不住偷偷交换几个眼神。

    有时候揶揄一个人用不着多说什么,使个眼色就该懂的都懂了。

    胤禩当然能感受到自己身后的不同寻常,但他不能生气更不能找由头把这些匠人换了, 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耐心等待时间把这件事慢慢掩盖。

    入了六月, 早晚那一点凉风都基本没有了,禾嘉全靠每天送到乾西五所的冰才能勉强熬下来。就这每天早晨起来还免不了满头的汗,胤俄都为此受了牵连饿了好些天。

    “宫里是比外面更热些,再等等, 等明天跟着皇阿玛出了宫就好了。”

    “我是没去过南边可我不是傻子。南边这会儿恐怕更热吧,还出了宫就好了。”

    两人起了床,胤俄立马又招呼太监搬了个更大的冰鉴进来。

    禾嘉坐在床边拿过乌云手里的折扇,就着冰鉴的凉意把扇子扇得虎虎生风,连带趴在床沿边,还赖床不想起来的胤俄也得了几分凉爽。

    “原来这世上还有咱们大格格不知道的事啊。”

    胤俄把脑袋挪得离禾嘉更近,“等出了京城我们就转水路,到时候走运河一路过郑家口入宁清州,到了泰山可能得停些日子,再往后就又沿运河南下了。”

    禾嘉上辈子地理就学得马马虎虎,这会儿听胤俄说就更是稀里糊涂。直到听到泰山,才大概听明白这次南巡的路线,是要先去泰山祭天之后再往南边走。

    “那七哥七嫂这次不跟我们一起去,真是有点可惜了,反正大半的时间都在船上,是不是。”

    明天就要出发南巡,今天连朝会都停了。宫里的人不是在忙着清点要带出门的东西,就是在准备明天圣驾的仪仗,只有胤俄借兵部有直郡王坐镇当借口,躲在院子里没出去。

    扇子扇了一阵儿手臂就酸了,禾嘉推一推胤俄的肩膀,小孩儿马上懂事坐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扇子,换禾嘉枕着他的大腿横躺回床上,两人不洗漱也不起床,就这么懒洋洋地待着,想到什么聊什么。

    “那也不行,皇阿玛这些年出巡,甭管去哪儿随行的皇子都要在御前伴驾,七哥要么不去,去了就跑不了。”

    康熙这次南巡,留下太子和五贝勒七贝勒看家,其余直到十三阿哥往前的儿子他老人家大手一挥就全给打包带上了。

    有些事赶早不赶晚,等良嫔把家搬了,胤祐踩着六月底南巡出发的时间到底把成妃的册封礼给催了出来,永寿宫里搬家挪宫也进入尾声。

    碧荷知道成妃这次能迁宫是胤俄的意思以后,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当年温僖贵妃留下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原本陪着她守在永寿宫正殿的宫女,也各自帮她们找了去处。

    胤俄没同意胤祐说的,要在偏殿留出一间屋里摆放贵妃的东西。而是问禾嘉借了她在宫外的宅子,把除了牌位之外的东西全送出宫去。

    两人早就拿着阿哥府的图纸,选出一进院子专门做佛堂用。到时候贵妃的遗物都会放在那个院子里,只要胤俄和禾嘉还拥有阿哥府一天,就再也不用担心谁还会让贵妃离开。

    一直守在永寿宫的碧荷,被调到了禾嘉身边当管事的大姑姑,以后也会跟着出宫。

    前几年被退回内务府的张喜玉没再另投去别家门下,这会子已经到了宫外阿哥府,替胤俄打前站看着阿哥府修葺的各处细节。

    有些事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得当断则断。永寿宫从今以后的新主人是成妃,胤俄再舍不得额娘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他不能在自己跟胤祐之间埋下一点点隐患。

    昨天是成妃迁宫的正日子,早上册封礼完了以后,成妃便派人来乾西五所接禾嘉跟胤俄过去吃饭。

    胤祐整个六月都要忙疯了,那天在乾清宫外跪得太久,回去以后当天夜里左腿就犯了病。连烧了三天退不下来,腿软得根本没法走路。

    礼部的老头儿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胤祐刚进礼部他们打的主意,就是把这个注定没有继承权的残疾贝勒捧得高高的,安心当个礼部的吉祥物。

    是胤祐不甘心,厚着脸皮跟在那些老头后头,把别人不要的苦差事累差事全接过来,又几次三番在康熙跟前顶了礼部的雷,这才一点点把礼部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

    这次圣驾南巡礼部该负责的事情都是胤祐在主理,都到最后一哆嗦的份上了,胤祐就是生啃也要把这份差事给啃下来。

    走不了那就用软轿,早些年康熙曾赐了胤祐一副软轿,就是以防他腿脚不方便的时候能坐着软轿在宫里行动往来,但他这些年来从来没用过。

    大半个六月,胤祐基本都是靠着软轿出行,南巡和成妃册封礼和搬家的事他都要盯着,脾气差得路过的狗都要被七爷踢两脚,礼部差的最后一笔银子都是四爷亲自送上门去的。

    直到昨天永寿宫的事办完,他才算松了一口气。难得一次大中午就在宫里喝了个半醉,搂着胤俄的肩膀颠三倒四地说,可算等到你小子长大了。

    这几年胤俄韬光养晦,除了他自己和钮祜禄家,最憋屈的就是胤祐。好几次看着胤禩跟招猫逗狗似的带着胤俄胤禟到处显摆,他就恨不得大嘴巴子抽上去。

    他既怕胤俄因为出身在宫里被针对,又怕他韬着韬着就真忘了他自己是谁,习惯了过富贵闲人的日子甘心跟在胤禩屁股后头混日子。

    胤俄比胤祐壮实,一只手扶住他这个已经醉得舌头都大了的哥哥,还能腾出另一只手夹菜倒酒。成妃看着他们两人那般模样也不管,反而拉着纳喇氏和禾嘉也一杯接一杯没断。

    席间大家说的都是乾西五所、贝勒府和永寿宫的寻常小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往后不管是立于前朝的胤俄跟胤祐,还是在后宫内宅的禾嘉纳喇氏与成妃,已经结成了同盟。

    一个不愿意屈居于人下仰人鼻息,一定要给自己挣出一片天的同盟。

    胤祐留守京城是他主动去康熙那里求来的,这几年太子和直郡王之间的苗头越来越不对,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就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他得趁着大部分人都跟随圣驾出京的这段时间,把永寿宫和胤俄的阿哥府都安排妥当。

    等到明年胤俄出宫建府,两边府里也得在宫里留下足够的人,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才能尽可能的占据主动。

    第45章 猜猜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邀功小……

    禾嘉当年有过接驾的经验, 这回虽然身份转变自己成了随驾南巡的家属,还算是有经验。

    头天晚上就把吃的喝的、马车里垫背的、路上解闷的一股脑全准备好,第二天一早胤俄还没去御前伴驾, 她就先派人去把九福晋董鄂氏给接了过来。

    人是胤禟亲自送来的,他跟胤俄同岁, 两人娶的福晋一个比自己小了近两岁, 一个比自己大了近两岁, 这里外里一算禾嘉这个弟妹反而比九福晋这个嫂子大了三岁有余。

    站在胤禟身边的董鄂氏是个甜妹,笑起来还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弟妹, 方才我就想过来,人太多没好意思。”

    董鄂氏本来就小,又比禾嘉矮了大半个头。站在她身边还要一口一个弟妹的喊着,听得胤禟嘴角直抽抽。只能拱手给禾嘉作揖,“那就麻烦弟妹了。”

    得, 两口子都差不多。

    禾嘉懒得跟他们瞎客气,摆摆手让他们俩赶紧去御前, 便拉着董鄂氏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嫂子既来了我这儿就千万别拘束, 我身边这会儿就一个乌云伺候,要是有什么顾不上的地方你就自己来,要是这不敢动那不敢碰的, 那把你接过来就反成了我的不是了。”

    阿哥的马车是有规制的, 马车里虽宽敞但也有限。董鄂氏过来了宝音和董鄂氏身边的嬷嬷就只能去后面的青棚马车里, 两人身边只留下一人伺候,车里才转得开身。

    “我在家的名字叫春花,因为我是春天里生的。”董鄂氏吃着奶茶喝点心,一边点着头一边跟禾嘉说, “以后私底下你叫我的名字吧,我额娘阿玛和姐姐妹妹们都这么唤我。”

    禾嘉看着冲自己笑得眉眼弯弯的董鄂春花,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蒙古的名字叫乌仁图娅,汉名禾嘉,我喜欢禾嘉这个名字。”

