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哈?你说买就买, 我问问你,要是没人买,下个月的销量达不到怎么办?你才工作几天, 就大言不惭的说这种话,果然就是个高中毕业的……”
主编咳了一声打断, 底下人为了公事争一争没啥, 发展到人身攻击就有点过分了。
姜柔是托了关系进来的, 小姑娘跟老板沾着一点香火情,来头不算大,但把人说哭了也不是那回事。
“这样吧, 秦震, 你负责的两个长篇还继续上。”
秦震闻言, 轻飘飘的看了姜柔一眼,得意之色从眼睛里溢出来。
主编话头一转:“小姜这个……先暂时保留吧,这个月的稿子已经定了先不动,下个月我给你在短篇腾出来几个版面,先上一期看看反响。”
主编笑着说道:“总该给新人一点信任,你趁着这段时间最好跟原作者取得一个联系,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动一动, 顺便问问对方后面的内容, 做个综合评估。”
姜柔激动的站起身:“好好好,我马上去办!”
姜柔顾不上别的, 只想快点回去做工作。
秦震急道:“怎么能这样, 她才来多久, 还是个实习编辑!”
而且长篇版块本来就是他负责的,现在横插出一个姜柔,岂不是他们两个平起平坐了?
主编往椅子上一靠, 揉了揉眉心:“算啦,你也平平气。”
都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跟小姑娘过不去。
“当时收这批刚毕业的学生,图的就是人家的视角跟咱们不一样。”
秦震:“那也不能胡乱来啊!”
主编抬了抬眼:“那你说,你不让上长篇,除了题材还有什么问题?那篇连载我看了,画风独特,故事完整,整个创作都很成熟,抛开故事本身,这也是中上质量的。”
“你现在手里两个连载,一个是引进的香港漫画,一个是你挖掘的运动向,这篇连载的质量并不在这两本之下。”
秦震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这本连载的质量不错,但就是因为质量不错,他才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只不过是让姜柔过一下来稿,她就捡到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以前的稿件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水平。
对秦震来说,他心里清楚知道那股怒火的根底不是别的,就是嫉妒。
嫉妒姜柔的好运气,更嫉妒姜柔的年轻。
主编挥挥手:“行了,姜柔这边后面就负责这一本,你先忙你的去。”
话外的意思就是不会把姜柔提前转成正式编辑。她的机会就在这一本连载上,如果连载不顺利,姜柔依旧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是主编惯用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方法,可秦震却没觉得多开心。
隔着半开的办公室门,他能看见姜柔喜悦的到处奔走,一边打电话,一边跟旁边的实习编辑说着什么。
主编在他身后,感叹道:“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秦震僵着脸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
桃城的秋天总是一眨眼就过去,秋天的衣服还没穿几天,冬天的寒气就逼了上来。
往常每年到了冬天,家属院总要忙过一阵子。
简梨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要买煤。每家的门前都堆着一大堆的煤球,能用一个冬天。再就是买白菜,白菜和萝卜,几乎可以占据冬天大部分的餐桌。
简梨小时候吃萝卜吃的要吐,导致她后来自己住之后,再也不碰萝卜。
后来随着生活越来越好,冬天也有鲜菜了,大家才逐渐开始不囤那么多的白菜萝卜。
但是煤球还是要买的。
今年得益于王梦梅开了个小摊位,用煤用的多,原本需要自己找车去拉的煤球,今年直接被人送到门口垒的整整齐齐。
简锋给拉煤的递了一盒烟,感谢他今年叫自己省了力气。
烟递出去,很轻松就问到了对方当司机的收入。
拉煤的司机爽朗一笑:“你问哪儿?要是光市里跑跑,挣的也不多。跑省里省外的,那辛苦的很。”
简锋试探着:“就市里给人拉拉家具啥呢?”
“那也没个准,家具城那边,挨着可多等活的,开个面的,有些人买了家具就给人送货。跟出租车司机一样,等来的活多就多挣,活少就少挣。不过只要勤快,一个月少说也这个数。”
司机比出一个二。
简锋心里震了一下,一个月两千块,他的心里忍不住的火热。
“不过干这种的,得有个车。”
一句有车,没把简锋的热情浇灭,却更叫他有了新的目标。
“咋的,兄弟,你打算干这行啊?”司机也是个八卦的,见简锋问的清楚,就叼着烟问他:“干这行可辛苦,你媳妇开着店,安安生生的两口子守着摊子不也挺好?”
见对方是个实在人,简锋也没藏着掖着:“我干这行不行。”
王梦梅是煎炒煮炸样样精通,他守在店里,除了收个钱收个碗盘,旁的样样帮不上。
就是收钱,他也不如钱苹灵活呢。
钱苹记人记的清,谁先来谁后到,谁给钱了谁没给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有时候还得开个单子记。
“所以我想着学个司机,再看看出路。”
简锋最近这俩月也没闲着,他本身想着在厂子调动下位置,到时候去当个司机。可一路打听下来,他才知道厂子的情况有多严峻。
现在的棉纺厂,每个月出货少的可怜,司机班组已经走了好大一部分人,留下的人也都在外面干着私活。
简锋一问,对方都是苦水一大堆。
“厂子里钱下不来,我总得过日子吧!”
司机班组的工资比车间工人更少,明明是好岗位,但是厂子现在都不怎么出货,大家的工资自然就低。都是有手艺的人,难道还干等着?
一听简锋想学开车,立刻就有人劝他。
“你学好了也不用想着怎么在厂子里换岗,你那岗位要是不想丢,直接找个人来替你班,你保留工人身份,在外面干点别的吧。”
这说的是厂子里常有的找替班的办法,现在厂子里就有些人是找的替班。
家里不差那点钱,或者是另找了旁的工资高的工作,就把厂子里的岗位让人顶着先干。这样厂子的福利还能照样领,老了也有退休金。
简锋回家跟王梦梅一商量,王梦梅也是赞同他出去找个活。
“咱们也不说是长久不回来,这不是厂子现在不景气么。你先在外头干,等到厂子景气了,咱们再回来。”
王梦梅算了一笔账,简锋要是学车顺利,将来少说一个月也有五六百。
那何必在厂里守着这点死工资呢?
在老婆的鼓励下,简锋打消了在厂子里换岗的想法,开始关注起怎么找工作。
听拉煤司机这么一说,他深觉麻烦,他不光是没驾照,现在还买不了车。
一台车都要顶两套房了,简锋短时间内还看不到买车的希望。
拉煤的司机:“那还说啥啊,你干脆去粮油店,给人送货好了。就你媳妇那摊子,每次送粮油的,他们那种店里都有车,你去当个司机,跑大车少,多的是在市里跑跑送货。还方便还省事。”
简锋沉吟片刻,回去之后没跟王梦梅说,自己先去找平时来送粮油的店老板问情况。
店老板一听就来了精神:“我这儿正好缺一个司机,你要是能来就最好了。”
简锋从未料到会这么顺利,他愣在原地,说话都有些结巴:“真、真的可以吗?”
店老板胖胖的,笑起来眼睛挤成一条小细缝:“咋不行?你啥时候能来?”
王梦梅的小摊子干了这么久,粮油店老板都跟他们两口子熟了,对简锋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
简锋低下头:“我还没考驾照。”
店老板收起笑:“这……”
简锋鼓足勇气,抬头看着对方:“是这样的,我虽然现在还没有驾照,但是我保证我可以在两个月内就拿到。但就是驾照的费用,我希望您给先付掉,后面从我工资里扣,这样您看行吗?”
这就是简锋想到的办法。
老婆的小店最近是挣的不少,但是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
这笔钱如果花在驾照上,那这几个月王梦梅就只能顶着寒风在摊子外头站几个月。
桃城的冬天太冷了,简锋舍不得老婆吃这个苦。
再说家里也不能一点钱不留。年底过年时候也多的是花钱地方。
简锋语速极快:“我一定好好学,很快就会拿到驾照,我可以头几个月都不要工资……”
粮油店老板噗嗤一下笑了:“兄弟,得亏你是遇上我了。”
换个人,你上来就把底子全都往外倒,这还谈什么条件?
粮油店老板看了简锋一眼,心里觉得很满意。
他一个当老板的,要太机灵的人没用。
就跟他老婆那个表弟一样,精头精脑的,能踏实给他送货?要不是他丈母娘一个劲非要给人塞过来,他是怎么都不会要。现在好了,来了合适的人替他,粮油店老板巴不得简锋最快时间到岗,他好给老婆的表弟扔回去。
简锋这样有老婆孩子还有点傻气的人,他最爱使。
“行啦行啦,也不用几个月。你驾照的费用我包了,你考出来,我给你开一个月一千。中间就需要去隔壁省拉几次货,其他时间就都是市里和下面的县城。”
粮油店老板眼里闪过精光:“驾照的钱我不要,你给我干够两年,这两年你要是不干了,这笔钱你还给我。干够两年,这笔钱就算了。”
反正老婆的表弟在这儿,他每年不管是开工资,过年还得给一笔过节钱。算下来,这笔钱也够抵得上给简锋报的驾校钱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32章
简锋把消息跟王梦梅一说, 王梦梅先是唬了一跳,然后就是庆幸。
“那可太好了!”她看了一眼丈夫:“可真是交了好运气。”
平白无故能找到个活计,不需要人介绍, 这已经是打着灯笼都难得的好事。更别提人家还愿意给付掉驾校费用。
这相当于在路上白捡了一笔巨款。
简锋也忍不住庆幸:“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现在想起来跟做梦一样,非亲非故的, 咋就能张开这个嘴呢?
王梦梅:“那是咱遇到贵人了, 你可得好好给人家干。一个月一千块, 你上哪儿能找来这么好的工作。”
简锋重重嗯了一声,他现在满心都是对粮油店老板的感激。
更何况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王梦梅晚上都快摆不了摊了, 夏天坐在路边吃个饭还能说的过去, 冬天张嘴就是刺骨的寒风, 谁能过来光顾呢?
现在好了,王梦梅手里捏着几千块,不用交驾校费用了,这笔钱就能盘下一个正经的门脸。
王梦梅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回来兴致勃勃跟简锋说道:“斜对脸那家卖早餐的,现在说不干了要往出兑店,东西都是现成的, 转店三千块, 房租交到年底了。”
简锋对那家人还有印象,闻言皱了皱眉:“他家咋不干了?”
王梦梅:“还能为啥, 那家的老太太你又不是没见过。”
简锋回想起自己昨天早上刚看见那老太太追着一对母女问人家是不是没给钱, 那母亲恼了说给过了, 老太太还是一脸看贼的表情将信将疑。
王梦梅也有点唏嘘:“真没想到,这挣钱的生意,也有人能给干垮。”
斜对脸那家做早餐的, 原本生意还不错,一对夫妻,男的做饭,女的打下手收钱,配合的相当默契。可随着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俩人就扛不住了。
忙的太厉害,一早上下来,女的说话都声音发飘。再说了,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也得分出心神去照管。
没奈何,最后还是找了婆婆来。
这也是正常的,市场上多半都是找自家的老人来搭把手,有些甚至是把婆婆公公连带着丈母娘一块请来,自家的人,用着放心,还不用多开工钱。
可问题就出在这些老人身上。
王梦梅眼睁睁看着斜对角那家是怎么败下去的。
老太太来的第一天,看见儿媳妇给人盛一满碗的粥就直叫造孽。
“你当是自家吃饭呢,这都快鬻出来了!”
看见儿媳妇给对方一个小碗,更是生气。
“咋带着孩子来还能只要一碗?俩人就得买两碗!”
儿媳妇忍着气:“小孩子才能吃多少?大人嘴里分一口就是了。妈你盛咸菜去吧,前面我忙得过来。”
老太太嘴里嘟囔着她不会持家,转头收拾碗筷时候又犯了轴。
“这咸菜我瞅着他就吃了一口,咋不能倒回去!在家里吃饭也不讲究这个,好好的东西丢了干啥?”
硬是要把客人吃剩下的咸菜放回去接着卖。
“妈!这咸菜都是送的,不值什么钱。你叫人看见,咱们往后还咋做生意啊!”
一说不收钱,老太太顿时晴天霹雳。
“这咸菜油汪汪的,你不收钱?”
老板娘当着客人面,不想跟她吵,嘴里只说着:“妈你刚来不清楚,今天你先别忙了,回头我再给你说。”
老太太心里火气压不住,看了一早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照这样做生意,她儿子的钱岂不是叫败家娘儿们给糟蹋完了!
咸菜不要钱,醋不要钱,有些人吃完了一碗粥还去要,儿媳妇居然还给添了!
老太太心疼的快呼吸不过来。
这都是钱啊!
这都是她儿子的钱啊!
她咬着牙心想,果真是娶妻不贤,祸害三代。
这要是还这样干下去,岂不是要倒赔钱了!
她躲着儿媳妇拉住儿子,眼泪汪汪的就告小状。
“你媳妇真是败家啊,儿啊,娘现在就后悔,当年就该给你说东村你福婶家的丫头,人家打小就会过日子。哪儿像你媳妇,就不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你放心,妈来了,一定给你捋顺的明明白白!”
老太太没跟媳妇对脸闹,儿媳妇说啥她都表面应承,然后不照着干。
原本满碗的粥,现在成了半碗。
小咸菜她偷偷摸摸给加到钱上,儿媳妇偶尔上后面去帮忙下油条,她就理直气壮的跟客人说小咸菜不免费了。
醋也是,她早上趁着没上人,偷偷给每桌的醋都倒回瓶子里,就留一个瓶底。这样后面的客人没了,有些人就不好意思要。
……
老太太的行为也没多隐蔽,很快老板娘就发现了婆婆的做派。
她气的不轻,要婆婆走。
可丈夫却和起了稀泥。
“我妈辛辛苦苦给我拉扯大,她就是省习惯了。”
“她就是心疼钱,旁的事上她尽心尽力的,还不是为着咱俩?”
