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以终于肯来再见我一面。
温初月也是头一次干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 被两眼茫然的狸花猫盯着，难免有些心虚。
但他还是努力撑起气势，故意气势汹汹地咧嘴威胁道：“不准吃他给的东西！”
“他只能喂我一只猫……”
能够说出这句话来, 应该是同类没错了。
狸花猫眯起眼睛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黑发青年, 确定他是来跟自己抢饭吃的之后，毫不客气地弓起了脊背，嘴巴里发出哈气的声音。
作为猫中一霸, 狸花猫从来不害怕跟比自己体型还要大的同类打架, 生为骨子里流淌着战斗民族血液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温初月的字典里也向来没有“认怂”两个字，两只雪白的猫耳顿时就像是小炮弹一样从头顶上弹射了出来。
挂掉电话之后，宋泊简打算转身回去看一眼流浪猫们都吃完了没有, 顺便将空掉的猫罐头一起带走, 要是把铁皮罐头留在这里的话，锋利的边缘可能会不慎割伤猫。
不料，小巷里的场景让他完全愣住了——
凭借体型优势，温初月勉勉强强打赢了狸花猫, 抬起一只前爪拨拉了拨拉面前的战利品罐头，他歪着脑袋认真思考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雪丘一样的西森猫“啊呜”一下张圆了嘴巴, 露出粉红的上颚来, 上下四颗的小尖牙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凛凛的雪光。
“汤……圆？”
怀疑自己看到的其实是海市蜃楼，宋泊简将呼唤的声音放到轻得不能再轻, 生怕打碎了这一场美梦。
宋宋宋宋泊简？！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张大了嘴巴的温初月一下子懵住了, 猛地闭嘴吃了一大口空气。
“嗝。”
过度震惊与紧张之下，那一口冷空气让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西森猫的白肚皮鼓了一下。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温初月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反复刷屏, 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自己的身份秘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眼看着男人往前迈了一步，猫猫的两只耳朵条件反射性地向后飞起, 身体绷紧，四爪蓄力，作出随时都要逃离的姿势来。
但它金黄色的猫眼却眨也不眨，一时没舍得移开。
一猫一人无声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宋泊简终于率先往前迈了一步
“你——比之前长大了许多，现在我的书包里可要装不下你了。”
他注视着猫猫的狭长眼尾向上弯起，含笑的嗓音却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咣当一声，铁皮罐头被骨碌碌踢了出去，浓稠的肉汤撒了一地，通体纯白的西森猫猫四爪腾空，猛地跃起，如同离弦的羽箭一样冲向了宋泊简。
在扑进人类怀里的一霎那，它蓬松如云的大尾巴慢慢翘了起来。
“喵呜……”
一只大体型猫猫飞扑而来的力道不可小觑，宋泊简被猝然入怀的温初月撞得踉跄了两步。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牢牢托住了猫猫的身体，大掌紧紧地贴在他毛茸茸的脊背上，阖眸感受着掌心里柔软的温度。
“汤圆，是你吗？”
实际上，无需语言，无需任何肢体动作，他十分清楚这就是自己的汤圆。
“喵呜……”
一时情绪上头扑到宋泊简的怀里之后，温初月其实也有些不知所措。
贴在耳边的低沉男声让他又一点点软化了僵硬的身体，犹豫半晌之后，终于试探着将脑袋搭在了宋泊简宽阔的肩膀上，歪头蹭了蹭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和下巴。
“喵呜~”
他很快又软软叫了一声，从曾经做了无数遍的动作里找回一点熟悉感。
“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宋泊简涩声问道，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想要摸一摸猫猫的脸颊。
所以终于肯来再见我一面。
“喵嗷！”
男人粗粝指腹划过的瞬间，温初月只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刺痛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蹬了宋泊简的胸口一爪子。
被猫猫蹬一脚的并不算痛，但宋泊简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唇角的笑意由欣喜一点点变为苦涩。
原来，汤圆并没有原谅自己……-
五分钟之后。
温初月披着宋泊简的夹克衫坐在车的后排，细白手指牢牢捏着领口的拉链，另一只手扒在半降的车窗上眼巴巴地往外眺着。
“那个，你找齐了吗？”
在车窗内看不见的地方，他衣摆下方的腿根局促地并拢在一起，因为没有鞋子穿，只好将左脚踩在右脚的脚背上，十个脚趾窘迫地蜷缩在一起。
人果然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只会干蠢事，如果说温初月对于和狸花猫打架导致宋泊简意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这件事，只有十分的后悔的话，那他对于打完架发现自己如果重新变成人会没有穿衣服这件事，则足足有十二分的后悔。
刚刚被宋泊简那么一碰，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角在和狸花猫打架的时候受伤了，只是先前情绪激动肾上腺素分泌地过于旺盛，一时没有感觉出来。
“疼得厉害吗？”宋泊简虚惊一场之后，又立马眉目严肃地扒拉着猫猫的脸毛替温初月查看伤势，“还有哪里受伤了？”
但是因为西森猫的毛发实在是过于浓密，现在恰好又处于冬季的毛发旺盛期，实在是看不清细小的伤口，反倒是温初月因为被拨来拨去的毛尖来回扫到眼角，痛得鼻头一皱一皱的。
宋泊简望着猫猫无辜的双眼，柔声商议道：“要不然你变回人来我看一下？”
——于是就造成眼下的尴尬局面。
“稍微等一下。”宋泊简弯腰捡起最后一件，背对着温初月扬声应道，“马上就好了。”
冬天的衣服件数本来就多，在历经两只猫打架、N只猫围观踩踏之后，已经在方圆一百米内的地面上七零八落了。
“好了，你赶紧穿上吧。”宋泊简隔着窗子将一叠衣服递进了车里，视线礼节性地只停留在温初月的脸上，“别冻感冒了。”
“谢了！”
温初月飞快伸手将自己的衣服拽了过去，然后刷地升起车窗。
宋泊简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有些模糊不清：“外衣掉在地上弄得有点脏了，你先暂时穿一下……”
他后边说的是什么，温初月已经听不清楚了，恍恍惚惚盯着从牛仔裤中掉出来的灰色平角内裤陷入了自闭中。
宋泊简肯定也看到了吧……
虽然当猫猫的时候无遮无拦也无所谓，但至少人不能。
在人类社会混迹了这么久，他多少也沾染了些人类的道德素质。
羞耻感一波一波地冲刷着温初月的大脑，就在他麻木地拎着内裤往腿上套的时候，两只猫耳忽然像是蘑菇一样从他的发丝间冒了出来，但却没了刚才的打架时威风凛凛，没精打采地盖在主人的头顶上，像是两坨软乎乎的雪媚娘。
“我穿好了。”
拉开车门之后，宋泊简十分惊讶地发现温初月的头顶上多了两只白绒绒的猫耳，眼神也莫名飘忽不肯看向自己。
哪怕是刚才已经见到过猫猫变人的奇异场景了，但现在亲眼目睹到猫耳青年这一似乎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组合，他还是会忍不住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努力按捺住内心想要捏一捏猫耳的蠢蠢欲动，宋泊简撑着车门询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里距离市中心还是有一段路程的。
“要不然，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尽量用平稳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放缓了呼吸期待着温初月的回答。
“嗯嗯……”温初月胡乱点头，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宋泊简说的是什么。
“等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跳下了车。
由于这一段先热血后温馨的剧情过于跌宕起伏，旁边的流浪猫都蹲在路边仰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热闹，没有急着离去，看到温初月突然朝这边走过来，一个个紧张地立起了耳朵。
温初月绷着脸从一众猫猫面前路过，走到自己藏身的角落里，搬出了那箱猫罐头快递来，然后弹出指甲尖划开了封口的胶带。
不多时，每只猫面前又多了一罐新鲜的猫罐头。
一口饭还没吃上的狸花猫面前有两罐。
宋泊简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眼眸中逐渐积聚起浓浓的笑意。
蹲在几只猫猫中间，青年抱着膝盖小声嘀嘀咕咕，又像是委屈又像是辩白，“我没打算真的抢他们的吃的，最开始是想用那边的一箱罐头跟他们换的。”
谁知道自己还没说完，狸花猫就光速翻脸朝自己发出了约架邀请，本就不高兴的他一时头脑发热，冲上去就跟狸花猫滚到了一起……
