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气温已经上升到了二十五度。
是我穿校服的西装外套会热, 只穿短袖偶尔起风就会有点冷的气温。
大概是我的身体不够健康吧，能让我感到舒适的温度区间太窄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生都能待在空调房里。
我又去仁王推荐的理发师姐姐那里修剪了刘海，但头发已经从肩膀长到后背, 能用皮筋扎起来了。
坐在教室里，我习惯性地趴在课桌上，眼神落在身旁那个空置的座位上，几乎要睡着。
“静。”
班长来到了我的身旁，温声细语地对我说道。
“你要午睡吗？还没吃饭吧。”
“懒得吃……”
我打了一个哈欠，放松地说道。
“午饭还是要吃的，你上次排练不是胃疼了吗。”
班长无奈道。
“……一点点而已, 不要紧的。”
我吃饭本来就不规律，经常用饮料和冰激凌代替正餐, 起得太晚也吃不了早餐, 所以有时候胃会有种细细密密的钝痛。
不过确实也不严重，一般等个几分钟自己就过去了。
“啊, 你的嘴唇起皮了。”
班长端详着我的脸，然后从我的右边口袋里拿出一支唇膏，半坐在我的课桌上。
“唔……”
我顺从地让她一手捏着我的下巴，一手给我仔细地涂着唇膏。
班长送给我的唇膏是莓果味的，我很喜欢。膏体是有点深的紫红色，涂在嘴唇上却只剩下淡淡的粉色。
立海大附中严格来说是不允许女生化妆的, 但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是有些钻空子的小妙招, 比如能稍微提亮肤色的防晒霜，偷偷描了几下的眉毛, 淡淡的腮红,以及带一点颜色的唇膏。
自从班长给我化过妆之后，她似乎多了一个爱好, 就是摆弄我的脸。
“这种唇膏真的很适合你啊，看上去气色会好一些。”
班长凝视着我，满意地说道。
啊，这点我赞同。
最近我的黑眼圈愈发严重，皮肤也因为一直在室内愈发苍白了，好歹嘴唇上得多一点颜色，起码看上去像个活人。
“影山同学，有人找你。”
耳边突然传来了不熟悉的班上男生的声音。
我还维持着被班长捏着下巴的姿势，只是微微侧过脸看向门口。
“影山前辈……啊。”
竟然是切原赤也，后面还跟着一个红头发的少年，应该是叫丸井。
黑色天然卷的少年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我和班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
班长刚好帮我涂完了唇膏，俯身将唇膏妥帖放回了我的校服口袋。
“……”
我起身走到了门口，用眼神问他怎么过来了。
“那个，忘记还前辈钱了，真的非常抱歉！”
切原向我摊开双手，露出捧着的草莓牛奶和一个一百円的硬币。
怎么感觉他做这个动作呆呆的。
那盒草莓牛奶应该是学校的自动贩卖机买的，恰好是我平时最常喝的饮料之一，售价是120円。
“……是借了你75円对吧。怎么三倍返还了，我难道是放高利贷的吗。”
我没忍住吐槽道。
说完，我看见红发少年没忍住“噗”的笑了一下。
“啊，没有。就是想要赔礼，如果不是正好聊到，我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切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
我从他手上拿走了草莓牛奶，留下了那枚硬币。
“正好我喜欢喝这个，谢了。”
“喔，我这边才是，谢谢前辈。”
切原挠了挠头，说道。
“竟然真的喜欢喝草莓牛奶啊……明明看上去是只喝黑咖啡的类型。”
我听见丸井小声地说道。
“因为前辈在便利店买了草莓味的雪见大福嘛。”
切原也小声回应道。
这段小插曲已经告一段落了，我正准备回到座位上，突然看见走廊上朝这边走来的两个人。
是柳生和仁王。
柳生戴着那副让人看不清他眼睛的椭圆框眼镜，身姿挺拔，走路的速度不紧不慢。
仁王则随便得多，一手懒懒地搭在柳生肩上，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略微驼着背。
“哟，赤也怎么跑到三年级这边来了。”
仁王停下了脚步，饶有趣味地开口道。
我看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错觉吗。
“来还影山前辈钱……啊，仁王前辈你是不是在跟影山前辈练街霸？上次你揍了我一顿还说你没练习！”
切原愤愤不平道。
“噗哩。”
仁王只是伸手玩了玩他的小辫子，丝毫没有被戳穿的不好意思。
我看着他，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多……我转而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柳生，迟疑道。
“阿雅？”
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怎么了？突然叫我。”
外表完全就是仁王的少年看着我，若无其事道。
然而就是这个反应，让我彻底确定了我没认错……话说这个外表模仿得也太像了吧，这真的科学吗。
“噗哩，你刚刚那句话也太僵硬了吧。这下完全暴露了。”
外表是柳生的家伙无奈地摘下了眼镜，露出一双漂亮的青色眼睛。
“不过静你怎么认出来的，他才说了一句话而已。”
仁王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大概是被我认出来了，有点不甘心吧。
毕竟这个变装已经这么完美了。上次在网球场，我只是看着柳生变装成仁王的外表，完全没认出来。
不过面对面看着他说话……
“意外的还挺好认的。”
我耸了耸肩。
—— “因为柳生同学，从刚才开始完全没有看我啊。”
我说这话就是字面意思，完全没有任何深意，眼前几个人的反应却很奇怪。
“啊，仁王，你们的相处模式这方面……恕我无能为力。”
柳生恢复了平时挺拔的站姿，看向仁王，平静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点笑意。
“这份确定你的目光一定会落在她身上的自信……和一脸正常的说出这种话的天然……仁王你……”
丸井目光瞟向了还是柳生打扮的仁王，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他这完全是过度解读吧。不管是自信还是天然都是跟我完全不沾边的词。
我突然意识到好像产生了什么奇妙的误会。
“嗯。”
仁王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闷声道。
“影山前辈好厉害！哈哈哈哈哈柳生前辈和仁王前辈的变装完全暴露了！”
只有切原捧腹大笑，反应最正常。
“静。”
身后传来班长的声音。
我刚一转身，一颗草莓就被塞到了嘴里……唔，好甜，好吃。
“午休快结束了，你还没吃午饭吧。”
班长拉着我的手腕，语气温和中带点不容置疑。
啊，被提醒要好好吃饭了。我嘴里还塞着草莓，朝门口的四个家伙摆了摆手，就跟着班长往座位那边走去。
“在各种意味上确实很厉害啊……”
我似乎听见丸井的声音这样说道……我做了什么吗。
——
“听这个描述，你在网球部那群人心中的形象已经完蛋了啊。”
放学后排练的休息时间，山田凉一边喝着水，一边冷静地评价道。
“脚踏三条船，男女通吃，虽然看着很阴暗但私底下是搞摇滚乐队的……干得好！抽烟，喝酒，玩弄感情，这就是乐队人啊影山！”
“……太夸张了吧，你对乐队人到底有什么刻板印象啊。”
我也喝了一口水，无奈地说道。
“而且抽烟喝酒什么的绝对不行，我们都还是未成年。班长你看她。”
冰镇过的瓶装矿泉水清爽地划过喉咙，留下一阵回甘。
我舒服地眯了眯眼，侧过脸去看没有回答的班长。
“班长？”
“……虽然是刻板印象，但也不见得是错的。”
班长尴尬地咳了一声。
啊，她看到的乐队确实都是抽烟喝酒感情混乱的类型……
“……当我没说。”
我喝完了那瓶水，想了想，压根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不过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吧。我在乎的、了解我的人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格。”
“怎么可能玩弄别人的感情啊，像我这种没用的家伙……说到底我跟他们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
当vtuber快一年了，最大的附加好处就是我现在很少在意一些看法和评价了。
毕竟恶评和anti到处都是。要是不提高免疫力那在业界也没法混了。
“那样不是更可怕了吗？”
山田凉摸摸下巴，淡定地评价道。
“周围的人都觉得啊是不是遇到坏女人了好担心，只有当事者会大力澄清【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她很单纯的】，这不是完全被骗了吗……”
“那作为当事者之一我说一句，静本来就很单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班长听笑了，温柔地说了一句。
“看吧。”
山田凉摊了摊手。
“……我这周，不，这个月都不会请你吃饭了。”
我沉默了一下，只能发出一句毫无力度的威胁，甚至还加了时间限定词。
“——我错了。”
山田凉光速认错，对我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楚楚可怜的表情……真让人拿她没办法啊。
“好了好了，该继续排练了吧。”
班长拍了拍手，很有队长的风范。虽然我们没正式聊过这种事情，但她完全被默认成乐队的leader了。
“下个月的演出据说会有唱片公司的人来看。要努力哦。”
“唱片公司……跟我们这种暖场的又没什么关系。”
山田凉拿起了贝斯，客观地评价道。
“那也要努力！”
真是热血啊。
我笑了笑，也拿起了吉他。
——
我本以为时间就可以这样平静地流动。
直到某一天的凌晨，我突然收到了来自幸村的消息。
—— 【我决定要做手术了】
——【就在下周，时间已经定下来了】
第42章
四十二
我盯着屏幕上那两条消息,只感觉手指逐渐变得像冰块一样冷。
大脑一瞬间仿佛思绪万千，又仿佛一片空白。一秒钟的时间也被体感无限地拉长。
已经是凌晨1:00了，我没想到幸村会在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
虽然我一般这个时候都还没睡,但他……是睡不着吗。
漆黑一片的房间，27度的空调，夏天的凉被压在身上轻盈的重量。
四下只有空调运作的风声。
幸村发给我消息的一瞬间我就点进去了。手机上的已读，他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得说点什么。
但说什么好呢。无论他正在经历什么，我都无法感同身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这方面，人类真是孤独的生物啊。
就算是面对十分在意的人，就算想要尽力去感受另一个人的思想、情感与痛苦, 也终究是做不到的。
那种轻飘飘的安慰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这种时候, 是应该说些积极向上的、能够鼓舞人的话语吗。
可像我这样悲观思想的家伙,就算勉强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也一眼就会被看出其中的虚伪吧。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键盘。刚打出一行字,又删掉，直到最后只是无意识的敲击着同一个字符。
那边突然传来了新的消息。
【静，现在能打电话吗】
我缩在被窝里，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了一个【好】。
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我瞬间接起了电话。
“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抱歉。”
电话那头传来幸村温和的声音。大概因为是夜晚, 他的声音比一直以来听上去要低沉。
“……没事。反正我也没睡。”
我咬了咬嘴唇, 尽量轻松地回答道。
“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对面的幸村轻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却现实到有些残酷。
“现在感觉还好。只是最近保守治疗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就这么拖着,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转，所以就决定要做手术了……安排手术比我想象的要快啊,病院的效率还挺高的。”
“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本来就是罕见病，大多数患者比我年长得多。统计成功率的样本比较小，真正的成功率不太清楚呢。”
“医生告诉你的是多少。”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冷硬了，对面沉默了一阵，并没有回答。
“精市，我……”*
我张了张口，语言却好像泥沟中的液体一般滞涩，久久不能组成完整的句子。
大概是人在夜晚特别容易多愁善感吧。
我感到眼眶逐渐潮湿起来，不自觉地抽泣了一声。
“静…… ”
对面传来一阵叹息。
“我不想让你哭的。”
我几乎能想象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向我时的样子。
那种温和沉静的眼神，简直如同一把湿润的利刃。
“……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我会支持你。”
我无声地用手指逼出了眼眶中的泪水。