“老人家苦日子过来的,看不得糟蹋东西,你体谅一点。”
老板娘气的眼前发黑:“我体谅你?你问问人家来花钱的体谅不体谅你!我就知道,你跟你妈一样,也觉得我大手大脚,可你不想想,要是你出去吃饭,你乐意吃人家剩下的嘴巴子吗?你妈现在过分到把人家没吃的包子都放回来接着卖,你知道不知道!”
这才是老板娘不能忍的一点。
她自己也是有孩子的,出门在外要是叫她知道吃了别人的嘴巴子,你别说是没吃一口,那也不行!
心里想想都膈应。
最重要的是,她花了钱买的,就是她自己的!
她可以吃不完剩着,但绝对不能吃别人剩下来的!
老板站在了他妈的一边:“那人都没吃,咱在家也是这一顿吃不完就再下一顿吃,这有啥?”
老板娘要疯了:“你也知道那是你在家!你在外头是花钱的!”
老板娘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你妈走,要么咱们这个摊子不干了!”
照着这个样子下去,早晚得黄。
老板被媳妇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也来了火气:“我妈不走,我就不信了,我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做生意,还能不挣钱!”
老板娘以一种极度失望的眼神望着对方:“行,那你就靠着你的认真踏实挣钱吧。往后我是不管了。”
老板娘说不管,就真的撒手不管了,前面收钱的工作也给了婆婆,她就帮着打下手。
老板心里发着虚,他妈一听却来了劲头。
“儿啊,你放心,妈一定给你管好!”
老太太兴冲冲地接过了钱,每天早上都亮着大嗓门站在摊子后面。
粥盛的更少了,一锅的茶叶蛋,她硬是每次都要挑挑拣拣,拿最小的给人家。包子也是越来越小,卖不完就继续卖,咸菜直接挂出来一小碟子卖一毛。
刚开始人们还忍着,毕竟早上的选择不多,摊位就那么几个,别的摊子都围的水泄不通的,就这家快一点。
可随着一条街上有一家扩大了经营,这家早餐铺的生意就坏起来了。
客人们有了更好的选择,个个都放弃了这家量少还贵还不好吃的店铺。
老太太吆喝一早上,来的也只有三五个不清楚底细的客人。
早餐店本来就靠着量大赚利润,可一早上下来,东西没下去多少,赚的钱还不够交房租的。
这时候老板后悔了,要他妈回去,求着老板娘接着管。
老板娘苦笑一声:“你还以为你能在这儿开下去吗?”
本来做的就是住户生意,名声坏了,怎么都救不起来的。
老板颓然的往地上一坐。
老板娘抹了下眼睛:“我说话你不听,你以为人家都围着你摊子转,你还当是你多能耐呢。人家是花钱来的,你打发人不高兴,人家就不会来。咱就是个卖饭的,挣钱也就是个辛苦钱,飘吧,你使劲飘。现在人家不买账了你知道难受了,你还以为是你们村里呢!我也是看出来了,你没有发财的命!”
早餐摊子无力回天,为了开这个铺子,当初还借了钱,现在两人准备把店兑出去,加上这段时间挣的钱,刚好够还钱。
老太太被儿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灰溜溜回了村。
王梦梅很快就接手了店铺,办了所有交接手续后,忧心忡忡问老板娘后面啥打算。
老板娘:“还没想好,应该是还开早餐铺吧。”
不过这次,她准备带着男人去南方开。
老板娘倒是会苦中作乐:“这次也算是给我家那个长教训了,往后我说东就是东,他就是个给我打工的。”
捏住男人的话柄,老板娘对下一次创业有了点信心。
王梦梅的三千块转让费,还了债就啥也不剩了。
老板娘想得开:“我们两口子好手好脚的,去厂子里干半年,攒下钱就开铺子。”
人么,只要不死,总有条生路,所以得会开导自己。
老板娘用自己的惨痛经验给王梦梅留了一句话。
“别用亲戚!”
*****
王梦梅的摊位扩开了,斜对角这家店铺的面积大,准确来说,这已经不算是市场里面了,而是市场对面的门面房。
屋子打扫干净,后厨七个平方,屋子里还能收拾出来六张桌子。
王梦梅花钱找人来刷大白,又置办了点东西,吃饭的屋子里安装了一个带烟道的烧火炉子。上头放一壶热水,下面烧柴。
火只要烧起来,屋子里少说也有个二十多度。
简梨在学校参加完小测验,回到家就发现她爸妈都是默默无闻的行动派。
她爸冷不丁的工作都找好了,她妈还换了个更大的门面,眼见着已经是小饭店的老板了。
简梨跑去她妈新盘下的饭店里看,及时给出建议。
“这个门头不够显眼,换一个带灯箱的!”
冬天的晚上,谁看的着你营业没营业。挂个灯箱,一目了然。
“弄点红胶布,直接在玻璃门上粘出来价格。”
省的有些人还以为贵的不敢进,或者请客的人进来才晓得贵拉不下脸。
“整几张菜单子,分个大份小份。”
大的消费不了,小的也成呗。做小生意,蚊子腿也是肉。
简梨再看,已经挑不出毛病了。
她悻悻问道:“妈,你找好服务员了吗?”
王梦梅前段时间想的是给自己亲妈弄过来,简梨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她姥那人,来了还不够生气的。
简梨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王梦梅商量一下人选,她不能看着她妈找来一个样样不成的亲戚。
王梦梅:“你刚才进门没瞅见啊?”
简梨一头雾水:“瞅见啥?”
“门口都贴着呢!”
简梨掀开门帘子,只见门帘子外头,她妈写了一张招工启事,还用透明胶贴在上头。
简梨:……所以我还是没有帮上忙是吗?
王梦梅很满意自己的做法:“这几天都来了四五个应聘的,我挑挑,明个就能招来合适的。”
早餐店老板娘的经历给她提了个醒,王梦梅觉得自己之前就是想多了。
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什么厂子里的关系不关系的,她干的是买卖,该咋样就咋样。
招工上头写要俩人,一个能干切墩的男的,再来一个前面收钱的服务员。
王梦梅看好了两个,一个是厂子里的子弟,叫倪浩,王梦梅跟他妈早些年在一个班组上过班,后来俩人都下了岗,来往几乎等于没有。
倪浩长得五大三粗的,初中上完就不上了,在街上晃荡了几年,后来搭着他舅的关系去一个小饭馆当服务员,干了几年,打荷和切墩都会点。
去年他师傅跳槽出去单干了,倪浩就跟着师傅也出去,结果没多久就黄了摊,现在急着找工作。
王梦梅给人开价二百四一个月,倪浩二话没说就答应来。
“这地方离家近,我还能回家住。”
倪浩以前跟着师傅干,晚上还得睡店里看摊,夏天热冬天冷,哪儿有回家自在呢。
除了倪浩,王梦梅另外找的那个姑娘就比较戏剧化了。
小姑娘是王利明的小姨子,薛芳的亲妹妹。
薛芳带着人来,话也说的敞亮。
“她上到高二说不上了,我妈叫我给她找个活干,先混混年纪,这几年管着别瞎跑就成,等到了岁数就结婚。”
“姐你看的上她就留下,不用不好意思。”
王梦梅就乐意跟薛芳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人打交道,薛芳的妹子长着一张跟薛芳差不多的脸,名字叫薛玲。
王梦梅问了下岁数,知道对方现在十七。于是爽快收下。
倪浩和薛玲两人很快就到了岗位,王梦梅买了一串挂鞭炮,放上一场,就当是新店开业了。
原本的摊位王梦梅也兑了出去,现在她有了个正经店面,中午和晚上自然也丰富许多。
套餐的菜品又多加了几道,晚餐也多了几样能点的东西。
因为是冬天,点炒鸡的人少了,点砂锅的人多了。
店里咕嘟着一锅高汤,砂锅里放上高汤,煮肉和菜,王梦梅做了不少酥肉和炸货,谁要砂锅就往里放,锅底垫上豆腐和白菜,出锅时候淋一圈香油,热气扑腾的叫人直冒汗。
倪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觉得以前跟着师傅时候也没这么馋过。
都是些简单东西,王梦梅做的时候都不避着他。
可就是香!
薛玲收着钱也忍不住馋,中间端菜时候就忍不住问王梦梅啥时候开饭。
王梦梅看看时钟:“你俩上完这桌就吃吧,我再等等。”
王梦梅的餐馆一开,简梨算是省了事,她每天一到饭点就过来,王梦梅给她单独做一份,她吃完了就自己回家。
简锋已经找了替班,最近都在学驾照。
其实这时候管的不严,有些人甚至会花钱买证。可简锋是想要真学点本事的,所以每天都早到晚走。
王梦梅每天晚上等着简锋过来,俩人在店里吃一顿夜宵,也各自说一说今天有啥事。
今天简锋来的格外晚,进门就使劲在纸壳子上跺脚。
“今个下霜了,外头可真冷。”
冷的他方向盘都差点握不住。
好在教练拉了一把,才叫他顺利的过了弯。
王梦梅给他盛一碗汤,闻言有些心疼:“咋会这么晚,你们教练又带着你去拉货了吧?”
现在的驾校都不是很正规,教练说是教练,外头也总是接着私活。
简锋想要学到点真东西,不用心不行。
给教练送了两条烟,这才换来不管是不是白天都能跟车的机会。
有时候遇到好开的路段,教练也会叫简锋开开试试。
简锋先灌了一口热汤,烧的心肝脾肺都热的带着点疼,才开口道:“去了一趟葵县,还行,路上没啥事。”
教练收了烟,再加上简锋平时话少但勤快,所以这一路上基本都是简锋在开,教练给他把着不叫出事。
回来之后教练就说他快成了。
“再等最多一个月,我就拿到证了。”
到时候他就能去工作了!
王梦梅起身给他下两条烩面:“赶紧拿到证吧,你这一开夜车我就心焦。”
简锋乐呵呵的:“快了快了。”
两人吃完饭,把店里的东西稍微一收,晒着干冷的月光走在回去的路上。
“到年底,咱买个彩电吧?”
“行啊,再给小梨买个随身听。”
……
月光照着两个人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一条。
第33章
桃城的秋天总是呼啦一下就过去, 然后冬天来的猝不及防。
早上起床,王梦梅看见阴沉沉的天气就赶紧叮嘱简梨。
“今天穿厚点再出门,帽子也戴好。瞅着是要下雪了。”
简梨一到冬天就爱赖床, 大早上被挖起来,晕晕乎乎的穿了衣服, 直到被冰凉的水一激, 才清醒过来。
她叼着一个酱肉包子, 把脑袋凑到大门口。
刺骨的寒风一下子就扎了上来,简梨打了个哆嗦,哭丧着脸:“我能不能不去上学啊?”
说完也晓得王梦梅不能答应, 于是自言自语道:“咋还不放寒假, 我真的要死了……”
王梦梅从锅里往外盛粥, 听见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无语:“赶紧过来吃饭!”
早餐是熬的粘稠的小米粥,热气腾腾的酱肉包子,还有清炒的酸辣藕片和一碟子青菜。
简梨吃完早饭,乖乖的被简锋骑车送到学校。
走到半道,天空就开始飘雪。
简梨伸手接了个雪粒子,被简锋说让赶紧戴手套。
简梨问他:“爸,你今天还去学车吗?”
都下雪了。
简锋哼哧哼哧的蹬车子:“去啊, 咋不去。”
就算是去了没办法练车, 他也能跟着教练看看怎么维护车子,还有就是问问这种天气要怎么弄, 是不是得上雪链。
简梨戴着厚厚的手套, 给她爸比了个大拇指。
上辈子她爸学驾照的情况她不太记得了, 但是现在看,她爸后来不出事故是有原因的,这股子好学劲真不是谁都有。
到了校门口, 包裹跟个熊一样的简梨跳下车,好悬没有崴到脚。
站稳之后她跟简锋摆摆手再见,看到简锋蹬着车子逐渐走远,简梨这才呼出一口白气。
“老板给我来个肠!”
冬天来了,校门口的小卖部也上了新货。
夏天装雪糕的冰柜被撤掉,小卖部里头开始卖起了炸火腿肠。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那股香味简直是所有人的噩梦。
简梨就没扛住这个诱惑,她安慰自己,冬天来了,动物都得这时候囤点膘好过冬呢,她一个大活人,吃点淀粉肠而已!
粉色的淀粉肠左右打了花刀,在油锅里翻个个,炸好之后外面多了一层酥脆的外壳,撒上一点辣椒粉,就是简梨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吃完了一根淀粉肠,简梨才压着时间进学校。
收发室的大爷对简梨还有印象,托了简梨的福,她把投稿和作文比赛的事都告诉给了老师,方老师自然也告诉给了年纪组长,很快学校里就开展了一系列的投稿活动,老师们嘴上说自愿,其实都盼着自己班也出一个能投稿投中的。
这段时间以来,学校里投稿也中了五个。
其中三个都是投中了学报上的豆腐块,另外两个,一个投中了《儿童文学》上的诗歌模块,一个投中了杂志上的笑话栏目。
方老师:……
笑话也行吧,好歹算个荣誉。
随着层出不穷的中稿,简梨的名字也逐渐被人忘记,大家现在谈的最多的就是那个投中笑话的小胖子。
夏柳暗搓搓的鼓动简梨也去投笑话栏目。
“你那次骂人就骂的很好啊,一定能中。”
简梨没投,她心里在算着时间。
距离她投出漫画已经很久了,她想着要是对方再不给消息,她就要另找出路了。
正想着那悬而未决的漫画投稿,门卫大爷一声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你一封信!”