宋泊简嗯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什么？温初月怀疑地扭头看向他。
“知道……你总是喜欢嘴硬心软。”宋泊简弯唇笑了一下，开口时的嗓音微低。
温初月没察觉到身边人声音里的不同，被他一句话夸得轻飘飘的，但还是硬撑道：“少拍马屁。”
“咳咳。”
宋泊简握拳虚抵在唇边，这次是真的绷不住笑了，虽然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设想过，但汤圆要是会说话的话，就应该是这种性格才对。
温初月还以为宋泊简是在笑自己，抿起嘴转身开始一声不吭把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用力掏了掏。
别以为自己没看见，他刚刚把一个多余的猫罐头装在了外套口袋里！
不一会儿，打劫成功的温初月就左手罐头右手勺子，盘腿坐在宋泊简的外套上吃了起来牛肉罐头。
“今天这个罐头，你还非吃上不可了。”
宋泊简盯着他头顶上愉悦抖动的猫耳朵，终于忍不住伸出了罪恶之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据说，猫猫耳廓里的毛毛，叫做犟种毛，耳廓毛越长，猫脾气就越犟，现在看来传言非虚。
耳朵对于猫猫来说，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器官，察觉上面到温热的触感之后，温初月立马僵住了。
更要紧的是，这让他记了起来，自己和宋泊简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不同。
“我刚刚有没有吓到你？”他举着勺子信心不足地问道。
宋泊简挑眉回忆了一下自己转身时看到的猫猫的吃相，认真点评道：“像一条小赖皮蛇。”
亲昵的语气让温初月耳朵被捏住的地方又开始发热，他担心宋泊简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不害怕我是妖怪之类的吗？”
“嗯——”宋泊简陷入思考之中。
温初月表面上不在意地盯着罐头，实际上紧张地手指都捏紧了裤缝。
第26章 “小鱼干也要涨利息的。”
“如果是你的话, 妖怪也没关系。”宋泊简信以为真了，慢慢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准确来说, 我很高兴你是一只小妖怪。”
“要不是这样的话, 我也不可能得到这次见你的机会。”
不是？宋泊简他真的相信了啊？
温初月鼓着腮帮子重新开始嚼嚼嚼。
他本来是忍不住想笑的，但一开口的时候又笑不出来了：“吓唬你的。除了本体是猫之外，我其实和你们普通人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宋泊简松了一口气, 自己刚才都已经开始担心现代社会有没有道士会抓妖怪之类的了。
他想要张口问更多, 却又担心自己现在在温初月心里的信任指数不足以达标, 最后只是捏了捏猫耳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你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耳朵记得收好。”
“马上！”
温初月用勺子刮了刮罐头底，舀起最后一点肉碎填到嘴巴里, 然后从地上捡起宋泊简的外套来拍了拍土, 一路小跑到副驾驶旁边拉开车门。
刚刚坐下，他就被宋泊简掏出来的车钥匙给吸引了眼光，凑过去戳了戳上面的毛毡球挂件。
“这个，是用我的毛毛做的？”
虽然上面的气味已经很淡了, 但温初月还是很轻易地分辨出了它的来历。
除了因为无可避免的时间流逝造成的痕迹，毛毡球仍然整洁如初。
宋泊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攥紧了一下, 低声"嗯"了一句。
“好丑。”温初月皱了皱眉, 忍不住吐槽道。
从数学的定义来讲，这确实是一个规整的球形, 但从艺术的审美来看, 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了。
“没办法，我的手艺有限, 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了。”
宋泊简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升起的一点儿伤感转瞬就消散得没影子了。
这下轮到温初月惊讶了, 瞪圆了眼睛在宋泊简的脸上探究来探究去，试图在检验这句话的可靠性：“这个挂件是你自己戳的？”
不论怎么看，宋泊简和“做手工”三个字都不像是能联系在一起的样子。
宋泊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从他的指尖上摘过钥匙发动车子：“你不是说了吗，外面的店里可不会卖这么丑的东西。”
“其实，我本来是想照着你的模样做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挂件的，可惜试了好多次总是失败。”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最简单的球形。”
汽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起步，拐弯，加速，一点点驶出狭窄的小巷，重新汇入了灯火葳蕤的市区里。
两侧高挑的LED路灯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让整个车厢都明亮了起来。
温初月这时才看清，猫毛球的颜色依旧洁白如初，如同上个月才从自己的身上掉下来，不难猜测出它的主人是怎样地悉心保管。
他怔怔伸出食指来从右向左拨了一下小球，看着猫毛球在自己的眼前逆时针旋转了起来。
录像机按下倒带键，西装革履的成年男子变成眉眼青涩的高中生。
……
送走汤圆之后，出租屋都变得空荡荡的了，少年宋泊简一时难以理解，为什么狭小到只有一室一厅的屋子可以比一望无垠的荒原还要空旷。
为了假装远行而收拾的行李箱还孤零零立在墙角，它既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宋泊简抬脚走过去把行李箱拖了过来放倒在地板上，将里面才打包了一晚的衣物用品又一件件重新拿了出来。
忽然，他从行李箱的角落发现了一根白色的猫毛。
宋泊简颤抖着手将猫毛捡了起来，眼前浮不受控制地出汤圆躺在行李箱里朝自己打滚耍赖的模样。
还有听见开门声竖着大尾巴朝自己跑来的汤圆、埋头吧唧吧唧吃饭的汤圆、仰躺在小太阳前爪垫开花的汤圆、赌气时故意用屁股对着自己的汤圆……全都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宋泊简迟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他前所未有地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难以忍受这个结果，他突然像是发疯一般把整个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希望再找到什么汤圆留下的痕迹。
行李箱翻完之后，然后是床上、沙发上、地板上……
连续找了几个小时，直到把整个出租屋搞得天翻地覆就像是被贼光顾过一样，宋泊简的手里终于小心翼翼地凑齐了一团洁白如雪的猫毛。
……
“我刚刚仔细看了看，你戳的还是挺圆的。”
温初月扁了扁嘴，有点儿要掉小珍珠的预兆。
“要是换成其他人，肯定戳不了像你这么圆，真的。”他笨拙地想要挽回一下话题，生怕宋泊简不相信自己，最后还重重强调了一句。
宋泊简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在红灯前方踩了一下刹车：“你知道我当时做这个挂件的时候，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温初月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瓮着鼻音问道。
“我当时最后悔的。”宋泊简一顿，卖了个关子。
“就是平时为什么要把家里打扫得那么干净，差点让你在家里连根毛都没留下。”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一向稳重的宋泊简自夸，温初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一会儿笑着笑着又开始不争气地吸鼻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初月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眼角还被划了一道，担心一身狼狈回去吓到小崽子，最后默许了宋泊简把自己带回他的家。
在路上的时候，宋泊简就提前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联系保洁人员把别墅的客卧打扫出来一间，顺便送一套新睡衣来。
温初月眼角的伤不算重，宋泊简掀起他的刘海看了看，然后从家里医药箱中翻出棉签和碘伏来：“可能会有点痛，忍一下。”
“小伤而已，都是意外。”
温初月举着调成自拍模式的手机相机，研究创可贴横着贴还是竖着贴比较好看。
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创可贴斜着贴：“要不是好多年没打架，身手都生疏了，我根本不会受伤。”
“好多年？”
“那可真的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在被你捡回家之前。”温初月陷入回忆之中。
要是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的话，自己那时候大约正处于中二期。
宋泊简这才明白过来，温初月说的打架，真的是跟猫打架。
不是被人给欺负了就行，他松手把温初月的刘海儿放下来，若有所思道：“你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不需要修剪一下吗？”