    马车跟在圣驾后头走得很慢,出了皇宫沿途再是有人提前净街洒水,也免不了人马车辙带起尘土飞扬。

    沿街两旁早就做好了准备,店铺要么没人要么是经过挑选,穿戴整齐身家清白的百姓乡绅,谦卑恭敬地跪在道路两旁高呼万岁。

    禾嘉把车帘关严实不让黄土灰尘飘进来,转身从手边的竖柜里拿出徐灵早准备好的点心来,又让乌云倒了两碗奶茶搭配着吃。

    点心都是按照后世最高标准‘不甜’来做的,一半茉莉花茶味儿一半核桃果仁味儿,配上咸奶茶是正正好的香甜不腻,吃得春花连连点头。

    “之前胤禟回去跟我说,你送去兵部的午膳总有新花样,比御膳房的更好吃我还不信,原来都是真的。”

    宫里传统的饽饽点心,大多都是又瓷实又齁甜的口感。毕竟清朝入关才几十年,以前在盛京在辽东天又冷消耗又大,食物方面总的来说还是以肉多糖多为主,这样吃起来才顶饱才能暖身子。

    御膳房的满膳师傅也讲究个传承,但数来数去就那么些东西再传下来也传不出朵花来。反而专做汉膳的师傅那一个个的,都别说做饭,光是一个萝卜都能给你雕出花来。

    越是这样,两边越是互相忌惮。做满膳的师傅仗着康熙是个传统满人的口味,一直占着上风,越发不肯改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菜色。

    汉膳师傅削尖了脑袋也顶多做个分管各局的总管,菜做得再好大多数时候只能镶边。

    乾西五所没有自己的小膳房,导致董鄂氏今年嫁过来之后,就没吃过几顿多舒心的饭。偶尔有一道合胃口的,她多夸一句之后保证就吃不着那道菜了。

    “我也派人问了,御膳房的人就说都是份例里准备好了的,下一回还没轮到。”董鄂氏跟禾嘉说起这事不由地紧蹙了眉头,“我起初想着等,可等了几天还是轮不着。”

    “那要不花银子去御膳房点几个菜,御膳房那些份例菜味道是不咋地,来来回回就是围着那些锅子打转,好吃是好吃,也经不住天天吃啊。”

    宫里为了保证送到各宫的菜是热的,大部分时候都会做锅子菜。鸭肉的鸡肉的鹿肉的,再不然就是这些肉双拼三拼一下,端上来看着满满登登香气扑鼻,其实吃不了两口就腻了。

    再不然就是蒸菜炖菜为主,爆炒的热菜有但不多,其余的多是一些点心饽饽了。属于典型的看着热闹,其实没什么吃头。

    “我这人让我吃好吃的在行,让我点菜我这脑子里就什么都想不着。再说我院子里人多,哪能单我一个人天天从御膳房点菜,不合适的。”

    春花摇摇头,随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胤禟这个人不算坏,对自己还算体贴也给足了该给福晋的脸面。

    就好比这次南巡,后院那些个格格谁都想跟着出门,甚至还有直接求到自己跟前来的,都被胤禟挨个罚了一遍,过后还要来问自己怎么那么好性儿,由着她们胡闹。

    春花被他问得哭笑不得,明明一个接一个往后院抬人的他自己,平日里对后院的那些格格也都挺好,就连一个月里除了逢五逢十铁定要留在自己院子,其余的时间都要差不离平分给后院。

    胤禟的话把春花都气笑了,连着好几天没搭理他。还是宜妃知道内情之后,把儿子喊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胤禟才主动低头道歉把这事给混过去。

    “我开了这个例后院那些人就得跟着学,禾嘉你是知道我那边住得有多挤的,这个今天要两道菜,那个明天要两道菜,时间长了银子都是小事,我怕宜妃娘娘和皇阿玛不高兴。”

    乾西五所不比都统府,以前在家的时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她光是嫂子都有六个,春花想找谁说话都方便。

    嫁给胤禟以后,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宫里宜妃对她好,但再好她也没法跟婆婆说这些。

    三福晋是她同族的堂姐,但诚郡王住在宫外,她想见一次三福晋还得派人出宫去送帖子,再等着三福晋腾出空来了,才能来宫里陪她一上午。

    今天禾嘉主动派人去把自己接到她的马车上来,自己又吃了她的点心和奶茶,实在憋狠了的九福晋就怎么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禾嘉说了。

    胤禟后院人多,这事满宫都知道。别的婆婆都是想方设法给儿子后院塞人,只有宜妃生怕自己的小儿子又看中了哪个。

    要不是怕别人笑话,她都想把胤禟院子里的宫女全换成嬷嬷婆子得了!

    听着董鄂春花亲口跟自己这么说,禾嘉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只是这样的愤怒是不合时宜的,她没法跟董鄂春花说让她跟胤禟闹个鸡飞蛋打。

    她是董鄂氏都统府的姑奶奶,都统府私底下再是说宠姑娘不舍得把她嫁给皇阿哥,真嫁了胤禟春花还是要以家族为重。

    她不像自己,乌尔锦噶喇普到底是蒙古的王爷,虽臣服了大清但不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董鄂家不一样,春花在宫里的每一步只能走得比自己更谨慎,才能确保董鄂家的尊荣和她自己的平安。

    “好了好了,你别把眉头皱得这么紧,我就是喜欢你才敢跟你多抱怨几句,说出来我就舒服了。”春花见禾嘉这幅模样,反倒还掉过头来安慰她。

    “你放心,等明年咱们出宫了就好了。我家里给我安排了好几个嬷嬷和丫鬟,都是又精明又厉害的,等阿哥府建好了就给我送过去。

    到时候我想吃什么都有人给我做,后院那些个格格也有人管,不怕什么的。”

    这话说得直白,听得乌云和春花身边的陪嫁丫鬟都捂嘴直笑,禾嘉也忍不住舒朗了眉眼,点头认同她说的话。

    春花说得没错,这世上有自己这样一步都不肯退,什么都要攥在手里的人,就有她这样顺其自然,只要守得住自己的本心就能岿然不动的人,跟这样的人当妯娌,禾嘉觉得挺好的。

    出了城门,马车终于走得快了一些,听胤俄说今天下午得到码头,登船之后晚上就睡在船上,等明天一早就能离京好远了。

    禾嘉让乌云卷起车帘,和董鄂春花一左一右靠在窗沿边上往外看,哪怕就是路边的歪脖子树禾嘉都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人骑马嘚嘚嘚往自己这边来,禾嘉才起身推开半边马车门,“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前边缺什么东西?”

    伴驾的皇子按规矩不能随意离开康熙跟前,有时候一整天吃喝都得在马上凑合。胤俄身边跟着忠顺和忠喜,两人的包袱里都背着不少东西,就是以防要用的时候不趁手。

    “不缺什么,皇阿玛那儿我跟九哥说好了,让他替我遮一遮。”胤俄坐在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格格,猜猜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胤俄身后没有人,禾嘉上下把他打量一遍没看出什么来,便整个人都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辕连接处的木板上往后看。果然马车后面多了两个骑在马上的人,是巴雅尔和赛音。

    “你们怎么来了,谁让你们来的。沿途没人拦你们?”

    “是十阿哥给我们想的法子,主子,我们想您了。”

    赛音从小就生得壮实,现在就更壮了,连他身下的马都比寻常人高大不少,

    马是他三年前在夏季牧场里驯服的野马,到现在除了赛音也就禾嘉能靠近跟它打打招呼,巴雅尔都不敢碰,马厩里都得给这位马爷隔个单间出来。

    这么个壮汉,坐在马上又比寻常人还要高大许多,说起话来声音都是从上往下传,听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偏这么个蒙古汉子,一张嘴就是带着几分委屈地跟禾嘉说想她了,着实有一点点滑稽。听得坐在马车里的董鄂春花笑得直打跌,得身旁的丫鬟紧紧扶着才没让她在马车里摔个屁墩儿。

    “主子,是十爷替我们提前在阿哥府谋了个差事,我们现在就算是府里的侍卫了,所以能跟着出来。”

    胤禟和胤俄的府邸还在修葺,阿哥府的班底子已经搭建了大半,从长史侍卫典仪到管领司库再到太监奴才都得提前准备。

    这次皇子们随驾出来,除了兵部和礼部给安排的护卫,还有一半都是阿哥们自己的奴才。胤俄挑人的时候想到禾嘉老挂在嘴边说的这俩,就干脆想法子把两人给带上了。

    “好,这可真是好。”禾嘉从那年在草原上重活一次到现在,身边总有巴雅尔和赛音跟着。

    嫁人前,禾嘉当着他们的面总做出一副‘不就进宫一两年,到时候就出来了’,一点不害怕分离的样子。但进宫这么久,把他们扔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又怎么可能一点担心都没有。