简梨心中有了个预感,在看上上面显示某某杂志社的地址后,她更是迫不及待就撕开了信封。
收发室大爷乐呵呵的问她是不是又写了什么文章。
简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哪儿有啊。”
说完飞快跑进班级。
她的稿子被录用了!
随着被录用的信封来的,是编辑情真意切的手写信。
编辑在信里说明了这么晚才联系她的原因——实在是通讯很难。
简梨的投递没有电话,只有学校一个地址和名字,编辑想要和她沟通一些内容上的问题,以及一些稿费的商议,只能通过寄信这种方式来。
简梨迫不及待的往下看,连前排的许亚男拍她的桌子都没搭理。
【经过商议,以单页二十元向您约稿,具体汇款方式请您在来信中标明。如果方便,请您电话联系我……我的联系方式是……】
二十块!
这个价格超出了简梨的预料。
她的心理预期是十五块,还以为要和对方拉扯几次才能达成目的呢!
二十块钱一页,她一个月的更新大约是二十页左右,也就是说,光是漫画这一项的收入,她一个月就能拿到四百块!
简梨心下有了底,详细记下信里对方提到的有关于下面剧情的提问。
在回信里,她准备随着下一期的稿子,把故事大纲也给编辑一份。
还有稿费,之前的稿费是通过汇票过来的,这次简梨决定去办一张存折。
她的小金库已经发展到了大几百,怎么就不能有个存折了?
办存折的要求很快就在简锋那儿通过了。
用简锋的话说就是,简梨能想到办存折,比那种拿着钱出去乱花掉的孩子强多了。
简梨拿着新鲜热乎的存折,把汇款信息写在信纸上。
至于电话联系?
还是等等吧。
简梨暗搓搓的心想,什么时候桃城才有网吧呢?
要是有网吧就好了。
第二期内容里,简梨画了男女主的初遇,在粉红色泡泡还没散开的时候,正式进入了第一个副本。
宗门大比。
简梨画了好大篇幅去写宗门大比的背景,也将修仙等级完全做了交代。
同时女配出场,开始进了宗门大比的选拔赛。
女主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是她养的灵宠开了灵智,把她带到了选拔赛的现场。
简梨画完之后详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把稿件寄出去。
稿件寄走之后,简梨还特意跑了一趟报刊亭,跟报刊亭的老板定了一份《魅画》的杂志。
她在信里跟编辑说了,自己不方便收样刊,让编辑不用寄了。
简梨都不敢想要是学校知道了她开始画漫画会是什么反应。
她可不想在喜提“小作家”之后再喜提“小画家”的称号。
简梨在漫画里加上署名——只梨。
从今以后,她要捂好马甲!
*****
《魅画》刊登她的作品的第一期杂志出来的时候,简梨正在迎接自己的期末考试。
回想这半年,简梨觉得自己重生之后的kpi完成的还挺好。
她妈现在已经开始经营小饭馆。
她爸也顺利拿到了驾照有了工作。
她呢,瘦了四十多斤,现在已经只有一百三十多斤了。
虽然前路漫漫,好歹是走出了第一步。
简梨优哉游哉的课堂上分着心画漫画,前排的许亚男紧张的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着简梨。
都期末了,简梨还这样轻松,她难道是复习的很好?所以不用学了吗?
许亚男忧心的厉害,既怕简梨是真的学的比自己好,又怕简梨只是在学校假装不学习,其实回家之后往死里学。
许亚男最近总是做梦,梦里全是简梨考的比她好,醒过来之后她连睡都不敢睡了,每天点灯熬油的看书背题。
简梨倒不是真的不学习,只不过她觉得自己不必太有压力。
学习这件事一样,她功夫下在平时,效率比很多人都高,到了复习时候就不用每天吊着心。
《魅画》的成稿她看了,简梨对于印刷还是满意的,就等着杂志社那边给一个销售结果出来。
不过这个时期不是太好,学生们都眼看着要放假,第二期就卡在寒假期间。
过年时候,报刊亭都要关门歇业。
简梨和远在京市的姜柔都悬着心。
期末考试考完之后,简梨把第三期的稿子寄出去,然后她就开始了快乐的寒假。
每天早上不用顶着冷风起床,在温暖的被窝里赖床到中午,再慢腾腾的起床去店里帮下忙。
到了冬天,王梦梅更庆幸自己盘了店面,天气一冷,菜市场朝外的这部分摊位都干不下去了。
之前效仿她中午也卖饭的那几家,中午顶着风做出来的菜,要不了几分钟就在风地里吹凉了。很快这些人家就不再张罗着卖中午饭,还是个个干起老本行,卖卤肉的卖卤肉,卖馒头的卖馒头。
王梦梅的生意随着天气变冷,竟然越来越好。
有时候薛玲一个人在前面都忙不过来,简梨见状就中午晚上去帮一会儿,反正是自家生意。
中午忙完吃过饭,简梨也不忙着回家,在店里趴在炉子边做做寒假作业,再晃荡着去后厨吃点零嘴,晚上再忙过一阵,简梨就回家去了。
趁着爸妈都没回来,先画画漫画,然后就是打开电视机看电视。
就这么过了几天,到了学校领通知书那天了。
简梨拿了第一名。
夏柳考了班级第八,高兴的直蹦高。
老师站在讲台上,把大家的兴奋沮丧都看在眼里。
毕竟这一次的期末考试直接关乎着能不能过好一个寒假。
考的好的自不用说,考的差的,回家多半都少不了挨唠叨,这个年也别想好过了。
方老师挨个念名字上去拿奖状。
前三名是三好学生,后面五个是优秀学生,再来是十个良好,后面就没了。
三好学生一人一个本子一支笔,优秀学生一个本子,良好一只笔。
简梨拿本子时候,方老师笑着叮嘱她:“要保持住啊,下一年继续努力。”
许亚男脸色苍白跟在后面,她今年的期末,别说是第一了,第二都没保住。
方老师发给许亚男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对待这个一向优秀又不服输的学生说道:“回去好好休息,总结之后再努力。”
许亚男不想接那个三好学生的本子,她觉得封皮上的第三名,就是在笑话她。
第一名没拿到她心里其实有预兆,可第二名也被人抢了,她才是真的天塌了。
她就没拿过第三名。
简梨拿着第一名的好成绩回了家,王梦梅今年总算是直起了腰。
“给你这奖状贴到墙上去!”
简梨才不,贴啥贴,说不准家里过两年就换房子了,到时候奖状撕不下来,不是白贴了么。
简梨找了个盒子,把奖状和奖品往里一放,撒欢一样的出去找夏柳玩。
丽娟阿姨见到简梨就热情招呼,还问她喝不喝椰汁。
简梨赶紧拒绝:“阿姨不用了,我来找夏柳玩。”
李丽娟:“那行你俩就在屋里玩,外头冷,我给夏柳买的有露露,你们放炉子上热一热再喝。”
夏柳从箱子里拿出两罐露露,给放在铜水壶里温着。
简梨带来了漫画书要跟夏柳分享。
夏柳悄悄跟简梨说道:“昨天许亚男她妈昨天干了啥不?”
“她给许亚男推到屋外面不叫进屋,给许亚男冻了一夜!”
第34章
简梨皱起眉头。
这种天气?在外面冻了一夜?
“那许亚男今天咋样了?”
夏柳一摊手:“不知道, 我就听见昨天晚上她妈一个劲的骂人又摔碗,后来许亚男还哭了呢。”
纵然夏柳不喜欢许亚男,这时候也忍不住同情许亚男了。
许亚男好惨。
简梨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她有点说不上来的同情和难受。
好像是自己抢了许亚男的第一名。
“咱们……”
简梨有心想做点什么, 可一想到许亚男她妈孙艳的做派,又觉得做什么都徒劳。
从夏柳家出来, 简梨刚才还快乐的心情一去不复返。
虽然理智告诉她, 许亚男的遭遇更多是因为家庭而不是自己, 因为许亚男不可能永远都第一名,出问题的不是把许亚男从第一名的宝座上挤下去的人,而是许亚男那个鸡娃到疯魔的母亲。
可是……
简梨偷偷绕到许亚男的家附近, 踮着脚尖想看看许亚男在不在家。
正巧许亚男家里热闹的很。
“许建国, 你也管管你媳妇, 好好一个孩子,叫冻几个小时,你俩是亲生的爸妈吗?亚男还不够懂事么?从小到大没叫你们操一点心,你们就这样对孩子的?考第三名你们就把人赶出去,没见过你们这么狠心的爹妈!”
说话的人,声音像是厂里保健室的张医生。
简梨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看到张阿姨站在许亚男家门口, 扯着嗓门吼许建国。
许建国低着头, 脸色通红,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是是是。
张医生手里拎着医药箱, 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没用。
男人叫媳妇管着是好事, 可要是管成这样, 碰到孩子的事都不敢张目,也是太窝囊了。
张医生看许建国唯唯诺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可说最后一次, 你们家亚男够省事了,这么乖的孩子,大家可都看着的。不管咋说,也不能再干这种事,给孩子关到外头,冻出个好歹,这可就归妇联管了。”
张医生话说的难听,可刚才她看到许亚男好好一个小姑娘叫冻的发烧,当然脸色不会好。
这不,给许亚男扎上针,她就开始对着许建国输出。
至于孙艳,她来就没看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大冬天的,张医生气的火气直冒,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妈,孩子考个第三名就给扔出来。
还是剥了外面的袄扔出来的,小丫头闷不吭声在外头站了几个小时,后来还是回家晚的邻居看见了,硬是拍门给孙艳拍出来,才叫许亚男进了屋。
进了屋也不知道又打没打,反正许亚男身上还有挨的笤帚疙瘩印。
这也不知道是打孩子还是打仇人了。
大院里揍孩子的多了去了,但多半都会收着一点,鲜少见这样下狠手的。
张医生不放心,又进屋看了一眼,出来叮嘱许建国:“等会儿输完了给她拔针,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再来给她扎。屋里弄暖和点,别叫再冻着。”
许建国喏喏应了。
“你媳妇呢?”
许建国勾着头:“她回娘家去了……”
一大早就走了,说看见他们这对窝囊的父女就生气。
张医生恨铁不成钢:“你们俩啊!”
祖坟冒青烟碰上这么好的孩子,又省心又孝顺的,还不知足!
许建国默默无言。
张医生走了,许建国进了屋,简梨看不到了。
她想了想,绕了一个大圈子到筒子楼的背面,许建国家也是个一楼,跟她家是家属院的两边,但也是朝着外面的楼栋,格局跟那边是一样的。
简梨绕到背面,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只能依稀看见许建国在屋里走了两步,给煤炉子又捅了捅。
估计许亚男已经烧的睡着了。
简梨再趴在窗户上费力的往里面看,也看不到听不到许亚男到底如何。
简梨只能亦步亦趋的回了家。
到家之后她先去了小饭馆,半晌的时候,饭馆也不忙。
王梦梅正在后厨炸丸子,热乎乎的肉丸子像乒乓球大小,里面加了点莲藕碎末,吃起来解腻还有点脆口。
王梦梅把炸好的肉丸子放旁边,又接着炸鸡块炸酥肉。
这些炸货是用来放进砂锅的,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配上一份主食,卖三块钱。
王梦梅两三天炸一次,客人进来也是十有八九选砂锅。
刚出锅的炸物最诱人,简梨没扛住捏了几个丸子鸡块吃。
咸香酥脆,香的她暂时不去想许亚男了。
王梦梅没拘着女儿吃,反而问她怎么样。
简梨长了一张刁嘴巴,咂摸一下:“丸子放菜放多了。”
吃起来不够香。
王梦梅:“肉馅就少了那么一点,这你都吃出来了?”
简梨闭上眼睛摇手指:“王梦梅女士,可不要因为生意好就放松品控哦。”
王梦梅嘟囔着:“真是服了,今天的肉馅就少了一两……”
早知道少了就少了,莲藕少放半节好了。
简梨趴在后厨的椅子上看她妈做东做西,然后冷不丁问道:“妈,你跟孙艳阿姨来往多不?”
王梦梅已经炸完了东西,又开始和面做饼,听她一问,倒是很惊讶:“你打听这干嘛啊,我跟她就没咋来往过。”
简梨顿时八卦:“那为啥啊?”
王梦梅:“还能为啥,人家孩子学习多好,年年拿第一的,每次碰到,人家都得问你考多少。我咋说?”
王梦梅说着看了一眼简梨,有了几分赞赏:“好在你今年给你妈争了口气。”
今年过年,走亲戚再被问起成绩,她也能自豪的说“没多少,就是个第一名”了。
王梦梅觉得现在的好日子她以前都不敢想。
半年多之前,她还整天焦心,一边是焦心闺女的身体和成绩,一边是为丈夫总是借钱出去而生气。
结果这半年,她担心的事竟然一一都解决了。
自己的事业也越来越红火,连腰杆子都比以前硬了三分。
王梦梅现在干劲十足,每天风风火火,就盼着自家这上坡路走的更顺点。
简梨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得了,我还以为你跟孙艳阿姨能说上几句话呢。”
王梦梅:“我跟她有啥好说的,该不会是你又干了什么事吧?”
王梦梅警惕起来,要说现在有什么不好,就是女儿主意太大了。
这半年里,她又是带着表姐表弟卖螃蟹,又是投稿,现在都办了存折了。
王梦梅是反对女儿办存折的,她心里总有个朴素的概念,就是小孩子有钱就容易学坏。因此她总是试图探听简梨手里有多少小金库,致力于把简梨的小金库全部收缴。
可简锋劝她劝了很久,说来说去就是孩子自己挣的钱,家长不能要。
王梦梅气咻咻:“我要她钱干嘛?咱俩挣的不都是她的吗?我是怕她乱花,给她存起来!”