“不用，剪了它也会很快长到这么长的。”温初月甩了甩脑袋，把遮眼的刘海拨回原位。
“但是等到长到现在这个长度之后，就不会长得那么快了。”
宋泊简把医药箱放回抽屉：“为什么会这样？”
“ 谁让我是长毛猫呢。”温初月叹了一口气，“所以从节省理发费用的考虑，还是维持这个头发长度比较好。”
听到他的描述，宋泊简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汤圆毛茸茸的模样，可爱-
淅淅沥沥的水声隐约从楼上传来。
宋泊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温初月洗完澡出来。浴室在二楼，别墅的隔音做得又好，他坐在一楼听到的水声其实微乎其微，但还是莫名觉得今晚的别墅比之前热闹了一些。
原来，他就是自己的汤圆。
经过今晚之后，宋泊简发现自己看到温初月的熟悉感和好感都得到了解释，心里也宁静了不少。
难怪自己总是忍不住接近他。
半个小时之后，温初月踩着新拖鞋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桃花眼水润润的，脸颊被水汽蒸得有点儿发红。
“洗好了？”
宋泊简闻声转过头去，就看到青年的脸颊边贴着一缕湿漉漉的黑发，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去把头发吹一下。”
“嗯。”温初月一边答应一边坐到了沙发上，不动弹了。
猫猫都不太喜欢水，哪怕是变成人之后也不例外，每次洗澡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耗费力气的大工程。
温初月刚坐下，就听到宋泊简站起来的声音，他本以为宋泊简是去洗漱了，也没多想，谁料很快就看到男人又拿着什么东西下楼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勺就感受到一阵呼呼的暖风——
是宋泊简在帮自己吹头发。
偶尔划过头皮的干燥指腹让温初月忍不住抖了一抖。
虽然当猫的时候宋泊简甚至帮自己洗澡梳毛，按理说这种亲密接触也没什么，但不知为何变成人之后，再这么干他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别扭感。
但宋泊简显然没察觉到丝毫的不妥，一边拿着吹风机一边指挥他：“头低一点。”
宋泊简表现得这么坦荡，反而衬托得自己扭扭捏捏的。
温初月决定不再多想，他低下脑袋晃了晃自己脚上的新拖鞋，发出没见识的感叹：“有钱真好。”
宋泊简在车里给助理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是听到的，本来以为两个人回来还需要等一会儿呢，没想到助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东西全都准备妥当了。
“嗯。”宋泊简在他身后接过话，“我明天让助理给你开个卡，以后想买什么随便花。”？
温初月把宋泊简的这句话咂摸了两遍，终于品出了他是什么意思，磕磕绊绊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宋泊简像是读懂了温初月的眼神，淡声解释道：“我之前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的。”
“现在也还算数。”
温初月终于知道那种莫名的别扭感是哪里来的了。
十年前的时候，自己就是一直货真价实的猫，不论是自力更生地流浪，还是被人类养着蹭吃蹭喝，都不会有什么包袱；但自己现在跟普通人类一样有工作能赚钱，要是再靠宋泊简养，怎么都感觉不像回事。
他肉疼地纠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财如命：“不用给我，我不缺钱花。”
“那个，我刚才说的节省理发费用什么的，是跟你开玩笑的……”
“不是因为这个。”
宋泊简修长有力的五指从温初月潮湿的发丝间穿过，“我有的时候会遗憾，为什么遇到你的时候正好是自己最穷的时候。”
“如果能够早一点儿或者晚一点儿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给你买数不清的小鱼干了。”
“而不是只能给你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承诺。”
“那你这个承诺的兑换期还真是等得够久的……”
温初月发现自己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软话了，两只耳朵慢慢从脑袋上从顶了出来，“小鱼干也要涨利息的……”
第27章 为什么每个跟猫猫说话的人类都会忍不住变成夹子音？
利息两个字还没说完, 温初月就“嗷呜”一声捂着脑袋趴在了膝盖上。
宋泊简一惊，赶紧关掉吹风机关心他的状况：“是头发绞进去了吗？”
“……不是。”
“烫到耳朵了。”
温初月可怜兮兮地捏着耳廓抬起脸来，试图用手指的温度给它降一下温。
宋泊简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的两只猫耳冒出来的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吹风口上, 忍不住莞尔。
“我去给你找个冰袋。”
“你……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变化吗？”他斟酌着语气询问温初月，这个领域已经彻底触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当然是可以的。”
温初月头上顶着冰袋，两只白绒绒的猫耳努力向内旋转贴在冰冰凉凉的冰袋表面, 认真得像是一只海洋馆里的顶球海豚。
宋泊简侧耳耐心等待着下文。
“但是, 偶尔也会出现失误的情况。”温初月含含糊糊, 不想告诉宋泊简自己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才控制不住耳朵的。
他现在已经是一只成熟沉稳有担当的猫了。
渐渐融化的冰袋表面沁出水来，将温初月刚刚吹得差不多的头发又打湿了几缕，晶莹的水珠顺着他莹白的侧脸往下滚, 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看得宋泊简心头软了又软,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呢，明明和从前的小猫没什么两样。
“那失误的汤圆想要多少小鱼干当利息？”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十分自然地捡起了之前的话题。
温初月耳朵抖了抖。
为什么每个跟猫猫说话的人类都会忍不住变成夹子音？——哪怕自己现在是人的形态也不例外。
当然，宋泊简没夹, 只是语气听起来像哄小孩。
“一点小鱼干可打发不了我。”他拧着眉头掰手指，“你和宁时创立公司的时候, 对待员工也这么吝啬吗？”
要是代换成人类的话, 自己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吧。
“冻干猫条猫罐头每样都得来点儿吧。 ”
“没问题，你想要多少都行。”
宋泊简从容地把直接给钱的想法从计划里删除了-
第二天, 温初月是被脸上飘来飘去的影子给晃醒的。
他拉起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 他又把被子拉下来一小条缝，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 才发现是窗帘被外面的风吹得鼓了起来。
宋泊简的家。
宋泊简家的床。
还有，宋泊简家的窗帘。
温初月忽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虽然前几天才在这里睡过，但心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跟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窗帘差不多，要不是有顶部的滑杆固定着，下一秒就要飞到外面去了。
人形猫猫用脑袋顶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露台，昨天晚上宋泊简把两个人弄脏的衣服都扔到洗衣机里洗了，现在正挂在露台的晾衣杆上。
两个人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差不多的大小看上去意外和谐。
温初月很轻易地就辨认出了哪几件是自己的衣服，同时有点儿想念另外几件衣服的主人。
半分钟之后，两件睡衣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床角，一只货真价实的猫猫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主卧的门关着，宋泊简还在睡。
不过这难不倒温初月，他后退几步，助跑，轻盈地跃起，然后像是跳高选手一样把自己挂在了门把手上，借助自己八公斤的体重轻轻松松压开了门。
宋泊简还没醒。
猫猫有些得意地晃了晃大尾巴，为自己超轻脚步声感到自豪，然后踮着肉垫跳到了宋泊简的床上，趴在枕头边观察他的睡颜。
都怪前段时间买的眼镜，自己都快不适应天然的四百度近视了，温初月忍不住越凑越近。
宋泊简睡得很沉，难得什么梦都没做。
迷迷糊糊间感到自己的脸上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他半睁开眼睛扫了一眼，然后捞过猫猫塞进被子里。
“怎么又跑到外面去了。”
担心开一整晚电暖风会烧掉电路，晚上他通常都会把汤圆抱到床上跟自己一起睡觉。
宋泊简该不会要醒了吧？
前爪贴在宋泊简温热的胸膛上，温初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万分后悔。
糟糕。
意识到刚才看见的天光已经十分亮了之后，宋泊简猛地睁开了双眼，打工要迟到了。