    “胤俄……”禾嘉转身想要去拉胤俄的手,可这还在外面又说不了什么话。

    “大格格什么吩咐,我听着呢。”胤俄骑术很好,手攥着缰绳控制身下的马跟马车一直平行往前走,非要听禾嘉说些什么才行。

    “没什么吩咐,赶紧走吧你。等会儿皇阿玛那边见少了人,再挨了板子我可不管啊。”

    胤俄难得见一次禾嘉红着脸眸光微闪地看自己,觉得稀罕又多看了两眼。直到把禾嘉看得耳根都红透了,这才打马往前边去了。

    第46章 晕船 能把巴雅尔和赛音带去南边玩……

    能把巴雅尔和赛音带去南边玩一趟, 禾嘉很开心。

    这些年他们两个蒙古盛京关内关外,来回奔波不知道多少趟。每次都带着自己给的差事,现在总算能蹭康熙的公费带他们旅游, 那可得好好玩尽兴了才好。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禾嘉才高兴了一天, 从码头上了船睡了一夜, 这具从出生就在蒙古草原上长大的身体就开始晕船了。

    胤俄和胤禟早上天还没亮去了御前, 康熙的御船上面三层舱底还有两层,皇子们都有各自歇脚的船舱,平时不到晚上是回不来的。有时碰上万岁爷高兴, 点了哪个皇子伴驾,几天不见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胤俄跟胤禟都是第一次随驾南巡,两家又正好共在一条大船上,春花便早早跟禾嘉说定了只要胤禟不在的时候,她就把伙食都搭到禾嘉这边来。

    察觉不对劲之前, 禾嘉还在高高兴兴跟春花商量中午吃什么,甲板上有两个随船的老舵手, 年纪大了没有具体的差事, 专门负责监察河面和岸边的情况。

    他们的眼睛比鹰还要利,有什么风吹草动即便是夜里,也逃不过他们那一双眼去。

    这会儿上午河面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 就让人问两个福晋中午想不想吃河鲜, 愿意吃的话他们就下网捞些上来。

    这话是老头找着忠德问的, 要不是看在他们两个确实有真本事,这一路河面上安全还要靠他们的份上,他真不给他们递这个话。

    孝敬主子的东西哪还有问主子要不要的,河鲜做好送了来主子吃不吃是主子的事, 难不成主子说不吃你们就不孝敬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习惯了宫里那一套规矩的忠德,入船舱回话时脸上难免带了几分情绪,禾嘉看他这样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忠德才不情不愿说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底下人不尽心的证据,这样不懂事的人他们怎么分到自家主子这条船上来了,怎么不放到直郡王船上去?

    这种话要是让直郡王跟前的人听了,都不用回到主子跟前,直郡王身边那几个太监就要想辙把人给收拾换了。

    “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只要他们本事过硬你管他是个什么性子呢,总归又没犯错。”

    这些日子忠德跟在禾嘉身边,挑不出什么毛病。乌云和宝音也说平时遇上什么不明白的事,问到他跟前他也从没有藏私使坏的时候。

    就是他这个总忍不住攀比,老是在这些不该较劲的时候较劲的毛病,实在是跟禾嘉说不到一起去。

    “之后路上还有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年纪大了你们到底多看顾些。他们也不是抠门,只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都这样。

    河里的东西多,也不是取之不尽的,我们要是不吃他们不捞也就少浪费些,我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算不得无礼。”

    草原上的食物比别处得来更难,除了奶茶奶糕子随手就有,禾嘉有时候馋了也得提前说,要么大帐那边有什么稀罕东西也会来问一句,吃就送过来不吃就不送了,都是一样的。

    “福晋的教诲奴才记住了,主子放心,那两人跟船上跟大伙的关系好着呢。奴才说句功利些的话,奴才们大多都是北地的人,会水的都少,哪敢把人真得罪了呢。”

    禾嘉这话不算轻了,上一个让禾嘉这么把道理揉碎了说的还是郭络罗氏。

    忠德心里咯噔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好在如今还在外面,主子再怎么也不会这时候自己给换了,便赶紧把大半的心里话明明白白说出来,先缓过眼下再说。

    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要学会说什么样的话。禾嘉不喜欢听虚头巴脑的好话,这是胤俄身边的奴才总结出来头一条要紧的规矩。

    禾嘉刚过门那几天,底下的奴才摸不准新福晋是个什么性子,回话办事就难免多绕几个弯。禾嘉听就听了不生气也不让他们改,但总归对他们都有些不冷不热。

    直到他们学着乌云和宝音有事说事有话直说,才渐渐在禾嘉身边站稳脚跟,不再天天担心自己再被福晋退回内务府去。

    “知道就好,你出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多捞一些,除了我和九福晋吃的,余下的中午拿去厨房就当给大家伙加餐。”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

    从船舱出去的忠德一上午都跟在两个老舵手身边,说是帮忙其实主要负责烘托气氛。两个老头儿哪见过嘴这么能说的人,被他哄得把十八般武艺全拿出来,连着捞了好几网。

    把最好最肥的鱼虾挑出来留给禾嘉跟春花,他们两自己拿船上的手艺给主子做。其余的全拿去船尾的厨房里,弄个大锅下配上猪肉,重油重盐弄成大锅的河鲜锅。

    大锅出的河鲜卖相不大好看,但对于常年在宫里伺候主子,连吃饭都不敢吃味道重的太监宫女们来说,就是难得的打牙祭了。

    送到禾嘉这边来的鱼和虾基本都是清蒸,处理干净的鱼大火蒸熟,顶多用些豆豉辣椒丝葱丝姜丝铺在鱼上,再用热油一浇把香味激发出来,就能吃了。

    虾做了个油焖的,一个白水煮的,配着船上独有的酸辣味的蘸料,闻着味儿禾嘉口水都下来了。

    看着简陋,但只有这样鱼肉虾肉鲜甜的味道才能一点都不流失。禾嘉刚吃头两口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觉得这一路可要享口福。

    没成想才过了一回嘴瘾,随着船行到河流湍急些的地段,禾嘉很快就开始晕船了。

    自己身边的乌云宝音和巴雅尔赛音几个都是草原来的,昨晚上刚踩到甲板上就不行了。

    尤其赛音那么大的个子站在船上,底盘比旁人更加不稳,居然只能死死箍着巴雅尔的胳膊,根本迈不开步。

    气得巴雅尔脸色铁青,强压着火气低声吼他让他别在外面给主子丢人。

    可怕水这事一时半会儿克服不了,赛音倒是想壮着胆子自己走,可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还是胤俄看不下去叫了几个侍卫来,把他直接扶进船舱里,才算没把人吓死在甲板上。

    头天晚上他们几个或多或少都晕船了,禾嘉派了随行的大夫去施针煎药,几人喝了药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今儿才多少缓过来些。

    早上胤俄没出门的时候,禾嘉还半梦半醒跟他吹牛,说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好些,他们都晕船了就自己没事。

    胤俄听了还附和她,要出门的人了又转过头来,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胡乱亲了几口,亲得禾嘉睡意散了大半,他才精神抖擞去康熙跟前装孙子去了。

    却不想晕船这种事也分个先来后到厚积薄发,禾嘉吃午饭的时候还只有一点点不舒服,当着春花的面她要面子什么都没说。等到睡了午觉起来时,就已经晕得起不来床了。

    趴在床边把中午吃的饭菜吐了大半,本想着让大夫弄碗药吃吃就好了,没想到吃了药还是晕,船一抖禾嘉就跟着天旋地转,睁着眼晕闭上眼更晕。

    等到晚上胤俄回来,见着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短促,连眼眶都因为吐狠了绯红一圈的禾嘉时,腿都吓软了。

    当天夜里禾嘉没睡他就跟着也没睡,禾嘉总说床跟着船晃得厉害,她躺下就心慌。胤俄就把人横抱着坐在他身上,自己靠在被子上,两人就这么半靠半坐凑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胤俄不放心禾嘉,想着去康熙跟前告假,留在这边船上陪禾嘉。一转念又想着要不趁还没走远,干脆带禾嘉回京城得了。

    气得禾嘉连推带赶地把人给轰走了,好不容易跟着康熙南巡,自己就是死也得死半道上,现在转头回去?外边不知情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都说不要小瞧人,禾嘉这回算是开了眼。自己晕船晕得实在厉害,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的晕,而是天天一睁眼就觉着难受,非要等到下午快傍晚的时候才能好点儿。

