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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欢迎回家

    攻打神国?

    亚摩:“?”

    卓以不耐烦地折返回来, 就听见黑球在拱火,顿时血压飙升,立刻把黑球从亚摩的肩膀上一把薅过来。

    “你在乱讲什么鬼话!”卓以危险地咧嘴。

    “放开我!没人说过你身上温度太高了吗, 难怪会被放逐到极北之地来,这么多年有谁敢靠近你?”

    “比你这咸湿的混球要好!”

    黑球在卓以手中被揉捏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像个解压玩具。

    亚摩示意他们熔炉近在眼前, 就隐藏在炽烈的阳光之中,与真正的太阳重迭, 然后他被冰霜巨龙们簇拥着, 奔向时空虫洞内。

    冰霜巨龙们回头望了还在争锋相对的一神一球, 嘴硬地提醒道:“看来有人想要永远留下来。”

    卓以和黑球回过神,才发现时空虫洞已经日蚀一样,正在逐渐缩小。

    好在光的速度足够快, 在最后一点开口合拢前, 他们成功窜了进去——

    随着天空中的太阳猛地闪烁一下, 这个世界再度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平静不再是漆黑与死寂, 而是欣欣向荣,缓步迈向未来的安宁。

    “走吧, 孩子们。”大地各处传来万物生灵的要喝声,呼唤着它们的幼崽、世界的新芽,“此世万载的长梦终于醒觉, 我们也要开始重建家园了,从现在起就要努力!不要浪费了‘神’赐予的奇迹……”

    而泰坦们仍旧没有停下自己的“歌声”,那歌声在之后于极北飘荡了几天几夜, 直至此世的万灵皆知“神”的故事。

    怪物之中, 阿明仰视着太阳的光辉, 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凝望少年那双熠熠的眼睛:“祝您一路顺风,一切顺利……”

    环绕王庭的金色半透明灵魂们,迎着升起的旌旗竞逐于风中,飞跃过全新的冰原大地。

    天高海阔,极北迎来了又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似要洗净过往的一切伤口。

    风雪中,王庭前的竞技场立起一座新的冰雕,记述着远来的少年与他的龙群们。

    即使他们尽皆离去,但泰坦的风雪铭刻荣耀。

    此后的无数场竞逐里,新生的泰坦们都将从此处起飞,向他们献上最精彩的演出……

    *

    不论哪个世界的故事都未落幕,都在向着更遥远未知的未来继续。

    回到了自己世界的亚摩等人,再度出现在了远古战场上。

    他们消失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战局没有再发生什么特别大的变故。

    要说唯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是孕育光神的“熔炉”变得更加高热,几乎整个膨胀大了一倍。

    “好吧好吧,差点忘了事情还没完。”冰霜巨龙们喷了口气,给了卓以一个眼神。

    你怎么这么多麻烦事。

    卓以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转手把这口锅扣给了手上的黑球:“你就是这时候逃离的吧?”

    黑球气急败坏地怒骂:“别装无辜,明明是你趁我的意识还没醒来,就把我一脚踢出去的!”

    卓以莫名其妙,用力捏爆黑球以示友好:“我这时候还没有清醒的意识好不好?你以为我是你吗,我敢做敢认,就算要剔除你这一部分,也会等你完全苏醒后堂堂正正地分出胜负,反正赢得肯定是我!”

    眼见双方各执一词,又要吵嚷起来,冰霜巨龙们不耐烦地打断:“亚摩,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卓以和黑球同时安静下来,把视线一齐投向金发少年,就像在法庭上等待法官的宣判。

    亚摩沉吟了一下,回答:“过程暂且不论,反正结果大家都知道,应该没有人再反对了?”

    他们所在的世界线,是光神卓以赢了。相反结果的世界线,他们也已经穿越过去看过了。

    此时此刻,哪怕黑球也没有再嚷嚷,显然接受了“光神最终会胜利”的结果。没办法,隔壁世界线的糟糕状态还历历在目,被迫老实。

    亚摩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不要忘记我们这趟旅程的初衷,我们要保证过去的结果不被改变。”他对黑球说:“可以帮忙吗?”

    黑球:“……抱我。”

    亚摩眯眼一笑,从善如流地将黑球从卓以的手里解救过来。

    之前原本在这里的神族与泰坦,在看见熔炉“吞”了亚摩等人以后,被迫撤离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一带的温度和能量太强了,稍微弱一点的生灵站在这里都是在送死。

    “那个熔炉究竟是什么?暴动的能量好可怕,竟然同时混杂着神力与泰坦的气息……何等扭曲!”

    稍远的广阔大地上,各族的军队聚集在一起,共同应对此刻显然更不可控的、更危险的变量。

    泰坦们选择了暂时休战观望,熔炉里的能量隐约与它们体内的能量相共鸣,让它们心情暴躁,为了压制它有些焦头烂额。

    不过比起神族的关注点,它们更在意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言:“有一个金发少年能掌控泰坦?他能缓解我们的体质问题,连冰霜巨龙都臣服于他脚下……真的假的?!”

    又一段时间,神族们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还没有联系到各位御座吗?一个都没有?连赫墨尔大人的速度也没赶来吗??”

    “赫墨尔大人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可、很久之前赫墨尔大人就在这么说了。”

    “大胆!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岂容你质疑!”

    “抱、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是那个熔炉爆开来……”这名神族说着擦了擦自己的额汗,心惊肉跳。

    “这个,大人也提过一嘴。”一阶从神回忆着当时神国信使的神情,那是一种好奇又遗憾的神色,“他说会有人解决的。”

    除此以外,记忆中的神国信使还絮絮念叨着什么:“时机未到,不得相见……?如果人类中出现了能够介入神战的英雄,为什么那位大人不让我去看看。不仅不让我行动,还要我干扰其他的主神,让祂们远离极北之地。”

    “书”上的信息也被那位刻意掩盖了,神国信使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极北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神都恹恹了几分。

    此时的神国信使刚胜任主神之位没多久,吃瓜的好奇心可谓旺盛至极,奈何上头有令,只好选择了一块远远的云朵,坐着眺望北方,堪称望眼欲穿。

    来自各方的注意力,从隐蔽又遥远的地方,暗暗投注而来。

    而此时世界关注点的中心,熔炉跟前——

    亚摩刚跟黑球签署完一份协议。

    “好,这样一来当事人就同意啦!”

    黑球:“所以说为什么要弄这么麻烦,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亚摩认认真真地将那份协议收好,协议的最上方写着“分离手术”几个字,闻言回复道:“可你是当事人之一啊,你的意志当然重要。”

    “我的意志?”黑球愣了一下,然后低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唯有它自己知晓,少年“无用多余”的行为,确实触动到了它。

    作为光神被剥离的部分,它一直想让世界知晓并正视自己的存在。哪怕到现在,卓以和冰霜巨龙都还将它看做光神的“边角料”,唯有少年……

    黑球于此刻确认,亚摩从第一眼起,就将它视为了独立于卓以之外的个体。

    也就是说,早在一开始,它就从亚摩这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之一。

    “好了,别废话了。”黑球不太适应心中涌现出的情绪。

    那种酸酸涨涨、过于温和软弱的情感,并不适合它阴翳冰冷的属性,让它不知所措。

    “我说你做。”黑球别扭地沉着脸,不动声色。

    “没问题!主治医师!”亚摩指尖浮现出蓄势待发的力量,凝聚成小刀状。

    可以说,黑球是整个世界最了解“熔炉”内部的人:它清楚地知晓最初的自己在其中的哪个部位、暗影能量运作的流向和脉络、以及尚未真正诞生的自己的致命弱点……

    现在,通过只有它与亚摩能听见的语音频道,少年成了唯二知道这一切的人。

    熔炉盛放的光辉遮住了来自外界的窥探,让人根本看不见其内部构造。万幸的是,亚摩此时不需要看清。

    他闭上了眼,凝神谛听着黑球的描述。在对方事无巨细的话语中,一副清晰的图画被在脑海中描摹出来。

    亚摩操控着手中精湛的“手术刀”,在黑球的指点下,一点点将其中属于“影”的力量剥离。

    “这就是最后的部位了,”黑球顿了顿,隐约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还是补充道,“你要小心,我……这个时代的‘我’大概苏醒了一点意识,应该会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并反击。”

    “反击?”

    “垂死挣扎罢了,婴儿的啼哭除了烦人一无是处。”即使面对的是过去的自己,黑球说话也毫不客气,“但多少还是有点麻烦,你小心些……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黑球从亚摩的肩膀一跃到少年身前悬停,原本毛茸茸的体表,像海胆一样出现锋利的刺针。

    然后,亚摩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噪音,有些像某种生物稚嫩委屈的尖叫。

    接着,一团漆黑的浓雾,半虚半实地从熔炉里面窜了出来,仓皇地逃进了大地的阴影里。

    亚摩听见面前的黑球发出桀桀怪笑,十分猖狂道:“哦,挺疼的,小可怜。但谁让你现在这么弱呢,挨这一下要哭很久吧!”

    亚摩眨了下眼:“可这不就是‘你’吗。”

    黑球的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亚摩又思考了一下,补刀:“既然你和卓以都不太记得诞生时的事情了,那有没有可能——”

    “你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其实你最初讨厌的人就是你自己。”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

    历史的真相永远出人意料。

    另一边一直在帮忙镇压熔炉能量,给亚摩提供稳定手术环境的卓以等人:“临界了,第一次耀斑即将爆发,‘我’要真正苏醒了——亚摩!”

    收到讯号的亚摩瞬间出现在卓以身侧,一旁是同样聚拢而来的冰霜巨龙们。

    卓以:“这个时间点的‘我’应该也醒了,亚摩,等下你从那个位置攻击。”

    如果这是个打怪副本,那么亚摩一定是最轻易的通关者。

    因为不管是黑球还是卓以,所有的关底BOSS都亲自指点,选择背刺过去的自己,将自己的弱点与速通攻略打包送给了亚摩。

    “你真的决定好了?”亚摩最后一次确认。

    耀斑的爆发不能阻挡,只能尽力遏制——而“光神”就是吸纳耀斑力量的最好容器。

    卓以大手一挥:“无妨,反正我注定要跟‘耀斑’永世纠缠,后来的‘历史’也是如此不是吗。”

    先把耀斑的能量尽可能压缩进光神的身体里,以后分次在千载时光中断断续续地小范围释放,总好过现在一次性把大地清洗过一轮要好。

    “而且我知道,”卓以笑了笑,对亚摩说,“未来我会遇见属于自己的‘医生’。”

    他揉了揉亚摩的脑袋,目光中是全然的信赖和恣肆:“小医生,动手吧。”

    这一刻,光神宽恕了自己的命运,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了少年。

    遥远的大地上,神情冷峻的神族们,压抑着内心的惶恐不安,严阵以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很快,他们发现,这场风暴远比预想中的威力小得多,就像大部分威能都被束缚封印住了,抵达他们眼前的只剩下余波。

    可即便是余波也足够壮观,大片的冰原被高温熔化,蒸发的水汽带走湿润,狂风呜咽躁动。

    赫墨尔坐在云端,周围环绕的白鸽被惊动地四散逃离,他目不斜视地眺望着极北升腾而起的光柱,一旁的书页速写着“光神诞生”的讯息,以及另一条乱码。

    “哇哦——”赫墨尔似是而非地惊叹着那磅礴的能量,落至书页的目光略过光神的诞生,指尖停在那条乱码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有点羡慕未来的我了……”

    哪怕是祂,也无法一下子跨越时间的距离,瞬间抵达未来。

    那道时时牵动他心神的气息正在变淡,那群未来来客正在回到属于自己的正确时间线去。

    赫墨尔遗憾地合上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大人不允许他们真正见到对方——否则这份怅然恐怕会化作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让他无法坦然放手。

    “那么,再见吧,我们的小客人。未来再见……”

    在亚摩不知道的地方,无数目光跨过大地与天空,对他们遥遥相送。

    历史上的这一天,一切起于一个凝聚世间所有光热概念的熔炉,结束于有惊无险。

    有人察觉到了时空神的能量波动,有人见到了匆匆一现的神秘金发少年,有泰坦至今还流传着神族与巨龙一同出现的和谐场面……

    而事件真正的全貌如何,恐怕只有亲自经历过两次穿越、跨越过世界线、从过去回到未来的亚摩等人知晓。

    再次回到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冰原,一切都未曾改变,又好像什么都跟着变了。

    亚摩注视着那座若隐若现的雪山,它最终缓缓消失在了雪原里,回归到了时空长河中。

    也许此刻,在其他某个时间里,大地上某处突然多了这样一座雪山,等待着新的穿越者前去叩响一段奇遇。

    “冰、冰霜巨龙大人,你们回来啦!”先前留守在这里的龙蜥等弱小泰坦们,激动地凑过来。

    它们伸出爪子,颤巍巍地递上来一样东西:“在你们离开的时间里,我们将这一带仔细搜寻了一遍,发现了这个蕴藏着‘光’的力量的东西。”

    “它看起来年代久远,我们一致认为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一定是新的阴谋!”