映入眼帘的天花板又让他的心脏一点点冷却了下来，原来还是在做梦。
但很快，胸前暖烘烘的毛团就让他僵住了身体，昨晚堪称玄幻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这次，汤圆是真的回来了。
不敢打破眼前美梦一样的场景，宋泊简重新维持着原本的动作闭上了眼睛。
哦，原来是做梦啊。
温初月松了一口气，也假装闭上了眼睛。
猫猫的睡眠总时间很长，但是每次睡眠的时长都比较短，因此一天之内通常要睡好多次。装着装着，温初月真的睡着了。
雪白鹅绒被的最顶端渐渐长出两只同色的猫耳朵来，契合程度简直可以当选家居届最佳联名产品。
听到身前的呼吸声越来越沉之后，宋泊简睁眼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弯腰重新掖好被角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猫爪从被子边缘探了出来，粉色的肉垫雾蒙蒙的-
等到温初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四仰八叉地躺在空无一人的大床上，他心虚地舔了舔鼻尖，扭头却看见自己的睡衣已经被从客卧拿到了主卧，正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
主卧里渐渐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等到温初月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宋泊简正坐在餐桌旁一边看手机一边吃早餐。
呼，他假装无事发生地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
“没做你的份。”
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唇角，宋泊简适时开口道。？
温初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昨晚不是还说要照顾我吗？
今天怎么就连饭也不给吃了？
宋泊简把手机页面上的预约短信举起来展示给他看：“给你约了个体检，有些项目需要空腹。”
虽然温初月现在正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但还是想要确认一下对方的健康状况才能放心。
“你想去人类医院做检查，还是去宠物医院？”
说到一半，他顿了一下，“你能去普通的人类医院吗？”
怎么会有人愿意去医院呢。
温初月挣扎：“我能哪个都不选吗？”
“我真的特别健康，一顿能吃两碗饭！”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逃避检查，他还特意举了一个最具有说服力的例子。
在小动物的世界里，只要能吃多多的饭就代表着鲜活的希望。
宋泊简从中准确地提取出关键信息——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去什么医院都没问题了。
“那就都去做一遍吧。”他替温初月拍了板。
两个人先去的是人类医院。
做检查的时候，宋泊简动用了一下自己的钞能力，不仅不用排队，而且给温初月看检查报告的都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专家。
刚拿到体检报告，架着老花镜的专家就有些诧异地瞧了一眼温初月：“年轻人看着挺瘦的，肌肉含量还不低。”
温初月洋洋得意地朝宋泊简抬了抬下巴。
在猫猫眼里，身强体壮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夸奖。
“……身体总体上还是很健康的。”老人家笑眯眯地点着头，一项数值一项数值看过去，“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要注意少玩手机少熬夜啊，已经是中度近视了。”
温初月飞扬的眼尾一下子耷拉了下去。
宋泊简点点头记在了心上：“医生放心，我会督促他的。”
下一站是宠物医院。
“在这里登记一下主人的姓名和猫的名字。”前台护士熟练地推过一个本子来。
“哎呀，好大只的猫猫呀。”定睛看清楚男人怀里抱着的纯白西森猫之后，毫无感情的打工人腔调一秒变成了夹子音，“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护士小姑娘“善解人意”地朝宋泊简伸出了手：“先生，要不然您先把猫递给我吧？”
“您这猫一看体重就不轻，抱着它登记多不方便。”
“不要紧。”宋泊简抬手捂住了猫耳朵，“我抱得动。”
“好吧那。”
扭头看着护士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之后，温初月放心地趴回了宋泊简小臂上看他填表格，金黄猫眼追着笔尖从左盯到右。
“宋泊简”三个字铁画银钩，笔画转折间要比之前要凌厉了不少。
这是温初月最先认识的几个人类汉字，因为宋泊简每天都要在试卷上写好多遍。
填完了人名之后，接下来就该填猫名了。
一人一猫的视线同时落在那个小小的长方形格子上，温初月的睫毛颤了颤。
那是曾经他十分讨厌听到的两个字。
宋泊简缓缓提起笔来，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开墨色的一小团。
然后提笔，落下，再提笔，“汤圆”两个漂亮的楷体字很快从他的笔下流泻出来。
猫猫不甚满意地盯着面前的方块字，“圆”字明明长得一点也不圆嘛。
人类真奇怪。
——也不知道汤圆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几个愣神之间，简单的表格就填写好了，护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走了本子：“先生您坐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带着猫猫去做检查！”
“嘿嘿嘿漂亮猫猫，我摸摸摸~”
一个小时之后，护士恋恋不舍地抱着西森猫从体检室内出来，连同一份报告单一起递给了宋泊简，只是看向男人的眼神不再那么友善，仿佛他是个管生不管养的渣爹。
“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呀？”
“自己养的猫，怎么连几岁了都搞不清楚，这只猫真的是你的吗……”
温初月愕然低头，这才看清宋泊简在宠物年龄那一行，赫赫然填了十一岁，不由得眼前一黑。
要知道，对于一只猫来说，十一岁已经跨入爷爷辈行列了。
第28章 只需要一点温度，就会湿淋淋地融化
“所以, 你现在应该是多少岁？”
宋泊简并不认为自己的计算有任何错误。
自己捡到汤圆的时候，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出生年月，但从他的体型可以判断出, 大概是一只一岁左右的少年猫, 再加上两个人中间分别的这十年，汤圆现在十一岁应该是一件科学的事情。
对此，温初月表示：“你不觉得,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违反科学的事情吗？”
“在能够变成人类之前, 我确实是和其他同类一样按照正常速度生长的。”他摸了摸下巴开始回忆, “但是等我拥有人类形态之后，发现自己猫形的生长速度也跟着相应地减缓了……从而使得两种形态的年龄维持在一个基本平衡的状态。”
“所以，‘汤圆’现在应该是三岁？”
宋泊简低下头去重新浏览了一遍宠物医院开具的体检报告, 缓缓念出一个数字。
医院里有用来给小动物测骨龄的设备, 可以大概估计宠物的年龄。
“对啊。”温初月坦坦荡荡地点头承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猫的三岁，换算成你们人类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七八岁？”
回想了一下对方昨晚跟狸花猫打架时矫健的身姿, 还有张圆了嘴巴准备吞罐头时雪白锋利的尖尖牙，宋泊简终于彻底相信了。
“这么说的话。”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一组数据来, 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的寿命完全有可能比我还长。”
看来，自己刚才是白担忧了。
温初月与有荣焉地点了点脑袋：“我们种族的长寿在同类猫猫里面也是排前几名的。”
“那要不然, ”停顿了一小会儿, 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
温初月说完之后, 车厢里弥漫起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忍了几分钟之后，宋泊简还是克制不住地朗声笑了起来, 弯着眼睛郑重答应了下来：“好啊。”
“以后我要是碰上有人说养猫不能防老的时候，就把我们汤圆搬出来当证明。”
“你还是先担心别人会不会担心你脑子有问题吧……”
温初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战术性地开始低头扯连帽卫衣从套头上往下的时候不慎翻进去的帽子。
“对了，这辆车比昨天的那辆要贵很多吧？”
为了转移话题，拽完帽子之后，他又假装新奇地摸了摸屁股底下的皮质座椅。
宋泊简看破了温初月的小伎俩，但并没有戳穿。
他伸出手来抚了一下温初月的后脑勺，帮他把翘起来的头发给按下去，心不在焉地答道：“同样价钱的话，差不多能抵昨天的五十辆吧。”
手感和摸猫的时候不太一样，但都有种毛茸茸的柔软。
对了，还有都很圆。
“五十辆！”
温初月咻地一下抬起脑袋来。
他又想起昨天从宋泊简的口袋里打劫的那个牛肉罐头，尽管当时自己吃的时候在忙着生气，但还记得牛肉罐头在舌尖上绽放的鲜美味道。
想到那个昂贵的美味罐头也能够置换自己猫咖里的五十个普通罐头，他的心里顿时像是被塞了一百条西湖醋鱼一样，记起自己昨天跟踪宋泊简的最初目的来。
“你昨天偷偷摸摸去喂别的猫。”
“而且喂了不止一次。”