    到了晚上船队靠岸停下来或是顺水而行的时候是最好的,禾嘉每天也就天黑以后能安安心心吃顿饭不会吐出来。

    一天就这么长,胤俄还总要在御前伴驾。身边的乌云和宝音再能干毕竟不是主子,正在她发愁该怎么办的时候,是董鄂春花主动把禾嘉要管的事,一并给管了。

    甜妹春花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却容不得禾嘉挣扎推拒,把晕船晕得脸色苍白的人按回床上。

    “这条船上就我们两家人,只要弟妹信得过我,不胡思乱想我会使坏就安心养着,我也是董鄂府养大的姑奶奶,可会管家了。”

    董鄂春花没说谎,人家从小就是在都统府里长大的,家里宠着她不让她操心是一回事,她会不会干能不能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董鄂春花把禾嘉这边一摊子事接过去半天就捋顺了,连宝音都私下里跟禾嘉说,别看着九福晋对谁都和气极了的样子,发作起人来可一点不手软。

    底下有些人出了宫就松了劲儿,想要偷奸耍滑赌钱吃酒的全被她给揪出来,押去甲板上跪成一排挨个打,谁要是下回再被抓住,就翻倍的打,管他是谁的奴才都没情面可讲。

    有了春花搭把手,禾嘉才算勉强安下心来,晕船就晕船吧,反正也没听说过谁晕船还能晕死的。

    倒是胤俄不放心,天天都要请太医过来把脉针灸,太医也是来来回回那几句老话,福晋从小长在蒙古,乍一上船走水路往南,有水土不服的情况也正常。

    胤俄追问怎么船上别的人晕船都一天半天就好了,怎么就禾嘉一直不好。老太医也只有一句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把胤俄噎得生气不行,不生气又忍不住。

    药用来用去说白了就那几个太平方子,白天吃提神的晚上吃安神的,禾嘉吃了两天就都不吃了。

    好在随着圣驾进入山东境以后,船队靠岸的时间就多了,有时候船走了半日就要停上好几天。康熙要沿黄河河堤巡视,途中还要接见各府各县的官员乡绅耄耋百姓,禾嘉也就得了机会上岸缓一缓。

    等到离泰安只有一日行程时,禾嘉已经勉强能适应船上的日子,才发现自己都好些天没洗头了。

    禾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的自己,再摸摸脑袋上都快出油花的头发,都觉得难为这些天胤俄还能每天跟自己头抵着头一起睡。

    要换成是自己,早八百年就得把他踹床那头去。

    第47章 这辈子是真的 吃过晚膳,乌云和宝……

    吃过晚膳, 乌云和宝音伺候着禾嘉把头发洗了。难得头不晕也不恶心难受,禾嘉懒洋洋地枕在乌云腿上,擦干头发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船舱里的灯比在岸上看着更暗一点儿,昏黄的灯光映在不大的船舱里, 让已经睡蒙了的禾嘉越发怔愣, 明明都醒了眼神却还是涣散的。

    船舱里除了胤俄没有别人, 虚岁十七的十阿哥成亲之后很快就把两颊最后那一点点儿婴儿肥也褪干净了,灯火映在他侧脸上轮廓凌厉俊朗,微微抿着的唇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 跟人前全然不同的疏离感。

    胤俄此刻安安静静靠坐在床沿另一边,就着昏黄的灯正在翻看禾嘉的话本子,禾嘉刚醒的时候他看入了迷都没发现。

    过了一小会儿听见她呼吸节奏乱了,这才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爬到床头这一侧,“是不是睡得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诊脉。”

    禾嘉大半个身子都是软的, 想张嘴说话发现喉咙也哑了,只好冲胤俄摇摇头表示自己还行, 不用请太医。

    这次禾嘉一病胤俄发现自己的福晋不喜欢见大夫, 也算不上讳疾忌医,每次太医来了她都很听话配合,让扎针扎针让吃药吃药, 但就是情绪上有种没由来的排斥。

    “今天怎么还洗头发了, 不是说好了的不折腾的, 等身体好了再说。”即便是在宫里,禾嘉洗澡洗头的频率都算是特别高的那一档。

    胤俄刚开始还有点不理解,明明自己身上也不脏啊怎么又要洗,时间一长就习惯了。尤其这些日子跟在御驾前, 一天下来身上不是灰扑扑就是沾满了水汽,不舒舒服服洗个澡确实不舒服。

    最近禾嘉晕船晕得厉害,胤俄背着她跟乌云几人都嘱咐过了,要是禾嘉嫌身上脏了,就拿热水给她擦擦,别让她洗澡洗头再着了凉,船上风大她可经不起再病了。

    “再不洗都臭了。”禾嘉拉过胤俄的手指,拢在自己手掌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连虎口处练骑射留下的薄茧她都要手欠去抠一抠。

    “哪里臭了,我的大格格这不挺香的。”胤俄故意紧贴在禾嘉颈侧亲昵地蹭了蹭,“刚才福晋是不是做梦了,能跟我说说吗?”

    这话问出来,本来情绪还算稳定的禾嘉呼吸都窒了一瞬,她抬眼去看正把自己半抱在怀里的胤俄,“我刚刚说梦话了?”

    “没有,你从来不说梦话。”胤俄像是想到了什么实在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大格格睡觉已经那么豪迈了,再添个说梦话的毛病,我这日子可就难熬喽。”

    “去你的,我都这样了你还拿我取乐是不是。”禾嘉知道自己睡觉的姿势不好,听胤俄这么一说也忍不住轻笑了两下,“那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的。”

    “你方才的呼吸不对,眉头也一直皱着,要不是怕惊着你,我都想把你喊醒了。”

    禾嘉状态不好胤俄自然跟着悬心,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禾嘉就睡不着了。他当然知道禾嘉到底因为什么死犟着不肯回京城,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南巡的队伍这么长随行的人这么多,兵部负责一大半的沿途护卫的压力是很大的,直郡王再是大权独揽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有些事交给臣子奴才总归不放心,胤俄这些日子已经独自领了几个不起眼的差事,虽然打交道的大多都是四品以下的武官佐领,但小官有也有小官的好处。

    一品大员封疆大吏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些,身后的势力都是有数的,再加上满姓大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即便胤俄能跟他们扯上关系,他也不敢。

    四品是个坎儿,四品以下的武官将领想要再往上走,是难之又难的。这群人里要么是有真本事的,卯着劲儿盼着有一天能靠军功升官进爵。

    要么为人处事圆滑机灵,平日上下往来交际就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事,就等着哪天上头能腾出个位子来,自己好运作运作,升个一品半品也是好的。

    胤俄跟前者打交道,像是互相挑选,胤俄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挑出几个能干的以后招揽到门下,他们也在默默观望,看这个新进兵部的阿哥爷,到底是不是个样子货。

    跟后者相处更加用不着自己多说,自己什么都不说,光是‘万岁爷亲自安排到兵部的阿哥’这一个名头,就足够那些人自己去揣摩。

    再加上胤俄跟胤禩算是在明面上翻了脸,如今已经没有人会把胤俄当做八贝勒的附庸,对待他的态度自然也跟以前截然不同。

    跟以前那种知道你出身高贵虚捧着不一样,现在底下有什么事情不用胤俄多问,他们也要往自己跟前来多回一句,万一阿哥爷在意呢,万一阿哥爷想听呢。

    哪怕事情不算什么,能多在胤俄跟前露个脸也是好的。谁知道以后胤俄的造化在什么地方,要是真入了阿哥爷的眼,以后有事拿银子求人的时候,不还多一个地方能求嘛。

    禾嘉晕船晕得这般模样也要留下来,就是为了自己这一次能名正言顺站到人前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就算还有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想要挣出头恐怕又要艰难许多了。

    “姐姐做了什么梦,能不能跟我说。”

    思及此处胤俄的心绪平复不下来,已经很久没有谁这般一心一意替自己谋划着想,哪怕他心里隐约知道禾嘉对自己的喜欢,并没有自己对她的那么多,他也恨不得把禾嘉捧在手心里。

    “姐姐?”胤俄喜欢叫自己大格格也就罢了,怎么这下又成了姐姐?禾嘉惩戒般抬手捏住他柔软圆润的耳垂,“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跟别人学,就是自己心里这么想的。”姐姐两个字喊出口,胤俄自己也涨红了脸。这个称呼他只在心里偷偷想过,谁知道今天就这么秃噜出来了。

    禾嘉一眼不错地看着紧贴在自己身侧的胤俄,还想说些什么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胤俄,和他眸子里倒映着也还鲜活的自己,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胤俄,我刚刚做梦,梦见我要死了。”