    龙蜥们七嘴八舌地说。

    卓以嫌弃它们呱噪地揉了揉额角,正要说话的嘴巴在看见那东西的瞬间,不由闭上。

    亚摩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轻轻“咦”了一声:“这不是……我的‘手术刀’吗。”

    不久前才用过的东西,眨眼就变成了作古的文物,这就是时间啊,真是神奇。

    同样看过来的冰霜巨龙们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众人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卓以尤其猖狂。

    唯有龙蜥们一脸懵逼:“怎、怎么了?大人们不打算追究吗?”

    冰霜巨龙们也不凶了,出奇怜爱地看了它们一眼:“拿去玩吧。”

    随后,冰霜巨龙们看向亚摩,迎着它们最为熟悉的极北的寒风,舒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说道:“这一次,您总该跟我们去看看王庭了,真正的、属于我们的王庭。”

    “然后还有一件事……就是,您能不能也对我们说一下那个、就那个。”

    在冰霜巨龙们的低声暗示下,亚摩熟练在卓以和黑球开口前,捂住了他们的嘴,以防巨龙恼羞成怒。

    接着,亚摩对冰霜巨龙们笑得灿烂,在此起彼伏的激动龙吟中,说道:

    “——欢迎回家!”

    第 34 章 逝逝不行吗?

    “——所以现在, 那些冰霜巨龙都回去了?”席拉问道。

    夜晚,席拉家亮起了烛火,高高的石板与书籍堆在一旁, 仿佛不久前那一夜的重现。

    事实上,距离冰霜巨龙降临小山村的那一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亚摩终于回来了。

    亚摩啃着红玫果, 点了点头:“它们说找到了泰坦的未来,接下来打算好好打理极北之地, 把流浪在外的泰坦都先找回来, 然后再去塔尔塔罗斯看看。”

    塔尔塔罗斯是另一大批主力泰坦被驱逐到的地方, 极北之地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跟那里有联系了,尚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估计也是个大工程。

    席拉:“听起来像是打算集结大军, 不过, 既然你说了它们没有危险, 那我……信一半吧。”

    亚摩追问:“只有一半吗,真的吗?”

    席拉撇开脑袋, “那可是泰坦!而且你知道塔尔塔罗斯是什么地方吗,它在比冥府更深的大地深处, 冥界怎么可能会让它们进去。”

    说到这里,席拉猛地顿住,“对啊, 万一发生冲突的话,会发生地震还是亡灵潮?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吗!”

    自从担任了祭司预备役以后,席拉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每天都在因为知道得太多而发出尖锐爆鸣。

    亚摩淡定地啃着苹果, 安慰道:“别担心, 我答应它们有时间会一起去。”

    席拉:“……更担心了好不好!”

    深呼一口气后,席拉捡起掉落的纸笔,继续问道:“那光神大人和那只黑球呢?”

    亚摩坐在黑肤少年对面,此时的小屋内像个采访现场,亚摩忠实的布道者正兢兢业业地从本人那里搜罗并记录故事,好在以后整理出来传播出去。

    一旁被翻开的数据,拓印版的“神代最古红颜祸水”,以及“最早的人类对英雄产生了向往”……落入了亚摩眼中。

    金发少年啃苹果的动作一顿,看了眼旁边刷刷提笔的小伙伴,悄悄将石板翻面。

    亚摩:“他们啊——”

    自从将冰霜巨龙们送回极北之地后,亚摩时常往返于两地,有时候也会帮忙梳理卓以和黑球体内的力量——这两货现在还时不时为“谁才是光神”打架。

    亚摩看出来其实黑球早就不在乎光□□头了,它纯粹只是想要给卓以添堵。冰霜巨龙们大多数时候选择看戏,少数时候会下场站在黑球一边进行挑衅。

    卓以来者不拒,但只有亚摩在场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使用力量。

    亚摩说:“我想是因为我能够及时治疗他的耀斑吧。”

    席拉:“我看不尽然,而且‘患者’过度依赖‘医师’可不是好现象,这是会上瘾的。”

    亚摩:“会吗?”

    席拉不知是怜悯还是无语地望了他一眼,“你也说了吧,之前光神花了几千年去找那颗泰坦王座上的宝石,现在光神是不是再没提过了?”

    是忽然醒悟过来,那似是而非的宝石也许没有用。还是从此只认准了唯一的“药”,其余的任何都再懒得看一眼?

    在亚摩懵懂的点头中,席拉轻叹一声,手中的笔一转,在光神卓以旁边重重写上:[已经变成亚摩的形状了]。

    在亚摩好奇地想要探过头来看看他写了什么时,席拉一把合上了笔记本,并在少年露出失望的目光前,将一本书塞进了他手里。

    亚摩看了眼书名,疑惑:“《端水大师》?”

    席拉捏着新添的一笔记本“受害者名单”,目光死水般的平静,沧桑中透露着一点安详:“有空可以看看,很怕世界因为你翻车而完蛋,救救。”

    ……

    懵逼的亚摩带着新到手的赠书,离开了席拉家。

    不明白的事情他从不为难自己多想,很快被他抛之脑后,亚摩转而思考起之前提到的“塔尔塔罗斯”。

    诚然,席拉的话提醒了他,在泰坦们借道冥府之前,他最好先去看看情况。再不济,试探一下冥府众人的口风,也许能避免一场未来的冲突。

    虽然亚摩此前已经跟冥府众神,甚至冥王本人有过接触了,但他还从没亲自去过冥府,也不知道该怎么去。

    直接凿穿地表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再来一遍就不礼貌了。

    正当亚摩冥思苦想之际,忽然抬头望见了遥远大地一端,耸立的一座最高的高山。

    冥冥之中,他灵光一闪:去冥府最简单的方式,不就是[找死]吗!

    当然,对于亚摩来说不需要真的死,只需要“生死一线”的那个瞬间,他就可以在灵性层面,将自己送到死的世界去。

    下一秒,亚摩的身影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大地另一端,最高的高山上——

    一场隐秘的“祭祀”正在举行。

    森冷的寒风呼啸在山顶,悬崖峭壁下便是汪洋大海,海浪激烈地拍打着岸边锋利的礁石。

    举着火把的人看了眼高崖下的浪潮,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对其余同他一样带着红色面具的人说道:“可以开始了。”

    红色面具人面前,是二十余名附近渔村的村民,他们被绑在一起,堵住了嘴巴,露出一双双惊惧的眼睛。

    面具人高举起双手,对着头顶的明月叹息道:“世界即将迎来终末,唯有‘胎动之月’能拯救一切。”

    他以苍白的指尖,抹上不知材质的粘稠“红泥”,受洗般挨个涂抹到渔村村民的眉间。

    “你们是必要的牺牲,新世界会铭记诸位今日的‘贡献’……”紧接着,他们念诵起不知名的“语言”,古怪的音节让所有人倍感陌生。

    村民中,名叫路德维希的少年用袖子里藏的鱼骨,终于割断了手上的绳子。

    其余有所察觉的村民,纷纷以身体帮忙遮掩,另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压低声音说:“王国的军队有一支就驻扎在山脚下,你带着这枚信物去求援。”

    路德维希将木牌收入袖子,忍住恐惧的颤抖,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

    等到亚摩登上这座山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异常热闹的场景——

    一大群红色面具人,正在举着火把,漫山遍野地搜寻着什么,而亚摩迎面撞上了一个黑发少年。

    亚摩望着对方狼狈仓皇的神情,又看了看不远处逐渐逼近的火把,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是在找你吗?”

    路德维希的眼中闪过惊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面前的金发少年好像在……发光?

    可谁会在这时候上山?

    路德维希浑身紧绷,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直到那些搜寻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看着孤身一人的亚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拉着他一起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路德维希:“不管你是谁,相信我,别在这时候说话!”

    亚摩看了他一眼,面上不见紧张,像淅淅索索的小动物,巴拉着陌生的事件。

    渐渐的,那些搜罗的脚步声消失了,路德维希刚要松口气,就发现不远处的树木燃烧了起来。

    “该死的,他们居然点燃山火,就不怕大家一起被烧死吗!?”路德维希骂道。

    亚摩蹙了蹙眉,一下子想到“不能放任火势蔓延”,一下子又想“不知道他如今算不算是接近了一点‘死亡’”。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路德维希不由咳嗽起来,又怕被发现,只能死死捂住嘴。

    亚摩的指尖凝聚出微小的光芒,在他出手前,他眉心代表“德米特里”的庇护神印一闪而过。

    随后,刚刚还越演越烈的山火,像被一只巨手强行捻灭。

    不远处,火急火燎赶来的山火神,望着熄灭的火光擦了擦额头的汗:“可不能让德米特里大人庇护的人在这里出事啊。”

    亚摩指尖的光收了回去,他听见一旁的路德维希难以置信道:“火灭了?怎么灭的?”

    ——我也很想知道。亚摩错过了一次接近死亡的机会,可没事,机会还有很多。

    去而复返的红色面具人,成功在山林里找到了两人。因为刚才短暂的火光将四周的植株熏得恹恹,唯独亚摩所在的地带依旧旺盛,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红色面具人:“怎么还多了一个金发的??”

    领头的面具人同样凝眉看了亚摩一会儿,亚摩无辜地与其对视,最后领头人一挥手,“算他运气不好,既然看见了这一切就不能放过,一起带走!”

    路德维希的脸色,早在被他们发现时就变得惨白一片,他绝望地对亚摩说:“对不起,连累了你。”

    亚摩神色如常,看了看他们的衣服问:“这群人是祭司吗。”

    路德维希有气无力地嗫嚅:“他们今天突然闯进村里,把大家抓了起来。好像,自称什么‘血月教会’?”

    亚摩安静了一下,随后说:“这不是属于任何主神名下的教会。”

    路德维希:“你怎么这么确定?”

    亚摩:“我刚刚在聊天框找本人确认了一下。”

    被@的赫墨尔消息最灵通,他说十二御座手底下没有这玩意,那肯定就是没有了。

    不过神国信使语焉不详地提醒他,要小心“胎动之月”。

    路德维希:啊?

    金发少年的回答,让路德维希的脑袋短路了一下,可不等他说什么,后方押送他们的红色面具人就不耐烦地发出了警告。

    于是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画风又回到了恐怖仪式的举行现场。

    依旧是那熟悉的山崖,眼见全村的希望路德维希落网,所有村民都陷入了颓唐。

    红色面具人再次嘀嘀咕咕了一通祷词,亚摩一直好奇地看着他们,终于,亚摩与众不同的镇定引起了面具人们的注意。

    ——他被决定作为第一个祭品。

    亚摩有些兴奋:“真的吗,你要杀我吗?”

    红色面具人被吓了一跳,呵道:“别乱动!你找死啊?!”

    亚摩:“你怎么知道。”

    红色面具人:“……”坏了,对方看起来比他们还疯。

    眼见着面具人们将亚摩推到了悬崖边,路德维希都忍不住内疚得快哭了,其他村民纷纷瑟瑟发抖,皆有兔死狐悲之感,呜咽出声。

    亚摩望了望下方的海岸,反复确认道:“这能让我死生一线吗?”

    他从没尝试无故伤害自己,所以“找死”是他的知识盲区,很需要借这些工具人科普。

    红色面具人阴狠地笑了笑:“能让你‘肝脑涂地’,永别了——新世界的祭品!”