看着温初月明明想要向自己兴师问罪，却还努力维持一种平静的语气陈述自己罪状的模样，宋泊简忍不住翘起唇角。
“你自己算算，当初吃了我多少根火腿肠。”他也故意一本正经地合计起来，“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吃的多怎么了？那也是你自己主动要给我买的——”
尽管嘴上一点也不服气，但温初月的语气还是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毕竟当时的宋泊简真的很穷，花在喂自己身上的钱完全不是现在能比的。
意识到好像把猫逗过头了，宋泊简赶紧顺毛捋：“ 嗯对，都是我自愿给汤圆买的 。”
“而且火腿肠是在学校的超市里买的，刷饭卡要比外面便宜，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温初月还是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半抬起一双桃花眼来瞅着他。
宋泊简被他看得生不出一点脾气来，叹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解释道，“其实是因为，我有时候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找个地方投喂一下流浪猫就会感觉心中平静许多。”
宋泊简也会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吗？
在温初月有限的记忆里，他很少会被什么问题难住，无论遇到什么苦难都会想方设法地解决。
“什么事情这么棘手啊？”
温初月忧心忡忡地抬起头来，盯着宋泊简的脸看。
“没什么，现在已经解决了。”宋泊简避而不谈，伸手把刚刚才替猫猫抚平的头发又揉得乱七八糟的。
因为你已经在我面前了，他在心里默默回答。
“哦，那就好。”温初月放下心来，揪住男人话里的一点漏洞继续刨根问底，“但是，你为什么有不确定的事情的时候要去喂猫啊？”
明明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可以选。
好吧他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介意。
这次轮到宋泊简不说话了。
“你早上没吃饭，现在应该饿了吧？”过了一会儿，他答非所问道，旋转车钥匙准备发动车子。
温初月啪地按住换挡杆，狐疑地眯眼往宋泊简的面前凑了凑，试图观察他的微表情。
人类和猫猫比赛手速的第一局，猫猫赢。
失去迈巴赫控制权的宋泊简垂眸看着凑过来的漂亮青年，剔透的眼瞳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在这一刻好像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他神使鬼差地开了口：“因为，我特别害怕你在外面会挨饿。”
“每次看到路边的流浪猫就像是看到了你一样，所以忍不住喂一下它们。”
“喂它们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有更多的人都愿意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你没有饭的时候，也能有好心人投喂一下你，让你不至于饿肚子。”
“知道这个真相之后，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温初月飞快地反驳回去：“才不会呢！”
明明嫉妒流浪猫被宋泊简投喂的自己才是一只恶毒猫猫。
“下一次，我跟你一起去喂好不好？”
“当然好了。”宋泊简把体检报告卷成筒敲了敲温初月霸占在换挡杆上的手背，“但是，我现在更想先喂一下坐在副驾驶上的这只小猫。”
怎么自己不说不高兴，说了也不高兴呢，真是好难哄的一只小猫。
“餐厅是助理昨晚就定好的，听网友说是云城美食top1。”！
温初月迅速把自己关进安全带里：“是去吃鱼吗？”
“没有鱼。但是他们家的其他菜也很好吃。”
宋泊简在脑海里默默列好了计划，以后要带温初月去吃各种没有吃过的美食-
吃饭的时候，温初月身体力行自己一点儿也没有虚报饭量，用一种堪称优雅的姿势吃完了堆成尖尖的两碗饭。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几道菜？”宋泊简吃完得比温初月早，见他放下了筷子之后适时地递上一杯水。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专家会对温初月和体型不太相符的肌肉含量发出感叹了。
“吃饱了。”温初月擦擦嘴巴，顺便观察了一下宋泊简面前的碗碟，“我早上没吃有点儿饿，所以吃得比较多。”
宋泊简赞同：“你太瘦了，多吃点好。”
“我之前也是这么幻想的。”
提起这个，温初月就十分惋惜：“我们这个种族的体型一直是猫中翘楚，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变成人类之后，能长成身高两米的巨人呢。”
“但这个梦想，在我超过二十岁之后就自动破灭了。”-
吃完饭之后，宋泊简开车送温初月回猫咖。
这次下车的时候，温初月没再像之前那样头也不回地进了猫咖，而是有些斯文地站在门口的台阶前：“那个，我走了？”
“嗯，外面冷，赶紧进去吧。”
宋泊简把两份体检报告递给他，可温初月伸手用力抽了抽，却没抽动。
他还以为宋泊简是又想起了医生专家对自己的诊断，要唠叨自己不准玩游戏不准熬夜什么的，于是语速飞快地解释说道：“其实是因为你们人类的医生不了解猫猫，我们的视力天生都是这个样子的，和看电子设备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看，我就说我不适合去你们人类的医院吧……”
“为什么，”指尖从体检人的名字上一点点抚摸过，宋泊简忽然开口问道，“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温初月瞬间消音了。
“姓温是因为，猫咖的上一任店主——你也认识的，姓这个，所以我就跟着她姓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声音很轻地解释道。
“至于名字是因为，”温初月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你还记得你把我送到温姨这里之后，后来又来了一次吗？”
“那天晚上，我坐在猫咖的玻璃门边往外面看，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天上的月亮。”
“ 和你带我回家的那天不一样，它一点儿也不圆。”
“那一次，你看到了我？”宋泊简心中有某一块地方隐隐发疼，“所以，你才一直认为我欺骗了你、抛弃了你。”
“——所以，我就决定一定要记住那一天，”一颗小石子被温初月一个用力骨碌骨碌踢了出去，“也提醒记住自己这个教训。”
不过，误会解开之后，他现在回忆起当时来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现在想想，这种行为还挺傻的……”就跟顶着个【已黑化】的ID在现实世界里招摇过市似的。
他低声咕哝地挠了挠侧脸。
“别乱挠。”
宋泊简抬手覆在温初月的手背上，包住了那几根乱动的手指，拇指从他微红的眼尾抹过，“创可贴都被你挠得翘边了。”
温初月微微瞠大了双眼，感受着宋泊简宽厚温热的大掌一直握着自己的手，直到垂到身侧才慢慢松开。
“确实傻乎乎的。”
“你要是真的记恨我，就应该把所有和我有关的东西都扔得一干二净才是。”
他忍不住又抬手抚了一下温初月创可贴的眼尾，掌心顺势眷恋地在他冰凉的侧颊上停留了一会儿。
宋泊简觉得此刻的温初月，像极了一支脆皮白巧克力雪糕。外壳看似坚硬，实际上只需要一点温度，就会湿淋淋地融化，露出里面柔软微甜的内芯来。
第29章 人类形态下的手指要更加修长，软肉也没有那么多，薄薄一层贴在指骨上，
那天过后, 宋泊简更加坚定了想要弥补自己过去那几年的亏欠的决心。
刚在面前的空白文档上敲下一行字之后，他又踟蹰了一下，养猫和养人之间还是存在区别的吧？
很快, 电脑上的搜索页面就由“如何科学地喂养猫咪”一路变成了“长期务工在外, 几年后孩子跟我不亲了怎么办”，眼看着浏览器中跳出来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宋泊简捏了捏眉心头疼地靠在了老板椅上。
就在这时, 一条“为您推荐”忽然吸引了他的视线——“和您有类似困惑的网友都在看：给猫猫道歉的正确方法。”
宋泊简神色凝重地点了进去。
十五分钟之后, 助理就再次接到了自家上司的奇怪要求：“帮我去买……嗯, 中午之前能送到吗？”-
猫猫巴士。
温初月卷着毛毯缩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一脸认真地抱着手机云种菜。
今天点进《种豆南山下》之后，他暂时放下了对钓鱼的执念, 在自己家园的各个角落里溜溜达达, 一会儿种种田，一会儿浇浇树，溜达完了之后又点开地图开始在各个小镇里云游。
马赛克小人慢吞吞地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一会儿活泼地抬手摸摸商店门前的玩偶, 一会儿跟卖果子的NPC讨价还价。
每经过一个地方的时候温初月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思考一会儿，猜测宋泊简在设计这个游戏环节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就好像是自己也参与了那段挑灯夜战的过程。
“这个NPC兜售水果的时候好熟练啊……难道他是从跟菜市场阿婆砍价的经验里得到灵感的吗？”
从猫咖开门逛到店里的顾客都换了两拨, 十一点多的时候温初月突然接到了宋泊简的电话。
他除了相认的那天在宋泊简的家里住了一晚上之外，两个人并没有机会呆在一起黏黏糊糊, 毕竟宋泊简要上班, 温初月要守店，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正事得忙。
害,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么。温初月很老道地点了点下颌。