简锋一脸无奈:“你存,她以为你要贪掉,给她自己存吧。”
“那她要是乱花呢?”
“……你想想最近,小梨是那乱花的性格不?与其你担心她乱花,不如担心她会不会越攒越多,将来说不好有个什么大主意。”
以简锋的理解,闺女要存折来攒钱,心里肯定是有目标的,但是他也想不到会是什么目标。既然她都有目标了,家长又何必非要去争个高低呢?
总不会是什么大事。
但王梦梅总是吊着一颗心,现在听简梨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就以为简梨是不是惹了孙艳。
就跟她那时候惹了事,直接一缩脑袋,把事情丢给她和简锋来处理一样。
简梨没瞒着她妈,直接把自己刚才在许亚男家看到的情况说了。
王梦梅惊讶的连手里的面团都不揉了,眉心浮现出深深的不理解。
“不是,就考的差,不让进屋?”
简梨点点头:“好像还打了,今天早上孙艳阿姨回娘家去了。”
王梦梅难以理解:“丢下生病的闺女?”
简梨嗯了一声。
王梦梅:“……怪不得许亚男年年考第一呢。”
对比起来,她对简梨那都不是放松了,简直称得上溺爱!
简梨看着她妈的脸色:“我想的是,建国叔叔好像不会做饭,孙艳阿姨回娘家去了,那许亚男最近怎么吃饭呢?”
王梦梅:“这关你啥事……”
她猛然想起简梨这么说的原因。
许亚男没有得第一,因为第一被简梨拿了。
王梦梅沉默片刻:“这不是你的事,你玩去吧。”
她有心想说点大道理,这第一难道是镶了她许亚男的名字了吗?自己闺女又不是没努力,凭啥就不能拿第一了?
可她一看简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晓得女儿也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就是对许亚男同情罢了。
想到挨了打还发烧的许亚男,王梦梅也说不出难听话。
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大人不是懂事的大人。
王梦梅手上全是面,想拍拍简梨的头又觉得无从下手。
最后只好软了声音:“许亚男的事我知道了,等会儿我跟你爸说,叫你爸最近给你建国叔叔送点饭菜。”
食堂的饭菜现在已经糊弄的吃不成了,真要是靠着食堂的饭去养病,那一点营养都没有。
王梦梅打算在孙艳回来前,先承包了许建国父女的饭菜,大不了她另外做一份病号饭。
叫简锋送去,省的孙艳回来再生气,更加折腾许亚男。
简梨心事一去,又高兴起来,抱着王梦梅的腰唱的山路十八弯:“世上只有妈妈好~”
王梦梅:“……面!赶紧给我撒开!”
弄脏了衣服还不是她来洗!
******
王梦梅把许亚男的事说了,简锋皱着眉答应了下来。
“我等会儿找建国聊聊。”
送饭是一回事,但打孩子打成这样,简锋也觉得有必要跟许建国好好唠唠。
孙艳当然有优点,她泼辣但也勤快,家里的家务啥的样样都干的下来,嘴巴不饶人但平时也没克扣过大人孩子的吃食。前些年没下岗时候,她在车间也是上工最勤快的那批人。
可不管再怎么付出,有气也不能撒给孩子。
王梦梅拉了丈夫一把,她就怕这个:“你找建国没问题,但你长点心,疏不间亲,人家两口子,你少说孙艳的不是。”
相处这么些年,王梦梅早看出来了,许建国不可能在孙艳的手下翻出花来,简锋说再多,许建国也没有可能按着他说的办。
既然这样,就别掺和人家两口子。
王梦梅不放心的叮嘱道:“旁的不准说,就说给他送饭就成了。等孙艳回来前咱就停。”
许建国只要不蠢的不会出气,他也不会跟孙艳讲最近是怎么吃饭的。
这样就行了。
简锋闷着头,晚上就到了许建国家。
去了没多久,简锋就回来了。
“不用送了,孙艳回来了。”
王梦梅很惊讶:“这么快?”
简锋脸色很不好看。
“她没回娘家,她回建国老家去了。”
“抱了个孩子回来。”
第35章
王梦梅惊讶的差点没收住声。
“她抱了一个孩子?”
孙艳疯了吗?
简锋:“准确说不是抱的, 孙艳说是她跟许建国生的,这不是计划生育么,放在老家养着。孩子才两岁多点。”
王梦梅惊讶的嘴巴能塞下一个茶叶蛋:“她她她她……”
她怎么敢的呀!
简锋一脸疲惫:“说是九三年那会儿, 咱们桃城不是被定成计划生育黄牌了吗?那一年查的尤其严。孙艳跑去乡下东躲西藏的生了老二,不敢往城里带, 就一直放在老家, 挂在许建国他哥的户口上。”
许建国老家的政策是第一个是女儿的话, 隔五年还能再要一个。
孙艳于是就干脆把孩子挂许建国老家,算作许建国他哥的儿子,想着过几年等政策松一松, 再带来城里。
王梦梅不能理解:“那她现在是想干啥?现在厂里街道可还管着呢!”
计划生育的标语外头刷了满大街, 是比九三年松了一些, 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啊。
简锋:“她说许亚男学习不好不听话,她要从头培养儿子。”
孙艳说的振振有词,但简锋觉得,她其实并不在意许亚男到底成绩好不好,她只在乎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借口,把她心心念念的儿子从乡下带出来。
王梦梅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超生可是要罚款的!”
这种挂户口的戏码,要是被查出来, 也是照样要罚。
罚钱还是小事了, 主要是会丢工作的!
简锋:“我刚才也这么说了。”
本身孙艳就没有工作,许建国要是工作再丢了, 一家子难道要去喝西北风?
可孙艳不管, 简锋这么说, 她直接就说这是她家的事,不用简锋管。
简锋气的回来了。
王梦梅:“许建国都没说几句?”
这是他的工作啊。
简锋没说话,王梦梅懂了, 这意思是许建国说了不算,以他的脾气,十有八九也没说。
王梦梅往床上一躺,忍不住说道:“今天小梨还特意跟我说许亚男的事,这还只是个同学,都这样惦记她。你说孙艳咋想的,闺女这么争气都不满足,她这样伤女儿的心,她将来就不后悔吗?”
同样都是为人父母,孙艳这些年在外头怎么说许亚男,大家都还只以为她严母心态,谁承想突然抱个儿子出来。
这对许亚男是多大的打击啊!
还有许建国,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任由着媳妇说啥是啥。
这日子过成乱七八糟的,到底是图个啥?
简梨第二天得到了这个消息,人也麻了。
满脑袋是跟她妈一样的想法。
孙艳到底图啥啊!
上辈子这个时候压根没有这出。
后来厂子倒闭,许建国和孙艳卖了房子搬走了,跟几个发小都断了联系。
所以简梨不知道孙艳后来是怎么把她的小儿子过了明路,也不知道后来许亚男的命运。
可这辈子,只不过是一次成绩的变动,许亚男的人生竟然在这个地方转了一个弯!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王梦梅怕女儿接受不了,温声劝她:“许亚男她家里的事很复杂,你不要再掺和了。”
平白无故抱着个孩子回来,厂里肯定是要来调查的。
再加上孙艳一口一个要培养儿子,肯定是要留在城里上学了。上学就要有户口,孙艳是硬顶要把孩子户口迁到城里,还是软个身段谎称孩子就是大哥家的,这都不得而知。
总之这段时间是消停不了了。
简梨想了想:“那可以给许亚男送吃的吗?”
王梦梅:“……你咋还记着这个事。”
简梨挠挠头:“许亚男还要养病呢。”
王梦梅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让简锋喊许建国出来吃饭,走时候给他带了几样小菜和包子。
就是不知道许亚男能吃上几口。
*****
寒假一到,家属院顷刻就被孩子们给占领了。
下雪了之后,大院里更是从早到晚都是孩子们的笑闹声。
简梨每天不是待在小饭馆就是待在夏柳家。
李丽娟阿姨家有暖气呢。
简梨想起上辈子,她还小的时候跟夏柳玩的好,后来俩人渐行渐远,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青春期的小孩子总会对“你有我没有”这件事充满了自卑感。
夏柳的爸爸是厂里的技术员,所以当年就分到了好房子。虽然面积跟简梨家差不多,但是夏柳家的房子有独立卫生间,还有暖气。
对比自家,厂里说最老的几栋楼会扒了重盖,到最后也是空话。后来退而求其次的说给几栋老楼通暖气,也没通。
直到简梨上辈子大学读完好几年,王梦梅和简锋还是住在老旧的没有暖气的筒子楼里。
等到简梨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父母却已经被贫困的生活困在了原地。
王梦梅上辈子去到她那儿住,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住不惯。
快节奏的生活,彼此互不打招呼的邻居,以及方便的家居。
王梦梅和简锋住了一段时间,总是看不惯简梨大手大脚的花钱,最后往往是吵上几架,两人又大包小包的回去。
回去了之后跟邻居炫耀炫耀女儿在大城市买了房,然后接着紧紧巴巴过日子。
贫穷已经将他们深深的禁锢在家属院这个地方。哪怕日子好过了,他们也依旧离不开。
想到这里,简梨回家总是说起李丽娟家有暖气是多么的舒服。
“妈妈,咱们到时候也买有暖气的房子吧。”
王梦梅:“那还用说。”
她对房子的畅想,大多就是来自于对李丽娟家的羡慕。
李丽娟嫁的男人学历高,房子也好,王梦梅没嫉妒,她就是时常想着自家要是跟对方一样就好了。
独立的卫生间,夫妻两个也有个小卧室,有暖气……
王梦梅越想越有劲。
她以前觉得至少得三年自己才能买起房子,但现在开了小饭馆,再加上丈夫的工资,王梦梅觉得这个时间可以缩短一些了。
……
眨眼间,时间就来到了小年。
年味在这个时候越发的浓厚,家属院里很多人都开始准备年货。菜市场从早到晚都是人。
王梦梅的生意更加好了。
亲朋好友在外打工的,这时候也都回来了,想要聚一聚,小饭馆就是最方便的。
王利明也回来过年了。
王利明回来第二天就来找简锋,手里拎着一箱子从南方买的咸鱼虾干。
“锋哥,咱晚上聚聚啊。”
王利明穿的新衣服,头发也用发胶抹的板正,一身的“海派味”。一看就是在外面混的不错,眉眼间都带着红。
简锋倒是真想答应,可惜他这份工作,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到了年节下,甭管是饭馆还是菜摊,都是最销货的时候。粮油店的电话从早到晚,全是订货的。
简锋送完货再去厂里拉货,这段时间忙的回家倒头就睡。
“过两天成不?”
简锋还有四天就放假,从腊月二十七放到年初五。
粮油店老板是浙江人,腊月二十七放了假,老板正好开走店里的车,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去。
王利明乐呵呵的:“那咋不成。”
他是过了正月十五才走,这段时间都有空闲。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简锋着急上班,急匆匆走了。
王利明见简锋忙,晚上就找了刘向东,许建国和赵晓鹏三个喝酒。
赵晓鹏:“咱们要不去嫂子那儿吧。”
刘向东僵着脸不说话,许建国说都行。
王利明笑嘻嘻的拽住三人:“去啥啊,嫂子那边忙的很,就在我家吃,我带回来的有火腿呢。”
王利民可不傻,他敏感的察觉到发小们的关系不复以往,再说了,去王梦梅那儿,王梦梅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钱,这多不好意思。
留下三人在家里,薛芳晚上炒了几个菜,热了酒,随便吃了几口就带着女儿进屋去了。
赵晓鹏热情的很,一个劲的问王利明在南方怎么样,工地挣钱不挣钱。
王利明打小就会来事,闻言笑道:“那边肯定是比咱们这儿好一些的。”
南方的房地产起步快,这其中起步最快就是深圳和上海。王利明在工地上,见多了深圳一套房卖十来万,把这个消息说给发小们,话里暗示着房地产的巨大潜力。
王利明:“我想着也攒攒钱,有钱了也买套房子。”
赵晓鹏喝大了点,眼神有些迷离:“房子够住不就行了?我倒是觉得车子这东西才值得花钱。”
赵晓鹏有个堂弟,干的就是汽车维修,赵晓鹏最近蠢蠢欲动,就想跟堂弟一块干。
王利明没跟醉鬼计较,附和道:“那也是。”
车子现在越来越多,确实也是个发财路子。
许建国全程沉默,只在那儿夹花生米吃。
刘向东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突然猩红着眼睛就开始撒酒疯。
话里话外,都是简锋对不起他。
赵晓鹏劝了几句,刘向东恼的要摔杯子。
“多少年的兄弟了,你站他不站我!”
“我就知道,你们都嫌弃我!看简锋挣钱了,个个都去贴他。”
赵晓鹏脸色不好看:“你喝大了就回去睡。”
刘向东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摔东西。
王利明赶紧给人拦下来:“东哥东哥,我闺女在屋里睡着呢。”
好不容易给刘向东劝下来,刘向东埋在胳膊里睡过去了。隔壁的许建国又喝大了,开始哭。
王利明头都大了,又去劝许建国。
许建国也不说,就一杯酒一杯酒的接着喝,直到给自己喝趴下。
赵晓鹏不耐烦的招呼王利明坐下:“甭搭理他。”
许建国这是要丢工作了,所以心里不痛快。
王利明回来之后是听说了许建国二胎的事,可乍一听到许建国要丢工作,他也愣了。
“咋就要丢工作?”