—— “但我好怕你死掉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闷闷地说道。
“……抱歉，说了这种不吉利的话。”
啊啊，我知道哭没用。我不想哭的。
我的身体也太讨厌了吧，擅自就做出这种反应。
“那也是一种可能性。”
幸村的声音沉静而又确信，仿佛他真的看见了未来。
“但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我会没事的。相信我，静。”
他说相信他。
我很想相信他的，可我的大脑做不到。
别哭了，身体，别哭了……
让经受着这种事情的人反过来安慰我，也太过分了。
在这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是个自私的家伙。
我没法感同身受梦想对幸村的重量，只能从自私的角度出发，暗暗希望他是我这样软弱怕死的人。
不要在这种时候也这么有魄力啊，精市。
“……你还真是超乎我想象的，是个网球笨蛋啊。”
我还带着鼻音，试图笑着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成功。
“嗯。”
对面的幸村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没有反驳。
一段时间，电话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与我压抑着的细小抽泣。
“抱歉，没办法说出鼓励的话，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我太自私了，抱歉……”
我平复了呼吸，小声说道。
而幸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声线变得有些失真。
“自私的是我啊，静。”
“……今天下午收到手术排期的通知时，我想过要不要等手术做完再跟你说这件事情。但我还是给你打电话了，即使我知道你会伤心。”
我愣愣地听着他温和的声音。
“这样说会奇怪吗？听到你在为我担心，我会有点高兴。”
“……真是恶趣味啊。”
我只能叹息道。
——
幸村对于自己的病情，似乎比我来得更加冷静从容。
我知道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他似乎从来不愿意在我面前展现出任何脆弱的部分，即使身体上的脆弱并不会因为个人意志的坚强而消退。
当他的肌肉突然无力到无法站立，甚至呼吸肌无力到需要机器的辅助，只能一直住在医院里的时候……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偶尔会陷入这样没有答案的思考。
幸村那副温润精致的外表简直是最大的骗局。这个人的内在明明比真田的脸还要冷硬坚强。
在那次电话之后，幸村又给我打过两次电话。
比起打电话，我通常是更喜欢发消息的。需要实时反应的电话总有种无形的压力，而发消息则轻松许多。
可第一次的，我察觉了电话的好处。
对方的呼吸声、语气、措辞似乎能反映出一部分的情绪。我偶尔会窥探到幸村的负面情绪，就像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风暴，或是冰山淹没在水中的部分。
而我只能在海面上观察、推测，看不见水面下的全貌。
总体来说，我觉得幸村的精神状态应该还行？应该吧。他在电话里笑得比我多，甚至还会开一些地狱玩笑，起码求生意志很强……
“精市手术那天，正好是你们的比赛吗。真不巧啊。”
午休的天台上，我看着天空说道。
“那天不也正好是你出道一周年的歌回吗。”
身边的仁王情绪也有些低落，倒是同病相怜了。
“你状态没问题吗。要改期吗。”
“预告早就发出去了。正好是纪念日，经纪人为我又是联系版权又是宣传，同社的liver都把配信时间调开不跟我撞上，粉丝的同人创作也预热了这么久… …”
我闭了闭眼，自嘲道。
“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说改就改啊。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比赛也是……时间又动不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部长手术开始。”
仁王也有些烦躁地说道。
“只能快点赢下来了。这一次我会尽全力的。”
“加油。如果手术做完能听见你们赢了的消息，精市也会很高兴的吧。”
我无声地笑了笑。
“我倒是赶得上手术开始，但可能做到一半得离开……歌回只有一个半小时，我会尽快回来的。”
“你也加油，静。”
仁王看向我，轻叹了一声。
“真是……”
他没有说完那个句子。
大概是想感叹什么，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也是一样。
……语言还真是苍白的东西。
——
幸村手术的前一晚，我失眠了。
漆黑一片的房间，我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精神高度紧绷，没有一点困意。
我其实是很少失眠的类型。因为作息很不健康，经常熬夜，我总是很容易困，逮到一个机会就能眯一会儿。
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去担心明天究竟会怎么样了。
我翻了一个身，试图骂一下自己的过分敏感。
明明幸村才是要做手术的人，明明他都表现得那么乐观又坚强了。
如果我能变得更像幸村一点就好了。真是没用啊我。
凌晨4:00。
我还没睡着。
我把空调温度调低，然后把自己紧紧裹在了被子里。
双眼机械地追随着手机屏幕的荧光，但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突然，我的眼神动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精市：【你会记得我吗】
啊。
我看着那条消息，大脑变得迟钝起来。
良久，我点进了聊天的页面，可那条消息已经被撤回了。
那一瞬间，无数复杂的情感从我的脑中升起。在我察觉到之前，冰凉的泪水已经流进了我的耳朵。
幸村还没有睡。
我确信我没有看错。
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而又坚强……这种事情，我明明是知道的。
太狡猾了，竟然问我这种问题。
我拨打了幸村的电话。
电话响了整整五声，还是被接起来了。
“啊，被抓到了……”
对面只传来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然而隔着手机我都能听见那个熟悉的声线……此刻正微微颤抖着。
我张了张嘴，然而还没有能够发出声音，就已经泪如雨下。
第43章
四十三
幸村手术那一天, 我提前一点来到了病院。
即使来了很多次，我还是不太习惯医院的氛围。
护士匆忙的脚步，穿着统一病服眼神呆滞的病人,大多是中年或老年人，空气中似乎都有淡淡的苦味。
站在病房前，我隐约听到了里面的人声，踌躇了一下，还是敲了门。
“请进。”
我听见老年女性有些低哑的嗓音。
打开了房门，此刻素净的病房里显得有些拥挤。
年迈的女性坐在病床前，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后。面容秀美的中年女性则牵着小学生年纪的小女孩,坐在病房另一边的软椅上。
······大概是我们来病院的时间总是错开，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幸村的家人。
幸村的长相, 原来是更像母亲一点啊。
“静, 你来了。”
半躺在病床上的幸村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提到过的影山同学。静，这是我的祖母，母亲，父亲，还有妹妹，你可以叫她春奈。”
“······打扰了。初次见面, 请多多关照。”
我有些拘谨地欠了欠身。
啊, 是不是我来得太早了······而且早知道就换一身衣服了。
七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我穿了黑色的工装背心，戴着银色的十字架耳钉,周末出门去乐队排练我一般都是这么穿的,但在同学的长辈面前似乎显得有些轻浮了。
这种场合幸村的家长当然会在啊，为什么我没想到呢。
最近我的脑细胞果然已经死光了吗。
“初次见面, 影山同学。谢谢你今天专程来一趟。”
幸村母亲蓝紫色的长发扎成了一个低马尾，温柔地对我笑着，笑容中却带着一丝疲惫。
“来，春奈，跟姐姐打招呼。”
“姐姐好！”
穿着圆领连衣裙的小女孩向我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稚嫩的声音此刻稍显严肃。
“······你好，春奈。”
我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我听幸村聊过他的妹妹，好像今年是上小学三年级了，喜欢画画，平时很粘他。
幸村春奈的五官更像父亲一点，眉眼间有些英气，那双跟母亲和哥哥相同颜色的眼睛却圆圆的，相当可爱。
在幸村的家人面前，我本来有点不知所措，但她们却自然而友善地跟我聊起天来，有种长辈的游刃有余。
幸村的母亲一开始问了我一些学校的事情，然后幸村的祖母开始笑眯眯地回忆他小时候的样子，惹得幸村无奈地让她别说了。
春奈则有些好奇地看着我，还说我好酷······这应该是在夸我吧，起码没有被吓到。
幸村的父亲大概是那种沉稳的公司社员类型，并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在一旁削兔子苹果，还问我吃不吃。
明明是在手术之前，但比起焦躁与担忧，一家人却展现出一种温馨而平和的氛围，大概是为了让幸村也平静下来吧。
原来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啊。
怪不得是温和自持却又坚韧的性格。
直到护士走进来通知可以去手术室了，病房里的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阿雅说他们在往这边赶了，真田同学还在比赛。”
我看了看手机，说道。
“嗯。”
幸村已经平躺在了病床上，头发被医用的防护帽罩了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赶不上了吧······我咬了咬唇。
虽然说是要在手术之前将奖杯递给幸村，但比赛的时长终究是难以掌控吗。
然而就在护士们推着幸村的病床在医院的走廊上行进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群穿着土黄色运动服的身影。
“精市！”
“幸村！”
“幸村部长！”
幸村看着赶来的网球部员，下意识问了一句。
“真田呢。”
“就在这里。”
杰克举起一件运动服外套，回答道。
“呵。”
幸村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一行人就这样目送着幸村被推进手术室。随着手术室门的关闭，空气变得滞涩起来。
“比赛还没结束吗。”
我戳了戳仁王的手臂，小声问道。
“真田是最后一场。他能赢的话，我们就能达成十六连霸了。”
仁王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回答道。我隐约能看见他额头上的汗水。
手术室前，幸村的家人和我们除了最开始的寒暄之外，只是无声地等待着。
【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字在门框上亮着，是病院整个颜色单调的走廊上唯一的亮色。
红色啊······真是令人不安的颜色。
“我得走了。结束之后马上回来。”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手术提前做完，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仁王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低声说道。
“谢了。”
我只能苦笑一声。
“啊，祝我不要在所有观众面前哭出来吧。那样就太逊了。”
“影山前辈你要去哪儿？”
看着我像是要离去的身影，切原愣了愣，不解地问道。
“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会回来的。”
我这么说着，便匆匆向楼下跑去。
——
【来了】
【生日快乐～～】
【来了】
5000円SC ：【生日快乐！ ！出道一年了好感动（泪】
【下午好】
【生日快乐】
10000円SC ：【第一次歌回好耶！猫猫生日快乐】
727円SC ：【生快】
我刚从待机画面切换到主画面，评论就疯狂刷了起来，各种颜色的SC像下彩虹雨一般滑过，同接人数瞬间飙升到了一万。
屏幕上的白发少女身后是舞台的背景，荧光棒是代表色白色。
少女换了新的衣装，白色的长发被编成单边的长辫，随意地垂在肩头，军服风格的黑色打歌服缀着银色的流苏，领口的锁链熠熠生辉。
【哦哦哦哦是新衣装】
【新衣装喜欢】
10727円SC ：【太帅了太帅了好喜欢】
我其实刚到家不到二十分钟。
一坐到桌前就开始调试设定，呼吸刚刚平复，整个人的心情依旧有些沉重。
但看到这些评论的瞬间，我呼吸一窒，操控着模型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
新衣装仍然是梦野老师设计的，还是经纪人专门拜托他赶出来的。
评论的大家情绪好高涨······ SC刷了多少个了？光是我看到的就已经有几十万円了。
不能让大家失望。
控制住。
绝对要好好表现。
啊······
“谢、谢谢大家来到我的第一个生日会。我好开心。”
我尽量简短地说道，试图掩盖住我此刻真实的状态，但开口还是顿了一下。
直接唱歌吧，不能说更多的话了。
“第一首，是来自Reol的【第六感】。”
我手动将舞台上的灯光熄灭成黑屏。
灯光重新启动的一瞬间，我开始弹起了电吉他，歌声放肆，正如我无数次排练过的那样。