但听到宋泊简要送自己东西的时候，他还是十分诚实地坐直了身子：“嗯嗯……你的司机来接我吗？”
司机熟门熟路地把人送到天河苑, 然后就利索地离开了，留下温初月一个人往别墅里面走。
他脚步轻，走起路来一点儿声也没有，一进门就看见宋泊简正背对着自己在研究一个大泡沫箱。
温初月的鼻尖动了动，一下子就闻出来泡沫箱里装的是什么了，但嘴上还是假装矜持地问道：“这就是你说要送我的东西？里面是什么呀？”
跟宋泊简面对面蹲到泡沫箱旁边的时候，他的两只桃花眼不自觉轻轻眯了起来。
好大一箱。
宋泊简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背影微不可察地一僵，很快又自如地“嗯”了一声：“你不是喜欢吃鱼吗？今天听助理说正好有家餐厅来了新鲜的食材。”
“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这种鱼。”
“吃鱼我从来都不挑的。”
温初月就在等他这句话了，几乎是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开泡沫箱的盖子。
一掀开盖子，就看见里面装着一条大黄鱼，鱼的底下还整整齐齐铺着一层碎冰，看起来才运过来不久的样子。
“不过——你就这么着给人家打劫过来了？咱们直接去餐厅现成的不也挺好的吗？”
自从财务自由之后，温初月就常年混迹在海鲜市场，一双利眼和一杆秤也没什么区别，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条大黄鱼怎么也得有个三斤多。
“这么大的鱼怎么做比较好吃啊……清蒸、红烧、还是香煎？”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来开始噼里啪啦地搜索烹饪方法。
宋泊简却有些突兀地拦住了他：“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温初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乖乖放下了手机：“怎么吃个鱼还有附加条件啊？”
“其实，我今天是想跟你道歉的。”
温初月左思右想，也没想到这短短几天里宋泊简干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眼神渐渐变得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这鱼我不要了……”
宋泊简笑了一下，也不反驳：“好，等听我道完歉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
不是，啥意思啊？
温初月的脸色这会儿是真的要不好看了。
“我听别人说，家里养猫的人要是出远门，回来之后都要拎一条大鱼给小猫道歉。这样小猫就会明白，主人是去打猎了，因为不放心才会送他去临时寄养。”
宋泊简低声解释：“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规矩，但还是想给你补上一个。”
“当初瞎做决定，”温初月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眼皮上也跟着蔓上薄薄的红，手指头无意识地在泡沫箱上扣来扣去，“到这会儿又来搞什么感动的。”
宋泊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抬起手来替他抹了一下眼尾：“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不要了……”
“等会儿！”温初月很凶地打开宋泊简的手，然后登登豋跑进了洗手间。
宋泊简手一顿，以为温初月是去洗脸了，有些失落地捡起盖子来草草盖在泡沫箱上。
不料几分钟之后，身后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一只四爪如雪的西森猫踩着楼梯俯冲了下来，直到冲到自己的身边才来了个紧急脚刹。
“喵呜！”
动作还挺快的。
西森猫有些嫌弃地白了人一眼，低头重新拱开了泡沫箱的盖子，露出里面黄澄澄的大鱼来。
歪头盯了鱼一会儿，温初月忽然凑上前去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鱼我收下了，道歉我也……
还没来得及给宋泊简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干yue了出来。
习惯了人类烹饪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久违地接触到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原生态食材，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
宋泊简被温初月的表现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去给他捋毛顺背，一边捋一边眉头紧锁：“怎么样？现在好点了没？”
……
“是因为今天的鱼不新鲜了吗？”宋泊简一边轻轻帮坐在沙发上的人拍背，另一只手递过去一杯薄荷蜂蜜水。
他忍不住疑惑，按照自己之前挑鱼的经验来看，助理买的那条大黄鱼看起来十分正常。
一回生二回熟，温初月现在已经对在宋泊简面前变幻形态适应地十分良好了。
“没有，新鲜的不能再新鲜了。”他摆摆手不想说那么丢脸的实话，抱着玻璃杯埋头猛喝，浓密的睫毛被杯口上方氤氲出来的热气粘成一缕一缕的。
口腔里被蜂蜜甜滋滋的味道全面覆盖之后，温初月又恢复了精神瞪宋泊简：“我本来还以为今天有大餐吃，谁知道都十二点多了连口饭也没混上……”
这句埋怨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宋泊简十分顺手地接过被他喝干净的玻璃杯：“学了一道新菜，一会儿做给你尝尝。”
“什么菜啊？”温初月立马被这一句话给勾引住了，小尾巴一样跟到了厨房里去。
“黄鱼烧年糕。”
宋泊简从墙上贴的挂钩上摘下围裙来，站在灶台前往身上套。
噌光瓦亮的厨房里，从炊具到餐具都是这几天新置办的，他一个人好久没开过火了，平常不是应酬就是在公司的食堂吃。
围裙也是全新的，尺码倒是宋泊简的尺码，但还存留着在包装袋里折叠的折痕，细细的系带扁平地贴在衣服上，他反手捞了两下都没捞到。
啧了一声，宋泊简又伸手往腰后摸了一把。
这一次依旧没摸到什么系带，但……却意外摸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是温初月的手。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和猫咪柔软厚实的肉垫不同，他人类形态下的手指要更加修长，软肉也没有那么多，薄薄一层贴在指骨上，捏起来有种软硬适中的骨感。
宋泊简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他第一次强烈而真切地感受到，猫和人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别乱摸了，我帮你系。”
嫌碍事，温初月抖了一下手腕甩掉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然后灵活地挽着两条系带打了个蝴蝶结。
打完之后还勾着蝴蝶结试探性地拽了拽，十分贴心地询问宋泊简的意见：“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紧了？”
第30章 给你摸。
宋泊简顿了一下之后才把手收回去, 握拳的时候刚才的细腻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上。不像是活泼好动的猫咪把肉垫上磨上了一层薄茧，温初月手背上的皮肤光滑而温软。
温初月无知无觉，抱着宋泊简的平板一边看菜谱, 一边提建议：“等会儿可以不要加姜丝吗？辣舌头。”
宋泊简回过神来：“可以。”
站在案板前准备收拾鱼的时候, 他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腰后的蝴蝶结。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大概摸出来，蝴蝶结系得挺对称的。
宋泊简的心头忍不住涌上一点奇妙的感觉。
很久以来,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有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他和宁时虽然关系密切, 但二人之间的交流更多是在事业上, 私生活很少有其他人介入——尽管这和真正意义上的照顾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猫猫的贴心，还是让他心中一暖。
三斤重的野生大黄鱼足足有六十公分, 比半只西森猫还要长。案板上放都放不下, 宋泊简掂着菜刀打算把他砍成两截。
用力的时候，他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凸了起来，臂膀也比少年时期要健壮了不少。
温初月原本站在他身边碎碎念：“当人类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之前他还是一只普通猫的时候，宋泊简要是做饭的时候加了什么他不喜欢吃的东西, 只能费劲的扒拉出来，但有的时候还是会不小心吃到一口, 只能梗着脖子硬吞下去。毕竟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太浪费粮食。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想吃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只是说到一半，他就渐渐没声了, 目光灼热的盯着宋泊简肌肉隆起的小臂, 猫猫对强健的体魄总是有种不加掩饰的艳羡。