    禾嘉是真的做梦了,梦里自己躺在上辈子那个三人间的病床上,一边是只能开不到一个手掌宽的窗户,另一边是被拉起来的帘子。

    病得久了的人都不好看,隔壁床的大姐怕自己吓着禾嘉,也怕看到禾嘉的样子被她吓着,两人都保持了默契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梦里的禾嘉发现自己回了病房以后,并没有特别惊讶。她这些年一直都有这样的担忧,这辈子说不定就是自己濒死的时候做的一个梦,梦醒了就要回去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听不见别人说话,只能看着医生走到自己床边拉开帘子,紧跟着又有两个护士进来,给自己测量血压血氧之类的动作。

    站在稍远处的是自己的好友,眼眶红着眼神也有点呆滞,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禾嘉见她们那样儿有点点想嘲笑,就是可惜怎么使劲儿都说不出话来。

    再之后没过多久,禾嘉看见自己早就联系好的后事一条龙的工作人员进来,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这次是真的死透了。

    有了这一层认知,与生俱来对死亡的恐惧让禾嘉一秒钟都不愿意再保持清醒。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又无能为力。幸好命运没打算彻底压垮她,很快禾嘉就感受到了脚底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一直在拉扯着自己。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对于禾嘉来说就是救命稻草。她死死攥住了那一股温度,才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醒来才发现是胤俄那混账胚子,把手掌贴在自己脚背上了。

    “胤俄,我不会死吧,我不会病死对不对。”

    禾嘉此刻才确定自己上辈子是真的死透了,多活的这辈子也并不是一场幻梦,自己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赚来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禾嘉死死抱住胤俄,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哭得像个大傻子。

    还不敢发出声音惊动外边的宝音,就只能咬住胤俄衣襟一角,哭得都抽抽了还在反复细碎的问:我不会病死吧。

    “不会,肯定不会!”胤俄被禾嘉汹涌的情绪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更加把人抱得更紧,嘴里颠三倒四地劝着却又除了‘不会’二字,就再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他以为禾嘉是被这次没完没了的晕船给吓着了,“姐姐放心,还有几天就能下船了,等下了船就好了。

    要不明天再请太医来看一趟吧,我知道你嫌药苦,不过咱们再吃两副药巩固巩固,等下了船身体也养好了,到时候咱们去街上玩儿,听说山东好吃的可多,有几个酒楼里的大师傅比宫里的手艺还要好。”

    “我、嗝~我都哭成这、这样了,你还,嗝~想着吃!”胤俄还在报菜谱一样絮叨,等到了地方有多少好吃的能吃,听得禾嘉哭都哭不下去。

    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问他:“你还要在皇阿玛跟前伴驾哪里有时间陪我,到时候我自己去。”

    “怎么没时间,等到了行宫随驾的皇子也得轮值,跟在船上不一样。”这事胤俄是真琢磨了,他知道禾嘉是真的想出来玩儿,便提前做好了准备。

    “我还让顺儿去找了几套民间的衣裳来,到时候咱们把巴雅尔和赛音都带上,难得出来一次总不能光在船上和马车里待着,是不是。”

    “你还说,前几天在济南靠岸的时候,九嫂还带着身边人下船去玩了一天,就我没能去。”

    禾嘉晕船晕得体力跟不上,那天好不容易得了能去济南府里逛街的机会,宝音乌云又怎么都不肯自己去,最后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起能出去玩儿,禾嘉的思绪终于从梦魇里渐渐脱离出来。不大的床帏里全是自己和胤俄的声音,谈论的事情平凡又让人忍不住希冀,好像梦里的世界才是一场虚幻。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那天我没能赶回来,要是我在这儿就肯定不让他们拦着你。”

    胤俄换了个姿势,让禾嘉侧躺背对着抵在自己身上,又从床里侧摸出一把团扇给她扇风,把已经汗湿的发丝从她脸颊上拨开,“大格格这会儿好些没?”

    “本来快好了,你一问又没那么好了。”禾嘉被胤俄问得一噎,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不许再问了!”

    被凶了的胤俄简直比窦娥还冤,感情自己哄了这么久劝了这么久,最后还都怪自己了???

    第48章 试一试吧,怕什么呢 又过了两日……

    又过了两日, 大船靠岸,禾嘉双脚踩到陆地上时竟没稳住软了一下,幸好胤俄一直护在身侧很快就把人给搂住, 大部分人没注意到这边,只以为十阿哥夫妻恩爱, 连下个船都要腻歪在一起。

    “当心些, 我都说我抱你下来你又不让, 腿软了吧。”

    “没有腿软,就是跟踩棉花似的,只有一点点不稳当。”

    自前天晚上做了那个梦之后, 禾嘉的状态就快速好起来,梦里的场景是梦魇也是禾嘉一直没能戳破的那层禁锢。如今迈过这一道坎儿,心境就全然不一样了。

    禾嘉大大方方牵住胤俄的手,往自家马车那边走,任由旁人侧目两人都不在意。

    胤俄还得往御驾前去, 今天康熙行宫安定下来之前,这些皇子们就都得陪着。禾嘉在马车里坐定了, 才想起来掀起马车车帘:“胤俄, 晚上回来不回来,早些派个人跟我说一声。”

    “得嘞。”码头上熙熙攘攘喧闹得厉害,胤俄走远了几步就听不清, 只好又折返回来隔着车窗说话, “晚上你别忙, 别院的东西合不合口味也不好说,到时候我找人弄一桌席面回来。”

    御前的事耽误不得,胤俄说完就赶紧走了,只留下同坐一辆马车的董鄂春花稍微有些惊愕的看着禾嘉。

    “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

    “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就这么喊十弟的名字。”

    春花是凑近了禾嘉,像是说悄悄话一样问的她,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又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别人听了去背后说你的不是。”

    御驾之后,各家的马车都是按着宗亲远近爵位官职排的,哪家的船先靠岸哪家的马车在什么地方,大概都有数。

    这会儿两人的马车外面还有好些宗室里的福晋,禾嘉跟胤俄那做派自然也都被她们看了去。

    自入关以来这些年,皇家宗亲和满洲大族间的规矩是越来越繁琐越来越细致,多问一句这规矩打哪儿来的,便全是一句‘老祖宗传下来的。’

    春花小时候还听话,额娘和嬷嬷们这么说她就这么听着。后来长大些了自己读了些书,再听这话都觉得好笑,往前倒几十年谁家都还在辽东游牧打猎,老祖宗肯定不知道这么些规矩。

    可规矩这个东西信得人多了,也就约定俗成的定下了。

    董鄂春花出嫁前就被她额娘拉着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过,在人前不管到什么时候一定要给九阿哥留面子,要把阿哥爷当主子尊着敬着,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到了人后夫妻相处,也一定要拿捏得住火候。要时时刻刻都记着阿哥爷身后还站着皇上,这世上什么事只要沾染上皇家就没有小事,不能图了一时的痛快,过后是要吃大亏的。

    这话是一个当娘的跟女儿掏心掏肺的嘱咐,董鄂春花一直牢牢记着。才会看见禾嘉对胤俄这般随意,显得格外紧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换个人嫂子还不跟她说这些了。”禾嘉自然知道春花对自己是真心的,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以前心底分辨不明真假的时候禾嘉一直对身边的人和事务都有一丝保留,不管做什么都牢牢守着最后那一分置身事外的底线。

    现在知道自己这一世不是假的也再回不去了,她反而愿意投入得更加沉浸些,反正连死亡是什么滋味都尝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我不用再说什么了。”刚从长期晕船导致的低迷状态下挣脱出来的禾嘉,脸色还没完全恢复,但眼睛里的神采奕奕却是骗不了人的。

    董鄂春花不清楚她是怎么这么快就恢复成这样,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多嘴,“反正就一点儿你得当心些,十弟越这般爱重你,别人看在眼里反应就越大。”

    禾嘉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的逻辑是别人明知道眼下胤俄正是稀罕自己的时候,当然不能往枪口上撞。

    却不想有些人的想法,就非常剑走偏锋又逻辑自洽,他们觉着这时候再不做点什么禾嘉就真的要一家独大了。

    得赶紧想法子往胤俄院子里塞人,最好能早早地占住一个侧福晋的位置,才能更稳妥些。

    康熙在山东境内停留的时间不短,先要去拜孔庙后要去爬泰山,把大型祭祀活动都办完了以后,还要检阅驻防在当地的武将和士兵,说白了就是笼络当地民心。

    圣驾驻跸在泰山脚下的行宫,随行的宗室官员也各有安排。行宫住不下这么多人,胤俄这样的皇子,就被分别安排在行宫周围的私家别苑里。

    跟当年在盛京不一样,盛京再是陪都也比不过泰山对历朝历代帝王深深的吸引力和执念,那时候盛京城里能拿出来住人府邸都用上了,谁家想躲都躲不过。

    泰山脚下除了皇家行宫,还有很多大大小小本地豪族、官吏的产业,胤俄这次分到的是泰安府同知家的别院。

    禾嘉还在马车上那同知就已经派了家人往禾嘉跟前来磕头,到了别院以后也用不着禾嘉操心,底下的官员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妥当。

    甚至禾嘉刚坐下就有丫鬟站在廊下问翠微,十福晋一路辛苦要不要先洗个澡去去乏,屋子后头有备好的浴间和专门会按摩推拿的婆子。

    康熙这次出来只奉了皇太后一尊大佛,今天肯定是没自己什么事。

    住都住进来了再矜持也没意思,禾嘉美美泡了个澡,被专业马杀鸡按得哎哎哟哟喊得乌云和宝音都觉得自家主子挨了打。

    之后安安心心坐下吃了顿饭,等到晚上胤俄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睡过一觉醒了。

    “怎么才回来,才刚到地方就这么忙?”