【喔喔喔吉他是现场吗】
【好强】
评论里刷过了一片白色的荧光棒，以及我的专属表情包。
我大声地唱着歌，弹着吉他。
啊，大脑一片空白。
只要唱歌就好了吧。除了音乐之外，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重要。
【现场好稳】
【猫猫太强了】
【初见。最近的vtuber歌力都这么高了吗，新人震惊】
【竟然还会弹吉他】
评论区的荧光棒在快速地滚动着，很快就变成了银白一片的海洋。
我只是不知疲倦地、一首一首唱着歌，几乎没有停下来聊天。
嗓音就已经有些哑了，但这种沙哑的质感不正和我的声线很搭吗。
如果现在停下来，嗓子会说不了话吧，所以不停下来就可以了吧。
又唱完，我怔怔地看着歌名，被压抑着的感情突然如同洪水冲破堤坝一般，开始肆虐。
“最后一首歌，【我想成为你的神明】。”
我低哑着嗓音，如是说道。
明明选曲的时候，只是濑尾老师说这首歌很适合我，我根本就没有深想······
【要是我那关于生命的歌能使你珍视生命的话就好了】
这首歌的歌词，原来是这样的吗。
【因感到痛苦而歌唱
因感到悲伤而歌唱
······
这样的歌本来就不可能有办法拯救任何人
可是我
好想成为能够拯救你的神啊】
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应该不会被觉得奇怪吧，毕竟这首歌的翻唱带哭腔的绝不止我一个。
【我好无力我好无力我好无力我好无力我好无力啊】
啊，这种时候让我唱这种歌词，真是太过分了。
【但到头来你是如此强大
你肯定能靠着自身的力量朝向前方迈进
······
让我以我这样无力的歌
这样无能的歌
为你歌唱】
唱完这首歌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吐息的时候却是颤抖着的。
“啊，一不小心有些激动了。今天能来到我生日会的大家，真的十分感谢。听到现在的大家，真的非常感谢。”
我扯起嘴角，让模型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是说道，声音已经哑了。
【我哭了】
【泪目】
10000円SC ：【猫猫；；】
【生日快乐，能遇见猫猫真的太好了】
20000円SC ：【能遇见猫猫，真的十分感谢】
同接已经来到了五万人。
原本定好是一个半小时的歌回，可我基本没怎么聊天，只是一个劲地唱歌。甚至安可的呼声太大我多唱了两遍，但时间只过去了五十分钟。
我已经没有能量再撑下去了······哑着嗓子感谢完了SC之后，连观众都说让我去休息。
配信结束了。
我顶着家人担忧的眼神，匆匆出门，坐上了小姨给我叫好的出租车。
——
金井综合病院。
我呼吸急促地来到手术室前，引来了网球部和幸村家人的注目。
手术进行中的红色告示依旧亮着，看起来手术还没有结束。
“啊······”
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声了。
“静，你还好吗。”
仁王连忙上前问道，青色的眼睛全是担忧。
“姐姐，水。”
春奈从幸村母亲那里拿来了一瓶矿泉水，哒哒哒地跑过来递给了我。
我向小女孩点了点头，一口气灌了半瓶矿泉水，嗓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疼了起来。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真田。
啊，比赛已经结束了。确实，总不可能一场网球比赛比我打车来回加配信还要长。
我并没有问结果，因为我压根不认为我们学校的网球部有【输】这个可能性。懂不懂关东十五连霸，全国二连霸的含金量啊。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医生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手术很成功！如果复建的结果也理想，幸村君基本上可以恢复所有的运动机能。”
医生的眼神疲惫，语气却是振奋的。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啊！你这个家伙！
第44章
四十四
离全国大赛的决赛还有二十多天, 幸村留在了医院里，在手术结束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复健了。
“真的没问题吗······好歹也是个大手术，多休息一会儿会比较好吧。”
午休的天台上,我吃着小姨做的烤鱼便当，感慨道。
今天天气晴朗，蓝色的天空让我几乎联想到大海的颜色，纯粹得没有一丝云朵的白色。
我和仁王缩在天台上一片狭窄的阴影里。我们都是讨厌晒太阳的类型，要是太阳的角度再倾斜一下，午休也就不能上天台了吧。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啊。你也知道的。”
仁王盘腿坐在我的身边，吃着炒面面包,无奈道。
“幸村手术那天我们对阵的是东京的青学。真田都把压箱底的绝技拿出来了，我们才保住了十六连霸。如果全国大赛幸村不上场, 结果······倒也不好说。”
“那也是身体比较重要吧。”
我咽下一口米饭, 淡淡地叹气道。
“算了。像我这种四体不勤的家伙，果然还是理解不了吧。”
不仅是幸村为了打网球自愿承担风险做手术, 术后没休息两天就立即进行艰难痛苦的复建过程，我听说他们的对手中也有负伤却咬牙坚持的。
明明还这么年轻，对胜利的执着却超过了对健康的考量。
我一方面觉得这真的不是顾小失大吗，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的执念，才能让一名运动员成为无数人中顶尖的存在吧。
这种偏执啊······还真是在残忍的同时，又有种如同烟花绽放的瞬间一般摄人心魄的壮丽。
“阿雅。”
我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你也想成为职业的网球选手吗。”
而仁王只是平视着前方,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随手玩弄了一下银白色的小辫子。
“我对网球没有像幸村那样的执念。虽然以现在的水平, 说不定能进入青训营之类的······但就凭这种半吊子的决心，真的能和幸村那样的家伙站在同一片赛场上吗。”
面对我的问题, 仁王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语气轻松地开玩笑。这大概是他的真心话。
“像精市那样的人才是少数吧。我们还是国中生啊，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小声吐槽道。
“那你呢。”
仁王看向我，眨了眨那双青色的眼睛，眼角狭长得很漂亮。
“既然要为了vtuber的事情去东京，那还是相当认真了吧。”
啊，总感觉他的语气有点酸酸的。
自从我告诉他我高中要去东京之后，这个家伙就有点微妙地闹别扭······我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仁王，只能讪讪地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对未来又没什么规划。像我这种没用的家伙，能撞这一次大运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实话，我对我竟然能受到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至今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再幸运一点说不定能三十岁之前就退休呢？啊，我的梦想差不多就是早早退休，然后天天待在家里打游戏吧。”
“噗哩。”
仁王眯了眯眼睛。浅浅地笑道。
“还真是个不错的梦想。很有你的风格嘛。”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了他校服白衬衫的衣角。有点凉，我拢了拢自己的长袖外套。
空气中隐约飘来草本植物清爽的苦香。这是从哪里飘过来的气味呢，我还是没有搞清楚。
“如果以后不打网球的话，你会干什么呢。”
我托着脸颊，随口问道。
“适合我干的工作吗······静觉得呢？”
仁王转过头，好奇道。
“啊，数学老师之类的？你挺擅长数学的吧，而且还有寒暑假。”
我突发奇想，没忍住笑了一下。
“想象了一下你在讲台上讲题的样子，意外地还挺合适的。说不定会很受学生欢迎。”
“老师吗。那样感觉也不错。”
仁王看着我，眼神温和，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或者摄像师？在全世界跑来跑去的那种。感觉你会喜欢。”
“但静绝对会是那种一年到头都宅在家里的类型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确实。”
“啊，原来经常见不到我对你来说无所谓啊，我了解了。”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仁王话中潜藏的暗示，我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了。
是我想太多了吗，这总不会是【我们以后也要一直做好朋友】的意思吧······说不定真的是。
我悄悄看向仁王。
他正若无其事地吃着面包，隐约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抓着面包的手指也太用力了吧。
我没说话，于是他也没有继续搭话。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着·····我感到自己的脸好像有一点发烫。
总、总觉得有些微妙。
——
在我的生日歌回结束不到两天的时间里，这场配信的口碑似乎呈现了两极分化。
好消息是歌回的留档播放量竟然飞速超过了一百万，现在正在冲击两百万。
尤其是我翻唱的【我想成为你的神明】这首歌，无论是切片还是粉丝重混音的版本都很受欢迎。我已经看到好几个播放量很高的视频了，似乎还吸引了不少新的粉丝。
而坏消息则是我在论坛看到的一些帖子。
【感觉我推在火起来之后变了，有点伤心······】【HOT】
楼主：
如题。因为大概很容易就能扒出是谁，我就直接说了吧。我是从夜A社出道就开始单推她的，每个月都会打红SC （ 10000円以上的SC是红色的）。
一开始她的粉丝没有现在这么多，每次打SC都会好好地感谢。我跟几个古参私下有交流，确实感觉她是记得我们的名字，念我们评论的概率比其他人高很多······但最近感觉她对SC的对应变冷淡了，尤其是这次歌回，感觉根本不想跟评论互动。
虽然vtuber粉丝变多了，会更随意更盐对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真的看到猫猫变了我还是好难过······明明出道才一年，就已经成为这样的大人了吗······
1L：
第一。这两天好多猫猫的帖子。
2L：
呜哇好沉重。
3L：
又有过激粉破防了吗。不会真的以为打几个SC就能让主播另眼相看吧，真要这么想还不如拿这个钱去吃顿好的，又没人逼着你打（笑
4L：
啊？这里新粉，歌回刚入坑别搞······这次歌回难道不是神回吗？古参竟然还不高兴吗，惊了。
5L：
+1。路人，但【神明】我听一次哭一次。哭腔太绝了。
6L楼主：
没有说坏话的意思，只是客观感叹一下。我以前喜欢夜的心情也是真实的，只能说如果新入坑的如果受不了这种对应，还是避雷比较好。
7L：
其实我也有点觉得······虽然歌确实很好听，吉他也很神，但明明是大家期待这么久的歌回，只有一个小时不到，而且完全没有互动······
8L：
不会是太紧张了吧？主播这个年纪，多给点容忍度呗。
9L：
呵呵，粉丝一天天吹配信天才翻车了吧。都播这么久了还能用紧张来洗吗？
10L：
猫猫的anti还真是顽固啊，怎么到处都有。
11L：
涨粉太快就是有黑子看不顺眼呗。不管过激粉和anti怎么跳，猫猫关注量马上就破40万了，歌回质量高不高大家都看在眼里。
12L:
但夜以前真的很会捡评论，只能说这个落差感是真的······
13L：
路人粉。猫猫以前就是太温柔了所以才会吸引一些过激和gachi天天跟黑子对线吧，现在成长了变盐了也挺好的。
14L：
笑死。主播在现实中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一个两个真情实感的样子不觉得搞笑吗。
15L楼主：
楼上是批皮黑子吧？在我冲周边打SC租广告牌做应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
再往下看下去，又变成了一片粉黑混战。
只能说推特和油管的评论区十分和平是有原因的，毕竟所有的阴暗与混乱都留在论坛里释放了。
我倒在松软的沙发上，心情有些复杂。
啊，虽然我做配信也是很认真的，但有些粉丝的认真程度连我都有些被惊到了。
要说这些粉丝敏感可能确实有点敏感，这份喜欢也确实有点沉重······可歌回那天我是被自己的私事影响了状态也是事实，缩短时长和减少互动也是我擅自做的。
果然还是补偿一下比较好吧。
过激单推的喜欢偏执也好，沉重也好······我心里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喜欢，倒不如说能有人对我这么认真我还稍微有点开心。
歌回是前天做的，这两天我本来安排了要休息。
但我还是来到了电脑桌前，熟练地打开了配信。
【来了～】
【晚上好】
【今天不是没有配信安排吗】
【猫猫！ 】
【本来要睡觉了，突然配信好耶】
“晚上好，咳。”
屏幕上的白毛少女还穿着歌回那天黑色军服风格的打歌服，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我的嗓子说实话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说话还行，压成营业声线可能稍微有一点勉强······不过也不是很严重。