赵晓鹏夹了一口花生米:“他媳妇非说要给孩子上户口本,本来厂子里能网开一面的,只要他们在家里教教孩子,不管他们叫爸妈就行。”
可孙艳不答应啊。
孙艳一口咬死了非要认回来,谁劝她都要一意孤行。
反正儿子已经生了,厂子又不可能把她拉去堕了。孙艳打定主意非要叫儿子叫她妈。
这么一来,厂子也只能按照规章办。
计生委员会的来开了罚款,厂子开除许建国。
王利明皱着眉:“这图个啥。”
开除还不比买断工龄,连买工龄的钱都没有,等于是这么些年在棉纺厂的一切都没了。
赵晓鹏顶顶看不上许建国,发小五个人,唯独许建国,窝囊的叫人看了都觉得烦。
大老爷们,叫女人把着,话也不敢说,跟个老黄牛一样光知道干,顶屁用!
现在都这样了,还是只敢在兄弟们面前哭一场。
哭完还不是照样。
王利明唉声叹气:“咋就这样了呢。”
他走了一年,身边的人却变化这么大。
赵晓鹏呵呵一声:“你还没跟锋哥吃饭呢吧,锋哥变化才大呢。”
赵晓鹏酸里酸气。
“锋哥现在两口子可能耐了,嫂子那馆子你去看了没,每天从早到晚,就没个没人的时候。锋哥给人开车送货,也忙的跟兄弟们喝酒的功夫都没了。”
赵晓鹏在心里算过,这两口子一个月少说也挣两三千。
真是叫他们走了狗屎运!
别看刘向东刚才那个指着简锋骂的样子,其实赵晓鹏把刘向东看的真真的。
刘向东就是看简锋两口子要起来了,想跟简锋把关系破冰。
只是他觉得是简锋对不起自己,想叫简锋低这个头。正好趁着王利明回来过年,故意提起这茬,让王利明从中间当个搭桥。
赵晓鹏看了一眼王利明,心说刘向东也是个没脑子。
都这么些年了,他愣是看不出来王利明其实才是五个人里最精明的那一个。
他赌一百块,王利明绝对不会接他这个茬。
果然,王利明到最后跟他分头把刘向东和许建国送回家,却再也没提过年时候约上简锋一块吃饭的事。
王利明把人送走,到家之后又把桌上的东西全收拾干净,窗户打开散散味。
然后收拾了衣服拿了牌子悄悄去澡堂,到了澡堂才看见门上挂着牌子。
【开门时间: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
没办法,又带着衣服回去。
薛芳在屋里睡了一小觉,起来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王利明。
“……你干啥去了?”
王利明:“洗澡,咋澡堂没开啊?”
薛芳一脸好笑:“是我忘了给你说了,澡堂这一年都是只开八个小时,但就是开了你也别去,那里头的水不热,洗个澡再给你冻感冒。”
王利明算是服了:“这大腊月的,澡堂还晚上不开门。”
薛芳给他烧了两壶开水:“你先在屋里将就下,明天上外头营业的澡堂去洗吧。”
王利明就着热水擦身子洗头,薛芳在边上给她用水壶倒水。
王利明就把刚才喝酒时候的事讲了。
薛芳:“你可别去找锋哥说。”
王利明吐出一口水:“我是那么傻的人吗?”
刘向东把他当搭桥,他还不愿意呢。
昨晚上他跟媳妇做完该做的事,俩人愣是聊了一整夜。
刘向东从老太太查出病之后干的事,薛芳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王利明:“过几天我闲着没事,去给老太太上个坟。”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几个都当自己亲儿子了。
王利明叹气:“好人不长命。”
那么好的老太太,咋就说走就走。他连一面都没有见到。
薛芳:“是该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点东西。”
王利明:“不着急,我明天先陪你回娘家。”
他一出门就是一年整,薛芳自己在家带孩子,少不了娘家那边帮忙。于情于理都该上门给丈母娘表表意思。
薛芳:“你不是说想问问锋哥他们过完年跟不跟你走吗?”
是的,王利明回来是有点心理准备,想要拉发小们一把的。
他今年在那边干的好,等到过完年再去,一个月少说也能拿个四五千。虽然在南方花的也多,但是攒下来的钱依旧是老家的人不能想象的。
王利明本来打算问问简锋愿不愿意去,发小几个人里,唯有简锋心眼最实做事也最稳当。
可现在看简锋一家好像日子还不错,王利明就知道自己不用张这个口了。
其他几个发小,王利明有点犹豫。
“等回头……我问问建国吧。”
这几个人里,许建国是真没什么主意,但这人有个好处,干事不可惜力气。
再加上许建国现在丢了工作,王利明觉得自己也能张开这个口。
薛芳嘴巴抿成一条线,开口道:“你说可以,但别担他的事,他不当家。”
王利明搓搓脸:“我知道。”
*****
腊月里,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孩子们了。
街上到处跑的都是孩子,一个个的买鞭炮买摔炮,买吃的买喝的,还有些花钱大方的买小手枪买娃娃。
简梨从腊月二十就开始接电话。
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王帅。
王帅每天一个电话,催简梨回去。
“姐,咱们说好的还要做生意呢!我今年期末考试数学都得了八十九分了!”
王帅这一个学期终于少了三盏红灯笼。
数学是主动学习的,语文是他姐王云云逼着学的。
自然科学也及格了,这超乎了全家人的预料。
王帅在电话里喋喋不休:“石头他们总是问我这个能不能收那个能不能卖的,我也不懂,后来就找人问,问我妈问我爸,结果期末考试居然还考生物类型的题!”
知识以卑鄙的方式进入了我的脑子.jpg
这么误打误撞的,居然叫他少了一门红灯笼。
因为今年的期末考试只有其他三门不合格,王帅难得过了个好年。
没挨打,还得了自由身。
他爸他妈都不管那么严,王帅心心念念等着简梨回去带他赚钱。
简梨打个喷嚏,愉快的表示自己说的话不算数了。
“我爸妈都忙,我回不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现在有钱了,看不上做二道贩子那点小钱。
王帅晴天霹雳,在电话那头委屈指责简梨的“不守信用”。
“啊啊啊啊你又骗我!”
简梨捂住听筒,对着话筒快速说道:“我不回去,你不会自己干啊!”
“都快过年了,你就不会从城里买东西然后倒卖到乡下啊!什么玩具摔炮泡泡糖的。你去城里找个批发的地儿,每样都批一点,然后走村串镇的去卖啊,去赶集啊!”
“要不然你让你姐开个摊子写对联,或者你在家做点吃的带去大集上卖。”
“你自己干,还不用给别人分!”
王帅顿时打开了思路。
简梨挂了电话打个哆嗦。
这种天气她真是不想出门,有什么比赖床更幸福的事吗?没有!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七,简锋放了假,看不过去简梨一直赖床,这才把闺女挖出来。
“走,你妈忙,咱俩买年货去!”
屋子里一角堆着他老板给的年货,粮油店多的是米面粮油,虽说不给简锋过节费了,但是老板还是慷慨的给了简锋十来斤的干蘑菇干香菇干粉丝和木耳海带。
首先干货这块今年就不用买了。
买菜也不用,王梦梅开着饭馆,到最后两天直接留出一点,就够一家三口吃到年后了。
要买的就是对联,窗花,灯笼,还有瓜子糖块这些……
简梨裹成一头小熊,坐在简锋的后车座上。
手上拿着一根糖葫芦,然后看上什么就喊简锋付钱。
瓜子买了十来斤,糖块更是各种都来一点。
简锋第一次花钱这么慷慨。
简梨指着市场边上卖虾的:“爸,我要吃虾!”
一斤七八块,比肉都贵,但简锋还是买了五斤。
买了一通,又把东西放回家之后,简锋带着女儿到了百货大楼。
“爸,你上这儿买啥啊?”
简锋摸摸她的头:“买个彩电。”
省的女儿在家只能看黑白电视。
简梨来了劲:“能买个等离子电视不?”
第36章
结果是让简梨失望了。现在还没有等离子电视。
简锋花了一千八, 买了一台21寸长虹彩电。
简梨咋舌:“爸,你这么花钱我妈知道吗?”
一千八呢!
简锋笑道:“怎么,买彩电你不开心?”
简梨当然开心, 可也没有那么开心。
她啥都见过了,对彩电并不像上辈子那么激动。
虽然这台彩电应该是他们这栋楼里的头一份。
这年头大家都看黑白电视机, 前年到处都在卖一种三色彩膜, 五块钱一张, 买回来贴电视屏幕上,大院里很火,好多家都买了。
简梨家也有, 透明塑料板上面一层彩色颜料, 红黄蓝三种颜色渐变从上到下, 贴在电视上,跟彩电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简锋心情畅快的把装彩电的箱子绑在前面,后座带着女儿,简锋开始哼小曲。
花钱肯定是肉疼的,尤其这台彩电已经占了家里这一个月收入的一半。
王梦梅的生意比预想中要好,一个月少说也有两千块打底,他一个月一千块基本没有开销, 一家子一个月能收入三千块。
简锋觉得花一千八买个彩电并不亏。
尤其是他们两个越来越忙, 简梨时常一个人在家。
简锋觉得女儿除了夏柳好像朋友也不多,也不见她跟别的孩子一样在外面疯跑。
这个彩电一买, 至少女儿也能交上朋友。
他家住在一楼, 只要简梨愿意, 这栋楼的任何一个小孩都可以到家里看电视,这样也能让女儿多几个朋友。
简锋想的很好,但他不知道简梨已经在后座上陷入了深思。
活了两辈子, 简梨觉得父母的消费观有问题。
彩电现在卖的贵,刚才在百货大楼,长虹这款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贵的有东芝索尼,不是五六千就是七八千。
这都能付掉一个房子的头款了!
简梨深觉这时候买啥都不值得,不如买房!
她把这话说给简锋:“爸,咱们不如明年贷款买房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
简梨一句话给简锋吓得好悬没刹住车。
“你真是小脑瓜子想的多,买房有我跟你妈呢,贷啥款,咱们又不认识人。”
简梨抱着脑袋,这就是现在集体生活的弊端了。
简锋但凡提起要办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想想自己认不认识人。
要贷款,他总觉得要认识银行的人才能贷。
简梨:“咱就不能直接去问问啊,把现在这个房子抵押了。”
简锋很无奈:“真是说一出是一出。”
简梨吐吐舌头,缠着简锋去问。
甭管成不成,至少叫她爸心里有个这个事。留下个种子,谁知道后面用不用得上。
简锋没办法,只能耐心给女儿解释。
“啥贷款不贷款的,我知道你是看书多,保管是看到了人家大城市有贷款买房的,所以就异想天开。但咱们这儿肯定是不行的,旁的不说,你出去看看,咱们这儿有几个商品房的楼盘?”
简梨楞了,她是真的没想过。
桃城是省会,她理所应当的带入了上辈子零零年前后的房地产市场,实际上现在的桃城,一大半的GDP还是本地的国营企业在撑着。
国营单位都有福利分房,远的不说,就说两年前,桃城本地的铁路部门还分过一次房呢。
住房是紧张,大家也都听说了大城市的房子贵。可这跟桃城啥关系?
大家都是有单位的人,等着单位分房就好了。
你说要买房,整个桃城的新楼盘也就那十来个。说哪个楼盘装电梯了,说哪个楼盘有十来层,据说马上还要盖招商引资的外贸楼呢。
可这些跟普通人关系不大。且不说价格,这些房子很多在开盘前就清空了。
简梨喃喃自语:“我都忘了。”
房地产的全面市场化在一九九八年,这一年和前一年,大量的国企工人下岗,正式取消福利分房,同时也开始了房价的逐年上升。
简梨想了想,只能唉声叹气:“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新房子啊。”
简锋怎么都理解不了女儿对房子的执着:“就那么想要新房子?”
简梨:“对,想要新房子。”
简锋停下车子:“那行,明年爸努力一点,争取早点叫咱们小梨住上新房子。”
新房子暂时还没有着落,但是新彩电却是叫大家都看见了。
简锋刚把彩电抱进屋,就有人来递烟搭话,羡慕的问他一台彩电多少钱。
简锋打个哈哈过去:“买的最便宜的,一千多点。”
“那是不贵,赶紧给电线插上,看看好使不。”
“哎!”
简锋和邻居们有说有笑的给天线弄到外头,插销插上。
屋子里挤了一群人,都等着看彩电。
正好电视上在重播《新白娘子传奇》,赵雅芝戴着白色头纱转圈圈,一众小孩子立刻转不过眼睛了,个个都盯着电视。
“这彩色电视就是不一样哈,人就是看着自然。”
“赵雅芝演的好,唱歌也好听。”
“锋啊,你们今年挣的不少吧?”