    一股推力从背后传来,亚摩信任地顺势一跃而下,然后额头羽毛形状的神印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阵莫名其妙的狂风涌起,将亚摩的身体托起,轻飘飘地送回了悬崖之上。

    所有人都被这阵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唯一没有受到伤害的亚摩抬起头。

    亚摩似乎看见,无形的风凝聚成一片巨大的翅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那仿佛长辈在无奈地对玩闹过头的孩子,进行忧心忡忡的教育:“别闹。”

    等红色面具人和村民们放下挡风的手,就看见金发少年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在面具人“见了鬼了”的瞳孔地震里,亚摩十分委屈地说:“你们骗我,这法子根本不好使。”

    路德维希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面具人当场破防,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跟亚摩拉开了好远的距离,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拿着匕首的手都在哆嗦,任谁都可以看出其中的色厉荏苒。

    亚摩:“好过分,我还没有怪你们言而无信呢。”

    说好要送他逝一逝的,结果他都这么配合了,还一点用都没有。

    呜呜,冥府好难进哦。

    第 35 章 大门口接你

    红面具们一边警惕着亚摩, 一边后退,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亚摩微微抬手,这个动作就像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撤!”几个红面具果断地转身, 并扯掉身上的暗红色披风,用力一抛。

    披风在夜风中吹起,凌乱飘飞, 一剎那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一点银光闪过,只见一柄匕首刺破披风, 向着亚摩的门面而来, 仿佛困兽最后的垂死挣扎。

    “小心!”村民们忍不住大叫。

    亚摩的眼中清晰映入了那柄匕首的样子, 上面雕刻着一轮完满的月亮图案。

    只是那月亮犹如血肉组成,体表竟然布满密密麻麻的、断裂的血管一样的东西,透露出一股鲜活又诡异的气息。

    难道说, 这就是“胎动之月”?不怀好意的画风也太明显了。

    在众人的眼中, 亚摩动也不动, 一副还在走神的样子。

    路德维希:“快躲开!那匕首上有毒!”

    跑路中不忘回头观察情况的红面具们见状,不由露出狠厉又得意的笑:“毒?那可是寄宿着血月力量的‘神器’, 能作为为它开刃的第一人,也是你的殊荣了。”

    这脑子“不正常”的家伙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多亏了他,还得重启一遍仪式……真是倒霉透顶!

    就在红面具们琢磨着下一次仪式的“祭品”人选时,匕首终于到了亚摩面前。

    “好吧, 看来真的不行。”亚摩最后也没能找到死生一线的感觉。

    “亚摩,你在做什么呢?”脑海里突然传来卓以的传音。

    正在极北之地的卓以沉着脸,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他感觉到了被冒犯的气息, 一种腐朽污秽之物。

    卓以确认自己这边没出什么事, 那剩下的可能, 就是被赐予了神印的亚摩那里出了问题。

    在卓以出声的瞬间,亚摩面前的匕首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半空,随后“砰——”的一声,猛地自燃起来。

    橙红色的炽烈光焰,将匕首熔断成了铁水,最后连铁水都被湮灭得一干二净,渣也没剩下。

    卓以“哼”了一声,心里好受了些,才对亚摩说道:“离这些秽物远点,我感受到了此世之外‘入侵者’的气息,你怎么跟这些麻烦的东西扯上关系了。听我的,全烧了——”

    亚摩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到此时自己的眉心一定闪烁着金灿灿的、光神神印。

    否则这些村民不会表现得这么惊讶。

    好啦,亚摩认输啦!逝不去——主神的庇护武装到牙齿,被动摇人技能拉满,根本逝不去!

    亚摩怀疑自己要是再折腾一点,御座们估计要全部到场来探个究竟了,莫名其妙要变成主神开会、惊天动地了啊。

    亚摩的身侧环绕着金色的光焰,它们龙蛇一样地守护,将所有恶意隔绝的密不透风。

    同时,极具压迫感地呲开狩猎前的獠牙,随着亚摩挥手,凶狠地扑向那些逃跑的红面具们。

    亚摩一边帮村民们解开绳子,一边跟卓以对话。

    卓以:“哈?去冥府?你怎么会突然想去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听到了亚摩想要借道前往塔尔塔罗斯,卓以的语气更不爽了,“你对那些泰坦倒是关心……”他似乎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击穿地表,那就走冥河吧。”

    “冥河横贯大地,虽然属于冥界,却也有少数河段显露于地表之上。你只需要找到它,沿河而下就能直达冥府。”

    亚摩闻言,询问他口中具体的河段在哪里。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与冥界有关的一切都与光绝缘,我这就看看……”

    卓以打算反向排查,他口中一句随便看看,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大晚上亮起来的电灯泡。

    亚摩在对方动手前及时阻止了他,不知为何,他想到今晚撞见的事情——一般祭祀地点的选取都很有讲究,能够被那群红面具看上,这里约莫是块“风水宝地”。

    山崖下的海岸传来源源不绝的浪潮声,亚摩俯瞰下去,片刻后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说:“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

    将那些失去行动能力的红面具,押送到王国驻军那里后,亚摩与渔村村民们道别。

    临行前,路德维希叫住了他:“您要去海上吗?您帮助了我们,我没什么可以感谢您的东西,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吧。”

    他给了亚摩一个指南针。

    “这是我哥哥留给我的,他说这个能带来好运。我以后怕是用不上了,您一定是更适合它的主人。”

    “你不打算再出海了?”亚摩问。对于渔民和水手而言,指南针是很管用的东西。

    路德维希摇了摇头,望向那片他们赖以生存的海洋,神情复杂地说道:

    “近些年,海上的风向变了,村里的老人说风中有不安的气息。其实如果不是那些面具人忽然出现,今天原本是我们计划里整村迁走的日子,以后大概会找其他的谋生手段。”

    “你哥哥?”亚摩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路德维希:“他四年前出海后,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可能误入了‘大漩涡’。”

    在路德维希的叙述里,“大漩涡”是这里的渔民,对这片海域中一块禁航区的统称。

    据说那里极其危险,哪怕是再好的船队也会折戟沉沙。凡是进去的人就再没出来过,是一片终年笼罩在浓雾里的神秘与死亡之地。

    亚摩立即意识到,那很可能就是连接着“冥河”的河段。

    路德维希安静地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说:“您要去那里,是吗。”

    虽然是问句,但路德维希似乎已经肯定,他的神情异常复杂:“在把那些面具人交给王国驻军的时候,我看见随军而来的神庙祭司向您行礼……”

    那些祭司对于身位普通人的他们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连国王都要礼让三分。

    祭司们聆听神旨,除所侍奉的神明以外的人,很少有人能让他们失态。

    可那时,那位祭司虔诚的神情,几乎不亚于面对神庙里供奉的神像,让所有驻军看着这一幕都惊得变了脸色,不敢吭声。

    路德维希甚至不敢去猜测金发少年的身份,那是稍加深思,就忍不住浑身战栗的部分。

    所以此刻,他没有说出那些想法,笨拙地学着那位祭司的动作,向亚摩行了个代表祷告的仪礼:

    “如果、如果您见到我的哥哥还活着,请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

    “路上小心,祝您顺风,阁下。”

    在路德维希的目送里,亚摩也没再隐藏什么,他张开金色的龙翼,在海风的喧嚣中起飞,像一颗星星。

    奇怪的是,这个指南针似乎年久失修,摇摇晃晃的指针落点,竟然跟路德维希所指出的大漩涡,在同一个方位。

    远远的,亚摩看见了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海域。

    四周诡谲的迷雾与不规律的潮声,无一不透露着此地的危险。

    搅动水流在此处被不知名的力量汇聚,形成一个巨大旋涡,四周的海域上还飘荡着各类船只的残骸,失事的时间不一,大都年代久远。

    亚摩看见了一艘正在旋涡中挣扎的船,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撞上了倒霉蛋的“遇害”现场,扇动的翅膀都停了一下。

    那艘大船的大半身子已经陷落了进去,甲板上的三个人正艰难地抱着桅杆,好让自己不被狂暴的风浪甩出去。

    “我草你妈的尼基!”优美的语言从船上传出,飘进亚摩的耳朵里。

    “跟你说了这地方邪门得很,你TM偏要上赶着过来!”

    “至少我没说错啊,只要我们能穿过这片魔鬼海域,创下此等不可思议的壮举,我们就可以成为‘英雄’了!”

    “啊,完蛋了,早知道不如选择去狩猎怪物,这个‘副本’根本超过了我们的等级,希望妈妈已经收到了我提前写好的遗书。”第三人安详地说道。

    忽然,最开始的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亚摩。

    天空中悬空而立的金发少年,在此刻的他眼里,不亚于天神降世。

    他猛地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求生欲:“救……咕噜噜……”

    他话没说完,一个海浪打过来,彻底淹没了最后一点外露的船体。

    亚摩见状终于回神,一扇翅膀迅速跟着一起冲进了大漩涡里。

    亚摩给自己和船体上了一层护罩,避免了涡流冲击中造成的二次伤害,也防止了那些人被溺毙。

    在海水中,亚摩看见了涡流的尽头是一条“河流”——

    灰蒙蒙的河流存在于海中,同样流淌着“水”,二者却全然不相容。

    船只在水流的冲击力下,一路跌跌撞撞地顺着冥河而下,激流勇进地行驶。

    亚摩干脆也落到了船上,其他三个原本在船上的人,在甲板上来来回回地滚了几轮,要不是有亚摩的力量护着,高低得撞个头破血流。

    不知过了多久,船只再度破开“水面”,在空气汇入的同时,撞上了硬质的河岸,彻底停住。

    亚摩轻盈地从甲板上跃下,身后三人死鱼一样扑腾着翻下破破烂烂的栏杆,扑在岸边干呕。

    “我、我们还活着呢!”尼基高兴地说,然后颤巍巍地问亚摩,“兄弟你打哪里来的?”刚刚船上也没这人啊。

    “蠢货,是他救了我们!你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认不出来吗?”不然他们早在刚才的涡流里溺死了。

    身后传来骂骂咧咧的暴躁声,夹杂着尼基时不时的痛呼。

    几人前方,亚摩不受干扰地静静仰头,打量着这方全新的地域——

    犹如火山石的地貌,却有着地下城的阴凉、肃穆。高高的岩壁连接着被开凿的巨大山体,远方似乎是一座石林,冷硬又沉默。

    这是冥界入口的一角,一扇巨大的门扉镶嵌在石壁上,压抑地俯瞰着众生。

    身后几人不知何时停下了说话声。

    他们颤巍巍地聚集到亚摩身侧,有种报团取暖的感觉。

    “这地方……怎么跟我们上次捣毁的‘胎动之月’分布教会的画风有点像、不,是更恐怖!”尼基蹭到亚摩身边,他是个面容俊朗的男人,却因为脸上的神情显得莫名憨厚。

    再一次听见熟悉的“胎动之月”,亚摩侧头看了尼基一眼,立马得到了一个冒着傻气的灿烂笑容。

    尼基:“别怕,恩人,刀山火海我也豁出去了,绝对护你周全!”

    亚摩跟着笑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另外两个人的变调的声音划破寂静。

    “门上的三头犬标记……难道说、这里是!”因为过于震惊,语调都隐隐扭曲。

    话音落下之时,那扇巨大的门扉也在众人骇然的瞪视中,应声开启。

    这一刻,几人做好了即将面对一只远古守门巨兽的准备,甚至脑子里连各种传说中的英雄前辈如何对付地狱三头犬的攻略都做好了。

    “别慌,三头犬的三个脑袋就会为了争抢食物而打起来,虽然眼下没有面包,但好在我还剩一块肉干……”

    话语和扔肉干的动作,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只见,开启的巨大门扉后,缭绕着幽蓝火焰的亡灵战车伫立前端,原地踏动的铁蹄显露出几分迫不及待。

    “嘶——”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猝然腾起的火焰旺盛无比,剧烈晃动着。

    再放眼望去,战车后方,赫然黑压压的一片——

    全是手持镰刀的死神,整整齐齐的工牌别在胸前,衣服的边角都平整得分毫不差,犹如一支随时准备接受检阅的大军。

    天空中同样列队而立的梦神轻飘飘地笼罩在一片白雾里,像冥界白骨上开出的花,梦幻又森冷。

    本该作为“主角”的地狱三头犬缩在角落,发出乖驯又低微的呜咽,就像如今傻掉的三人组一样。

    冥河兀自流淌,世界在此刻变得无比寂静,又好像喧嚣至极。

    第 36 章 高塔

    世界很安静, 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尼基:“我们何德何能啊……”

    他就想喂个狗,不至于吧?啊??