膀大腰圆的的野生黄鱼被蛮力剖成两段，露出晶莹的鱼肉和紧实的截面来。
不知道身边人为什么突然消声了, 宋泊简放下刀去洗手的间隙瞥了温初月一眼，哗啦啦的水流从他修长的手指间冲刷过：“少给自己的挑食找借口。”
温初月的小脸一秒垮了下去。
仗着宋泊简背对着自己看不见, 他飞快地吐了吐舌头，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得寸进尺地发表自己的建议：“一会儿烧菜的时候可以多加一点糖吗？感觉咸甜口的会比较好吃。”
随着起锅烧油，丰沛的香气渐渐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虽然宋泊简嘴上数落着温初月，但是在调味的时候，还是充分尊重了他的意见。
看着小雪山一样的白糖被勺子舀起来。温初月的眼尾一点点弯了起来。要不是现在不太方便。他其实是有点儿想晃一晃尾巴尖的。
两个人各司其职，宋泊简负责烧菜，温初月负责检查厨房里的每一个瓶瓶罐罐，并且把它们的瓶身上面贴着的贴纸全部转到正面，然后时不时被宋泊简使唤一下。
“把那瓶生抽递给我。”
温初月从一排装着褐色液体的瓶子中挑了一瓶深色的递出去。
“不是这个。”宋泊简拿到手之后顿时无奈，自己走过来换了一瓶正确的，“这个是老抽。”
好大一个人在调料台前挡着，他只好伸手越过温初月的肩头去拿酱油瓶子。
温初月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都是酱油，有什么区别吗？”
闻言，宋泊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脑中忽然生出一个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忽略了的疑问：像他们这种猫猫人的教育问题都是这么解决的？
虽然他知道温初月肯定是识字的。但是学历水平就不清楚了……
暂且按下心里的疑惑，他轻轻咬牙在温初月的后脑勺上敲了个栗子：“区别就是，你今天中午的午饭到底好吃还是难吃。”
转眼扫到面前高低错落的调料瓶子的时候，宋泊简又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你这是按照什么顺序摆的？”
正常人不应该按照调味品的种类依次摆放吗？
“按照瓶子的高矮呀。”温初月理所当然的答道，并且用手指给宋泊简看，“你看这像不像一条从高到低的山路？这个样子踩着瓶盖就可以顺顺利利走下山了。”
可不是吗？他本来就是一只三岁小猫。
宋泊简失笑地摇摇头，又伸手揉了揉刚刚自己敲过的地方：“外边玩去吧，厨房里油烟大。”
“冰箱里面有水果，想吃什么自己拿出来洗。但是别吃多了。当心一会儿吃不下饭。”
温初月甩了甩脑袋，控诉道：“你手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水。”-
站在冰箱前，温初月伸出手来覆盖在宋泊简揉过地方，试探性地摸了摸。
不像是平常干燥温热的手掌，宋泊简这次的手上带了点潮湿的水汽，凉丝丝的。
他的头皮上现在还带着点冰冰凉凉的触感，就像是下雨的时候有一滴小雨点穿过厚实的毛发落到了自己的脑袋上一样。
好奇怪。
只是宋泊简的手掌比他要大一些，哪怕他努力张开了五指也无法完全覆盖对方留下的感觉。
几秒钟之后，冰箱的反光玻璃门上又倒映出一只抿着嘴甩脑袋的人形猫猫。
……
等到四溢的香气连厨房紧闭的门窗都拦不住的时候。黄鱼烧年糕终于要出锅了，浓稠的酱汁冒着小气泡，在锅底咕噜咕噜翻滚着，进行最后的收汁。
温初月已经十分自觉地摆好了碗筷，并且翘首以待地坐在了餐桌边。
不像是大多数情况下，两个人吃饭一般都会面对面坐着。当单独跟宋泊简一起吃饭的时候。温初月下意识地延续了从前的习惯，以一种一看就十分明显的陪伴姿态跟他并排坐。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宋泊简先是怔忡了一下，然后放下盘子坐到了左边空出来的位置上。
时隔多年之后，相似的画面又在不同的场景定格。最大的不同就是，盘着尾巴坐在少年旁边的白色猫猫变成了一名黑发青年。
两个大男人并排坐着也不嫌弃胳膊打架，倒是方便了宋泊简给温初月加菜，他夹了最嫩的一块鱼肚子肉放到温初月的碗里。
连着夹了几次之后，温初月按住宋泊简的手背，含糊不清地制止道：“停停停！不要再给我夹了，我自己可以。”
其实按在手背上的力道轻得很，但宋泊简还是配合地停下动作，一挑眉。
“在吃鱼方面，”温初月咽下嘴里的鱼肉，唇瓣被糖色红亮的酱汁染得油润，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小得意，“我可是专业的。”
宋泊简被他骄矜的眉眼间勾得心弦一动，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聊斋中的梦，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能变成人的小猫，只有一眼初见时嗔怒含情的年轻猫咖店主。
“差点忘记我们汤圆是吃鱼专业户了。”但他到底还是听话地“嗯”了一声，放下公筷，“看来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不料，他刚一放下公筷，就被温初月给拿过去了。
温初月操纵着着公筷，就像是挖掘机一样在鱼身上铲下一大长条鱼肉来。每次宋泊简怀疑那块鱼肉就断掉的时候，它都始终稳稳当当地躺在温初月的筷子上。
拿捏着公筷的承受限度。温初月将满满一条鱼肉倒进到宋泊简的碗里，红着耳根别扭道：“忙活了大半天，鱼肉都到我碗里来了是怎么回事。”-
吃完午饭之后，两个人都有些懒散。
宋泊简坐在沙发的一端喝水，温初月单独占了一个单人沙发，猫一样蜷缩在上面懒洋洋地晒太阳。
午后阳光正好，穿过剔透的落地窗洒在温初月的脸上和身上，让他白皙得过分的脸颊看起来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青年柔软发丝间冒出来的两只猫耳也被阳光照射得有些透明，隐约可以看见薄薄皮肤下暗红色的毛细血管。格外清晰的耳周血管围绕着猫耳的边缘，画出两条三角形的折线，看起来竟然奇妙地与玩偶接缝处的缝纫线十分相似。
宋泊简逆着光眯了眯眼，在这个静谧的午后，遥遥想道，温初月是不是其实就是上天送给自己的一只玩具小猫，特地来陪伴自己度过那顿风雨如晦的时光。
落在耳朵上的视线比阳光还要灼热几分，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温初月若有所觉，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宋泊简，瞬间心神领会。
他歪歪脑袋凑向宋泊简坐的那个沙发，白绒绒的左耳轻轻抖了抖，纡尊降贵地表示：
给你摸。
宋泊简捏着杯柄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但在即将放下杯子的前一刻，脑中忽然闪现过几幅温软的、细腻的画面。
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冷静地平移开了视线，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温初月不可置信地把两只眼睛全都睁开了，不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绝了。
就在他准备发难的下一秒，宋泊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李秘书？”宋泊简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之后接通了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宋总，您、您看见今天的新闻热搜了没？”李秘书在对面吞吞吐吐。
“我还没看。”宋泊简皱眉，他记得最近公司并没有什么宣发任务，“是和公司有关？”
他一边说着一边切换掉通话页面，李秘书已经把相关的链接发过来了。
还没等点进去，宋泊简就被链接标题给震了一震，拇指犹豫地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
“重磅消息！极简科技某高层疑似未婚生子，亲自现身DNA鉴定机构被记者拍到——有图有真相！”
第31章 或者你要是想摸一摸尾巴的话也不是不行……
新闻底下的配图, 合赫赫然是一张宋泊简从DNA鉴定机构中走出来的照片，偷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但是仍然能看得出宽肩长腿的绝佳比例。
宋泊简万万没想到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捏着手机额角直跳。
那些无良媒体还真是的……这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
温初月听觉灵敏, 特殊形态下更是拥有四只耳朵的双重加持，温初月根本不需要特意支起耳朵，就已经从电话中听到了八卦的前兆。
在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之下, 他暂时原谅了宋泊简的不识好歹, 饶有兴趣的凑近过来。
宋泊简来不及掩盖, 屏幕上堪称炸裂的标题就这么大喇喇映入了温初月的眼帘。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半张着嘴巴显得有些茫然。
要是温初月没记错的话，宋泊简这身衣服分明是自己偷偷跟踪他的那晚上穿的, 而且那件外套他还披过, 因此记忆尤为深刻。
眼看无法掩饰，再加上事实压根并非如此，宋泊简深深吐了一口气，干脆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所以, 最后的鉴定结果是什么样的？”
温初月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关注点明显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宋泊简猛地陷入了沉默。