    “就是这几天较劲,多少人等着要见皇阿玛。总督知府等着回禀这几年的情况,平时他们的请安折子都恨不得一天三封,现在能面圣一个个都恨不得哭死在皇阿玛跟前。”

    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是京官更值钱,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隔得近。

    在京城,就算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一年到头能见康熙的机会不是没有。外放了,即便是边疆大吏那也是好几年摸不着万岁爷的边。

    有些位置地处边塞要塞,到了该回京述职的时候都不见得能回去。再不然在任上这几年没干出什么成绩来,吏部一道任书送下来连京城都不用回了,直接换个地方上任。

    多少离了京城的地方官,就这么兜兜转转一辈子,一直熬到致仕告老也没能再回京城。现在难得盼到圣驾南巡,即便只在行宫外面给万岁爷磕一个头,对他们来说也是好的。

    况且行宫门口除了等着要觐见万岁爷的官员,还有好些没有入仕但在民间声望颇高的大儒学者和各地乡绅与耄耋老者。

    满人拢共就这么多,想要把天下治理好,甭管万岁爷心里怎么想,都得想法子把这些人的心笼络起来,要不然这个江山早晚坐不稳。

    官员和大儒都还有随行的奴仆家人,从行宫出来自己就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用不着旁人操心。

    乡绅和耄耋老者们不一样,孝道是历朝历代极其看重的东西,眼下一个村里能出几个活过八九十的老人,那是整个村子的福气。

    这些人来给皇上磕头,不光是他们的荣幸,皇上也在借这些人的寿和福气昭告天下,是自己开创的太平之世才能让这些老人家活到今时今日。

    对于外面的老百姓来说,知道这些耄耋人瑞被皇上召见,比听那些官员说一箩筐好话强百倍。这些人见完了都要赏饭,之后再安排车架给送回本村去。

    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过来见皇上本是好事,要是回程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好事变坏事,到时候皇上跟前问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直郡王那人也不是真蠢,安顿这一批人的差事他不愿沾手就给了我,我今天一天光安顿他们吃饭坐车了。”

    胤俄嘴上抱怨直郡王把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给了自己,心里其实没什么不高兴。

    这差事是繁琐又不起眼,干得好了皇阿玛那里也不见得会知道。但底下人都看着,他们不会管胤俄到底接的什么差事,他们只知道十阿哥今儿忙得脚打后脑勺,这就够了。

    “怪不得呢,今天下午吃饭前就有好些人送了东西过来,原来都是见咱们阿哥得了势,提前往咱们这儿来送孝敬的啊。

    我那会儿刚洗完澡也没换衣裳就没见,东西都是巴雅尔收下的,我让忠全到我这儿来了一趟,他看了一遍说是没什么出格的,这会儿都堆在厢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禾嘉披了件外裳从床上下来,叫来乌云让她去把厨房里热着的饭菜端过来,御前什么都不自由,胤俄晚上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得再吃点东西垫巴两口。

    折腾一天实在累了,月桂带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胤俄洗脚擦脸,胤俄又让人重新打了盆热水来,把露在外头和出汗多的地方全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这才凑到禾嘉跟前,“闻闻,不臭了吧。”

    晚上送来的席面里有一道驴肉火烧做得特别好,驴肉做得咸香适中肉质鲜嫩,外面的饼色泽金黄轻轻一捏就嘎吱嘎吱响。

    禾嘉吃过之后觉得好,就让人又去要了些饼和馅备着,等胤俄回来了再现给他做。胤俄三口两口吃完一个火烧,舒服得叹了口气,忙了一整天直到这会儿心里才踏实了。

    “明天要是还有人送东西和帖子来,你愿意见就挑几个见见,不愿意见就不见,到时候我一起处置。”

    “你放心,这些事我都有分寸,用不着你来啰嗦。”

    今天就送东西来的那些人都还只是开胃菜,算不得什么。之后不一样,等到各家都安顿下来,真正想要求人办事或是挑准了哪家主子想要投到门下的那些人,就该陆续动起来了。

    胤俄虽还只是个光头阿哥,但毕竟已经入了兵部。如今天下承平,连噶尔丹都已经打完了,武馆将领想要升迁就更难了。

    直郡王那边势大显贵,别说王爷就是郡王府的管事都比一般当官的威风。底下这些官员送什么过去都不起眼,有些官职不够高荷包不够厚的,就难免退而求其次,来烧胤俄这个冷灶。

    尤其是那些四品以下的武官将领,是一定会要往胤俄这儿来一趟的。以后自己的升迁调令总要从兵部过,直郡王看不起底下这些小鱼小虾,那十阿哥高抬贵手帮帮忙说不定这事也能成呢。

    第49章 够大的胆子 那天晚上胤俄料想的没……

    那天晚上胤俄料想的没错, 禾嘉满打满算也就清闲了两天,从第三天起别院大门口就没消停过,光是求见的帖子门房一上午就能收半箩筐。

    从文官到武将, 从总督巡抚布政使到底下的知府同知知县,官员们都在大撒网, 跟进庙烧香似的哪个皇子都不敢得罪都不敢落下, 连送的东西都按着爵位大差不差, 保证叫人挑不出刺来。

    只不过让谁来送帖子,这里面的区别就大了去了。

    要是只想送个孝敬,别让主子过后挑毛病, 就派家中跟在男主人身边的管事跑一趟,帖子说明是送给阿哥爷的,这一类归拢成一堆,等胤俄回来全送去他书房就行。

    谁不知道跟着南巡的皇子要在万岁爷跟前轮流伴驾,就算是直郡王也不敢明目张胆跟地方官员私底下往来勾结, 帖子这么送其实已经摆明了态度,孝敬过就行了大家都体面, 人就不用见了。

    要是真有想法投到哪家门下, 又或者有什么事真要求人办事,送帖子的就一定是家中女眷身边的大丫鬟或者大管事。

    帖子是往后院福晋们跟前送的,要是福晋愿意见就再派人去回个信, 夫人太太们便能名正言顺上门来给福晋磕头。这是后宅女眷之间的往来交际, 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万岁爷知道了也没关系。

    前天禾嘉已经见过第一轮了,见的是驻守在本地八旗营里的都统副都统和几个参领家的夫人。

    他们本家全在京城,里头有三分之一的人跟钮祜禄家沾亲带故,剩下的没有亲戚关系也都是老熟人, 只有禾嘉一个人是外来的和尚。

    禾嘉头天拿着她们的帖子挨个跟忠德问了一遍,大致把关系梳理清楚以后,晚上就拉着胤俄,让他第二天去康熙跟前求了个戏班子来。

    万岁爷驻跸行宫,整个府州里最好的戏班子和济南府里的头牌清倌乐姬舞姬,再加上底下官员贡上来的美人们,都早早被收拢在一起,安排在行宫里随时准备伺候康熙。

    对于这些人来说,要是能被康熙临幸,之后不管是带回宫里还是留在行宫,就都能脱了贱籍吃一口干净饭,是天大的好事。

    戏班子也都铆足了劲儿,想着要是真能入了贵人的眼,后半辈子的嚼谷就不用发愁了。

    就算什么都捞不着,以后提起来他们也是进过行宫,给万岁爷娘娘皇子公主们唱过戏的人,到哪儿再登台赏银都得翻几番。

    次日,那些夫人们听说是十阿哥从万岁爷那里把近几年最红的梨云班请了来,一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

    皇上要驻跸行宫什么都好,就是这好戏班子都早早地入了行宫,她们都多久没听过梨云班的戏了。一屋子女人乐乐呵呵听戏吃酒闹了半日,下午禾嘉甚至还怂恿马佳参领的夫人,也上台去唱了半折戏。