    肉干掉在了地上。

    其他两人艰难地分出余光看了尼基一眼,胸膛剧烈起伏, 急促得像个破风箱。

    蠢货,一看这阵仗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好不好!

    他们将视线落到了前方的金发少年身上。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浩大的阵仗让人不由怀疑, 是不是大半个冥府都出动了。

    事情牵扯到冥府,几人下意识往最坏的方面想, 甚至猜测是不是亚摩哪里得罪了这些冥界势力。

    一时间关于少年的猜想接连冒出, 但亚摩才救了他们, 是万万不能在这时候抛下对方的。

    如果等下起冲突的话,能逃得掉吗?死亡面前的逃跑显得如此无力,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三人的表情活像调色盘, 一会儿是放手一搏的顾勇, 一会儿是绝望的摆烂, 过山车一样精彩。

    就在这时,让他们绞尽脑汁的金发少年, 忽然在众人的目光中动了动,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此刻, 那些死神和战马的目光亦同样落在他身上,一见到亚摩抬手,亡灵战马便像终于得到了许可般, 一瞬间出现在了亚摩面前。

    ……好快的速度!

    尼基三人根本来不及看清,在死亡气息的猝然接近中,屏住了呼吸。

    尼基下意识想要挡在亚摩身前的动作, 被另外两个小伙伴按下, 脾气暴躁的格雷特示意他看清楚些。

    尼基清晰地感受到了格雷特绷紧的手臂肌肉在战栗, 显然眼前的一幕带给他的震撼不小。

    只见亡灵战马迫不及待地拿脑袋蹭了蹭亚摩的手背,森冷的火焰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毛茸茸”,鬃毛一样柔软飘逸。

    火焰轻轻软软地拂过亚摩的鼻尖,像毛掸子一样。

    亚摩:“哈哈,好痒……好久不见哦!”他从鬃毛的缝隙间向后方的“大军”看去,捕捉到了最前方黑斗篷上写着的“007”工牌,脸上的笑意加深,“你们也是。”

    少年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冥府的沉肃与寂静。

    尼基立即松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哈哈,原来是自己人啊。”

    格雷特简直想给这缺心眼的一肘子,最好再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神TM的自己人,明明是我们遇上了真正的关底大BOSS!他猜到了亚摩的身份不简单,可没想到……这该不会是冥王的私生子吧?啊!!

    亡灵战马始终记得上一次亚摩没能坐上马车的事情,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放过机会。

    亚摩被战马的脑袋拱着上了马车,亡灵战马长嘶一声,正待出发时,亚摩忽然看向尼基三人。

    “你们误入冥府,不如先跟着一起来吧。”他也不知道平常冥府对这些人是个什么章程,而且他其实有些在意几次提到的“胎动之月”,关于那个教会,他还想找时间细问一下几人。

    在尼基开口前,格雷特捂住了对方的嘴,谨慎地回答:“麻烦您了,我们会想办法跟上的。”

    亡灵战马连余光都没分给这些外来的小虫子,一个响鼻,四蹄一踏,带着亚摩腾飞了起来。

    一众死神和梦神头也不回地跟上,浩浩荡荡。

    隐约可以听见死神们在回答少年的提问:“冥王大人现下有事不在冥府,不过他在离开前,吩咐我等——”

    “如果您来,务必以最高的礼节迎接,领您观览一番冥界。期间如果遇见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群组’找祂。”

    亚摩翻开相亲相爱一家人,发现上面原本标记“脱机”的冥王,果然变成了在线。

    他若有所思,难道说,冥王大人早就知道他会来冥界了?

    唯一的良心007慢了半步,给了地狱三头犬一个眼神,三头小狗低呜一声。

    然后乖乖地走向了尼基三人。

    尼基捡起地上的肉干擦了擦,发动“嘬嘬嘬”神技,脸上带着激动和欣喜:“这传说中的三头犬也没有那么恐怖嘛。”

    三头小狗大约也就一人半那么高,有点像未成年的灰狼,耳朵上还带着未退的绒毛,三双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睛里带着股清澈的愚蠢。

    它们视线追着尼基手里的肉,一副想吃又犹豫的纠结样子,一边把脑袋忍不住凑上去,一边又嗷嗷叫着后退,看得尼基几人心头痒痒,很想上去撸一把。

    007正待离开的脚步一顿,微凉的声音传出:“它只是‘实习生’,或许,你们很想见见它的妈妈?”

    “咚、咚、咚——”地面的震动中,一只狰狞可怖的巨大头颅,从石壁后方探出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脑袋。

    这是一只真正凶猛的野兽,当它矗立在那里,足以让任何人望而止步,意识到眼前的门扉不容触及,僭越者唯有践行死亡。

    巨大的远古凶兽呲开獠牙,落下的涎水滴到三人脑袋上,咆哮犹如平地掀起的飓风:“吼——!”

    尼基三人获得了新发型,头发一根根被吹得冲天竖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三脸懵逼。

    “刻耳柏洛斯。”007阻止了对方将三人一口吞下的举动,“你继续守门,让小刻带上他们,这是那位大人刚才的要求。”

    比“小刻”大上几十倍不止,高楼一般的刻耳柏洛斯闻言,凶恶警告地望了三人一眼,然后猛地转头望向自己的蠢儿子。

    刻耳柏洛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三头小狗:“吼!”

    三头小狗立马熟练地立正坐好,低头挨训:

    [同为冥府的“兽类”担当,你怎么能输给那几只马!刚刚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冲上去?]

    巨兽低吼着,目光凶狠犀利,充满了威严和压迫感。

    [那位金色之人,即是你未来要终生效忠的主人,我把第一次面见对方的机会让给你,你居然都没让他注意到你一眼——]

    三头小狗委屈地缩成一团,几个脑袋叼着尾巴挨在一起。

    刻耳柏洛斯见状更生气了,瞳孔缩成尖利的竖线。

    [站起来!你可是冥府的守门人,强大、威猛、凶狠!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现在追上去,让你在未来要追随的“小主人”看看你的表现,你要以自己的实力获得主人的信赖。]

    [忠诚,强大——这就是我们三头犬一族在冥界的立身之本!]

    [我们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唯有主人的肯定才是我等永恒的荣耀和徽章!]

    刻耳柏洛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同狼王试图激发起全族的气势和凶性。

    小刻目光闪闪地望着母亲如此强大的模样,体内原始的血统被唤醒,激动地张开了嘴:

    “——嘤嘤嘤嘤!”

    刻耳柏洛斯:“……”

    *

    亚摩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眼底有一剎那的困惑。

    他好像听见了挨打的狗叫?

    “小主人,跨越这个河段,后面就全是冥府的核心区域了。”一旁悠悠飞着的死神,恭敬地出声提醒道。

    亚摩的注意力被拉回,看见了一片堪称“繁华”的破损建筑群。

    与冥界其他地方寂静又统一的画风不同,这里的建筑风格、年代各异,囊括古今中外——像是有人将不同的古建筑作为“藏品”,收录而成的巨大博物馆。

    能够将一片“大地”连同上面的文物剪裁,拼接保存到此处,大约也只有神迹才能做到了吧。

    “这是冥王大人送给您的礼物,祂说您在冥府需要一片自己的领地。”

    众人迎风而立,俯瞰着这片建筑。

    “这里的这些,都是世界的‘遗物’。”

    没有人知晓,这片大地曾经孕育过多少文明和生命。神代各种天灾人祸发生的频率很高,有时一场预期之外的洪水便足以洗刷一切。

    祂们奔波着收割亡魂之际,也曾心血来潮地保留下来一些东西,一些本该随之死去的物品。

    尽管,祂们对于冥王会特意把这些东西交给少年,感到不解。

    亚摩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从马车上落下,伸手触碰了一下就近的一座建筑。

    那一剎,无数喧嚣的人声划过他的脑海,属于这座建筑的“记忆”涌入——

    这曾是一座法师塔,属于某个一闪而逝的高塔文明。

    亚摩看见了它最完整辉煌的一刻,他立于塔内来往的导师和学生之间,仰头便是斑斓的琉璃穹顶。

    紧接着,他眼中的世界忽然蒙上一层不祥的红光,窗外出现了一轮遍布着蠕动血管的血色月亮。

    在这里,旁观记忆的亚摩只是个看客,他看着画面一转——便是高塔倾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他身边还站着最后一个人,男人碧色的眼瞳像狼一样狠厉,他干涸的魔力不足以再次驱动术法,于是扔掉了手中的法杖,搬出了最后一颗刻印炮弹,填装。

    “关上那扇门!”

    他忽然说。

    这一刻,亚摩几乎以为对方是在跟他说话,直到男人空无的视线穿过他的身躯,望向虚无的某一点。

    男人:“法师塔观测到了‘您’,在如今的时间,您尚未诞生。”

    男人低笑了一声:“法师塔的人都是疯子,世间的神明浩如繁星,我们却在信仰一位还未诞生的‘神’……”

    最后的这一刻,他动摇了么,后悔了么?

    同时,冥界中心区域。

    那座倾塌到一半的高塔,突然像魔方一样运作起来,残骸之间逐渐聚拢。

    空中悬立的死神们有些错愕:“……拼好了?它在复原自己?”

    亚摩蓦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高塔。

    毋庸置疑,他刚才所见的是这座高塔残余附着的记忆,可是,好像没能见到最后的结局。

    就在这时,亚摩听见了一道声音——神明可以听见此刻大地上各处的祈愿声,而如今亚摩听见的,却是从过去传达而来的声音。

    就好像,刚才见到的男人在跟他对话:

    “未来已经诞生的您啊……”

    “如果您真的存在,就为我点亮一抹星光吧。”那声音说,“赐我启示的准星。”

    ……

    不知道多遥远的过去,荒芜的血月大地上,高塔文明最后的男人微微仰头。

    片刻后,他看见血色无垠的天空上,缓缓亮起了一颗十字模样的星星。

    男人死寂的眼神蓦地亮起一道光,他摸了摸口袋,最后的烟卷已经被他用来点燃了引线,于是只好作罢。

    “什么啊——”在发射出去的银色充能炮中,他笑了,“您果然……是存在的啊……”

    银色的光芒冲向天际,撕裂血色,巨大的震动中高塔倾塌。

    世界重归于寂静,大地上空无一人。

    直到后来一群死神发现了这里,将破损的高塔搬入冥界,等待着将故事在未来续写。

    第 37 章 炼狱

    “您不喜欢吗?”

    死神们不知道亚摩看见了什么,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的情绪波动,有些紧张地问。

    亚摩收回了手,望向现实中拼接完成的高塔, 又看了看后方其他风格各异的建筑,

    ……还真是遗物啊。

    007:“都停在这里做什么?”他轻飘飘地瞥了众人一眼,然后来到亚摩面前。

    跟在后方的三头小狗收到了007的眼神, 立马放下嘴里叼着的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亚摩脚边。

    少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大脑袋, “好可爱的傻……小东西。”

    猝不及防摸到了一个肿起来的小鼓包, 三头小狗痛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爪子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建筑。

    建筑晃了晃, 在三头小狗惊恐的注视中, “啪嗒”掉下来一块屋檐的小角。

    “嘤!”小狗尖叫。

    它顾不得自己脑袋上的疼痛, 折成飞机耳,原形毕露地露出智能的眼神。

    它小心翼翼地伸爪子, 就像用筷子夹豌豆,将檐角捡起来, 试图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将它粘回去。然后不出意外地,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檐角再次“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小刻高大的身影僵直在原地, 尼基三人小声地窃窃私语:“好可怜哦,它看起来快碎了。”

    007无声地叹了口气。太笨拙了,还好刻耳柏洛斯不在现场。

    “要小心哦, 这些建筑物本身就是残骸, 所以很不牢固, 给你变个魔术吧。”亚摩走上前,轻轻触碰那座建筑的墙壁,

    接着,就像之前的高塔一样,残损的渣滓发着光,被无形的力量重新粘合修整,变成了焕然一新的模样。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里,亚摩再度从一段新的“记忆”里抽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我能看见这些建筑所代表的文明的记忆……而且它们的消亡都跟血月有关。”

    “呜。”小刻伏趴下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他。

    亚摩笑了一下,在它亮起的眼睛里招了招手,“刚刚……应该是这块地方有伤口?”