“歌回那天收到的很多SC都没有来得及感谢，所以今天想专门追加一期读评论。”
白毛少女轻笑了一声，说道。
“其实今天自搜的时候，发现有观众因为没有被读到而感到寂寞了。啊，不要去责怪这样说的人哦。如果觉得烦的话我自己会无视的，但对于喜欢我的人，我还是想尽可能去回应······啧。我好肉麻。”
【泪】
【罕见的纤细猫猫】
【泪目】
【突然这么温柔好不适应（泪】
我读着SC ，回应着评论，最后甚至还读了一会儿棉花糖（匿名留言网站），直到三个小时之后我的嗓子变得真的不舒服了，才结束了配信。
躺在床上，我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啊，其实经纪人和vtuber前辈都提醒过我不要对粉丝言听计从* ，尤其是不要对沉重的单推过分温柔，以免发生什么过激事件。
但事实就是面对喜欢我的人，我真的······总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沉沉地睡去了。
第45章
四十五
周五晚上, 我本来打算像往常一样打打游戏练练吉他，却突然收到了经纪人的信息。
史上最适合蝴蝶结的可爱经纪人：【夜～明天晚上在梦野老师家里有一场聚餐，你想来吗？梦野老师亲手做菜喔！ 】
【诶？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 回复道。
【来嘛来嘛，上次看剧的大家应该都会来。鹿岛君还会带一个前剧团的后辈，高中生，也是超可爱的女孩子】
【啊······】
有陌生人啊，我内心不禁萌生了一点退缩之意。
但是一想到又能看到鹿岛君那张惊为天人的神颜，我有点犹豫。
【感觉夜最近心情有点低落啊。来散散心吧，调整一下。 】
经纪人发来了新的信息,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说话时的笑容与语气。
【其实再多休息休息也没关系的。夜就是太努力了，偶尔也会让我很担心啊。 】
我······竟然能被称为努力吗。
看配信频率或许确实是吧, 虽然游戏配信对我来说比起工作更像是在玩。
歌回那天她也问了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告诉她有朋友在做重要的手术。经纪人一点都没有责怪我的状态，反而很细心地安慰了我。
【我会去的。 】
我回复道。
总是让经纪人担心, 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啊。
——
梦野老师的家在一栋公寓里面，客厅很宽敞，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不是那种有客人要来所以临时收拾一下的程度，光是根据玄关鞋柜的井井有条和书架上器具的摆放就能看出来，梦野老师平时应该也是很有条理的人。
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令我肃然起敬······起码我是完全做不到的。
“大家，夜酱来了！”
经纪人给我开了门, 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今天穿了浅蓝色格子的连衣裙, 用白色的蝴蝶结发饰把橘色的头发拢在了脑后。
真是令人安心程度的可爱啊。一看见她我就放松了下来。
“下午好······我带了西瓜。”
我举起拎了一路的西瓜，如是说道。
虽然经纪人说我什么都不带直接来吃饭就可以了,但空着手上门总感觉不太好。正好是夏天,所以我买了个西瓜。
“啊，我刚才还说想吃西瓜来着。不愧是我的学生！”
濑尾老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玄关这边看过来，笑了一下。电视里放的好像是什么搞笑综艺。
“这下你不用跑腿了，阿若。”
“是是。”
若松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两个盘子放到了餐桌上，无奈地说道。
“明明来的时候我就问前辈要不要带西瓜了。啊，西瓜给我吧，我切了拿去冰镇一下。”
濑尾老师穿着淡绿色的短袖连帽卫衣，若松先生穿了淡紫色的······好像是同款诶。
我将装着西瓜的塑料袋递给若松，目送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
谢谢，有磕到。
“先坐。还有大概二十分钟。”
梦野老师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四个炉子，两个放着炖锅，他正在用平底锅不知道在做什么菜，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唔，空气中飘着超级好闻的食物香气，我突然就有点饿了。
是那种很家常但是一闻就知道很好吃的香气。今天做了什么菜呢？我只能分辨出像是炸鸡块和土豆炖肉的味道。
明明身高一米九，眼神吓人，还总是会突然拿出记梗小本子问我奇怪的问题······画少女漫画就算了，竟然还是居家系吗！
真是深不可测的男人啊，梦野老师。
“小夜来了啊。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黑川赤音，我以前剧团的后辈。”
鹿岛原本在切小番茄，好像是要做沙拉，看见我来了就停下了动作，笑道。
她把衬衫的长袖折到了小臂上，连切菜的动作都这么优雅······神颜感谢。
“赤音，这位是夜，是千代那边的后辈。”
高中生年纪的少女看着我，有些小心地点了点头。
她有一头蓝色的齐刘海短发，眉眼间有些忧郁，五官精致，而且脸超级小，剧团的演员都是这种风格的吗。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我这边才是，请多指教。”
我也点了点头。
总感觉这张脸有点熟悉啊，好像在哪里看过。
“啊，黑川前辈，认识MEM啾前辈吗。”
我突然想起来了——MEM啾前辈毕业之后去参加三次元恋综了。虽然我没有看节目，但我在宣传的海报上看到过黑川赤音这张脸。
“嗯，在节目里认识的······”
黑川赤音愣了愣，低声说道，脸色不太好。
空气有几分沉重。我不常跟人搭话，这次一搭话感觉像是踩了什么地雷，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不要想工作的事情啦，赤音。”
幸好鹿岛出声解了围。她看向我，温和地说道。
“抱歉。赤音因为节目的一些评论心情不太好，不过网上的言论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抱歉，黑川前辈。”
我有些局促不安。是恋综发生了什么事吗？啊，我真是个傻子。
“虽然只是网上的评论，收到恶评我也会很受影响······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黑川前辈······要吃糖吗？”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口袋里有常吃的水果硬糖，只能呆呆地拿出来问道。
而黑川赤音愣了愣，然后接过我手上的糖果，终于笑了笑。
“谢谢你。让你顾及我的心情了，我这边才应该说抱歉。”
避开了节目相关的话题，她引导着对话，我们顺着多聊了几句。
黑川前辈感觉上很温柔随和，而且会很敏感地照顾别人心情的类型，竟然也会在恋综上收到恶评吗。
三次元节目好可怕。
“其实我这两天刷到了【我想成为你的神明】这首翻唱······请问是那位夜吗？”
看到我顿了顿，黑川赤音连忙解释道。
“啊，我没有奇怪的意思。我也有vtuber的朋友，绝对不会暴露这方面的消息······”
“是我。”
我挠了挠脸，说道。
“······在现实中说这个，有点害羞。”
我倒是不担心黑川前辈会暴露我的中之人之类的事情。她毕竟是艺能圈的人，要说保护秘密大概比做vtuber的都小心专业，况且连我的经纪人都放心她。
“哈哈哈，果然是的啊。”
黑川赤音露出一个微笑，低声感慨道。
“夜真的很厉害，关注者那么多，歌也唱得很好······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我只是面对几千条评论就已经感觉撑不下去了，完全比不上夜，我真是没用啊······”
“请不要这么觉得，黑川前辈。”
我看着她精致的脸，认真地说道。
“网上的恶评是很片面的东西，不要放在心上·····虽然这么说，但被影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总之先吃点甜的，然后打会儿游戏就能痊愈了······啊，前辈打游戏吗。”
真的说出口了······我还真是不擅长安慰别人啊。
“只会玩一点桌游。不过打游戏就能痊愈吗，那样也不错。”
黑川赤音看着我，眼神柔和。
“如果可以的话，能加一下夜的联系方式吗？遇到合适的游戏可以一起玩。”
“诶！也加一下我嘛。”
鹿岛刚拌好沙拉，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的手指一抖。
······啊，加到我推和美女前辈的联系方式了。
今天来聚餐真的太好了（安详升天）。
“饮料来了。鹿岛，拿一下杯子。”
门被打开了。是抱着一大瓶可乐的御子柴前辈开的门，说话的则是堀团长。
他提着两个一看就很重的袋子走了进来，力气真大啊。
“好的！”
鹿岛立即回应道。
我看着我推的身影，总感觉她身后好像多了条金毛巡回犬的尾巴啊，幻觉吗。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当当的料理。蔬菜沙拉、炸鸡块、土豆炖肉、烤鱼、意面······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但看上去很好吃的西洋料理。
大家环绕着餐桌坐下，吵吵闹闹地聊着天。
我忍不住笑了笑。经纪人有这样一群朋友真好啊。
“可恶······完全没能帮上忙，女子力又输了······好好吃。”
我身旁的经纪人小声碎碎念道，一边流着不存在的泪水一边筷子不停地吃着。
“喔，佐仓喜欢吃这个吗，多吃点。”
而坐在她身边的梦野老师表情依旧呆呆的，手上却根本不停地给经纪人夹着菜。
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啊！
“阿若，这个给你。”
对面的濑尾老师挑挑拣拣地把胡萝卜从自己碗里夹给身旁的若松。
“这个也给你，这个也给你。”
“濑尾前辈太挑食了，倒是多吃一点蔬菜啊！”
若松先生语气埋怨，但完全没有阻止濑尾老师的动作。两人手上成套的结婚戒指在不经意间折射出光芒。
“团长，这是我亲手做的沙拉！还请尝尝看！”
鹿岛君动作优雅地用夹子把蔬菜沙拉夹到堀团长的碟子上，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只有这个人的片场很不一样啊，有她出现的镜头简直就像是在拍偶像剧。
“嗯。好吃。”
堀团长吃了一口蔬菜沙拉，语气平静，但是视线完全就是在鹿岛君的脸上，堪称目不转睛。
等会儿，这两个人······
我吃了一口期待已久的土豆炖肉，虽然确实手艺很好，但我突然就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啊，我原来是电灯泡吗。不过没关系，起码还有黑川前辈陪我。
不愧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啊，真是各有各的好嗑······
“夜！这个小蛋糕超级好吃的啊！”
御子柴前辈兴奋地给我指了指一旁的蛋糕，开心得很纯粹。
“怎、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啊，这个蓝莓味真的好好吃。”
我收回了残念的眼神，吃了一口小蛋糕，惊叹道。
“我就说吧。”
御子柴前辈有点小得意的样子。
明明长着一副很受欢迎的潮流帅哥的外表······只有这个人被单下来了啊！
我想起他对女性liver说了点暧昧的话然后立刻害羞被反复炎上，又想起他的小号被扒出来他的anti都黑他长成这个样子一定玩的很花，甚至在粉丝二创里都默认他是花花公子的类型······
“御子柴前辈，你辛苦了。”
“嗯？在说什么？”
第46章
四十六
在聚餐之后, 我似乎完全恢复了血条，连内心都平静了下来。
我的经纪人和她身边的人们总是有种奇特的魔力。即使是我这样的性格，混在她们之中也会感到一阵由衷的安心与欢乐。
啊, 感觉尸体暖暖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进行了40万粉丝的耐久配信。
耐久配信，顾名思义，就是在粉丝量达到400 ， 000以前，不管要花多少时间都要一直开着直播。
我还差一千多个粉丝，能在几个小时之内搞定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配信······
【晚上好～】
【来了】
【猫猫晚上好】
我刚打开配信, 评论就涌了进来。
“晚上好。今天是40万的耐久配信，也不知道得花多长时间……啊, SC感谢。”
屏幕上穿着黑色军服的白毛少女懒懒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用颓废的声音打着招呼。
10000円SC ：【猫猫晚上好！因为猫猫的歌回，我也想学电吉他了。想知道猫猫学电吉他学了多久,平时会练习吗】
我看了眼打红SC的名字，是眼熟的人。
“电吉他啊……刚开始学是五年以前，跟着老师学了两年，之后就自己练习了，每周弹一两次。最近练得还挺频繁的，每天都练……一两个小时？周日练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好长】
【练习好久】
【喜欢吉他】
【什么时间管理大师】
“如果你想学歌回上的曲子, 每周都练的话, 应该半年之内就能弹了吧。”
我想了想，打开了放在桌子旁的电吉他琴盒。
“我水平真的挺一般的。不过最近学了点新东西, 我弹给你们听。”