简锋谦虚道:“这不是都是靠着小梅么,她从早忙到晚,挣的都是辛苦钱。”
大人们在一旁闲聊,不时还有看热闹的搭话。
简锋被围在人群中间,光是给他递烟的都不少。
简梨也被围在中间,不同的是,她这边全是小孩子。
父女两个隔着人,彼此都有点同情对方了。
一直到了饭点,人才散去。
简梨看着她爸把黑白电视机收起来。
新电视机买了,旧的电视机只能收起来吃灰。
王梦梅忙活完回家,看一眼新彩电,满意的不得了。
“你不是要喊王利明他们吃饭吗?明个你把人请家里来吧。”
王梦梅是不愿意叫人去她店里的,开店这么长时间,她最苦恼的不是别的,而是熟人挂账。关系好的朋友来,像是王利明老婆薛芳带女儿去吃,她习惯性的就收个成本。可换了其他那几家,她就不乐意了,其中最烦就是赵晓鹏。
她刚开店那一个月,赵晓鹏去了两回,次次都是说挂账。
王梦梅硬是给他面子,没在他请的客人面前下他脸。
但等到第三回,王梦梅不干了。
她做好菜直接出门,叫倪浩去收钱。
倪浩又不认识赵晓鹏,自然是该怎么算怎么算。
赵晓鹏最后只能付钱。
后来赵晓鹏又去了两次,王梦梅还是这样干,渐渐的,赵晓鹏就不去了。
王梦梅想起这些就烦,索性不叫他们这群人上自己的店里吃。
“东西我提前给你们做好,你们在家想喝两盅也行,简梨今晚跟我一块在店里。”
省的这几个人喝多了再撒酒疯,吓到女儿。
简锋:“好。”
当晚,王利明,赵晓鹏和许建国都来了,刘向东没来。
刘向东不来,简锋连问也不问,直接请其他几人坐下。
王梦梅给他们做的热砂锅,炸莲菜条,扣碗酥肉,还有一个大蹄髈。
赵晓鹏进屋就看见了简锋家的大彩电,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许建国还是那副闷葫芦样子,四个人里,王利明和简锋聊的火热,赵晓鹏偶尔插句话,还总是想要旁敲侧击的问简锋现在干的咋样,被简锋不软不硬的挡回去几下,后来也不说话了,喝了几口酒就说先回去。
他一走,许建国也说走。
王利明落在最后头,跟简锋就着热锅,也不喝酒了,下了一把面条在锅里。
“锋哥,我是真没想到,这一年你们变化都这么大。”
对着王利明,简锋也不用再掩饰。
“我也没想到。”
明明去年过年五个人还嘻嘻哈哈的喝酒,今年大家就好像是隔了一层。
简锋苦笑道:“活了三十多年,好像今年才终于有点明白劲。”
以前就跟个睁眼瞎一样,啥都看不出来。
王利明给他满上一杯酒,俩人正式聊起来这一年的工作。
王利明说起在那边的难:“争地盘的,闹事的,拆迁人家不搬的,一年到头尽是事。”
在外打拼能是那么容易吗?吃苦受委屈都是常事。
王利明平静的说起那边的一个钉子户,狮子大开口的要上千万,拆地的老板笑笑没说话,任由那家的老头蹦着高指着他鼻子骂,转头没几天,那老头的独生子就在澳门欠了赌债。
不多不少,正正好是他要的那个数。
画了押的欠条捏在老板手里,老板轻飘飘的跟老头说,不搬就算了,人就留在澳门。搬的话,欠条之外再给十万块。
王利明平静道:“那人当天晚上就搬了。”
老头搬走,他跟的小包工头当晚就吆喝进机器进人。尘土飞扬,不到一个月就打好地基开始建高楼。
王利明:“人都不是傻子,什么东西能挣钱,都不眼瞎。可那又怎么样?”
他灌了一口酒:“也得有那个命。”
简锋拍拍他的肩膀:“你喝多了。”
王利明眼神有点飘忽,但显然是清醒的。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锋哥,我要是有你这么心正就好了。”
人在那个环境下,很容易会对善恶穷富有另一种认知。王利明承认,自己的确动摇了。
不就是拍马屁吗?他又不是不会!
人要挣钱,总要失去点什么。
跟着包工头出入了几次娱,乐,城,王利明现在已经是能拿几千工资的“项目副经理”了。
可说来说去,他每天不是陪着喝酒就是陪着洗脚。看那些挣的脑满肠肥的人嘴上说着些狗屁不通的话,还得一口一个对。
有时候就这么现实,想拿项目,关键的就那么几个人,甭管什么办法,只要给人哄高兴了,很多事就是对方一句话。
为了这句话,你得装孙子,气的再厉害,也只能回去骂。
王利明觉得可笑的是,就算是扮孙子,他都是给孙子当孙子的。包工头得给老板赔笑脸,老板去给更大的老板赔笑脸。
“我真羡慕你,锋哥。”
王利明两眼一闭,仿佛喝断片了。
第37章
腊月二十八, 王梦梅忙完中午,就让倪浩和薛玲把对联贴上。
“后厨里有熬好的浆糊,对联贴完再给窗花也贴上。”
倪浩站在凳子上, 把写着“四季来财财滚滚,八方见喜喜连连”的春节对联贴好, 薛玲在底下跺脚:“福字贴倒!你干啥正着贴!”
倪浩嘿嘿一笑, 赶紧趁着还没粘紧把福字倒过来。
窗花是简梨买的, 是一团簇在一起的花团,还有各种蔬果佳肴。
薛玲边往窗户上贴边赞:“真好看。”
一到春节就有老太太在街上卖窗花,以前都是剪个花或者属相。卖的不贵, 一张几毛钱。这几年随着南方过来的各种塑料花型的窗花多起来, 这些老太太的窗花也逐渐滞销。
可简梨在市场上一看见人家卖手工, 当即就买了好多张。
她要求多,要人家剪什么菜篮子,要求菜篮子里能看出来蔬菜的样子。
幸好那老太太手是真的巧,果真剪出来了。
简梨心满意足的给人家掏了十几块钱,带回来好多张“特立独行”的窗花。
店里贴的就是蔬果和菜肴类,家里的窗户上贴的就是一家三口的属相,还有什么“福气东来”“马到成功”……
简梨买的多, 王梦梅一边数落她乱花钱, 一边把多余的分给薛玲和倪浩。
薛玲贴完窗花,帮着王梦梅把店里的东西都归拢好。
锅碗瓢盆该洗干净洗干净, 桌椅板凳更是归拢到一起, 柜台里面的酒水没剩多少, 王梦梅把多的部分给两个员工一分,另外每人给了一份年货。
年货是王梦梅自己弄的,各色的干货加上她炸的肉丸子酥肉, 一人一大包。
里里外外收拾清楚,王梦梅把员工叫到一处,笑眯眯给了两个红封。
“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薛玲美滋滋接过来:“老板也新年快乐!”
倪浩在师父那干活,啥时候有过年钱啊,通常到了过年都是师父给他指一指店里还有啥东西,然后就让他过年时候晚上去守店。
“谢谢老板。”
倪浩拿着红封,心想的是幸好自己没放过这个机会,要是还跟着师父再跳槽,自己怕是八辈子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俩人拿了红封,帮着王梦梅把店里剩下的东西搬到王梦梅家里。
王梦梅:“那就年后初十开市,提前一天去收拾下东西就行。”
王梦梅忙了这大半年,也想趁着过年好好歇歇。
倪浩和薛玲走了,王梦梅舒服的往床上一躺。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可人一旦忙惯了,想要歇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王梦梅在家里歇了半天就有点闲不住。
简梨跟她爸从大集上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简梨嘴里还咬着一根糖葫芦。王梦梅忍不住凑上去看他俩买了啥。
简梨给人推开:“不是说好今年过年你啥都不管了,让我跟我爸一块看着办吗?”
这话是前几天王梦梅说的,那几天店里忙的要死要活,王梦梅就说今年过年她是不想再做饭了。
光是在店里就干的够够的,今年过年她是打算什么都不干,就准备就一张嘴吃现成。还有什么炸豆腐下油锅,都叫父女两个看着做。
简梨没觉得有啥,这不挺正常的吗?厨子要是在家里也闲不下,那才是奇观呢。
话是这样说,但王梦梅在家里转悠了好几圈,憋的难受。
简锋洗衣服,她看着看着就急躁。
“你会不会使洗衣机啊,那衣服你干啥用手拧,直接丢脱水缸转几圈再漂不行吗?”
看见简梨笨手笨脚的放东西,她又急:“炸丸子你放外头干啥,不怕叫猫叼啊,放柜子第三格……还是我来吧!”
简梨把东西放台面上:“王梦梅女士,你要真是没事干,出去买东西去吧。”
王梦梅:“你俩都买齐了,我还买啥?”
简梨啧啧了几声:“去买衣服和化妆品啊。”
简梨拉着她妈往外走:“走走走,咱俩去百货公司看看。”
把人拉走前,简梨看见她爸如释重负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果然么,人不怕干活,就怕有人盯着干活。
简梨拉着王梦梅去了百货大楼,二楼就是买衣服的。
王梦梅捱不住简梨的忽悠,不知不觉间就买了一身新衣服,连带着还有一套奇士美化妆品。
王梦梅走出百货大楼,被冷风一吹,顿时觉得刚才花的钱有点多。
那一套新衣服是红色的羽绒服,紧腿的裤子,还有一双到小腿肚的靴子。
一整套新衣服,花了五百多块钱。
化妆品更是花了二百多。
王梦梅觉得自己是疯了,一口气居然花掉了七百块。
这可是七百块!
放以前就是家里两个月的收入。
简梨一看就知道她妈在后悔,把人拉着就走:“花都花了,人家不给退的。”
衣服拿回家,简锋听到价格也没皱眉头,而是让王梦梅穿上看看。
王梦梅后悔的喋喋不休:“太贵了,这东西怎么这么贵,一件羽绒服三百多,抢的呀……”
话是这样说,但穿上身还是不一样。
红色的羽绒服衬得王梦梅脸色红润,靴子更是把她的小腿比的格外细长。
王梦梅期待的看着丈夫,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简锋眼中亮光一闪:“……好看。”
他把吊牌一扯:“别退了,就这样穿着。今年过年就穿这一身。”
王梦梅脸色红红的,嘴里甜蜜的抱怨:“太贵了呀。”
简锋:“不贵。”
这么好看的衣服,就值这个价。
王梦梅摸了摸崭新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身衣服果然穿上身不一样。
羽绒服贴着后心,连冬天的冷风都显得没那么刺骨,靴子也是,里面厚厚的长绒毛,暖和的她像是脚底多了一个小烤炉。
王梦梅感叹:“钱真是个好东西。”
花钱能买来舒服。
一家三口晚上做了火锅吃,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一家人围着桌子看电视。电视上在重播去年的春晚,哪怕是看过的节目,看起来也是十分的可乐。
嘻嘻哈哈的吃完饭,简梨跟个小猪仔一样趴上床就睡觉了。
简锋收拾完家里,拉上窗帘,夫妻两个商量着明天年夜饭带什么去。
每年的年夜饭,简锋都要带着老婆女儿一块去葛家吃。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黄桂花总是说葛家给了简锋一口饭,养了十来年,担着一个半路父子的名分,再加上黄桂花到底是亲妈,简锋再不情愿,过年也要去应个景。
一般都是去吃个晚饭,在那边住上一晚。第二天初一叫所有人都看见他简锋没有缺席,给黄桂花和葛强面上装个光,至此才算是完成了这一年的任务。
王梦梅烦透了这件事,心里巴不得不去。
可不去不行,谁叫黄桂花还活着。这年头就是这样,担着一个名分,你怎么都得管。
“带一箱子露露,一箱子鸡蛋,还有那个干菜,装一箱子,再买一件方便面就行了。”
每年都是四样礼,王梦梅也没多犹豫,只想着随便凑个四样,不叫人挑毛病就算完。
反正都知道里面有什么事,跟黄桂花也不过就是过年走亲的这点情分。要说老了之后叫他们两口子去当孝子贤孙,那也不可能。
早在黄桂花把大儿子往死里扒皮的时候,黄桂花就没指望靠大儿子养老了。
毕竟她还有两个争气的儿子,一个有钱,一个有能耐,黄桂花且稳着。
简锋嗯了一声:“也不用买露露,就家里的干菜随便装两样就行。”
反正不过是去应个景。
王梦梅:“那行。”
商量完葛家,两口子又商量去王家庄拿什么。
王梦梅:“我给我妈买了几件衣服,还给我姐买了一条丝巾,再加上两箱子方便面,一箱牛奶,三件干货。”
王梦梅这边回去要走三家。
姐姐和俩弟弟家都得去坐坐。
简锋嗯了一声:“不够了回去再买。”
王梦梅翻了个身:“真是不爱过年,一过年净是花钱的地方。”
除了走礼,还要给压岁钱。
葛家几个孩子,王家庄几个孩子,一到过年就得算,给人家谁家多了谁家少了,都是问题。
“今年给长峻,长源,还有雅琴家孩子多少?”
这几年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年年的压岁钱都在涨。
王梦梅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一两分钱都是叫人欢喜的。现在一两块都拿不出手。
尤其是葛长峻有钱,葛长源当医生也有钱,葛雅琴就更不用说,葛家那边平时来往虽然不多,但一到过年时候给的钱都不是小钱。
去年给的是五块,今年难道要给十块?