    他的指尖闪过代表生机的翠色光芒,小刻立即感觉脑袋上酸胀的肿痛消失了。三头小狗兴奋地吐出舌头,把另外两个脑袋也伸过去。

    “呜呜。”这里也痛痛。

    它毫无戒备地将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金发少年面前,托付全盘的委屈和信赖。

    尼基:“我打赌这一幕一定不是它妈妈想见到的。”他似乎有了一点感同身受的忧虑,“它什么时候支棱起来?”

    “你在担心一个一爪子就能把你拍死的凶兽?”格雷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在众位死神的带领下,亚摩继续他在冥界的参观之旅。死神和梦神们就像推销员,竭尽全力向他展示冥府的各方各面,顺便疯狂安利亚摩提前走马上任,熟悉未来的工作环境。

    尼基跟小伙伴们小心地咬耳朵:“我还以为冥府很可怕很阴森的,没想到半日里连个恶鬼凶魂都没看见。”

    太和谐了,和谐得都有点诡异了。

    “前方就是炼狱了。”007向亚摩介绍,随手指过那一片火山般灼热的黑红地界,似乎没有多加停留的意思。

    亚摩往那边看一眼,就撞见几道凶恶的鬼魂带着煞气朝这边冲过来。

    他下意识反击,对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撂那了。

    余下的几道恶魂则直面了一众死神的千军万马。

    “……?!!”恶魂们嘴里似乎有一万字妈字要讲,却在双腿诚实地发软跪地中,默默咽了回去。

    它们还说今天炼狱尤其安静,连那些“狱警”都温柔了许多,不再折腾人了。本来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要趁机逃跑的,结果……

    几个恶魂看着死神们,满是控诉。

    md什么运气,刚逃出牢房就撞上死神集体搞团建!

    这时,追捕它们的狱警也到了,只见那是几个浑身缠满锁链,燃烧着漆黑火焰的无面人。

    无面人嘴里嘀嘀咕咕着:“跑到哪里去啦,小可爱们。今天冥府有贵客来访,别给我添麻烦啊……”

    说到后面,祂干脆不装了,声音从蜜糖一般的黏腻甜蜜,变得嘶哑:“因为炼狱不能缺少人员把守,我都不能去现场,啊啊,好烦,想试试看把肠子拖出来塞进嘴里的滋味吗,恶鬼们!我要把你们这些逃跑的畜生捣成肉泥,放在熔浆里涮一万遍,再喂给巴戈尼特!”

    尼基:“好凶残!”

    格雷特:“……这才是冥府平常的画风吧。”

    “咳。”007咳嗽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无面人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场景。

    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无面人身上缠绕的锁链,像触手一样狂乱地舞动了一下,又迅速平静下去。

    “死神大人。”无面人行礼致意,略带激动的目光投向亚摩,“这位就是我们的小主人吗。”

    格雷特的瞳孔微微睁大,反复看了亚摩好几眼:确定了,果然是冥王的亲儿子啊!

    007:“你刚刚……”

    “我那是气坏了,一时情急!”无面人慌忙解释,却不是因为007,而是冲着亚摩,“您不要误会,冥府的大家都太热爱自己的工作了,所以才会容不下工作里出现的小差错。”

    无面人:“我们这里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就算面对穷凶极恶的囚犯也会予以春风般的关怀,我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其实是打算带它们回去吃点好的,再给它们泡个澡。”

    亚摩:“原来如此。”

    一旁的格雷特眼角直抽:“你真信了啊!?”这种鬼话尼基都不会相信啊!

    亚摩:“不过逃狱确实不太好,还是得教育一下。”

    无面人腻人的嗓音犹如坠入爱河的少男少女,“当然当然,我们的同事巴戈尼特最擅长以理服人了。”

    直到亚摩离去,无面人们都仍站在原地痴痴遥望:“真美啊,金色的灵魂……如此纯粹。那就是我们未来要侍奉的人——哦,天啊天啊天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们每天面对的都是被发配到炼狱的恶鬼,都快忘记正常的灵魂是什么样子了,更不要说,少年的灵魂熠熠生辉,只要是工作跟负责灵魂打交道的冥府职工,都无法拒绝。

    他们神经质得像个寻找到缪斯的艺术家,比起死神和梦神的恭敬态度,更多了几分渴求的偏执。

    但他们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一方面是迫于上司的警示和压力,一方面是他们深知——就是这种想要、想要、疯狂想要却怎么都得不到的感觉,最是美妙。

    抓心挠肺,如此鲜活的感受,无面人们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过了。

    未来只要少年在这里,他们远远看着对方,就可以每天都体会到饮鸩止渴的危险快感——

    “美妙!太美妙了!!!”

    旁边被逮捕的恶鬼们,看着踩着炽热土地,于滚烫的熔岩间轻盈地手舞足蹈的狱警们,终于崩溃了。

    恶鬼们:好可怕啊,这群冥府职员的精神状态好可怕!比它们还要扭曲!妈妈、妈妈我要回家!

    “哦,差点忘记你们了。”踢踏的舞步暂停,无面人挥了挥手,唤道,“巴戈尼特,带它们回去。”他们笼罩着黑色火焰的面容上,裂开镰刀式的白洞,像撕裂的嘴巴,“竟然冲撞了那位大人,我得想想之后怎么惩……奖励你们呢,小可爱们。”

    那些外人的感觉并非错误的,在亚摩抵达冥府之前,所有冥府职工都被提醒过了,这几天要格外注意言行。

    ——不要吓到外来的尊贵客人。慢慢来,不要急。

    了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冥府有足够的耐心一点点向亚摩展现出它的真实,但在那之前,一些粉饰能帮助他们得到第一面的好印象。

    太过重视,才太过小心翼翼,这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

    火山熔浆之中,一条赤色巨蟒探出脑袋,恶鬼们颤巍巍地惊惧称呼道:“巴戈尼特!”

    这是一条生活于整个冥府地下的死之巨蛇,它的身躯如植物的根系般遍布冥界,火山熔浆喷发口只够刚好容纳它的脑袋。

    “你还不能跟他玩耍,巴戈尼特,你想让冥府地震起来吗。”无面人打断了它想要追上亚摩的冲动。

    赤色巨蟒恼怒地嘶了几声。

    无面人感同身受地点头:“你说的不错,连那只不象样的三头小狗都能跟在他身边,我们炼狱众人却不得不留守原地……”

    “但是快了,巴戈尼特,他一定会回来的。”无面人缓缓说,“毕竟,这里不仅仅是冥府最水深火热的地方,也是塔尔塔罗斯的入口。”

    至于他为什么笃定亚摩一定会去塔尔塔罗斯,因为不久前——冥王去往了那里。

    再说离开的亚摩那边,除了炼狱那一次的小小插曲,余下的观览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期间,有很多经过的地方,都有冥府的职员拿着文件来向亚摩请示。

    “这是冥王大人离开前的吩咐,让我们请示您的意见。”

    亚摩随手翻开职员们手捧的其中一份文书,看见标题写着:《关于下百年冥府与乐园的合作调配战略》,再还有,一些神国发来的文件。

    007:“如果您觉得没有意见,签个名字就可以了。”

    与乐园有关的,亚摩自然看得懂,只是神国的就——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迟疑,007说,只是常规的告知书。毕竟冥府和神国很多工作会发生的接触,双方虽然独立,却也会定期告知一些彼此的情况。

    主要内容基本都是:“活着,一切正常。”

    亚摩这下真变成批奏折的无情机器了。

    007随手将文件递给一旁的人:“可以送到神国去了。”

    余下的死神和梦神们望着亚摩越来越熟练的签字动作,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亚摩:“难怪总觉得一路来少了些什么,现在有感觉了。”在冥府怎么可能没有班味呢,这可是冥界的优良传统啊!

    007:“您感觉怎么样?”手拿一支笔就支配一切生杀予夺,他们希望少年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亚摩没有管众人疑惑的眼神,在聊天框默默敲了敲冥王:“实话实说吧,您是不是不想上班,才让我来代的?”

    塔尔塔罗斯里,冥王望着远方正冲他走来的泰坦巨兽们,不动声色的双眸,因脑海里出现的讯息而波动了一下。

    没有等到回答,少年又气鼓鼓地敲了他一下。

    冥王:“不喜欢?”

    很多人都觉得冥王的权柄高高在上,哪怕是神国里那群行走在阳光下的神明们,也无法说不动心——

    死亡,是最令人恐惧的力量,也最让人着迷。谁不想成为死亡的主人?

    少年如今享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嫉妒得红了眼,却表现得如此嫌弃,恐怕也是独一份。

    这样想着,冥王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淡淡地说道:“那就别管那些文件了,来找我吧。”

    冥府的最高掌权人亲自指导他如何逃班,“从炼狱的入口来。”

    冥王远眺的目光里,飞沙走石中,无数的泰坦们在怒吼咆哮,昏暗的天地隐隐罩上了一层血色。

    “你会喜欢这里的。”

    第 38 章 深入

    在去往塔尔塔罗斯入口的路上, 亚摩向尼基等人询问起“胎动之月”的事情。

    尼基挠了挠头,最后还是三人组中的最后一位——那个很少开口,带着眼镜有着浓重黑眼圈的少年回答的。

    “那是一群历史悠久的邪教徒。”莫术说道, “我们曾经在游历中阻止过一次他们的恶行,因为有些在意,所以那之后我私下进行了一些调查。”

    尼基和格雷特:“什么时候的调查, 我们怎么不知道?”

    莫术没有去看这两“缺心眼”的玩意儿,温声温气地对亚摩说:“在古老的历史年代里, 血月这个意象就多次出现, 它通常代表着‘末日’。”

    “不同的教派都曾信仰过它, 有些人似乎相信,世界终会迎来重启之日,到那时过往的一切都会在剎那湮灭, 而唯有‘胎动之月’的信徒能够得以在新世界重生。”

    “他们相信如今的世界是早就该死去的‘旧世界’, 如今的人是旧日的遗民, 而他们自己超脱其中,不再是此世的一份子。他们坚信自己是新世界投放到这里的‘先驱者’, 身负让新世界更快到来的崇高使命。”

    尼基一拍大腿:“扯淡吗这不是!”

    莫术继续道:“有一件事情值得在意,我发现近一个世纪, 这些教派的活动似乎变得频繁起来了,它们原本不成体统、各自为政,但现在……我怀疑有人在背后将它们统合到了一起, 让其行动更加周密,势力不断扩大。”

    格雷特听得直皱眉:“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没跟我们提过?”

    莫术睁着双眼睛看向他, 浓重的黑眼圈显得他双目无神, 却莫名犀利得叫人发毛。

    格雷特顿时噎住, 回想了一下尼基为了挑战自我就敢直奔“大漩涡”的作死行为,如果知晓这么大的阴谋……他们可能已经变成三具自不量力的尸体了。

    亚摩的眼中闪过沉思,他想到在高塔文明的记忆中见到的血月之景,很想现在就见到冥王。

    这位古老的冥府神明做了这一系列安排,特意让他看见这些东西,一定知道些什么。

    亚摩加快了脚步,回到炼狱的时候,那些无面人就站在炼狱的门前迎接,似乎完全不意外他的回来。

    无面人们优雅地向他行了一礼,犹如歌剧院中登台的舞者。

    即便亚摩身后还有着无数死神和梦神,但他们的眼中俨然只看得见他一人,说道:“恭候您多时。接下来的路,只能由您一个人前往。”

    塔尔塔罗斯位于冥府之下,那方地域哪怕是冥府的人,也不允许随意进入。如今除了冥王,便只有亚摩有资格靠近。

    在进入塔尔塔罗斯之前,亚摩感谢了莫术提供的情报,并安排人将他们三人送回人间去。

    临别前,三人回望冥府庄严肃穆的大门,想到这一路上的见闻,不由吐出了胸腔内憋住的一口气。

    “这可比‘大漩涡’刺激多了,我们居然从冥府活着回来了!”难以置信的情绪充斥着尼基的脑袋,他如今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格雷特:“现在你‘一鸣惊人’的梦想成真了,如果那些人能相信我们三个疯子的话。”

    说他们穿越了大漩涡,可能还有人愿意理睬,但“去冥府旅游”这种鬼话,估计再天花乱坠的吟游诗人都不会信。

    尼基:“嘿嘿,我自己知道就可以,将来我要说给我儿子的儿子听——我见过冥府未来的小主人!”