我低声地哼着旋律,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开始速弹摇滚版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开头这一段我练得相当熟练,耳熟能详的曲调被电吉他的音色酣畅淋漓地演绎了出来，听着相当爽。
【！ ！ 】
【应援棒】
【好厉害】
【好强】
评论像刷屏一样飞了起来。
“哼哼，是跟【吉他英雄】学的。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这个频道。”
我笑了笑，说道。
我第一次听吉他英雄弹这首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虽然这种程度的速弹对我来说有点难，但我还是把它啃下来了。
【恭喜40万】
【恭喜40万关注者】
【恭喜】
【恭喜40万达成！ ！ ！ 】
屏幕上突然刷起了一片恭喜。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人数的计数已经超过了40万，达到了40万零一百。
“啊。”
屏幕上黑色军服的白毛少女眨了眨眼，语气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真的40万了……谢谢大家！那耐久配信就结束了吧，虽然才十分钟……”
【草】
【草】
【什么速通】
【可恶，先取关了】
评论里一片生草，不同金额的祝贺SC像彩虹一样飘过。
“诶……那我打会儿游戏？”
虽然计划被打破了，但正好前几天我推黑魂二的Boss还没有推完，今天可以接着推。
【刚来，我推的Idol呢】
【没有偶像，只有打游戏的小鬼】
我笑了笑，一边跟感谢着SC ，一边打开了游戏。
啊，论坛里那种混乱的景象果然是极少数。毕竟40万人里面就算只有千分之一是奇怪的家伙，那也有400个人，足够让论坛帖子看起来混沌一片了。
我的评论区还是很可爱的嘛。
而且我发现唱歌真的是涨粉的利器。一个质量高的翻唱冲到几百万播放很正常，但平时配信的留档能有二十万播放就不错了。
虽然平常游戏配信的质量很重要，但用来吸引新观众还是太慢了。最好还是用翻唱，整活，联动之类的东西吸引新人来看平时的配信……
不过最近乐队的事情有点忙不过来，等有时间了再想其他事情吧。
我没有多想，凭着直觉愉快地这么决定了。
啊，如果以后能跟班长和山田同学变成经纪人的朋友们那样就好了……
——
放学后，我背着吉他正准备去排练，在教学楼外正好遇见了要去网球部训练的仁王和柳生。
“怎、怎么了……”
这两个高大的家伙一言不发地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我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噗哩。静能认出来谁是谁吗？”
看上去完全就是仁王的家伙弯起嘴角，手指玩了玩他的狐狸尾巴。
“失礼了，影山同学。”
一旁的柳生推了推眼镜，如是说道。
“单纯从外表分辨吗······完全分不出来啊。”
我看了看仁王懒散的站姿和笑容，又看了看柳生同学平静而又正经的表情，无奈道。
可恶，我本来还以为柳生同学跟仁王不同，是个正经的好人。
但我忘了这两个人能玩儿到一起去······不就证明柳生同学只是掩饰得比较好，实质跟仁王是同样类型的替身吗！
我思索了一下。根据一般的逻辑，仁王是想要看我能不能认出他的变装，那现在的两人应该是互换的状态吧？
想到这儿，我上前了一步，仔细地端详着柳生同学的外表。
紫色的短发柔软地垂着，看不出有假发的痕迹。皮肤白皙，没有下巴上那颗小痣。
从这个角度看去，隐约能透过那厚厚的眼镜镜片，看见那双形状漂亮的深色眼睛······是带美瞳了吗？
“啊，这也太难了······”
我沉吟道，却发现柳生同学些微避开了我的目光。这种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样子，有点像仁王平时害羞的时候。
“阿雅？”
“噗哩。认错了哦。”
一旁的仁王将一只手臂搭在柳生的肩上，如是说道。
他看上去并没有开心的样子。真难懂啊这个家伙，被认出来了不开心，不被认出来也不开心。
“诶，我本来觉得这个不自然的表情很像来着······啊抱歉，是我离得太近了吗。”
我连忙回撤了一步。
如果这真的是柳生同学，那他只是因为跟我不熟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吧。是我失礼了。
“对啊比吕士，你刚刚的表情有点奇怪哦。”
仁王眯了眯眼说道。我不太分辨得出他的语气······这真的是仁王对吧。
“啊，抱歉。有一点特殊原因。”
柳生推了推眼镜，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
“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因为我个人是把网络上的推跟现实生活分的很开的类型······”
“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影山同学，保护个人信息请更小心一点！”
“啊，好的。”
我听到这种礼貌却严肃的语气，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一开始我在仁王面前暴露身份的起因，就是因为柳生同学的手机铃声设置成了我的翻唱。
诶······这个意思是，柳生同学也知道【夜】的中之人就是我了吗。
“比吕士？”
仁王眨了眨眼睛，然后迟疑地问道。
“是我想的意思吗······你是怎么发现的。”
“难道不明显吗。”
柳生的语气终于带了点无奈的情绪，说道。
啊，虽然不知道柳生同学是从什么时候觉得不对的，但从他的视角看来确实可能异常简单。
不管是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仁王突然开始关注我，还是幸村手术时我消失的时间，再结合一下我带的吉他和我的声音······
“我保护个人信息还挺小心的吧······不是因为柳生同学在的场合太凑巧了吗。”
我小声道。
“影山同学的声音本来就很有特点了，推荐零食的时候偶尔会出现地区限定的食物，谈到吉他的时候会出现练习和设备的细节，说到底平时的说话习惯和语气都完全一样·· ····总之还请多注意一点。”
柳生流畅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虽然说得确实有道理······可能我配信的时候除了压一点营业声线，其他的确实跟日常的状态差不多吧。
但我现实生活也不认识几个人啊。十分狭小的交际圈给了我不用掩饰的自信。
“我会注意的······”
我低声说道。
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而得体。
除去家人，工作相关的人，和仁王，柳生同学是第一个认出我的人。
而且是算不上我的朋友的，推我的粉丝。
作为仁王的搭档与挚友，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他的人品，也不担心他会暴露我的身份，但这种平静正经的语气多少还是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以后我会小心不要暴露的。对不起，中之人竟然是我这样的家伙······让你幻灭了吧，真的很抱歉。”
我欠了欠身，有些沮丧地说道。
啊啊，我不想传达负面情绪的，但我真的忍不住。
虚拟的【夜】有漫画家设计出来的好看形象，大社经纪人运营的宣传，专业人士调音的歌声，游戏水平不错所造成的【这个人好厉害】的假象。
可真实的我，只是一个软弱内向的阴暗家伙罢了。
真不想让推我的人知道我真实的样子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措辞让你误会了，我这边才很抱歉。”
“······诶？”
“没有幻灭。”
柳生看向我，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意。
“请加油，以后也会一直支持你的······但关于保护信息这点，请务必多多注意。”
“啊。”
我愣了愣，然后下意识说道。
“······好。谢谢。”
柳生同学说得对。趁现在还没有犯下什么难以挽回的失误，以后我应该多注意这方面的事情。总之我是绝对不想被开盒的。
但原来没有幻灭吗······真是温柔啊。
——
回到家，小姨正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几双筷子。
“我来帮忙。”
我连忙放下吉他和书包，把菜品端了出来。
“谢谢，静。”
小姨笑眯眯地说道。
“对了，你这周末有空吗？飞雄有一场比赛，好像挺重要的，有高中招生的教练来看。”
“但时间不太巧，我要出差，美羽要加班。静想去吗？你帮他加油的话，飞雄也会很有动力的吧。”
“排球比赛要打多久来着······应该没问题。”
我想了想，答应道。
“好啊。”
第47章
四十七
飞雄周末的比赛是地区的决赛, 赢了就能去全国大赛，怪不得强豪高校的教练要来看这场比赛。
那所高校好像是叫白鸟泽？飞雄一直想进那里来着。
跟北川第一国中一样，是在排球上可以争夺全国席位的强校……话说我身边这群家伙的运动水平都太高了吧,全国大赛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进去的吧。
“总之，这周末我会来看的。开心吧。”
我半躺在飞雄的床上，懒懒地靠着墙，如是道。
今天我们俩都正好穿了纯棉的白T恤和黑短裤，是小姨从超市里一起买回来的，透气又好穿，多买几件还便宜。
夏天气温高的时候, 飞雄和我总会待在一个房间里，这样就只用开一台空调了。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能省多少电费……说实话大概也没有省这点电费的必要,但这种节约的习惯确实从小时候一直保留下来了。
“哈？你来不来看都无所谓吧, 你对排球又没兴趣。”
飞雄正坐在书桌前，抓着头发盯着桌子上的习题,随口回答道。
“我对排球是没兴趣。”
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跳下床，踱步到飞雄身后。
“但我对看你打球有兴趣……这里算错了，60除以5是12不是14。”
“啊，我就说怎么会算出0.5个人！”
飞雄惊呼了一声，快速地涂改掉了答案,在纸面上留下了几道随性至极的黑杠。
“笨蛋。”
我双手撑在飞雄的椅背上, 无情地嘲讽道。
“……哼。”
飞雄竟然没有嘲讽回来。
这可不行啊，难道这种程度的嘲讽他已经习惯了吗……真是没有意思。
“静,你为什么会喜欢看我打排球。”
飞雄沉默了一瞬, 突然开口问道。
“嗯？”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眨了眨眼，回答道。
“因为你打球超帅……啧,算你为数不多帅的时候吧。”
虽然经常看见飞雄在后院练习，但我第一次真正看见飞雄打比赛的样子，是在小学五年级。
我没有排球上的天赋，说实话我讨厌一切运动。只是祖父是个热血的老教练，飞雄又一直在练习，比赛的规则和战术我也耳濡目染了一点。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很普通的一场小学生的练习赛。
我懒懒地靠在体育馆的墙上，看飞雄一次又一次地触球，准确地传给各个方向上的队友……他轻跳起来传球的动作真漂亮啊，眼神专注，像只矫健的鹿。
我的眼睛缓缓睁大。
我本来以为飞雄又要传给那个高个子的主攻手，对面的拦网都做好准备了。
然而飞雄的手轻巧迅捷地一挥，排球便落在了对面的场地，发出一声闷响。
是二次进攻！
飞雄的嘴角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可爱的笑容，眼神炙热而锐利。
啊。
我震惊了。
……这个笨蛋原来也有看起来这么聪明，心这么脏的一面吗？怎么回事，太帅了吧。
后来事实证明，飞雄大概是把所有的脑细胞都供给给排球了，其他方面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笨蛋。
但那一幕在我的记忆里，确实清晰地隽刻了下来。
“帅吗。”
飞雄挠了挠头，有点烦躁的样子。
“可我的队友……”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那些队友还真是让人火大啊。”
我随手摸了一把飞雄的头发，十二分偏心地评价道。
“无所谓吧。很快你能去高中找到更好的队友了。今年比赛有你觉得不错的人吗。”
“……有个橘色脑袋的小个子，速度和弹跳力都很不错。”
飞雄偏了偏脑袋，似乎是在回忆。
“不过技术也太烂了。那家伙到底这三年干什么去了。”
我笑了笑，安静地听着飞雄喋喋不休开始谈论排球的事情。
啊，笨蛋的大脑还真是单线程，转移他的注意力简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不，队友的事情完全被他抛到了一边。他又开心起来了。
——
周末。
飞雄是跟队伍一起去体育馆的，还要热身，比我来得早。
我准时来到了现场，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
隔了两个座位是两个年纪跟我相仿的少年，一个脸上有点雀斑，一个戴着副黑框眼镜。
他们此刻正站在栏杆前……真高啊，也是打排球的吧。
啊，飞雄他们上场了。
我的眼神追随着那个蓝白运动服的挺拔身影。
大概是有那张标准冷淡帅哥脸的加持，球场上的飞雄看上去总是一副注意力极其集中的冷酷模样。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真帅啊。
“那就是【球场上的国王】啊……诶，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那个浅金色头发，架着副黑框眼镜的少年莫名其妙地说道。
哈？
我转头看向这个嚣张的家伙，他身边的雀斑少年似乎是察觉了我阴沉的目光，身体颤了一下，拍了拍他。
浅金发少年向我这边看来，目光相交。我没有移开视线，直到他被逼得看向一边。
“……搞什么。”
我听见他小声说道。