    直到傍晚时间实在不早了,禾嘉才派人把这些玩尽兴了的夫人们平平安安给送回去。

    十阿哥的别院唱了大半天的戏,笑闹声隔着老远都听得见,烦得就住在禾嘉隔壁宅子里的八福晋郭络罗氏脸色铁青了整整一天。

    宫里的事宫里传得再是人尽皆知,到了地方上除了总督巡抚那一级别的大员能知道些内情,其他人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地方官吏眼里,胤禩还是那个人前风光在内务府当差娶了安亲王府的格格,靠自己从泥泞里一步步爬起来,没人敢再在他跟前提出身,甚至还能母凭子贵,让辛者库出身的卫氏晋了嫔位的八贝勒。

    这一长串的前缀,足够胤禩住的别院门口天天车水马龙,特别是比起在户部和兵部还没领正经差事的九阿哥和十阿哥,看着他们两家门口的人不如自家,郭络罗氏这些天算得上是久违的春风拂面。

    八福晋的座上宾比禾嘉那边多,细论起来大多数都是当地手握实权的文臣家眷,这么一对比起来,外人看热闹也要觉得还是八贝勒的风头正劲。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局面,被禾嘉一场戏给搅和了。郭络罗氏这边按品大妆见了官员夫人们,不是不客气也没曾怠慢谁,甚至连几个跟着夫人一起来的小姑娘也得了八福晋的赏。

    有几个带了重礼上门的,都额外得了郭络罗氏的应承,一定会把她们所求的事如实转告给八贝勒,看起来宾主尽欢,但其实每个人的心思都是散的。

    地方官的家眷,是比不过京官轻省,更加比不得郭络罗氏尊贵,但她们一个个都是人精。

    这些人哪个不是多年管家,还要替自家爷们在后宅里往来交际筹谋运作。只一眼她们就能看出坐在上首主位的郭络罗氏,骨子里对她们的轻视和不耐。

    等到从别院出来,熟人好友间再把今天谁去了哪个福晋那里的信息一交换,人人嘴上都说着福晋们随和大气,但心里谁还能没一杆秤呢。

    自那之后几天,往十阿哥这边来递帖子的女眷明显就更多了,禾嘉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代表胤俄的一个吉祥物。

    眼下不能让底下人觉得十阿哥不近人情,毕竟像四贝勒那样的人就一个,他天天板着个脸还能稳坐在户部是他的本事,可换个人学他就得死。

    又不能让别人看着你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己门里扒拉,真成了第二个胤禩,用不着旁人忌惮笑话,康熙就得先动手把胤俄给掐死。

    所以禾嘉的局隔了好几天才攒了第二回 ,这一次请的就绝大部分都是胤俄到了地方对接过相处过的官员家眷。

    明面上的理由也很合情合理,胤俄第一次自己领差事,少不了有麻烦他们的时候。

    说不得有什么做的不周全的地方,就都是底下这些将领官员帮忙遮过去的,禾嘉身为福晋请她们来别院听一场戏,算得上合情合理。

    “主子,这是今天一大早刚送来的帖子,您看看。”

    “钮祜禄家的?送帖子的人说没说是谁要过来。”

    “今天一早是赛音守在门房,他在那儿跟门神一样,送帖子来的人大多看见他就怕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胤俄跟钮祜禄家的关系,既不能近了也不能远了,他们昨天把帖子递过来这事肯定瞒不住人。

    禾嘉只犹豫了一瞬就想好了该怎么办,“派个人去回话,就说我这儿下午有梨云班的戏,请夫人们一起过来听戏。”

    钮祜禄家的人不能不见,也不能太过郑重其事的见。既然凑巧碰上了今天的局那就一起来,就算是亲戚间乐呵乐呵。

    即便之后这事传到康熙耳朵里去,在场的还有那么多旁人,就算不高兴应当也有限。

    钮祜禄家这次随驾的是尹德和阿灵阿,一个是御前一等侍卫,一个是已经内定的领侍卫内大臣。

    说白了这兄弟俩一个是康熙的贴身护卫,一个负责康熙的贴身护卫工作,要说亲近恐怕再没人比他们更亲近康熙。

    下午来应禾嘉的戏局的正是尹德的夫人,正白旗汉军旗总督董维国之女董佳氏,和阿灵阿的夫人乌雅氏,也是宫里德妃娘娘的妹妹。

    这两人一到,其他官员的夫人就都要往后稍一稍,好在有了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即便是没什么话说的人坐在一旁也不觉得多尴尬。

    禾嘉又把点戏的折子递了下去,看戏看戏自然是大家都喜欢看这戏才好看。

    刚开始那些官员夫人们还局促,一个个都连连推拒。都说禾嘉是福晋是主子,哪有越过主子先点戏的道理。还一人点一折,这太不像话了。

    禾嘉不跟她们客气,“以前在蒙古的时候不时兴听戏,在盛京的戏班子又比不过关内的,说句实在话,我现在也就会听个热闹,要说点戏着实是不在行。”

    “各位夫人既来了,起码今天咱们就得都玩高兴了才行。你们一人点一出你们觉得好听的,正好也让我学一学这戏到底该怎么听。”

    能跟着胤俄一起干活的,最高不过四品的佐领,他们的夫人再矜持也难免带了些武人的干脆。不就是点一折戏,福晋都发话了再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

    “福晋既这么说,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有一个人开头,后面很快就热闹起来。戏台上跟上一次的和和美美才子佳人不大一样,今天点的一水的武戏。虽然禾嘉还是看不懂,但眼看台上打得热闹,她也渐渐看入迷。

    谁知今天阿灵阿的夫人是带着任务来的,戏看到一半她就开始跟禾嘉套近乎。从温僖贵妃说到钮祜禄家,再说起那年东巡她也去了盛京,那时候远远瞧见禾嘉,就不是凡人之姿。

    禾嘉刚开始还耐着性子跟她来来回回的客气,毕竟算是胤俄的舅妈,谁知道以后出了宫还有多少事是用得上钮祜禄家的呢。

    可乌雅氏越说越不对劲,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胤俄后院人少这件事上,乌雅氏也不管禾嘉身后的乌云和宝音脸色已经铁青,还是一副笑容满面和气极了的样子。

    “按理说这事本不该提这么早,不过家里老爷一想起阿哥爷和福晋在宫里连个像样的帮手都没有,心里就急得厉害。咱们这样的人家向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哥爷好了钮祜禄家才能跟着好,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还年轻,道理不道理的我也说不好,七夫人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乌雅氏被禾嘉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减,反而是坐在另一边的董佳氏变了脸色,她想拦一拦乌雅氏却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想要送大女儿进胤俄后院做侧福晋的屁话给说出来。

    “七夫人这话可当真?”禾嘉想过钮祜禄家会想要送女儿给胤俄,毕竟人家论关系是表妹是亲上加亲,这几年后宫又再没有钮祜禄家的女儿,他们把主意打到胤俄头上也不算意外。

    “这哪里还能有假,我家大姐儿最是温柔贤惠,到时候入了乾西五所定能跟福晋好好相处。”乌雅氏见禾嘉神情淡淡的样子,还以为她同意了,眼角眉梢里都染了几分得意。

    她是乌雅家的庶女,当年能嫁到钮祜禄家给阿灵阿当正妻,是她高嫁。这些年跟阿灵阿夫妻之间的关系虽不错,但她总提着一口气,每次阿灵阿交代下来什么事情,她都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好。

    “夫人可知,当年我阿玛娶继福晋都等了一年。”

    “这、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是啊,我还没死呢。我刚成亲不到三个月夫人就敢给十阿哥塞侧福晋,可见你和阿灵阿大人的胆子,也是够大的!”