    格雷特:“等你死了,如果人家还记得你,你还可以再跟那位大人重聚。”虽然在嗤笑对方的憨傻,但格雷特的面上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激动。

    过了一会儿,两人意识到莫术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看过去,却见莫术指着海岸边——

    那里本是王国驻军的所在地,可如今的岗哨空无一人不说,空气中还隐隐飘来了一丝血腥气。

    两人面色不由一变,莫术俯身捡起了脚边的一片残页,那原本应该是驻军紧急想要送出的信函。

    “被撕碎了……”莫术摸了摸残页上还留有余温的血迹,“应该还没有被风吹得太远,你们去四处找找还有没有信函的碎片。”

    尼基和格雷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废话,连忙四处搜罗起来。

    两人的行动力极强,过了一会儿,一大堆纸片被捡了过来,格雷特揪着尼基的耳朵骂道:“这是什么?你觉得它是纸吗?”

    尼基小心地抱紧那根树枝,“我这不是看它顶部还一点白吗,万一呢。”

    莫术抬起手,随着咒语念出,树枝上的那点白化作碎纸的一角,与其他所有的碎纸片融合到一起,迅速拼接。

    “牛啊,我一直以为莫术只会一些简单的治愈法术!”尼基说。

    格雷特回答:“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在你用花言巧语把他坑上你的贼船前,人家是正经的国考公务员,本来要进王国书库当数据管理员的,这些修补书籍的法术才是他的老本行。”

    不管怎么说,莫术成功复原了那封求救信,两人顾不得拌嘴连忙走上来看。

    莫术的视线扫过上面的内容,神情凝重起来:“在不久前,一群信奉血月的红面具教徒,被一位金发少年制服,然后交送给了驻军。”

    “可在金发少年离开后不久,一大群红面具杀进王国军的驻地。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所有的王国军像被蛊惑一样自相残杀起来,写下这封求救信的人,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他看见红面具们会营救出去与同伙汇合,并且——”

    尼基同样也看见了最后留下的信息:“他们偷走了王城的同行令牌!?”

    格雷特更关注信息中的金发少年:“会是那一位吗,他知道这里如今发生的事情吗?”

    “恐怕现在还不知晓,”莫术的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我有一种预感,那群红面具的目标是王宫。前段时间神庙发出过预报,今夜会是近百年来最‘完满’的满月,最适合与月亮进行灵性层面的‘沟通’,王宫内有着全国最大的祭坛,恐怕会在今夜举行仪式。”

    格雷特:“需要禀告那一位吗?”如果猜测属实,那事情牵涉到的范围,恐怕已经超出了他们几人的处理能力。

    莫术:“他既然之前向我们问话,想必已经知晓了血月的存在,如今说不定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而且,我们眼下并没有再次进入冥府的手段。”

    上一次是不幸中的万幸,遇上了亚摩作为大腿,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得真死一遍才能抵达了。

    尼基却没想那么多:“既然时间这么紧迫,那就先去王宫看看情况,阻止不了他们报个信也好啊!杵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儿!”

    莫术这回倒没反对尼基的莽撞,“那就立刻动身,如果出了意外,也好向那位大人汇报更详实的情报。”

    格雷特闻言,到嘴边的制止咽了下去。他当然听懂了莫术话里藏着的意思——要是他们不幸糟了难,真的死了,灵魂直接归于冥府的时候,还能向亚摩献上有用的信息。

    所以他们现在的任务很简单,甚至不需要保证自己活着。

    将自己视为亚摩落于人间的“眼”、“耳”,尽可能的去调查了解真相。

    多么疯狂,多么冷酷。格雷特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平静地接受这种事情。

    可他们的命,本就是因少年而存续的。想到那抹金色的身影,格雷特望了眼显然没想这么多的尼基,对莫术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置之死地,义无反顾。

    ……

    而此刻的亚摩,通过炼狱的火山口,进入了一条幽长的隧道。

    这里昏昏沉沉,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火山爆发后的余烬洗礼,四处都是灰色的细雪,背景一片深黑。

    “呜呜——”一声熟悉的狗叫传来,亚摩下意识回头,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狗脑袋拱了个满怀。

    “小刻,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同意放你下来的吗?”要知道那些望眼欲穿的死神,都被拦在了外面。

    小刻探出一只肉感十足的爪子,上面布满了火山石的泥土灰尘,亚摩这才注意到对方整个身体都灰扑扑的。

    “你该不会……是自己挖洞偷跑进来的吧。”

    “嘤!”小刻骄傲地挺起胸膛,似乎在等待少年的夸奖。三头犬也是犬,给它一个机会,它能刨穿整个地府信不信!

    亚摩打赌对方不知道这种行为属于“犯事”,可能要被拘起来牢底坐穿的。

    “小刻啊,”亚摩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学着记忆中老祭司对席拉的口吻,“你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平时唯唯诺诺,一下子就做了它妈妈都不敢犯的事,深入了冥府的禁区。当真是可刑可拷,无人能及。

    亚摩帮它拍了拍爪子上的灰,领着三头小狗往前继续走。

    忽然,亚摩在前方看见了一个灰蒙蒙的影子。

    小刻第一时间俯下身子,冲对方发出恐吓似的低吼,只是飞机耳和夹紧的尾巴,暴露了初出茅庐的小狗内心的紧张。

    尽管已经慌得想要原地再刨个坑把自己埋了,但三头小狗挡在亚摩面前的身体始终不曾移动。

    与此同时,亚摩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指南针动了一下,拿出后,指针直直地指向了前方。

    亚摩愣了一下,一边安抚地将小刻往后牵了牵,一边试探性将指南针递向那道灰蒙蒙的人影。

    亚摩:“这是你的东西吗?”

    这个人影,很像原始状态的无面人。只是比起拥有了锁链作为武器、黑炎作为武装的无面人,它如今形体相当于赤/裸。

    “……谢……谢。”灰蒙蒙的影子伸出模糊的手,拿起那块指南针。

    此刻,正在地表之上的炼狱中,无面人们若有所感,蓦地露出惊疑的眼神。

    “我们要有新的同事了?谁还记得我们炼狱众多久没有新成员诞生了?”

    “没有罪孽却愿意经历炼狱考验的灵魂才有这个资格……我以为多年前下去的那个亡魂早就已经消逝了呢。”

    “看来在他即将迷失、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有人再度唤起了他的意识。”

    “真奇怪啊,刚才进入那里就只有——”

    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一刻,显然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金发少年。

    “……那个新人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无面人中有人当场破防。

    是,他们享受着“求而不得”的快感,但是不意味着他们不想要跟少年更亲近地缔结关系的机会啊!

    不怕兄弟有难同当,就怕有福却不能同享。

    他们身边的火焰窜了窜,引起了同样蹲守在入口处、望眼欲穿的死神们的注意。

    死神们目光炯炯:“有那位殿下的消息了?”

    无面人们一边甜腻微笑着敷衍对方,一边忿忿地安慰自己:

    “也好,这样我们炼狱众也有了能够在小主人面前说得上的话的人了,总算不至于落后死神和梦神太多。”

    亚摩没想到自己刚上路,就捡了一只狗和一个魂。

    后者在接过指南针以后,就像“立地成佛”一样发生了蜕变,只不过没有上天,而是变成了更加不妙的凶鬼——他周身燃烧起苍白的火焰,缠绕上危险的锁链。

    一名尚且纯白的无面人,堂堂诞生。

    亚摩试着触碰了对方一下,那些苍白火焰就染上了金色的边。

    就像被点化的生灵,对受恩的神明叩拜般,新出炉的无面人对亚摩说道:“休,追随于您。”

    休染上了少年的颜色,成功成为了无面人中特立独行的一个。他似乎不太记得生前的事情,胸前的锁链挂着那个指南针,视线专注地凝望着少年。

    仿佛一台刚刚遭到刷机的程序机器,如今数据库里唯有亚摩的存在。

    亚摩不确定他是不是路德维希要找的哥哥,只好带着对方一起上路。

    跨过了最后一片黑暗,就像终于穿过了隧道,亚摩正式进入了塔尔塔罗斯。

    这是地下的世界,永远昏暗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远方的大地上飞沙走石,仿佛沙暴一样灰蒙蒙的一片,隐约可以听见其中剧烈交战的动静。

    随后,一只泰坦巨兽从其中不知道是自己跃出,还是被击飞了出来。它轰然落地后,狼人一样的外形皮糙肉厚,根本不痛也不痒地站起。

    “嗯?”它注意到了一旁的外来者,第一时间道,“这是……冥府守门人和炼狱守门人的气息,何其稚嫩,冥府新一代就是这样的水平?”

    话虽这样说着,它的全身却诚实地越绷越紧,眨眼进入了最高备战状态。

    在对方的提醒下,亚摩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凑齐了冥府两大最重要入口的全新班底。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未来的“皇位”莫名更加牢固了,这下真的焊死了。

    亚摩的心情有点微妙,这种稀里胡涂就因为追随者越来越多走上王位的感觉,有没有人懂。

    而后,巨兽又将视线落到了中间的亚摩身上,瞳孔猛地一缩,“你是……!?”

    第 39 章 深渊之下

    “你是……”狼人模样的泰坦试探性地凑近了一些。

    这一下, 彻底激怒了挡在亚摩身前的小刻。

    “呜吼——!”小刻的一只脑袋狠狠地咬上对方要触碰亚摩的手,任凭对方怎么甩动都不松口。

    另外两只脑袋初露狰狞的锋芒,口中蓄力起一红一蓝的光, 强烈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随之隐隐震动。

    亚摩有些惊讶此时小刻的凶狠。

    “哼,本来以为是只不成器的狗崽子,”对面的泰坦也面露错愕, 他飞快瞥了亚摩一眼,语气多了分复杂, “在护主的时候还算有点气性, 可惜——还不够!”

    泰坦结实有力的臂膀猛地绷起, 不惜撕裂伤口将它从小刻的嘴里强行扯出。

    小刻的嘴角沾上了血液,更显出十足的凶性,蓝色的眼瞳隐约亮起了光, 充斥着逐渐抽离多余情感的非人感。

    “小刻, 回来。”亚摩在这时开口。

    话音落下的剎那, 小刻眨动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没有被智慧玷污的灵光, 再度回归了瞳眸之中,一下子清醒。

    流出的血液掉进小刻的嘴里, 让三头小狗猛地吐出舌头,做干呕状,另外两个脑袋也难受得偃旗息鼓。

    虽然是赢了, 可泰坦不知为何看得不是滋味,莫名憋屈。

    他的血有这么恶心吗??这条狗崽子根本连血都没尝过,这样也配做冥府的守门人?那个金发少年选人的条件也太宽容了……

    不知为何, 明明还是身份不明的“敌人”, 泰坦的思绪却总是在下一秒不由自主地拐到亚摩身上去。

    泰坦皱眉收回思绪, 就看见小刻已经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埋进了亚摩怀里,还巴拉着刚刚的牙齿给亚摩看,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场面颇为和谐,倒衬得他多余似的。一股不同于以往胜负的郁气,隐隐带着酸意冒上来。

    终于,他勃然大怒:“够了!你们这群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来做什么?亚摩想了想,他是打算来看一看这里的泰坦,再找冥王谈一谈。

    如今,又多了一个让他在意的血月。

    亚摩看了眼后方正在交战的泰坦们——说是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与极北之地的大多为远古巨兽外形的泰坦不同,这里的泰坦多为“半兽半人”的形象,而且似乎群龙无首。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亚摩忽然说。

    狼人泰坦掀了掀眼皮,状似散漫,一双眼睛却紧紧凝视着他,“你指什么?”