简锋:“先包十块吧,到时候看看,要是不够再说。”
也不一定非得是当年就还回去,要真比人家的少,大不了明年再给补回来。
王家庄这边好说,王梦梅没想着充大,她打算就一个包五块钱了事。
算完了压岁钱,两口子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除夕夜,一家人先是放了鞭炮贴了对联,然后才换上新衣服去葛家。
到了葛家,这才发现今年的气氛并不如往年的热闹。
因为葛明到底还是进了少管所。
第38章
葛家住的地方不是以前的家属楼, 而是另外买的外销楼。
外销楼是前两年市里招商引资盖的楼盘,为的就是吸引港商来投资。刚开始卖的时候说的轰轰烈烈,说什么买的时候只能用外汇, 人民币都不收的。
结果后来桃城招商引资的效果不理想,只来了寥寥几个小老板, 所以外销楼也开始对外售卖。
葛家就是这时候买的外销楼。
有电梯, 四室两厅, 房子面积足有一百八十平。
简梨一家三口到的时候,基本上人都到齐了。
三叔葛长源在屋里接电话,一到过年, 他医院的同事和看过的病人, 电话总是接不及的。等到他接完电话出来, 立刻热情的跟简锋打招呼。
“哥,你咋才来啊,呦,小梨瘦了蛮多的嘛。”
简梨对着这个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了解不多的三叔微微一笑,然后就窜到王梦梅身边。
三婶从厨房端出来一盘子水果,接住了丈夫的话:“我之前听你说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想着我们小梨这么爱美的小姑娘, 咋能胖起来。我都想象不到。现在看还好嘛, 你说的太夸张了。”
王梦梅嗔怪道:“也就是这几个月才慢慢瘦下来。”
三婶笑道:“那肯定是嫂子你做菜太好吃了,我要是吃嫂子你做的饭, 我也肯定会胖。”
老三两个都是会做人的主, 说话不难听, 王梦梅在几个妯娌里,就跟老三家的还能有几句话说。
两家人笑呵呵的在一起说话,葛长峻两口子到的最晚。
简梨好久没见过这个四叔, 她悄悄看着葛长峻。说是过年,葛长峻穿着一身新衣服,黑色的棉夹克,咯吱窝里夹着一个黑色皮包,手上拎着一个砖头一样大的大哥大。
葛长峻进屋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眉头紧皱出去接电话了。等到回来又没说几句话,腰间的大哥大又响起来。
四婶脸色不好看,听见丈夫出去接电话,她一直静不下心来,不时的往外看一看。妯娌们说话,她也心不在焉的。
趁着葛长峻出去,三婶悄悄说道:“老四最近忙的很,心情不大好。”
可不是心情不好么,刘家的气下不去,两边的老人虽然不起眼,但豁出去要给葛长峻添点堵也是能的。葛长峻这几个月连着被竞争对手撬走了好几个项目,头发都急的白了好些根。
他也想跟刘家和解,但是人家就一句话,和解不了。
本来就是两边一根苗,还牵扯孩子没妈,刘家人非要叫葛长峻吃点亏不可。
简梨偷偷站在大人旁边听八卦,听的心里美滋滋的。
几个月前那桩事后,桃城跟上辈子一样展开了专项行动,各个单位轰轰烈烈的开展了填井。
伴随着填井的通知,大家也都知道了有一群初二的学生打算给同学丢井里的事。
大院里传的沸沸扬扬,各家的家长都怕起来,学校也十分重视,各个班级的那些刺头们,都被学校和家长联手好好修理了一通。
简梨学校的校长痛心疾首:“学习不好不是大问题,人要是做不好,出去就是丢咱们学校的人,也丢棉纺厂的人。”
校长和学校身强力壮的老师在门口等了几天,抓了几个收“保护费”的小混混,还在念书的都通知了家长,已经下学的也被原先的老师找到家里。这几个月别说是欺负人了,就是在学校门口都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葛明也算是促进了本地学校的校风建设了。
而另一边,奥数班的刘老师一家咬死了葛明,非要叫这小子进去蹲上几年不可。
原本这件事就很看家长的和解意愿,这下对方非说葛明就是蓄意谋杀,又有人证又有物证,并且拒绝了所有的和解。
葛长峻软的硬的都来了一遍,奈何都不管用,最后只能花重金从北京给儿子请了个律师。
简梨听说的时候很不屑,上辈子葛长峻因为有了私生子当后路,对这个练废的大号,他最后是一分钱都不肯投入。他老婆要捞,他愣是用了办法叫他老婆净身出户,态度不言自明。
不光是不捞,他是盼着葛明多判几年,最好在里面坐到死。
葛明最后是重判了,判了之后,葛长峻还像模像样的摆了一次酒,庆祝自己的二婚。
大儿子就当是死了,小儿子也不能一直背着私生子的名头过。
简梨一家没去酒席,但小姑葛雅琴去了,回来之后没说旁的,就说葛长峻高兴的很,喝大了叫人抬回去的。
简梨总觉得凭着四叔的个性,也难说教出来什么好材料。
毕竟葛明身上的毛病,一半是黄桂花和四婶惯的是不假,但是另一半,完全来自于葛长峻。
葛长峻干的是包工程的活,他还跟钱金来那种小工头不一样,葛长峻是下学之后就搭着家里的关系干起来的工程公司,上手就是市里供销社大楼的翻建工作,后来更是做起了各种购买国营厂子,然后拆迁盖商品房的生意。
在千禧年前后的那几年中,葛长峻的财富呈几何倍数的增长,靠的可不是善男信女那一套。
他当然也把这些“创业理念”都灌输给了葛明,不然葛明也不能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里屡屡犯事。
现在好了,葛明早了十来年就接受了社会主义的铁拳,希望他出来之后好好做人。
简梨听完了墙角,就开心的去看电视了。
大人们凑在靠阳台的大书房里说话,电视机在客厅。
简梨一到客厅,就看见黄桂花拉着个脸。
最亲最爱的大孙子叫人抓了,她这几个月别提多难受。
葛长源家的孩子叫葛聪,带着个眼镜,看见简梨出来也没打招呼,只是抬眼一瞅,然后接着看他的电视节目。
简梨也不在意,葛聪上辈子就是家里孩子里最能读书的一个。
一路上到博士。
不幸的是,博士是在德国读的。
简梨上辈子猝死的时候,这家伙还在德国没回来,不知道已经延毕了多少年。
简梨从桌上拿了一把瓜子,卡巴卡巴开始嗑瓜子。
葛聪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觉得简梨吵到他看电视了。
简梨递上瓜子:“吃不?”
葛聪不吃。
简梨接着卡巴卡巴的嗑。
嗑的黄桂花对大孙子的思念之情都被打断。
黄桂花一瞅简梨就生气。
“还吃呢,都胖成猪了还吃。”
简梨上辈子没少听过黄桂花的这种刻薄话,从小黄桂花就打着逗孩子的旗号一个劲的吓唬她。
“你爸妈不要你了,打算卖了你。”
“读啥书,你爸妈马上就不叫你读了。”
“你亲爸妈在山里住呢,你是抱来的。”
简梨小时候总是被吓的不轻,回家之后又不敢问,悄悄抱着爸爸妈妈的胳膊,生怕叫爸妈给卖了,或者给她送回到山里的亲爸妈那儿。
现在的简梨可不惯着这个老太太。
黄桂花刻薄她,她反而嗑的更起劲。
桌子上的果盘里有贵的果仁,她也专挑出来吃,不光是吃还拿,贵的糖果塞了一兜子。
一整个出门没见过世面的土帽样。
黄桂花气的要打她手,她买的这些贵货可不是给这个丫头片子吃的。
那都是摆出来明个初一家里来人了,给人看的。
“吃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啊,看看灶头的猪都比你瘦!你怎么有脸吃的!没见过世面的王八崽子,咋能不要脸成这样。”
简梨装完东西,也不回她,直接吐了吐舌头,就给黄桂花气了个半死。
简梨做个鬼脸:“气死你!”
黄桂花捂着心口,一副要被简梨气的厥过去的样子。
“你个小王八蛋,你爸妈咋教你的!你不孝顺老人,你该叫雷劈死!”
简梨:“要劈也是先劈你!”
黄桂花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想过简锋一家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简梨居然会当着她面骂她。
黄桂花气的眼前发黑。
简梨慢悠悠道:“奶奶,我劝你省着点演技,你要是闹,不如看看四叔?”
葛长峻儿子叫抓进去,他最恨的除了刘家人,也带着一丝对亲妈的怨言。
没看见刚才葛长峻进来,连招呼都没给黄桂花打一声吗。
黄桂花本来要大闹一场的那口气被卡在胸腔里,眼睛都被憋大了。
简梨幸灾乐祸道:“我四叔今个心情可不好,你闹吧,闹完了咱们正好一拍两散,年夜饭也不用吃了。”
黄桂花:……
她想不管不顾的发火,可又气恼于简梨说对了。
她确实不敢。
今天年夜饭,几个月没回来的四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还指望着晚上跟儿子好好哭一场,然后说说自己的不容易呢。
这时候闹当然可以,但就跟简梨说的一样,闹大了收不住,她晚上还怎么跟小儿子诉苦?
简梨美滋滋的装了一兜子,哼着歌儿上屋里去了。
黄桂花气的七窍生烟,心里想的是,要不明年干脆不让简锋一家子来了算了。
本来就是她带来的拖油瓶,就不是一家人。
就跟葛家的大儿子葛长风一样,葛长明再说是老头子和前面那个的儿子,她不也还是叫老头子给葛长明分出去了吗?
葛长风这几年从来不来过年,不也挺好?
联想到最近老头子看自己也是一脸的不满意,黄桂花觉得自己真是傻,干嘛非得叫简锋一家子来碍眼。
等明个她就说,叫简锋从今往后别来了。
反正她也不指望这个废物养老。
正想着,葛家的老爷子回来了。
第39章
葛家的老爷子叫葛强, 长得不高,年纪大了之后,背一佝偻, 人显得更加矮小。这种矮小也遗传给了几个孩子,葛长峻葛长源都不到一米七。
葛强进了门, 黄桂花急忙上前去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 然后帮着脱外套拿鞋。
葛强无比自然的顺着黄桂花, 被黄桂花伺候到沙发上,杯子里的温水都是正好的。
简梨从里屋走出来,正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简锋和王梦梅也看到了。
简锋默默喊了句叔, 葛强嗯了一声, 然后就自顾自拿过遥控器换了个戏曲节目。
葛聪识趣的站起身来, 一大家子的儿女孙辈都到齐,葛强谁都不管,谁都不问。
大家也都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葛强这辈子,旁的没占上,就占个命好。
结婚前啃老,结婚后啃媳妇。前一个老婆死了,又来了一个带着大笔钱财嫁进来任劳任怨的黄桂花。
等到特殊时期一结束, 家里一个海外的亲戚回乡来了, 那人远离家乡,数来数去, 家里的晚辈就剩了葛强一支。
然后就是出钱出力, 供着葛长源葛长峻葛雅琴都读了书, 还帮着牵线搭桥叫葛长峻混到了有关部门的关系开起了建筑公司……
用葛雅琴的话说,那就是“我爸这辈子旁的不说,这个运气实在没人比得上”。
可不就是没人比得上。
葛强这辈子, 从小就轻松惬意,最辛苦的莫过于在棉纺厂上班那些年,每天按时按点去就已经让他觉得十分辛苦,后来等到娶了媳妇,他连棉纺厂的工作也不干了,就等着媳妇养。前一个媳妇没了,后一个接着养。
这些年家里家外,他样样不管,就图个自己痛快。不是在外面跟人喝酒打牌,就是回家里看电视养鱼。
对什么都无所谓。
所以他的大儿子葛长风被后老婆挤兑不回家,他不在意。
后来黄桂花觉得说不过去,把简锋也赶回去,他也不在意。
黄桂花掩耳盗铃的又怕别人说她苛待简锋,所以每年都让过来过年,他也不在意。
葛强心里,儿女都比不上他一条鱼重要。
黄桂花惹他不高兴,他抬手就打。
儿女们也不分男女亲生,谁惹了他也是这样。
简锋在葛家那几年,刚开始看不过去葛强打黄桂花,就拦过好几次。
葛强就连着简锋一块打。
你说被人说闲话,葛强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反正他不要脸。
简锋挨了几次,不仅没用。黄桂花也不领情。
甭管前一天黄桂花挨了多重的打,她第二天照旧给葛强伺候吃喝。
还埋怨简锋多事。
“你懂个屁,打是亲骂是爱。”
简锋不能理解,他亲生父亲从来没有动过手,临死前撑着一口气跟厂里领导说要好好照顾他的妻儿,得了一句准话才敢咽气。
难道温和,善良,负责任,还比不过暴力,侮辱,浪荡吗?
简锋不止一次的劝黄桂花离婚,他们母子在棉纺厂多的是认识的街坊邻居,又有每个月的补助金,只要稍微干点活,怎么都能活下去。
可黄桂花就是认定了没个男人不能过日子。
她把自己挨的打归结于自己没给葛强生儿子。
熬了几年,终于生了葛长峻和葛长源。
黄桂花挺直了腰杆子,挨打少了,但一样要伺候葛强。
后来随着葛雅琴的出生,家里境况的好转,渐渐地,葛强不再打她了。
黄桂花称之为“熬出来了”。
她熬过了最难的时间,终于可以享福。男人不打她,她心满意足。
葛强这样一副脾性,家里没有几个儿女跟他亲近。
他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的男人们凑在一起说话,女人们在厨房干活。
很快就端上来一大桌子菜色丰富的年夜饭。
年夜饭上,葛强唏哩呼噜的吃完一抹嘴,又去看电视了。
简锋对着一桌子菜,也只动了几筷子。
吃完了饭,黄桂花急着拉葛长峻去诉苦,其他人围着电视看春晚。
简梨和葛聪两人谁也不搭理谁,一个在那儿嗑瓜子,另一个则是在屋里找了书本看。
作为老三葛长源的儿子,葛聪显然是没少来奶奶家,比简梨自在许多。
没一会儿,黄桂花笑眯眯的出来了。
眼睛虽然还红红的,但是一看就知道跟儿子谈的还行。
葛长峻神色也平和了点。
十二点的钟声一过,所有人都收拾收拾睡觉去了。
房子一共四间,一家住一间,简锋一家住在最小的那一间。一张窄小的弹簧床,睡得人难受。
王梦梅睡不着,简锋也睡不着。
王梦梅闭着眼睛:“咱们明年不来了成不?”
丈夫进来之后就心情不好,她是看得出来的。
“都这么多年了,旁人爱咋说咋说吧,你妈那个样子,我撑着她来闹,只要她不怕难看。”
夫妻两个是老实人,可老实太久了,王梦梅心里压着一股火。
明明都撕破脸了,何必非要来装这个门面!
有意思吗?
黄桂花是当妈的不假,但她也没干过一个当妈的该干的事。
王梦梅:“简梨也渐渐大了,咱们就跟葛长风一样,就是不来又咋的?”