懒得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看向比赛场地，目前还是第一局，比分是5:2，北川第一中学暂且落后。
随着比赛的局势逐渐焦灼起来，我忍不住也站了起来，手搭在栏杆上，紧盯着场上的局势。
与记忆中精准优美的传球不同，飞雄此刻的传球似乎总是跟主攻手们的位置有误差。
那个头发炸起来的主攻手扣球很吃力的样子……另一边的主攻手甚至有一次完全没扣到球。
我眯了眯眼，那点可怜的排球记忆正在复苏。
比起飞雄传球失误，我更偏向于那些人跳的不够高。
对面的拦网都已经到位了，以他们跳起来的时机和高度，就算是扣到了球也只会被拦回来吧。
虽然拦回来能接到的话，还是可以再次发起进攻……但那可是飞雄啊！
比起我微薄的网球经验和完全只是射击游戏里练出来的动态视力，我当然更相信他的判断。
“……托球……”
场上一个穿着蓝白运动服的少年似乎对飞雄说了点什么，隔着这段距离我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了托球这个词。
然后又一次失分，比分已经拉到了15:7。
排球落在场地上，发出一声声结实的闷响。
我只是愣愣地看着比赛中的飞雄，搭着栏杆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直到指尖泛起一阵苍白。
已经快到第一局的局点了……对面的。
“再跑快一点，再跳高一点。”
场上的飞雄跟我一样捏紧了双拳，提高了声音说道。
“想赢的话，就跟上我的传球啊！”
那声音穿过我的耳朵，声线中的沙哑甚至能把我刺痛。
蓝白运动服的黑发少年站在球场上，汗水浸湿了他的刘海，而穿着相同运动服的队友们只是看向他，气喘吁吁，眼神中全是……失望，与冷漠。
我看到教练席旁，穿着背后写着【白鸟泽】字样白色运动服的老人，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直到第一局的局点。
飞雄没有回头，动作一如既往轻巧迅捷，向身后托球。
我眼睁睁看着那颗球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不是失误。
二传手托了球，但没有主攻手起跳。
影山飞雄愣在了原地。
那是我所不熟悉的飞雄。那个表情我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
……也大概是* 因为如此，我的心脏，才会有这种一抽一抽的疼痛吧。
“呀咧呀咧，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出好……”
浅金色头发的眼镜少年却笑了出来，语气风凉地说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看向球场上那个呆立着的身影，发出了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最高的喊声。
“飞雄——”
我看见不只是飞雄，还有其他球员向我这边看了过来，但我竟然没有想立即躲起来。
飞雄很明显地愣了愣。教练似乎在说什么，要把他换下去。
他一边往场边走去，一边看着我，弧度不大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场馆灯光的反射而已，但那一刻，我确实看见他那双迷蒙的深色眼睛亮了一下。
啊，我今天来了真的太好了。
我呼出一口气，看向一旁僵住的眼镜少年和雀斑少年。
“……看你们这个身高，也打排球吗？喜欢说风凉话的话，就去他的面前说吧。”
我垂下眼，几乎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在我这种明明想要支持他，但事实上什么都做不了的家伙面前说这种嘲讽的话，还真是残忍啊。”
“真的十分抱歉！”
绿色头发的雀斑少年最先反应了过来，向我鞠了一躬，大声说道。
“又不是你说的话，你来道歉是怎么回事啊。”
我失笑道。
“算了。无所谓了。”
我有什么必要跟陌生人争这个呢。他们又懂飞雄的什么啊。
他的努力，他的一根筋，他的天赋，他看向排球时炙热的眼神，他谈起打二传时滔滔不绝的样子……
那可是我这么多年来亲眼见证的，属于我的宝物。
“……抱歉。”
那个眼镜少年向我点了点头，还是道了歉。
我只是摆了摆手，看向了球场。
——
比赛很快就结束了。飞雄没有再上场。
失去了飞雄，换上了新的二传，北川第一的配合似乎终于丝滑了一点，但颓败之势还是无力地延续着。
这张比赛最后打了四十分钟，2:0。
对面赢的时候只是简单地庆祝了一下，没有什么惊喜之意，大概是赢得并不艰难。
不知道北川第一在赛后的休息室里交流了什么，如果他们交流了的话。
我只是等在了体育馆外选手出口的地方，靠在墙上，看见那群蓝白运动服的少年们走了出来。
旁边等着的还有其他选手的家长和朋友，然而全队包括教练的眼神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手指下意识颤了一下，看向飞雄，语气平静地说道。
“走吧，回家了。”
“……嗯。”
飞雄略低着头，回应道。
第48章
四十八
回家的路上, 我们几乎没有说话。
夏日的天光热烈而绵长，我们坐在电车上，窗外的光影在我们背后飞速地掠过, 只留下电车运行的白噪音。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我的角度，我当然认为这是他队友和教练的问题，但我知道飞雄其实不喜欢这种论调，所以我也不想多嘴。
飞雄并不讨厌他的队友，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恨铁不成钢更多些。只是他嘴笨，我觉得他们队伍之间怕不是出现了些交流上的误会。
嘛，毕竟是飞雄是这样天赋与努力并存的厉害家伙。他大概是不自觉地提高了对别人的要求, 因为那些要求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我觉得当飞雄的队友压力确实会有点大······但他可是你们队的王牌诶，对王牌难道不能更纵容些吗。
以上, 就是我充满私心与个人感情的看法。
我恍惚了一下。
如果祖父还在的话,他会怎么说呢。
作为经验丰富的排球教练，他在这种时候应该会给出一些真正富有建设性的意见, 会比我有用的多吧。
而我只能沉默地走在飞雄身边，一直到我们回到家里。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飞雄推开了他的卧室门，低下头，淡淡地说道。
“······好。”
我看着他似乎很平静的侧脸，点了点头，说道。
正当我要推门进入我自己的房间时, 我听到楼下的玄关处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啊, 是美羽姐回来了吗。
我脚步一顿，正在想要不要下楼, 手腕却突然被抓住了。
“······这边。”
飞雄看似没有用劲,然而我直接被扯进了他的房间。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只发出了很细微的声音。
力气真大啊, 这个家伙。
“怎么了。”
我甩了甩手腕，有些不解地问道。
而飞雄只是有些懊恼地抱住了头，然后坐在了地板上。
“······这要怎么说啊。”
他闷闷地说道。
啊，我一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今天比赛的情况确实不太理想，关键是白鸟泽的教练也在场，原本十拿九稳的推荐入学此刻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飞雄还没要做好要告诉小姨和美羽姐的心理准备吧。
“但我们的鞋在玄关······美羽姐肯定知道我们在家。”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么一回事，只看到飞雄身形僵硬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我们就听见了美羽姐的声音，以及拖鞋走上楼梯的踢踏声。
“静～飞雄～你们到家了吧，比赛怎么样了？”
飞雄的瞳孔肉眼可见地震动了几下，似乎有点慌。
我咬了咬牙，用平常的语气说道。
“游戏中游戏中！”
“诶······那你们晚饭想吃什么？冰箱空了，我要去买菜。”
美羽姐并没有在意，转而问道。
“随便！”
我们屏声等了一会儿。
很快，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美羽姐下了楼梯，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哈······”
飞雄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门上，一条腿支了起来，另一条腿平放着，表情总感觉有些呆呆的。
我在他身边抱膝坐了下来，没有说什么。
良久，飞雄伸出双手，按住了上半张脸。
我们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
——
在晚饭的时候，我跟美羽姐解释了今天的比赛并不理想，万一拿不到推荐入学的话，我会帮忙补习的。飞雄坐在一边，安静地吃着番茄烩饭。
美羽姐听了，露出了她招牌的笑容，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飞雄一定能进入一个好学校的。
飞雄点了点头，说他会努力的。
但握紧勺子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我喝了一口麦茶，走了神。
美羽姐大我们九岁，在我们眼里更像是照顾我们的长辈。在我们还是小孩儿的年纪，高中生的她就已经像成年的大人一样了。
美羽姐比小姨的性格更直率热烈一些，但和小姨一样，她从来不会给我和飞雄什么压力。
学业也好，事业也罢，她总是说开心健康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我和飞雄想做什么，她都支持。
······只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强啊。
要在美羽姐面前承认自己搞砸了，简直太让人难受了。
——
一直到几天后去病院探望复健中的幸村，我的情绪依旧不高。
结束了乐队的排练，我向离得不远的金井综合病院走去。
肩膀已经习惯了吉他和书包的重量。夏天傍晚的天色还亮堂得很，一阵温暖的晚风吹来，我随手扯了扯宽松的背心，总算感觉凉快了一点。
这是班长自制的写有【Tethered Storm】字样的衣服。她应该是练过书法，字写得还挺好看的，而且洗了一次也没掉色。
我最喜欢的是这一件无袖的宽松白色背心，正面用黑色字体写了乐队的名字，手臂动起来很方便。
啊，以后表演也算是有制服了。
“我到门口了，你现在在病房里吗······”
我打着电话，一时间分了神，没有注意从拐角处出现的人。
“唔，抱歉。”
那竟然是一位穿着绿色病服，拄着拐杖，左脚上还打着石膏的病人。虽然我们撞得不重，但他还是往后仰了仰。
“······真的十分抱歉······我送您回病房吧。身体还好吗。”
我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有些紧张地说道。
“我没事。不用送我。”
那位病人却似乎完全没生气，只是声音冷淡地说道。
他的身材对于成年男性来说有些单薄了。皮肤苍白，戴着副黑框眼镜，黑发留了锅盖头的发型，让我想起很久没见的茂夫。
然而他整个人的氛围却和无害的茂夫相当不同，光是透过眼镜的淡淡一瞥就有种阴沉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跟我差不多严重的黑眼圈。
“静，发生什么了吗。”
我刚松开这位先生，抬起头，幸村走了过来，语气中有些担忧。
大概是刚结束今天的复健，他的面色还有些微微泛红。上半身没有穿病服，而是穿了一件短袖，露出流畅的小臂线条。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这位病人却开口了。
“中学生？你是运动员？”
他还拄着拐杖，看向幸村的眼神十分直接。
“什么运动。”
“网球。”
幸村愣了愣，回答道。
“网球啊······”
他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
我和幸村送了这位病人回病房。出乎意料的，他的病房就在幸村隔壁。
这位病人的名字叫绘心什八，据他说是一名足球教练，怪不得一见到幸村的身形就问他是做什么运动的。
足球教练啊······我不认识什么踢足球的人，但体育教练在我的印象里大多都当过选手。
退役或者停止训练后一般都会发福，咳咳，会比运动员时期更丰满，像绘心先生这样单薄的体型倒是很少见。
“啊，幸村同学。我听护士聊起过你，全国冠军，对吧。”
绘心什八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幸村，点了点头。
“还有影山同学，谢谢你们送我回来。我没事，而且刚刚是我没看路。”
跟一开始阴沉冷漠的印象不同，绘心先生展现了出了成年人的社交礼节。我不禁松了口气。
“······是我应该更注意。您没事就好。”
唔，走路喜欢贴着墙壁与角落这个习惯，在看不见旁边的拐角处还是得改一改。
在确保绘心先生真的没事之后，我和幸村回到了他的病房。
“你今天的脸色看上去不错。”
我放下了吉他，看着幸村，说道。
“是因为刚运动过吧。”
幸村坐在了病床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复健还顺利吗。”
我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痛吗。”
蓝紫色头发的少年双手撑着病床，面容精致，小臂皮肤白皙，上面几道青筋的痕迹却清晰可见，绝不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柔弱的人。
只是刚做过那种大手术，复健不到一个月就要踏上全国顶尖的赛场，再怎么说也还是有些勉强吧。