忘记这茬了。
见眼前人就像是卡壳了的自动售货机一样半天吐不出东西来, 他有些焦急地拽了拽宋泊简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
耐不住缠磨, 宋泊简终于一脸平静地讲述道：“……工作人员非常客气地告诉我，人和动物是不能做亲子鉴定的。”
工作人员干这一行干久了眼光毒辣, 一眼就分辨出了人类毛发和动物毛发的区别。
“现在想想, 他可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温初月先是一呆, 然后噗嗤一声笑得仰倒在沙发上。
小坏蛋，现在高兴了吧。
宋泊简无奈地伸出手护住温初月的后脑勺, 担心他猛的倒下去会磕到脑袋。
后脑勺温暖可靠的触感让温初月忍不住蹭蹭，躺在上面不动了。
托着后脑勺把耍赖的温初月扶起来坐好，宋泊简抿了一下唇：“但是我没理他，还是坚持要做鉴定。”
啊……
温初月头顶的两只白耳朵压低了些许，忽然从这个有些滑稽的举动出来体味到了什么。
他主动往宋泊简的身边挪了挪，小声邀请道：“你要摸摸我的耳朵吗？”
“呃或者你要是想摸一摸尾巴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干脆选择用行动向宋泊简表示自己现在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劝说失败之后，工作人员又从技术角度向我分析了鉴定不可行的原因。”宋泊简短暂地陷入了那段回忆。
“ Dna鉴定最好要使用带有毛囊的毛发，而且样本如果保留时间过长的话，其中的细胞也可能会丧失生物活性。”
对上温初月担忧的眼神，他故作轻松地勾了勾唇道。
“所以你好奇的那个问题，就只能这样成为生物界的未解之谜了。”
“你要是再不摸，我可就真的没面子了嗷！”
温初月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飞了飞猫耳假装威胁宋泊简。
就在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宋泊简不允许他有拒绝的借口的时候，宋泊简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是宁时。
“喂，”宋泊简略显无奈地接了起来，“什么事？”
“作为极简科技的重要董事，”手机对面，宁时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我当然是为了关心一下我们公司的股市情况。”
“估计现在好多对家都已经在偷偷盼望着我们公司的股价狂跌了吧？”
“我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宋泊简也知道宁时是找准了机会在故意揶揄自己，要是真的出事的话他早就笑不出来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的人品我当然是相信的。”目的达到之后，宁时心满意足地准备挂掉电话，最后还不忘贴心地嘱咐一句，“既然事情是假的话，你别忘了思考一下该怎么澄清。”
至于真相是什么他也没急着立刻就刨根问底，以免真的把人给惹急了，反正宋泊简等会儿澄清的时候自己就能知道了。
“好，挂了。”
答应完之后，宋泊简真的有点头痛了，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想好要怎么合理地澄清。
放下手机之后，他一转头就对上了气鼓鼓的温初月。
对上宋泊简的视线之后，温初月火速抱着小臂扭过头去，留给他一个冷淡的侧脸，猫耳尖尖上的聪明毛却在空调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着
看来某只小猫现在已经气成河豚了，要不然怎么浑身上下长带着刺儿。
宋泊简摇摇头。
从侧面看去，三角形的雪白猫耳里绒毛格外明显，那种薄而温软的手感是只有摸过的人才能形容得出的。
视线落在上面，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真的不给摸了？”
宋泊简朝温初月伸出一只手。
为了表示充分尊重温初月的意见，他没有直接上手，而是将手掌虚空停在了他的耳侧。
“……明知故问。”
温初月翻了个白眼，然后将脑袋一歪毫不客气的躺在了宋泊简的手心里。
他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忍住不摸温初月的耳朵。
垂眸看着掌心中轻轻抖动的雪白耳尖，宋泊简终于没忍住收拢手指捏了捏。
“嗯。”
温初月闭着眼睛喉咙中发出一声含糊的呢喃，一如在出租屋里的时候，每次被少年捏住耳朵，都会拖长了腔调咪呜一声，显得无比像是一只拥有语音开关的玩具小猫。
趁着温初月闭上眼睛的机会，宋泊简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来，打开相机，对准了掌心里的猫耳咔嚓一声。
“拍照干什么呀？”
温初月被摸了耳朵之后也不生气了，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看宋泊简的手机，还以为他是想要收集自己的照片。
这习惯还没改呐。
没想到凑近了之后，却看见宋泊简在编辑微博。短短的几个字很快就输入完毕，温初月凑过来的时候他也正好将微博发送了出去。
微博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图和三个字——
@宋泊简：“新成员。”
配图是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间拢着一只白绒绒的三角耳。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巧妙，虽然没有露出全景，但是让观看者很轻易就能联想到，有一只黏人的猫主子是如何撒娇打滚地把圆脑袋在人的手上蹭来蹭去。
让一向清冷稳重的铲屎官都毫无招架之力。
反复品味了一下这三个字，温初月满意地眯起眼睛，但口中还是吹毛求疵：“什么叫‘’新成员’呀，明明早就是旧成员了好不好……”
宋泊简的这条微博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是透露出来的信息与轻描淡写的态度已经明晃晃的表示了，几个小时之前的新闻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这条微博发出去后不久，极简科技的公关部也开始迅速行动，一边转发了自家老板的微博，一般表示会彻底追究无良媒体的责任。
不少围观者的注意力迅速被毛茸茸吸引走，在宋泊简的评论区下东一句西一句。
“哇，看耳朵的形状应该是猫猫吧！”
“猫猫我吸吸吸吸！”
“宋总你们家还缺宠物吗你看我行不行（狗头）”
同时也有一些人发出质疑的声音：“根据宋总平时出席媒体发布会的录像来看，身高怎么也得一米八五以上吧，手指肯定也很长……真的有这么大号的猫耳朵吗？我感觉这更像是一只狐狸吧嘿嘿嘿（吸溜口水）”
看到这条评论的温初月不服气地支楞起了两只耳朵：“狐狸哪有猫可爱！你全家才是狐狸呢！”
“嗯，你最可爱。”
宋泊简的心简直要偏到天边去。
温初月的耳朵这才逐渐恢复休闲状态。
评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他扒拉了几分钟就不感兴趣了，突发奇想地开始翻阅宋泊简手机里的相册。
里面还真的被他找到了一个命名为汤圆的加密相册。
“密码。”
发现打不开之后，他理直气壮的使唤宋泊简。
里面密密麻麻的照片数量让温初月得意地弯起嘴角。
他随意选了一张点进去，由于年代久远和设备条件有限的缘故，照片的像素十分模糊。
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温初月炸毛的了。
“不是，你怎么还拍了我这么多丑照呢？”
“哪里丑了？给我看看。”宋泊简皱着眉表示不认同，“我拍的每一张都是有理由的，拍的都是你可爱的瞬间。”
“不给你看！”
一连翻了好几张之后，温初月的脸越来越臭，干脆从大图状态退了出去，打算从最近日期的照片里面挑几张。
接下来点开的这张照片确实令他十分满意——是一张猫咖的全家福，坐在正中央的西森温初月如众星捧月，即便神情冷漠也不失冰雪美貌，但问题是宋泊简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呢？
“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来的？”他狐疑地问道。
宋泊简解释：“你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你晕碳睡在了我家吗？第二天我送你回猫咖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沈眷和孟以年在看相册。”
“我想里面或许有汤圆留下的照片呢，就借过来翻阅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
找到了照片。
也找到了你。
“小崽子真是不省心，让他帮忙看店，怎么又在店里乱翻东西……”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温初月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细白手指摩挲的屏幕边缘。
“所以你是凭借着一张照片，才猜测到我的……是不是？”
没想到沈眷误打误撞居然促成了自己和宋泊简的相认，他决定回头给小崽子加一下薪水。
“嗯，”宋泊简点头承认，“我听说，坐在照片最中间的，都是你们猫咖评选出来的最佳员工？”
“咳咳。”
温初月矜持地把鬓角的一缕头发往耳后掖了掖。
“那当然，我可是很能干的……”
“可是，”宋泊简犹豫再三，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我还以为你那么记恨我把你卖给了温姨，肯定不会乖乖配合猫咖营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