    第50章 “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

    禾嘉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 即便戏台上还在打得热火朝天,也足够众人听见她说了什么。

    有些坐得本就离主位更近的几个夫人,更是把来龙去脉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再看向乌雅氏的眼神就都不对了。

    哪有第一次来给福晋请安,就着急把女儿往十阿哥后院里塞的道理。给她几分脸面说得好听些她算个舅母, 说白了还不都是皇家的奴才, 乌雅氏倒是有胆子去万岁爷跟前摆她这个舅母的款儿呢。

    乌雅氏没想到禾嘉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脸色先是苍白随即又涨得紫红。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她非要指着那人鼻子斥责她不懂礼数不知好歹。

    可禾嘉不光是十福晋,还是阿霸垓部的大格格。乌雅氏哪怕心里气得呕血, 脸上还得摆出一副恭敬惶恐的模样,“臣妇不敢,福晋误会臣妇的意思……”

    “什么亲上加亲,入了阿哥爷的后院便都是爷的奴才,难道七夫人送女儿过来是想要来当主子的?什么叫她肯定能跟我好好相处, 让外人听了恐怕还以为是要给我送个祖宗来供着。”

    乌雅氏还想再狡辩,禾嘉却懒得再听, “七夫人脑子不好使, 有些话说出来从根子上就是错的说再多也无用,还是先回去吧。”

    不远处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禾嘉斥责乌雅氏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楚。

    众人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禾嘉, 只有原本坐在禾嘉另一侧的董佳氏硬着头皮起身跪下, “福晋息怒, 七弟妹一向嘴笨拙些,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董佳氏不知道阿灵阿和乌雅氏起了这样的心思,这会儿也不敢再说什么一家人的话来恶心禾嘉。真要把人家当一家人了,今天就干不出这么混蛋的事。

    “六夫人起来吧, 到底是长辈怎么好跪着跟我说话,况且七夫人想送的是她女儿,跟夫人有什么关系。”

    禾嘉让乌云把跪着的董佳氏硬搀起来,不受她的礼。又冲守在远处的赛音招招手,“你把七夫人送出别院,安安全全送上马车,别再叫旁人看了笑话。”

    乌雅氏还想张嘴说些什么,但看着又高又壮的赛音走到自己跟前怒目圆睁的样子,彻底没了心气儿,夹着尾巴老老实实跟着赛音走了。

    “要不,咱们还继续听咱们的戏?难得跟夫人们聚一次,错过了这回下回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禾嘉看着乌雅氏走远了,才收敛好眉间的怒意,笑着问还没走的众女眷。今天她们上门来都是带了重礼来的,这种礼她们得送自己也必须要收,只有收下了她们和她们的丈夫才安心。

    花了钱送了礼,男人们在外头还不知道怎么装孙子讨好人,才能在胤俄跟前露了脸得了今天这个机会,就这么草草收场实在不像话。

    这话说出来,坐在最靠前的两个佐领夫人都下意识抬头去看还没走的董佳氏。

    董佳氏也侧过头去看禾嘉,见她不是假客气心中才略微安定下来,暗自庆幸禾嘉这个十福晋不是不讲道理不体贴人的,“福晋说得是,这戏才刚开场,哪能这么早就散了呢。”

    董佳氏留下不走,禾嘉又示意戏台上的人继续唱,气氛很快就缓和过来,好似刚才那一出意外才是一出戏,完了就完了没人记得。

    但这事又怎么可能真的能当做没发生,乌雅氏被赛音送出别院的时候,忠德也已经悄悄派了人赶紧往行宫那边去。

    被忠德派去行宫里找胤俄的小太监跑出满头大汗,见着守在行宫外的忠顺时说话都带了哭腔。

    “顺公公,福晋跟前出事了,钮祜禄府上的七夫人今儿当着福晋的面,说要把她房头的表小姐送给咱们爷当侧福晋,这会儿七夫人被福晋赶出别院了。”

    “什么?”忠顺听着这话眼前一黑,“你赶紧的去找戴鹏大人,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赶紧回去问问尹德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想好了怎么回话再到阿哥跟前来。”

    主子喜欢福晋,这事胤俄身边亲近点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喜欢说来挺吓唬人,跟福晋的出身家族都没多大关系了。

    好像只要福晋在那儿主子就高兴,即便有时候不高兴那也是高兴。这种时候钮祜禄家居然敢上赶着触霉头,忠顺只想一想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他娘的不是找不痛快嘛。

    今天轮到胤俄在御前伴驾,忠顺再着急也只能等在外头,直到傍晚天擦黑的时候见着胤俄才一溜小跑迎了上去。

    “怎么样,让你去买的扒鸡送回去了?”

    “爷,扒鸡早送回去了。”

    康熙南巡要说不体恤民情倒也不是,圣驾驻跸在行宫,行宫外面每天比上元节的灯会还热闹。老百姓虽好奇万岁爷长什么样子,但说来说去还是最在意生计。

    好些老百姓都挑了担子到行宫外面,想趁着人多赚点钱。康熙知道以后没驱赶他们,而是在行宫外西侧划了片地方出来,每日有侍卫看守维持秩序,让摊贩们集中在一个地方做买卖。

    能挑着担子来的做生意的,一大半都是卖些本地特色的吃食。好些等在行宫外的官员们怕耽误事不敢走远,就都在他们那里买。

    胤俄看着有趣,就每天跟御前的侍卫们扫听哪家的东西好吃,等从行宫出来的时候再顺道给禾嘉带回去。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听说昨儿个新来了一家做德州扒鸡的夫妻,小本买卖一天就能做二十只,卖完就收摊再多也没有了。

    胤俄听说以后赶忙让人出行宫给忠顺捎话,让他赶紧买两只鸡送回去。这会儿出来见忠顺满脸的愁容,他还以为是这小子没抢着扒鸡呢。

    忠顺跟在胤俄身后小声把下午别院里发生的事说了,唬得刚上马的十阿哥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阿灵阿是不是疯了!戴鹏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奴才捎信给戴鹏大人了,爷您先别动火。奴才听说六夫人没掺和这事,七夫人走了以后她还留下了。”

    遏必隆前后一共有三个正妻一个侧室,前两个正妻都是宗室女但都死得早,之后娶了继妻巴雅拉氏和侧室舒舒觉罗氏。

    子嗣方面,长子次子早逝,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和从第三子法喀到第六子尹德都是舒舒觉罗氏所出,只有阿灵阿是巴雅拉氏生的。

    前些年法喀犯了事被革爵,没了爵位身上也还有内大臣和护军统领的差事,府中大半的庶务都在他手里。

    这次他被康熙安排在京城留守,就想法子给戴鹏弄了个三等侍卫的差,让他能名正言顺跟着胤俄出来。现在让他回去打听消息,确实好过胤俄亲自派人去问。

    胤俄想了一下,暂时抛下钮祜禄家这头等戴鹏给自己回话,便紧赶慢赶回了别院。

    戏早就散了,别院里显得比平时更安静。巴雅尔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擦他的枪,见到胤俄回来虽恭敬起身请安,脸上的表情却算不上多好。

    月娥和宝音都在屋外廊下,胤俄站在门口冲宝音使眼色,宝音只摇摇头不说话。还是月娥替主子掀竹帘的时候压着嗓子小声说了一句:“福晋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爷您小心些。”

    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知道,真要是遇上个咋咋呼呼的主子,只要不像先前八福晋那样心狠手黑,其实是件好事。那样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跟你生气也就那么回事。

    以前禾嘉虽不毛躁,但有什么事高兴不高兴对不对的都会跟底下人说清楚。今天这样自己闷着不说话,别说月娥就是乌云和宝音都心里发怵。

    “这时辰了怎么屋里不点灯啊。”胤俄蹑手蹑脚进了里间,看着歪在贵妃榻上假寐的禾嘉,莫名其妙就紧张起来,心砰砰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爷什么时候见过谁睡觉还点灯的?”禾嘉抬眸看了胤俄一眼,随即就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冲外,明摆着懒得搭理他。

    “大格格还肯跟我说话就好。”胤俄见她这样反而乐了,屁颠颠地走到贵妃榻旁,屁股挨着榻边空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厚着脸皮挤着禾嘉坐下,“下午的事忠顺都跟我说了。”

    “嗯。”下午送走众人,禾嘉其实一直在犹豫。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可以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等着胤俄回来,先发制人把道理态度摆出来,把道德和情感的高地都抢占了再说。

    但想来想去,等这人真回来了又突然懒得弄那些小花招。她就想让胤俄知道自己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至于他对这事乐意还是不乐意,她才懒得管。

    一个短促得宛如气声的‘嗯’,听得胤俄头皮都要炸了。明明屋里还摆着冰鉴一点儿都不热,他却几乎要坐不住。

    “大格格,这事我可真是不知情,我要是知道阿灵阿有这心思,我就不能让他把帖子送到你这里来。”

    “你是知道的,我在宫里什么都不干都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钮祜禄家那边有事我只找戴鹏。阿灵阿那边本就跟我额娘隔了一层,跟我就更远了,是不是?”

    “大格格你可得明鉴,咱们俩是夫妻是一头的,什么乌雅氏阿灵阿那都是外人,咱们是不是不能为了外人置气。”

    “他们家的姑娘我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侧福晋了,她凭什么侧福晋啊。他们这就是见不得我跟你好,想法子来恶心你的。你要是真因为这事远了我,他们可就高兴喽。”

    …………

    ……………………

    胤俄搜肠刮肚,把能说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实在没得说了,只能垂头丧气坐在榻旁手里捻着禾嘉的裙摆一角:“姐姐,好不好的,你倒是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