“不算很好受，但复健进行得挺顺利的。”
幸村看向窗外，轻松的神色并不似作伪。
“疼痛总比什么都感受不到要好。”
“是吗。”
我托着下巴，低声说道。
“虽然知道你不需要我担心，但还是会忍不住啊······对自己别太狠了，精市。”
“哈哈，我会适度的。”
幸村轻笑了一下，愉快地说道，声音清澈爽朗。
“对了，你下次演出是什么时候？我出院之后可以去吗。”
“······一定要去吗。”
我神色一僵，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就演出两三首歌，而且场馆真的很吵，完全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我会去的。”
幸村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一锤定音道。
我扶了扶额。
我就知道。这个家伙想做的事情难道我还能阻止吗。
“在演出之前，是全国大赛的决赛吧。我也会去看的。”
我放弃了挣扎，回忆了一下日期。
“诶······”
幸村坐在病床上，眼睛直视着我，微微弯了起来。
像是沉静而波光粼粼的湖泊。
“静会来看的话，不努力可不行啊。”
他声音温柔得简直像是在叹息。
我没忍住吐槽道。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吧！倒是多休养休养啊。”
运动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我无奈地想着。
这一个两个，全是运动笨蛋。
——
飞雄最近低沉得厉害。排球部在大会止步之后，他们三年级也顺势引退了。
这下他连每天的练习都不用去了，只是一个人在后院垫球，锻炼体能，每天跑步，完全没有和别人接触的迹象。
得拉这个家伙去做点什么······于是我把他也拉到了网球的全国决赛现场。
“全国大赛啊，真好。”
飞雄倒是没有怎么抗拒。我知道他虽然对排球的热情超乎寻常，但是对于其他的运动也有普通的兴趣，起码奥运会的时候他是什么都看的。
“虽然是网球。”
“我们学校还是网球最厉害了······我一直觉得那已经是超能力的领域了。”
我感叹道。
然而刚准备坐下，我的余光掠过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绘心先生？”
第49章
四十九
虽然是相当暖和的天气, 绘心先生还是穿了件长袖的黑色衬衫以及西裤，面容阴郁，黑眼圈浓重。
“哦？”
他向我和飞雄看了过来, 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
“是影山同学啊。下午好。”
“下午好。”
我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看见绘心先生的眼睛似乎飘向了飞雄。
“······排球。他打的是排球。”
我看着绘心先生了然的表情以及飞雄疑惑的眼神，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我听幸村说，绘心先生似乎是在筹备什么选拔足球苗子的训练项目，现在进展得还不太顺利。
啊，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 但他一定是位很热心负责的教练吧。一看到像是运动员的人就想看看是不是踢足球的。
“我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绘心什八把手肘搭在膝盖上, 手指交叉, 淡淡地说道。
“影山同学对网球比赛了解得多吗。”
“一般吧。今天这两支队伍倒是知道一些。”
大概是因为是同类型的阴沉角色，我跟绘心先生说话比跟其他不熟的人要放松一点。
“啊, 现在上场的单打三······是我们立海网球部的副部长，和对面青学的部长。”
我愣了愣。
真田竟然是单打三吗。而且对面的手冢国光应该身上有伤，还是上场了啊。
因为关东大赛赢得相当艰难，仁王跟我聊过青学的人员构成。作为本届大赛黑马一样的存在，这所学校绝对不容小觑。
尤其是差点就赢了真田的越前龙马，他竟然才是个国一生。
两岁的年龄差可能听上去不怎么夸张,但对于我们这种年纪的中学生来说,国一和国三运动员的差距本来应该是非常大的。
真可怕啊······我一直觉得立海大网球部的大家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没想到天才之上还有更天才的家伙。
“等等,那是什么？”
我身边的飞雄看着场上的对决,震惊了。
球场上，青学的部长周身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气旋,每次对打的时候，网球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啊······好像是叫手冢领域。通过控制旋转让网球被打回原地。”
我试图回忆了一下仁王的解释，说道。
“这种事情真的是可能的吗——那又是什么？”
飞雄看着真田像是剑道起手式一般的挥拍，愣愣地问道。
“真田通过剑道悟出来的绝技······好像是叫风林火山。真古典啊。”
我包容地看着飞雄，解释道。
啊，看到他也这么震惊，我竟然感到有一丝爽。
······天知道去年我第一次看立海的网球比赛时瞳孔地震了多少次。
比赛很快就达到了白热化状态。
我皱着眉头，看着赛场里膝盖负伤的真田和手臂负伤的手冢。
这些家伙也太拼命了······虽然运动员很难避免伤病，但看到了还是会让人难受啊。
最终经过艰难的拉锯战，比分停留在了7:5，立海胜。
“不愧是全国大赛决赛的水平······”
飞雄还没有缓过劲来，只是感叹道。
“虽然我是觉得中学的比赛这种水平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也感叹道。
一旁的绘心先生只是摆出了宛如碇司令的动作，看得倒是很认真。
双打二是柳和切原对战青学的干贞治和海堂薰。
前面几局赢得倒是不艰难的样子，直到切原进入了红眼模式。
“他的眼睛是不是变红了？唔，好红。皮肤也变红了。”
飞雄已经站了起来，仔细地看向场内，惊奇道。
“······个人体质原因吧，充血了。”
我虚弱地说道。
然后切原狂笑着开始打球，一球打到了对面的身上。嘶，看着好痛。
“那时候送你回家的就是他吧。”
飞雄转过头来，语气压抑着不爽，眼神锐利。
“静，你说他是个好孩子后辈来着。”
“嗯······”
我看着场上的切原被柳训斥着，只能心虚地应声道。
最后这场比赛青学弃权了。对面有一位选手被切原打中了脸，鼻血都出来了，只能去医务室。
喂喂，你们打个网球受伤的太多了吧，什么杀人网球啊。
我感到有些无语，顺便决定建议比赛之后带切原去看看心理医生。虽然网球打到别人身上不算犯规，但冲着人打多少有点暴力倾向啊。
下一场单打······是仁王，对战青学的不二周助。
银白色头发的少年用红色发绳扎了个小辫子，穿着立海大的运动服，走到球场上时略微驼着背，一副随性的样子。
然而随着比赛的进程，我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4:0······仁王竟然没能从对方手中拿下一局。第五局已经开始了。
“那个白发小子现在的举止球技，跟第一局那个戴眼镜的小子一模一样。”
绘心突然开口道。
“这就是他的武器吗。”
“啊······阿雅的能力是模仿所有他见过的技能。”
我注视着场上的局势，回应道。
“又是那个回球会回到原地的领域！没想到网球里真的有这种技能啊。”
飞雄惊呼道。
“嗯，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这个应该确实不是大家都会的东西······”
我无奈道。
糟糕，我现在已经不知道网球到底是什么了。
在仁王追成4：5领先之后，青学那边似乎是开发了新的技能，最终以7:5收场。
仁王输了。
他输掉之后依旧对着对手露出了随性的笑容，看样子心态维持得不错。
我注视着场上那个重新回到了驼背姿势的身影。
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五场比赛，目前的比分是立海大对青学，2:1。再赢一场就能获得全国冠军。
下一场双打比赛是丸井和杰克对战青学的菊丸英二和大石秀一郎。
我知道丸井和杰克是被称为王牌搭档的双打，如果他们能赢，幸村就不用拖着昨天还在复健的身体比赛了······
然而事实并不如意。
丸井和杰克输给了对面的搭档。虽然不得不说是一场精彩的比赛，但如今2:2的比分，决定权已经来到了幸村和青学那名国一的超级天才身上。
对方甚至还迟到了一会儿······真是游刃有余啊。
“网球竟然旋转着弹起来了，那个发球。”
飞雄已经完全沉浸在比赛里了。
那名叫越前龙马的选手开场就用了很多花哨的招式，被幸村全部平实地反击回来了。
“喂，那个人倒下了啊。”
飞雄看着一球击飞，倒在场上的越前，皱眉道。
“啊······是精市的绝技吧。【灭五感】，通过完美的击球达成精神上的压迫，最终达到让对手丧失触觉、视觉、听觉等感官能力的目的。”
我扶着额头，平静地说道。
飞雄：“······啊？”
绘心什八：“······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大概。”
“这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我在德国的教练朋友聊到过网球的【天衣无缝】，我听说那个叫越前的小子受到了相关的训练，今天顺便过来看看。”
绘心收回了那点震惊，说道。
“没想到看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天衣无缝，是那个吗？”
飞雄指向球场上重新振作起来了的越前，问道。
那是何等惊人的力度和击球······幸村竟然被拿下了一局。
“精市在正式比赛里至今是全胜，连一小局都没有输过啊。”
我喃喃道。
场上的幸村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原本的4:0很快就转为了4:5。
“啊啊，幸村君这种野路子，果然还是赢不了【天衣无缝之极致】。网球的方法论还是这么固定啊，真无趣。”
绘心淡淡地评价道。
——“你打网球，开心吗？”
越前龙马大声而畅快地问道。他的短发在风里略微飘荡着，明明是跟幸村比起来更为少年气的体型，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夺目的气势。
“天衣无缝到底是什么啊，这个名字起得······”
我无奈道。
“据说是小时候忘我打球时那种天人合一，感到由衷快乐的境界。”
绘心摊了摊手，说道。
“虽然我也觉得那是相当虚幻的说法，但幸村君现在达不到吧。网球对他来说是更沉重的东西。”
又输了一球，幸村在球场上突然停在了原地。
啊。
我愣住了。
蓝紫色头发的少年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贴在他精致的脸颊上。
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几乎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气势摄人心魄。
“······开心？”
“你难道忘了，现在还是比赛之中吗？”
幸村那清朗的嗓音突然爆发出一阵长吼，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竟然打回了那一球！
网球重重地落在边线上，对面的越前似乎愣了一下。
“要打开心的网球，你就尽情去打吧。但我们现在可是在比赛。”
幸村露出了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声音却坚定而沉重。
“没有胜利的比赛，是没有意义的——立海大的三连霸，不容许有死角的存在！”
随之是漫长的拉力，对面从一开始的轻松逐渐变成了咬着牙关，幸村的体力也应该已经消耗殆尽，全靠着坚强的精神力在支撑。
最终的一球，越前甚至利用球网把网球切成了两半，看得我和飞雄目瞪口呆。
然而幸村把球的两半同时打回去了！网球落在对面的半场，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
“7:5！立海大的胜利！”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绘心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中全是兴奋的颤抖，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幸村君······没错，这种【胜利的快感】才是能让【自我】成长的最好方法！什么快不快乐，获得【冠军】，难道不是最快乐的事情吗？”
“······没有胜利的比赛，就是没有意义的吗。”
飞雄却陷入了深思。他看向我，眼神沉静。
“在那场比赛之后，我想了很久。我眼中能够达成胜利的道路，是对我来说可行，但是对我的队友来说做不到的道路。换句话来说，是我【自私】的愿望。”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更好的配合，是不是就能在配合之中达成我一个人做不到的，更好的道路，获得胜利呢。”
他微微低下了头，说道。
“可恶，真是不甘心啊······”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还没有说话，一旁的绘心却突然开口了。
——“哈？你在说什么？”
穿着黑色衬衫，身材单薄，面容阴郁的男人看着飞雄，那双黑眼圈浓重的眼睛专注得简直吓人。
“配合，配合，配合······拜这种【体谅他人】的国民性所赐，日本运动的组织性是世界第一，但除此以外，所有能力都是二流水平。”
“比起一队平庸的家伙，我们更需要的是【一名】强大到足以压过整个队伍的灵魂人物！”
绘心偏了偏头，原本激动的声音突然就冷淡了下来。