    “战斗。”亚摩顿了顿,“没有理由的战斗。”

    早在极北之地,亚摩就总结出了经验。他对泰坦确实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有两种情况下,这种吸引力会变弱,一是面对太过弱小、血脉驳杂的泰坦,二是面对快要失去理智的泰坦。

    眼下,他们的情况显然后者占比更多。

    亚摩看见一只只泰坦在对手那里取得胜利,然后转身投入下一场战斗,他们仿佛不知疲倦,无休无止。

    他们的脸上带着快意的表情,可也只剩下这个,就像在魔怔中癫狂。樾彁

    “……战斗需要理由吗?”狼人泰坦跟着金发少年回头望向远处大地上的混沌之景,脸上闪过了一丝明显的错愕和恍惚。

    他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同胞、甚至自己了。因而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不知不觉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被击飞出来遇见了亚摩,恐怕他现在已经再度一无所觉地投身下一场战争了吧。

    在更早的远古时期,泰坦虽然也逞凶斗狠,可还远没有如今癫狂的模样。在发现“酒”这种东西以后,他们闲暇之余也很乐意去喝一杯,有些特立独行的泰坦会发展出锻造冶炼、建筑之类的小爱好。

    狼人泰坦像是被一捧凉水猛地浇醒,喃喃道:“你要是也终日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只能与垃圾为伴,你也会发疯的……”

    “我倒觉得,主要原因或许另有其他。”亚摩的眼中亮起金色的微光。

    亚摩微微抬头,金色的双眼将整片大地纳入眼中。

    在只有他能看见的视野里,那些泰坦正被一道道血红的“丝线”缠绕。犹如血管脉络一样的红线,它们扎根在塔尔塔罗斯的大地上,一直深入地下。

    它们寄生着,鼓噪着,从泰坦身上汲取着源源不断的暴动能量,同时释放出一股微妙的芳香。

    通过一旁狼人泰坦的表情,亚摩猜测这股莫名的诡谲芬芳,跟那些红线一样,只有他能够看见。

    这里——整个塔尔塔罗斯就像一个巨大的舞台剧场,所有人都在这里无知无觉地,终日上演着“红舞鞋”的故事。

    红舞鞋的愚戏取悦的是书本外的观众,那这里的“观众”又是谁呢?

    亚摩猜测这就是冥王想让他看见的,但他没有在这时候提起冥王。毕竟单看这些泰坦内斗的反应,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冥王已经来到了这里,否则此刻该是另一种天翻地覆的模样了。

    而冥王本人大概也不想刺激这些泰坦,特意隐藏了气息,正呆在不知道何处。

    祂或许正在暗处注视着亚摩,以此景无声地提问少年:[那么,你如今已经见到了此地的情况,见到了这群无药可救的怪物,你打算怎么做?]

    亚摩很想问对方,如果这次他没有来,亲临此地的死亡之主……是不是已经打算亲自终结这些泰坦的生命了?

    一阵沉默后,亚摩忽然抬头望向不远处大地上,那块明显凸起的“废墟”。

    “那是什么?”废墟中,堆满了各类残骸,亚摩从中看见了一个酷似桅杆的东西,刚刚经历过大涡流的他立即有了猜测。

    狼人泰坦跟着扫过去一样,先是一愣,然后才不以为意地自嘲道:“哦,一个曾经有过的愚蠢计划,有一群泰坦打算造一艘‘方舟’,然后借由冥河带领整个族群离开这里。”

    “如你所见,他们最后失败了,方舟缺少足够的动力,无法在湍急的冥河中保持长时间的逆流。它的动能舱在最后一次尝试里破损,炼金术构筑的动能炉熄灭……”

    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迎着亚摩期待的目光,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亚摩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奇的宝藏,“我猜猜看,你参与了它的建造。”

    “哪怕到现在,你还能娓娓道来它过去的实验数据,我喜欢它。”

    “喜欢?一堆‘垃圾’而已。”狼人泰坦克制住心口莫名的战栗。

    “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努力?它只有你了。”

    “你说的它好像拥有自己的感情一样。”

    “谁知道呢。”亚摩笑了一下。

    狼人泰坦不愿意承认,但此时的少年比那些他们厌恶的神族更像“神”。少年凝视着他,是一种剔透明净、神圣又平和的注视,仿佛一切无所遁形,一切都得以包容。

    亚摩:“不如我们试一下吧。”

    “……什么?”

    在狼人泰坦反应不及的错愕里,亚摩轻轻抬手。有之前“拼图”其他建筑物的经验,他完成得很快。

    “嗷呜?”小刻一屁股坐了下来,歪着脑袋看向大地上拔起的庞然大物,似乎在研究这是个什么东西。

    休的眼底微微波动了一下,不知是否是“船”的意象,触发了一些残余的情绪。他隐约看见了有着自己同样面容的男人,在海难中痛苦挣扎的模样。

    脑袋里传来尖锐的刺痛,休连忙将视线投向亚摩,这抹塔尔塔罗斯中唯一的光辉,让他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也让休的目光不愿再移开。

    随着亚摩凌空驭动的力量,方舟一点点被修补完成,动静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其他泰坦们的注意。

    “那是什么?”泰坦们昏沉的脑袋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一些更加强大的泰坦,心头一动,皱眉困惑地捂住胸口,“我的血脉,在鼓噪……”理智尚未完全回还,本能已经发出了喧嚣的咆哮。

    “上船吧,各位。”亚摩说着,然后顺带提溜起身后的小刻、休、狼人泰坦,一起一跃到了巨大的方舟上。

    这艘庞大的船融合了机械与炼金的风格,它矗立于广袤的战场上,俯瞰着不知不觉停下动作的泰坦们,仿佛一种无声的质询:

    反抗、自由……你们谁还记得最初的目标?你们现在又在做什么?

    天地间渐渐安静下来。

    亚摩走向桅杆,研究周围的几块暗淡的、颜色各异的“宝石”。

    狼人泰坦解释道:“没用的,这些能源石已经没有能量了,即使它们还有能量,也不够逆行冥河之上。”

    亚摩:“需要什么样的能量?”

    狼人泰坦:“不能是泰坦的能量,因为我们的能量太过混乱,极易失控。”如果不是这样,能源问题也不至于成为方舟的痛点。他不服气地深吸一口气才说,“那些神族的力量倒是可以,越纯粹、越强大、越均衡越好。”

    他说完顿了顿,这才看向亚摩,别扭中带着点苦口婆心的味道,“或许你是真的想帮我们,但这件事太过勉强了,谢谢你帮我修复了这艘船,还是到此为……”

    泰坦的话语停滞在忽然亮起的光芒里——

    亚摩的指尖轻触那枚金色的暗淡宝石,璀璨的光辉随着能量被充盈,再度从宝石中绽放出来。

    狼人泰坦:“这是!光能?还有风能……生命能量……”

    声音越到后面,越发难以保持镇静。

    金色的宝石溢散出点点萤火,白色的宝石周围环绕着羽毛的幻像,翠色的宝石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一枚枚颜色不一的宝石,被亚摩点亮,然后围绕着桅杆升起,犹如高塔顶端昂扬飘飞的旗帜。

    狼人泰坦彻底说不出话了,整个人怔怔的,“这是梦吗?”

    小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挺直脊背,炯炯发亮的双眼凝视着亚摩的背影。

    亚摩的目光追逐着那些宝石,脚尖轻点,一跃上了桅杆最高处的瞭望台。

    “现在,诸位——”

    他的声音,成功让所有泰坦的目光集中过来。

    那些强大泰坦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紧缩,心脏过于激烈的跳动,甚至给他们带来了近乎窒息的痛感。

    而与痛苦的错觉相反的,是他们一瞬间彻底清醒的神志,犹如经过一场浑浑噩噩的长梦,走出了深不见底的混沌隧道,乍然迎接太阳的第一眼。

    那是无与伦比的、重获新生的悸动。

    “叮铃哐啷——”他们握着武器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兵戈掉落一地。

    泰坦们怔然地向少年走了两步,继而顿住在原地。

    他们面露踟蹰,渴望继续倾听少年的话语。

    金发少年周身环绕着暖洋洋的光,照亮塔尔塔罗斯的寂然长夜。

    那些悄无声息想要攀附上他躯体的血管一样的红线,在近身的瞬间就被光融化。

    亚摩望向那隐于整个塔尔塔罗斯幕后的观众,目光似要穿透地面、追逐到红线的尽头。

    隐约间,他似乎在脚下大地深处,看见了一轮不断呼吸着胀大的血色月亮,将那些红线供奉来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吸纳。

    迎着众人的目光,亚摩宛如登台的歌舞剧演员,微微张开双臂,献上致礼。

    他说:“到终幕了。”

    第 40 章 降临

    再说此时的人间, 尼基三人狗狗祟祟地走在公国的王宫里。

    平时喧嚣忙碌的宫廷内部,如今却安静的空无一人,处处透露着诡异。

    “我去, 你们快看……”

    “嘘!”格雷特一把捂住尼基的嘴。

    尼基慌忙表示知道,三人小心翼翼地藏身在宫殿的柱子后向外窥探。

    只见,黑压压的宫廷侍跪在地上, 双手被捆缚在背后。放眼望去,从宫廷宽阔的瓷砖到敞开大门外的露天祭台, 几乎大半个王宫的人都在这里。

    “糟了, ”莫术认出了最前方那群人身上佩戴的王国徽章, “连皇室成员都在这里,恐怕整座王宫都已经被控制了。”

    尼基惊愕地张大嘴巴:“不是吧,那群邪教徒有这本事?”

    莫术:“如果古籍里记载的没错, 这个组织至少已经存在几千年了, 而且他们还展现出了操控人心的能力。”

    格雷特飞速地扫视全场:“确实没看见宫廷守卫, 看来他们跟那些驻军一样中招了。”

    尼基压低声音:“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他一边说着掏出一把匕首往自己脖子上比划。

    格雷特一把按住他:“你干嘛???”

    尼基:“我脑子不如你们厉害,要不然我直接死回冥府, 去给那位殿下报信。”亚摩之前特意向他们打听过血月的事情,肯定会想要了解这些。

    莫术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最后、最后的手段!而且联系那位殿下不一定非要如此,你看见那座祭坛了吗?”

    在莫术的示意下,两人注意到了那座正在被红面具们布置的祭坛。

    两人:“那些邪教徒在准备某种仪式吗, 地上画着的是不是血月?”

    那群红面具们虔诚地念念有词,高举着双手犹如正准备迎接什么的降世:

    [胎动之月,赐予世界新生吧。重启的时刻已近在眼前, 沉眠又苏醒后, 下一个新生的轮回里——]

    [血月取代太阳, 你将孕育新的生命,你将诞育新的‘诸神’。你是迷雾之主,你是异种之母。]

    [神秘、失序、诡异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红面具们呼喊着,渴求它接纳他们成为一员,让他们融入它的身躯,将他们重新孕育。

    在他们眼中,血月就是他们前往新世界的“方舟”。

    唯有信仰它,唯有借助它的力量,他们才能躲过即将到来的灭世灾厄,并获得无上的力量。

    到那时,他们就是新世界最初的“生灵”,是“原初之人”,就算借此成为一举新世界的“神”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刺耳的祷词的原因,众人忽然觉得,原本月色清冷的中庭,竟真的蒙上了一层隐约的血色似的。

    莫术见此,抿了抿唇,忽然说:“……不管他们准备做什么,我们都必须把祭坛抢回来!”他的视线清点过祭坛四周,“不愧是王国境内最大的祭祀场所,周围的祭祀道具很齐全,应该足够了。”

    格雷特霍然看向他,“你该不会是想?”

    莫术:“嗯。为了备考国家书库管理员,我读过所有御座的祈祷方式,如果我们成功,应该可以将声音传达到冥府去。运气好的话,那位殿下说不定能直接听见。”

    格雷特眼皮子一跳,“运气不好呢?”

    尼基在旁边嘿嘿一笑,手中的匕首晃了晃,“那就是用‘最后手段’。”又能见到他们的救命恩人了。

    格雷特忍无可忍,默默给了他脑袋一拳,“别给我用这么兴奋的语气!老子还没活够呢!!!”