就在王梦梅以为丈夫不会回答的时候,简锋轻轻嗯了一声。
“明年不来了。”
简锋也觉得没意思透了。
明明他可以一家三口在家里好好过个年,就跟昨晚上一样。
为啥今晚上要来受这个罪。
黄桂花一晚上给儿子儿媳一个劲的夹菜,可却把他一家当空气。
他知道这是黄桂花踩着他故意的。
从小到大,黄桂花这么干过无数次。
仿佛只有对他不好了,才能叫葛强认为她真的是决心做了葛家的媳妇。
现在想来,真是没意思透了。
黄桂花可怜,但她不需要人可怜。
她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往后都不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简梨起了个大早起来收压岁钱。
葛长峻葛长源都给了,黄桂花再不情愿,也给了她一个薄薄的红包。
简梨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五毛钱。
再偷摸看下葛聪的,黄桂花给葛聪给了五十块!
简梨偷偷告诉王梦梅:“我奶就给我五毛,你俩可别给她多了!”
每年的惯例,简锋和王梦梅初一走的时候,总要给黄桂花一点孝敬钱。
一般是五十。
简梨觉得亏。
她爸就是给五百,她奶也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的。
简锋到最后还是给了五十块。
五十块给出去,他还没说自己往后不打算来了,黄桂花就已经开口了。
话里话外都是家里住不下,让简锋往后不用来了。
“本来我就是怕人说你不知恩,葛家到底给了你十来年的饭,你不来不是那个意思。现在你也有家有业的,不来就不来吧,你到底是姓简的。”
怎么都是黄桂花说了算,简锋吭也没吭一声,带着老婆女儿回了家。
*****
年初二,回娘家。
王梦梅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大堆东西,一家三口赶到客运站,坐上了最早的班车。
过年时候的人虽然少了点,但所有人都是带着一堆东西上的车。王梦梅还算是带的少的呢。
汽车摇摇晃晃的从桃城开到王家庄,简梨被车厢里的空气弄得昏昏欲睡,下了车被冷空气一激,这才醒过来。
“大舅!”
再次看见大舅,简梨高兴的很。
王跃东不知道在路边等了多久,看见简梨也迎了上来。
“姐,姐夫。”
“小梨你瘦了啊!”
简梨穿着自己的新衣服,骄傲的转了个圈:“嘿嘿,是瘦了。”
“瘦了好看,小帅一直在念叨你呢。”
也不知道简梨给王帅说了啥,这小子现在天天把她挂嘴上,动不动就是“我姐说”。
王跃东招呼着王梦梅把东西放车子上放:“走吧,大姐已经回来了。”
简梨蹦高:“我要坐车!”
前几天下雪了,城里的路还好,乡下的路都是泥巴,简梨不爱走。
王跃东当然没异议,叫简梨抱着两箱干货坐在后座上。
简锋跺了跺脚:“真冷啊。”
王跃东接着茬:“前几天下的大,都快一腿深了。你们城里下的应该不大?”
“不大,就飘了一点小雪粒子。”
“你们能放多少天的假?”
“你姐能晚点,我初五前得到。”
……
自行车在泥泞的村路上蜿蜒出一条道路,平日里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愣是走了半个小时。
进了庄,就到了王梦梅熟悉的地方。
王梦梅边走边跟人打招呼,不时能看见走娘家的姑娘们,下过雪都骑不成自行车,个个都是带着孩子和男人,常见的是车把上挂着各种油纸包
条件好点的就是后车座捆着方便面露露火腿肠牛奶。反正初二回娘家,务必要不跌面子。
王梦梅又细细看了一遍自家的,觉得总算是没有被比下去。
这才心里安定些。
进了家门,简梨先一跃而下,叉着腰大喊一声。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然后王云云王帅和钱苹就都从屋里出来。
“小梨!”
“姐姐姐!你咋才到啊!”
“我都想死你辣!”
王梦梅瞠目结舌,简梨以前是跟几个表姐表弟玩的不错,但啥时候这么有人缘了?
王帅拉着简梨:“姐,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王云云也不放手:“我也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姐弟俩,一人一边,给简梨架进屋里去了。
王梦梅:……
算了,随便她吧。
王梦梅进门先问候老娘,弟妹孙翠芳也一头雾水。
“刚才还在院里呢,听见你回来,进屋去了?”
王梦梅喊了两嗓子,没人应。
她又去推门,门也推不开。
王梦梅顿时没话可说。
她老娘赵春兰,听见她回来,从屋里给门反锁了!
第40章
老太太摆明了生她气。
王梦梅在门外喊了好一会儿, 赵春兰也不开门。
孙翠芳趴在王梦梅耳朵上:“钥匙就在门框上头呢。”
王梦梅手往上一模,就摸到了。
她顿时哭笑不得。
推开门,赵春兰躺在床上脸朝里。
“你还回来干啥?”
“反正也没给我这个老娘放心上。我算是晓得了, 你们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喝奶了就当没娘, 一口气大半年都不回来……”
说着说着, 赵春兰还啜泣起来。
王梦梅很是无奈:“哪儿的话, 我是真的忙……好了好了,我保证,今年一定多回来几趟行了吧?妈, 你赶紧起来, 看我给你买的啥。”
好说歹说给赵春兰从床上拉了起来。
老太太还带着气, 背着身子不看闺女。
要是放在以前,王梦梅也会忍不住的生气。毕竟她日子也过的难,回来一趟总要买东西,两个弟弟家要一碗水端平,姐姐家也不能不去。回来一趟,没个三五十块的下不来。
都说回娘家的路都是钱铺的,以前没钱, 王梦梅不能心里不难受。
可今年不一样了, 王梦梅赚了钱,对待老母亲的小性子也没了以往的不能接受。
她收起情绪, 只乐呵的拉着她妈看衣服。
赵春兰嘴上拿捏着闺女, 动不动就是戳人心窝子说闺女不孝顺, 但是行动上还是诚实的,忙不迭的就把衣服往身上套。
王梦梅找来镜子给她看:“好看吧?这我在百货大楼买的,我瞧着就这个色你穿上好看。”
厚厚的棉衣外套, 外面是一层绛紫色的灯芯绒,上面还有刺绣。
孙翠芳在一旁帮腔:“还是姐有眼光,这衣服看着上档次,比咱们村别的老太太都气派。”
赵春兰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下也不端着了。身上的新衣服不愿意脱,嘴上装作满不在乎:“我瞧着今个天晴了,就穿这个,穿旁的我嫌热。”
王梦梅跟弟妹笑着对视一眼,顺着赵春兰的话搬了几把椅子到大门外。
老太太穿了新衣服,可不是得坐在外头叫旁人都看看?
大门外头,王跃东烧起一盆火,用不上的陶盆里面是砍下的树枝,火拢起来,烧的人脸上红彤彤的。
钱金来,王跃东和简锋三个男人蹲在火盆边上,简锋看见丈母娘出来,赶紧上去搭了一把手多搬了几个凳子,让大家都坐下来。
“小梨呢?”
王梦梅努努嘴:“里屋呢。”
也不知道这群小的去干嘛了,连火都不烤了,都在屋里待着。
“大姐呢?”
“说是去镇上买肉了。”
肉铺初二就开市,为的是方便走娘家的媳妇们。
王梦梅跟钱金来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钱金来对着简锋两口子没个好脸,只跟王跃东说着话。
赵春兰眼尖,很快就发现了简锋和王梦梅今年穿的都不差。
她心里估量着二女儿怕不是今年挣的不错,话里话外亲热许多,一个劲的打听王梦梅生意做的怎么样。
王梦梅对着亲妈到底是放松了点戒备,没说挣多少,只说生意挺好,平时也忙。
“实在是忙的厉害,请了两个人也还是忙,所以才回不来的。”
王梦梅其实寻思着是不是年后再找一个人,店里现在倪浩负责洗菜切配,薛玲负责收钱抹桌,但是店里的洗洗刷刷这些活,都是几个人一块干的。
有时候忙起来,盘子和碗都洗不出来,还要临时腾手去洗盘子。
想来想去还不如找个半天工,就过来刷盘子。
王梦梅说者无心,但是她妈赵春兰却把这个话听进耳朵里了。
她觉得自己寻思的不错,二女儿就是挣钱了!
要不今年回来摆起阔了呢。
孙翠芳从屋里拿来一把花生和红薯,放进火盆里烤,没一会儿就冒出香味来,孙翠芳分给大家吃。
赵春兰把手里的红薯一分两半,一半给钱金来,一半给简锋。
满脸慈爱的招呼两个女婿:“吃吧吃吧。”
自从当年来提亲,简锋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丈母娘的“关心”,受宠若惊的接过来。
赵春兰朝着里屋喊:“小梨!帅子!赶紧出来吃红薯了!”
简梨跟姐姐弟弟们出来,接过来红薯吃的香甜。
王帅不爱吃,小声抱怨:“咋又是红薯,我现在放屁都是红薯味!”
简梨笑的差点呛到。
王帅丢下红薯,悄悄趁着大人没注意跑了,一直到快吃中午饭,二舅一家也到的时候,王帅才从外面回来。
二舅王跃西还是那个老样子,过年时候孩子们聚的齐,就又到了他指点江山的时候了。
说钱苹“读书是没错,但是你得考虑下自己适合不适合,当年我就说你学理科不行,女生都一样,上了高三就后劲不足了,再学也就是白费力气,不如男生学的快。”
说王云云“一屋子都是书,光看那种没营养的书,该好好学学数理化,这才是有用的东西。”
简梨听的很无语,刚才还说钱苹读理科不行,后脚又说叫王云云多看数理化。
她二舅的标准里,女生学不学理科都走不通。
等到这把“拷问”的火烧到简梨,简梨可不惯着他了。
“二舅,我今年考了第一名!”
二舅还没说话,二舅妈李霞就赶紧质疑:“真考第一?”
王梦梅接过话头:“是第一。”
王跃西很是惊讶,但还是对简梨的进步表示了祝贺。
倒是二舅妈李霞阴阳怪气起来:“真好,咱家又出个第一了,小梨你可得好好学,别像……苹苹,二舅妈说话直,你可别往心里去。”
钱苹默默看了一眼二舅妈李霞,她刚才走神了,在脑子里背课文来着,还真不知道她说了啥。
简梨吐吐舌头,拉着她姐和王云云进屋。
反正年度挨训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在这儿听二舅妈的酸言酸语。
王帅进门的时候,正好是前面的嘉宾全被点评完毕,轮到他的时候。
看着一院子的大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王帅:……
屋里,简梨翻看着王云云的投稿成果,忍不住啧啧赞叹。
“姐,你真牛。”
她只不过随口一说,王云云愣是在三个月内寄出去了四十篇文章!
简梨发自内心:“一篇五千字,你这一口气是写了二十多万字啊!”
王云云:“其实也不光是这些,我还写了两篇长篇的开头,还没投出去呢。”
简梨比了一个大拇指。
在繁重的学习中居然抽空写了这么多文章,王云云这几个月的收获显然相当可观。
最起码简梨在见到王云云拿出那一沓子录用通知的信件的时候,是真的吓到了。
王云云一点就通,在简梨说完研究杂志风格之后,她是唯一一个听进去的。
王云云这种有目的的投稿,在最初的十篇里就投中了三篇,后来更是除了个别,十篇里总有七八篇中的。
光是这三个月,王云云投出去四十多篇,中稿三十二篇。
简梨看着王云云的汇款单上的数字眼睛都红了。
她往后一躺,把自己摊平在床上。
“啊啊啊啊,我真是要跟你们这些卷王拼了。”
太卷了,王云云这个卷的程度,真不知道谁是重生的。
对比自己寒假前定下的画出六十页漫画的目标,简梨羞愧的厉害。
她光顾着玩了,现在只画了十页不到。
好卷啊,简梨差点被自己的表姐给卷哭。
王云云收起桌面上的东西,把自己的稿件放回到柜子深处。
跟简梨一样,她的投稿也是瞒着家里人的,全家只有王帅知道,但王帅的小脑仁显然是不能理解投稿这件事。
因为王帅自己,就是个写作文要命的主。
所以对他姐的行为,王帅属于知道,但并不在意,也就没往外说过。
同样的,对于王帅这个寒假到处跑,带着一群村里的黑蛋去城里批发小零食小玩具往周边的城镇上卖的事,王云云也同样为他保密。
现在的姐弟两个,都同样的身带巨款。
王云云就不必说了,这三十多篇的稿费已经让她的存款暴涨到了两千块。
王帅的身家也不会低于四位数。
王云云拿不准这些钱怎么办,她头一次挣到这么多的钱,往后还会挣到更多。
不跟家里说,好像不太对。
可要是说了……
王云云本能的想要问问简梨的意见。
简梨蹭的一下翻身起来:“你傻啊,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简梨趁机给王云云出主意:“你可以说你挣了几百块,反正多少钱他们又不知道,你把大头存着,小头想给家里的就给点。”
王云云心疼父母,要真是一点不说,王云云也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但是简梨提醒她:“你可以跟你爸妈说,别给你奶奶说。”
赵春兰那张嘴,三分能吹成七分,要是让她知道了,村里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王云云用手肘撑着头:“可是这些钱,我也不知道怎么花啊。”
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一时之间居然没地方花了。
买书吧,她还暂时不用,图书馆的书她都没看完呢。
至于穿衣打扮,她也没多大的兴趣。
这笔钱对她来说,就只能存在银行吃利息吗?
简梨先是小小的嫉妒了下她姐的暴富,然后就开始支招。
“你买房啊!”
“现在是岁数不够,你可以先存着,等到过几年,咱俩一块买!”
简梨光是想想就美的冒泡,一线城市核心房产,她准备等到自己上大学就买。
上辈子有个很著名的女主持人不是说过吗?
她上大学的时候就是每个月买一套房子,简梨就打算以此为目标。
“买房子!”
然后躺平收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