“啊，失礼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呢。想要玩玩社团运动，讴歌青春的话，随便怎么玩都无所谓。要是多一点幸村君那样想要进军世界的少年就好了··· ···”
“喂，你这家伙，说话很让人不爽啊！”
飞雄憋了憋，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强有力的反击。
他刚刚说的话已经是他组织语言的最强水平了吧，飞雄别说吵架了，正常说话都容易词不达意被人误解。
“绘心先生的想法听上去确实挺激进的。不过飞雄你也不要太自责了。那场比赛有很多原因，绝对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我无奈地安抚道。
“我知道了······”
飞雄嘟囔着，但还是看向绘心，不满道。
“但是我打排球不只是玩玩而已，总之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你总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进军世界的。”
“诶。”
绘心转身，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气得飞雄握紧了拳头。
绘心离开后，我看向还在思考的飞雄，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你赞成绘心先生的说法呢。”毕竟绘心先生说的，完全就是飞雄在做的事情。
“也不能说是不赞成，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飞雄低头看着手掌上练球留下的茧子，说道。
“排球……是一个人不能连续触球两次的运动。我喜欢打二传，但那也意味着一传和主攻的必须是我的队友……”
他看向我，那双深色的眼睛有些迷茫。
“啧，要是接球传球扣球都能由我一手包办就好了。”
“在说什么傻话。”
我失笑道。
越前的【快乐】，幸村的【胜利】，绘心的【自我】，在我眼里都是说得通的理念。
说到底每个人想要坚持的信念不一样才是正常的吧，要是所有人都朝完全一致的方向前进，那也太可怕了。
看上去飞雄还没有找到他的信念……但他总会找到的。我相信他。这家伙平时闷不吭声的，竟然真的有在想要走向世界啊。
“走吧。陪我去祝贺一下。”
我随手揉乱了飞雄的头发。
啊，去祝贺立海大的三连霸吧。
第50章
五十
走出场馆, 夏日的风卷起我背心的下摆，我舒服得眯了眯眼。
一旁的空地上，幸村正在对着网球部的部员们说着什么,大概是趁着这次的三连霸鼓舞一下士气吧。
这么一看，网球部的部员还真是不少，光是今天在现场加油的就有几十个，列成队伍时看上去颇为壮观。
即使能够成为正选，真正走上赛场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大家还是这么努力地在每天训练啊······尤其是那个早上七点钟的晨练，我是真心觉得能在那个时间起床运动的人都很厉害。
“你喝什么。”
我和飞雄路过了一个自动贩卖机。我停下脚步, 偏头问道。
“唔，我要蜜瓜苏打。”
飞雄认真地看着贩卖机里的饮料,说道。
“Ok。”
我买了草莓牛奶和蜜瓜苏打。两人在自动贩卖机旁喝了起来。
冰镇的饮料外壁凝结了一层水珠, 香精甜蜜的滋味在冰镇后也清爽了起来，糖分和冷饮简直就是大脑最好的舒缓药剂。
真是夏天啊。
合照之后,网球部员好像已经被解散了。只剩下正选们还站在体育杂志的记者面前，幸村，真田，和柳在回答着什么问题。
仁王正懒懒地搭在柳生身上，眼神落在地上。根据我的了解，他大概是在发呆。
我招了招手, 他的眼神向我飘了过来, 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超级帅。”
我向他比了个口型，双手竖起大拇指, 无声地拍了拍手。
他叹了一口气, 状似委屈地扁了扁嘴，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做了一个“噗哩”的口型。
银白色头发的少年穿着运动外套，姿势懒散，笑起来的样子总有点痞痞的······看上去他心情还行，不需要安慰的样子。
“那就是阿雅吧。”
身旁的飞雄转过头来，语气平静地问道。
“嗯。”
我随口应道。
“诶······”
飞雄轻哼了一声。”轻浮的家伙。”
“只是外表有点轻浮吧，阿雅人超好的。”
我纠正道。
“上一个你说是好孩子* 的家伙，刚刚在球场上把人鼻血都打出来了。”
飞雄斜眼看向我。
“······意外、意外。”
柳生似乎是察觉了仁王的动作，也转过头来，推了推眼镜，向我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是切原。他的动作就明显很多了，直接朝这边挥了挥手，吸引了丸井和柳的视线，最后杰克和真田也看了过来。
我脸色一僵。
啊。
突如其来的社恐地狱······你们部长还在采访呢，注意力不要这么敏锐啊。
我无声地朝飞雄那边靠了靠，试图藏到他后面。
“不是要去祝贺吗。”
飞雄看着我问道。
“仔细想想我又不是跟他们所有人都熟，回去发个消息算了······”
我小声说道，掩饰一般喝了两口草莓牛奶，还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
“小心点啊你。”
飞雄从我手上接过草莓牛奶，从胸前斜挎着的小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了我，然后拍了拍我的背。
“可恶的草莓牛奶，竟然暗算我，咳。”
采访似乎终于告一段落，记者也离开了。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我好歹往网球部那里靠近了一些。
“三连霸恭喜！比赛超级精彩的。”
我说了一句，摆了摆手，准备随时走人。
“静，你来了啊。我好高兴。”
幸村却露出了一个笑容，蓝紫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染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晕。我想要离开的脚步不知怎么的就停下了。
“谢谢。啊，这位是？”
“飞雄，我哥······虽然只比我大一个月就是了。”
我介绍道，还是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
“大一天也是大。”
飞雄加了一句，随即看向幸村，礼貌地说道。
“初次见面，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恭喜全国冠军，比赛很精彩。”
飞雄这个家伙难得一副稳重的样子。
“啊，静是怎么形容我的呢，稍微有点好奇。”
幸村眨了眨眼，说道。
“性格很强，她很佩服的一个【朋友】吧。”
飞雄看着他，回答道。
“诶，是这样啊。”
我看看飞雄，又看看幸村······怎么感觉气氛有点微妙，是我的错觉吗。
寒暄两句就算了，我也不想让网球部其他人都站在原地等着，便挥挥手道别了。
——
放了暑假之后，我的日常几乎只有配信和排练这两件事。每天睁眼就是洗漱出门排练，回家吃完饭就是配信，过得十分规律。
很快就到了live house的演出时间。”静，眼睛看上面。”
班长那张秀美的脸就在离我的脸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之内。她正举着一只眼线笔，一只手捧着我的脸，另一只手给我画下眼线。
“唔。”
我向上看去，忍住没有眨眼。
班长给我化过几次妆之后，我也会化一些基本的妆容了，只有眼线我一直画不出来，总是容易手抖。
还真难啊，化妆。
“影山，你今天的嗓子状态怎么样。”
山田凉在一旁喝水，问道。
“还不错。”
我还保持着向上看的姿势，回答道。
“那开场就按Plan A来？”
“嗯，没问题。”
跟第一次演出时夸张的眼妆不同，今天我们的妆容稍微清淡了一些，不过班长粉色眼影，山田蓝色眼影，我黑色眼影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我们穿着写有乐队名字的白色上衣。我是宽松的背心搭配工装裤，山田是短袖搭配黑色的半身长裙，班长则是吊带搭配短款的裙裤。
唔，这种各不相同，但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乐队的造型，我很喜欢。
离开场还有点时间，我临时把幸村跟仁王拉了个群，发消息道。
【到了跟我说一声，我带你们进后台。 】
我也是才想起这件事。
虽然这个live house没有什么年龄限制，年轻人很多，氛围不算那种混乱的，但光是凭幸村的脸我都觉得他会有点危险，说不定会被男生和女生同时搭讪····· ·
仁王的气质倒是跟这里挺搭的。不过以防万一嘛。
【我们这边人可能有点多，进后台不要紧吗？ 】
幸村很快回复道。
【······嗯？ 】
我愣了愣。
【噗哩。省略一些不重要的细节，现在在场的还有比吕士，赤也，文太，杰克，和柳。 】
仁王飞快地打字道。
啊。
我震惊了。
这不是几乎网球部全员到齐了吗？ ！
【到底省略了什么细节······真可怕啊，你们怎么不把真田也拉过来呢？ 】
我忍不住吐槽道。
【我邀请了，但弦一郎他不来啊】
我几乎能想象幸村说这话时微笑着叹息的样子。确实，光是真田出现在live house里这个概念已经很可怕了。
我头疼地低吟了一声，随即放弃了挣扎。
算了，反正灯光一亮起来，我也看不清舞台的下面。
今天依旧是我们开场，一共要表演三首曲子。第一首是很受好评，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招牌原创曲的【影中镜像】。
第二首是翻唱【SICK HACK】的曲目，这也是一只在这个live house演出的三人乐队，曲风更偏向迷幻摇滚。
领队的贝斯手广井菊里是一位很亲切的大姐姐，说这首曲子很适合我们，直接给了翻唱许可。
我还挺喜欢这位大姐姐的······就是她一喝醉就会变得很不靠谱，真让人担心啊。
第三首则是我们乐队的第二首原创曲，依旧是山田作曲，但这次是我和班长一起填的词。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发表这首曲子，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让我们有请备受瞩目的新人乐队【Tethered Storm】，【Tezasuto】——”
场上的架子鼓已经提前摆在了适合主唱的位置。
我们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就走上了舞台。
······不过今天，我的面前有一个麦克风。因为我们经常被安排到开场，而刚开场的时候关注舞台的观众总是不多，所以我们想了一个能吸引观众注意的方法。
我敲了敲麦克风，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了表演。
“ WAKE UP——”
嘶哑的低频核嗓通过麦克风扩散到了全场，随之而起的鼓声迅速进入了节奏。
很好，今天发挥得不错。
我顺着鼓点进入了吉他的旋律，送了一口气。
这种核嗓其实是我跟濑尾老师聊天的时候，她来了兴致给我演示的，而我出乎意料地学得很快。
班长已经很熟悉怎么一边当鼓手一边当主唱了，只是这种极端嗓的唱法对她来说有点困难，而且如果失误了就会很难进入正常唱歌的状态。
所以综合下来，我们的开场变成了让我吼这一嗓子。
第一首曲子顺利结束。台下传来了一片欢呼，气氛已经彻底被炒热了。
因为菊里姐也是贝斯手，第二首的前奏安排了贝斯独奏。
山田凉上前一步，面色依旧平静淡然，手上的动作却洒脱率性，流畅至极。
她的贝斯水平说实话已经达到了可以追求职业的程度了吧？其他乐队最喜欢炫技的大多都是吉他手，但惭愧的是我也没什么技好炫，所以需要炫技的时候一直都是让她上的。
【 SICK HACK 】是在这个live house最受欢迎的乐队之一，旋律一响起，台下的观众就认了出来。
我看见前排的观众已经蹦蹦跳跳了起来，不禁笑了一下。
第三首曲子的名字是【金鱼】，歌词的初稿是我写的，然后由班长润色。
我也不是什么擅长写作的人，但班长坚持让我尝试写写词，我就写了······
【我总感觉我现在活着
我的身体里刮起了一阵风】
班长柔和透彻的声线简直太适合这种风格的词了，第一次排练的时候我都愣了一下，只能感叹她传达出了我什至没有想到的深意。
【我在飞翔
或者悬浮
如果我旋转下沉
请把我埋在深黑的大海里】
一曲终了，我停下手中的吉他，场下似乎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鼎沸的人声如同浪潮一般响起。
“Tezasuto！Tezasuto！Tezasuto！”
观众们在呼唤着我们的名字，我还听见有喊Bravo的，虽然开场的乐队再怎么说也不会加曲子。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班长大声喊着谢谢，结束了这次演出。
——
回到了后台，我们被一对看上去像是情侣，手里举着相机的人拦住了。
“你们好！可以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吗？我们是做乐队相关油管频道的。”
大概因为我是离得最近的，染着金发的漂亮女人向我递过来一个小型的麦克风，笑意盈盈。
啊······我求助地回头抓住了班长的手臂，钻到了她身后。
我的第一反应还真是逊啊。
“过来一点，都拍不到你了。”
山田拢住了我的肩膀，把我稍微往前面带了带。
而班长已经在相机前顺畅地介绍起了乐队和歌曲。
真靠谱啊，我的队友！
我于是安静地当了五分钟背景板，简短的问题之后我就愉悦地解放，准备去前面找仁王他们了。
此刻的我们尚且还不知道，这个油管视频的连锁反应。
——
今天来live house的人不少，场地显得有点挤。好在这个会场本身也不大，我很快就找到了这站在一起的网球部一行人。
“哟。”
我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心情放松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