    不过的确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还有更多的红面具正不断涌入王宫,他们躲在这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迅速商议了一番,要从手段诡异的邪教徒手中活下去,再在众目睽睽下登上祭台进行祷告,联通冥府。

    尤其是敌人数量未知但绝对不少,手段未知但绝对超强——这个任务怎么看都是地狱难度。

    害怕吗,那肯定是怕的。

    莫术最后跟两人确定了一遍等会儿的计划。

    “我宣布这是我经历过最疯狂的事情了,我要把它写进以后的自传里。”尼基说道。

    格雷特:“那你可得加把劲,别让自己在以后的自传里成为小丑。”

    莫术:“如果成功地联通到那位殿下,那这会成为举世记载的伟业,尼基,这才是最疯狂的事。而你不需要穿越‘大漩涡’,即可称为英雄。”

    因你已经达成了不可能之事,唤来救世之人,辅佐救世之业。

    尼基忽然沉声:“我燃起来了!”

    格雷特:“别念奇怪的台词!”搞得他都莫名激动了。

    三人深呼一口气,彼此对视一眼:“准备好了的话,就开始我们的行动吧——”

    *

    “到终幕了。”

    此刻的塔尔塔罗斯里,亚摩向寂然的天地,献上谢幕前的最后一礼。

    “船啊,动起来吧——”

    “咔嚓。”镰钩状的船锚一点点被锁链拖曳着,拔出深锁着它的大地,收入船舱之中。

    同时动力舱中的齿轮运作起来,发出机械的轰鸣声。

    方舟犹如一只沉睡的巨兽,向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咆哮。

    一阵狂风涌起,飞沙走石间,深渊之下的天空,闪烁起一道道雷光。光芒勾勒出一道道深红色的轮廓,像狂舞的龙蛇,狂暴地撕裂天幕。

    狼人泰坦望向那不祥的雷光,感觉心中莫名烦躁,“天地间的能量更不稳定了。”

    他听见了大地上泰坦们骤然加重的喘/息声,心知他们大约也感到了不明缘由的暴躁,周身的战意和杀气一齐上涌,急切地想要宣泄出来。

    “吼——!”突然,一只鬼武者打扮的泰坦眼底蒙上一层猩红,他嘶吼着一跃而起,冲向了瞭望塔上的亚摩。

    “放肆!”狼人泰坦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他只觉得无法忍受少年遭到此等冒犯,瞬间暴怒。

    与他相同反应的还有其他强大的泰坦,那一瞬间的暴怒掩盖住了精神上莫名的影响,他们随手拔出手边地上遗落的兵戈,一气呵成地朝那名冒犯者扔了过去。

    可亚摩的动作比所有人更快。

    他注意到了来者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眼瞳,眉头一皱,第一次完全沉下了脸。

    “来——阿尔特隆。”

    “弥斯布雷斯。”

    “我的剑,我的枪,我的弓……”

    随着少年飞快而清晰地念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穿越空间,出现在了这片深渊的天穹。

    空中闪动游弋的红色雷光像被进犯了领地的凶兽,却在意图阻止的瞬间,被“群星”们毫不犹豫地刺穿。

    神兵们比如群星,忠诚地服务于它们唯一的主人。

    [阿尔特隆,听召。]

    亚摩一把握住最先入手的阿尔特隆,却并非对准那个冒犯者,而是挥向了遍及对方四肢的“红线”。

    璀璨的光华一剎绽开,所有人眼中的迷蒙被驱散,并于一个短短的瞬间,他们凭借少年的光,看见了那些诡异的红线。

    犹如蛛丝般缠绕,遍布大地,将他们变作提线木偶的红线。

    泰坦们惊愕地瞪大了眸子,“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它何时存在,又暗中影响他们了多久?

    小刻飞快地蹬着腿,似乎生怕自己也被缠上。

    亚摩转手便将那名泰坦身上的红线斩断,对方身体一松,跌落到了方舟上。

    下一秒,鬼武者模样的泰坦猛地跪倒于他身前,拔出一把刀对准他自己的腰腹。

    “叮——!”亚摩眼疾手快地挑飞了对方手里的刀,凝眉疑惑道:“你还没有摆脱‘它’的影响吗?”

    不应该啊,那些线明明已经被他斩断了。

    鬼武者低着头,不愿看少年一眼,低沉的嗓音满含死志,一副羞愧至极、无颜茍活的语气,“对您举刀,我万死难辞其咎。”?可所有人该已经清楚,这一切事出有因。

    亚摩想让同为泰坦的狼人阻止一下对方,结果就见狼人一副“算你小子明白”的模样,俨然觉得对方做得没错。

    在狼人泰坦看来,不管是亚摩在血脉上对他们的压制,还是展露出来的实力,都属于“上位者”。并且亚摩还修好了方舟,就是他的“恩人”。

    如今,亚摩已经占据了一个泰坦在世间最重视的两个身份。

    塔尔塔罗斯的泰坦们没有“王”,没有统治者,可现在如果亚摩想要当,这事八成十拿九稳。

    亚摩:“这不是你的错……”

    他试图用温和的方式安抚对方,结果发现鬼武者根本不为所动,就连狼人对鬼武者的态度也依旧保持着危险的杀意。

    ——好吧。怀柔政策对泰坦一直不怎么管用。

    亚摩回忆了一下极北之地那些冰霜巨龙们是怎么让其他泰坦听话的,他学着那属于“绝对上位者”的姿态,酝酿了一下情绪——

    “我说,起来。”

    金发少年蓦地换了一个语气,凌冽而冷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传递开来。

    鬼武者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他微微抬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瞳。

    那是比太阳更耀眼,也更遥远的光。

    少年漠然地俯瞰着他,如国王巡视他的臣民,如神祇瞥视世间,带着一种不近人情又漫不经心的睥睨。宣告着他的权威高于一切,不容置喙。

    鬼武者猛地绷紧了身体,仿佛在跟什么做抗争一样,连一旁的狼人呼吸也乱了一下。

    是……恐惧吗?亚摩正疑惑自己是不是严肃过头了。

    陷入沉思的少年没有发现,狼人霍然抬起的眸子里,亮着炯炯的光,盈满了莫名战栗的兴奋和激动。

    ——何等强大的压迫感!何等伟大的身姿和气魄!

    啊啊……这、这简直就是他们梦想中的统御者!再加上少年的恩情,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作为塔尔塔罗斯的“王”了!这一刻,他竟诡异地愿意相信世上真有所谓的“命中注定”!

    此时,方舟下同样寂静却暗潮涌动的气氛,显示着不少人跟狼人的想法相似。

    “是!”只见鬼武者铿锵有力地回复着,然后站起来。

    亚摩悄然松了一口气,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的命以后是我的了,别自说自话地结束,明白了么。”

    少年似在警告,金眸中的神光叫人不敢直视。

    “……是!!!”鬼武士半跪在地道。

    不能做让王感到不愉的事情。若是这条命还有点取悦您的作用,那就尽且留着吧。

    鬼武者忽然拔高的声音,差点吓了亚摩一跳,他还注意到旁边的狼人默默红了眼眶。

    这应该是在感、感动?

    狼人嫉妒地咽下一口老血,忿忿不平地瞪了鬼武者一眼。你小子以后出门小心点。

    其他泰坦见亚摩居然收下了一个袭击自己的人,作为追随者,顿时破防地表示:

    “他可以,那我们也可以!”

    亚摩几次下来立即熟练地进入状态,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不敢。”泰坦们纷纷低下头去。

    果然,只要亚摩一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泰坦们就会变得特别乖顺。

    ——他好像找到应付泰坦的正确方式啦!好耶!

    其他泰坦们望着亚摩“不以为然”——实际上是在走神的神情,暗自思量道,看来“王”对鬼武者只是破例施恩。

    罢了,虽然这宝贵的机会没能落到他们头上,但想要得到王的垂青、获得追随他的资格,确实不可奢望快捷方式。

    唯有更努力地表现自己,靠本事脱颖而出得到王的注视,方能显现出他们的诚意。

    泰坦们很快哄好了自己,在亚摩看来,他们的精神劲儿一下子更加高涨了。

    亚摩表示很满意。

    很好,保持这样的气势!方便接下来他做事——

    “我会斩断你们身上的线,站好别动。”

    亚摩检查了一下圣剑阿尔特隆的状态,这些红线似乎有浸染的作用,阿尔特隆能够自行净化一部分,就是需要时间。

    这种时候武器多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他可以采用“轮班制”。

    于是亚摩换下圣剑,拿起了圣枪。

    圣枪弥斯布雷斯这次又没有抢到第一,气得周身的能量续满,气势惊天动地,连远方的雷光都要退却三分。

    亚摩挽了个枪花,身姿轻盈地一点脚尖,跃至了半空中。

    大地之上的泰坦们仰视着少年飞跃而来的身姿,犹如朝圣者面见自己的神祇,虔诚中带着说不出的惶恐,“这种事情怎么好劳烦您亲自……”

    “闭嘴。”亚摩一秒进入营业模式,周身的力量随着弥斯布雷斯的蓄能爆开,狂乱恣肆到了极点。

    少年凌空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璀璨的光,闪烁于广袤的大地上,击碎一切扭曲与黑暗。

    凡是光芒所行之处,红线尽数被切割。

    无名的存在似忽正在狂怒。

    胎动之月试图加大对那些泰坦的影响,结果发现——他们此刻的脑子离早已没有任何一种可以利用的恶欲,满心满眼全是那道金色的身影。

    弥斯布雷斯就不是个低调的性格,它嗡鸣着,似乎在宣告:

    [没错,这就是我弥斯布雷斯的主人!谒见者,叩拜吧!为了见证此世至高的荣光!]

    尽管泰坦们不能听懂弥斯布雷斯的话,却能完全接收到同等含义的激昂情绪。

    他们以为这是亚摩默许的意志。或者说,他们的心意希望如此。

    所有人纷纷跪倒下来,如同臣民向王见礼。

    小刻“嘤”了一声,有样学样地趴下前躯,三个狗头迭在一起。

    此时的胎动之月尤不死心,试图勾起他们对于亚摩的恶念——占有欲一旦被放大,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只要有一丝缝隙就好,让它有机可乘……

    然后,它就涌现出了难以置信的情绪,连那些被亚摩不断斩断的红线都顾不得了。

    [这群争斗不休、脑袋空空的怪物们,居然将自己视为少年脚边的……石头?]

    它能够看透世间万物心中的“本真”,在亚摩抵达前,它在这些泰坦心里所见的是一片原初的混沌——

    这些怪物渴望着回归原初的时代,因那时他们的造物主还在他们身边。

    他们总无意识地将周围的世界变得混乱,其实最想归于混乱无序能量形体的,是他们自己。

    而现在,他们心里的自我有了形体,那形体不过是一块块灰扑扑的石头。

    石头不会渴望拥有一个人,因为它只是一颗石头。它穷尽所能诞生的“欲望”,也只会是希望自己能够填补好路上的裂隙。

    胎动之月听清楚了那些石头的絮语:[让道路变得平坦些,让王能踩过我们的身躯,走向更远的前方吧。]

    “如此就好?”它不死心地引诱。

    [如此就好。]石头不为所动。脾气应得像石头,说的就是眼前这样“执迷不悟”的状态,一切无可转移。

    多么荒谬!

    这群逞凶斗狠的怪物,他们内心居然藏着如此纯粹的“无私”!?

    胎动之月的耳边传来了教徒们遥远的祷告声,他们在祈祷它的降世,这本就是执行了漫长时间的计划。

    如今,分明已经临近最后关头。

    此刻,宝贵的分秒在流逝,它却仍旧注视着那抹穿梭于深渊之下的金色,那个带来这一切改变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一场短暂的、间歇性的交锋,是它输了。它心中涌现出种种不曾有过的情绪。

    愤怒?惊叹?困惑?

    只见少年斩断罪欲的红线,将金色的光辉挥洒大地,照落到泰坦们身上。

    如同最荒诞的故事里,地狱的恶鬼被神明度化,自此甘愿舍身于神明座前,为其布道,永世护法。

    胎动之月任凭最后一根红线被亚摩斩断。

    ——如此,降生的能量缺失了一部分,但影响不大。毕竟它已经存在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些泰坦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只是到底有些遗憾。

    带着不知是愤怒还是期待的情绪,胎动之月响应了教徒的召唤,祂对那道金色的身影无声说道:

    [期待与你正式见面,众神的奇迹。]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