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笑话

    是她……她怎么了来了?

    沙拉里格猛地站了起来,神情紧张,下意识想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完了。那人冲过了守卫们的阻拦,踏入了他的毡包,来到了他和察野格的面前。

    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样,高高的束发,紧绷的面庞,向来温和柔软的眼眸里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她的手里不再捧着书卷,而是握着一把长剑。沙拉里格认得这把剑,那是旭烈格尔携带过的,好像是他们两人间的定情之物。

    “把你的虎符给我。”林昭昭跟沙拉里格说,“我要调兵。”

    “你……你怎么会知道……”沙拉里格面色僵了僵,他原本还希望林昭昭来找他是有别的事,然而他没想到对方一来直接就向他要虎符。

    “知道什么?”林昭昭盯着沙拉里格,“胡尔汗来找我,大汗要调两万兵马去往前线,你要么同我一起去调兵,要么将你的虎符给我。”

    沙拉里格怔住了,然后看向了同样震惊不已的察野格:“胡尔汗来找你……”

    没等他想好该说好什么,林昭昭已经抬手打在了他的左脸上,沙拉里格侧着脸,站在原地,像是被这一巴掌打出了神。

    “就当是我替你哥教训你。”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林昭昭声音虽然在颤,但语气冷硬坚定,“把虎符给我!”

    沙拉里格眼里闪过一瞬迷茫,手摸向腰间,似乎是像眼前的人妥协了。

    见沙拉里格动摇,想交出虎符,察野格急了,连忙出声阻止:“沙拉里格,你疯了吗?你不能给她!给了她我们两个人就全完了……”

    林昭昭咬紧了牙,他唰的一声拔出了剑刃,转身将银色的剑刃挥向了察野格,血珠溅射在了白色的毡包上,也沾染在了林昭昭苍白的脸上。

    谁都没想到林昭昭敢如此果断地拔剑砍人!察野格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脖子。

    “妈的!”他低头看是一手的鲜血。

    沙拉里格也傻眼了,他记忆里那个孱弱柔软的女人好像忽然破碎了开来,此时的她眼神是凶狠的,像凌厉的刀子要割人皮肉。

    林昭昭微微喘着气,这是他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拿剑砍人。他胸膛里憋着一大口气,心里想着是一剑砍下察野格的脑袋的……他没有心慈手软,也确实是对着察野格的脖子砍的,但他将砍脑袋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挥出这一剑的力道还是差了不少。

    “死女人!一个大夏送来的妓女!都是你害得!”脖子上不断涌出的血彻底将察野格激怒了,他原本还忌惮林昭昭的身份,但一想到自己说不定会死,他便彻底没了顾忌,只想着将林昭昭弄死给自己赔命。

    脖子上开了口子的察野格向林昭昭冲了过来,血流在那张狰狞癫狂的脸上仿佛从炼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察野格的反扑吓到了林昭昭,等他举剑再次挥向察野格,但这次察野格早有了防备,直接徒手握住了他的剑刃,强壮的身躯将林昭昭撞倒在地。

    “一不做二不休,这都是你逼我们的。”察野格一手夺取了林昭昭的剑,另一只手死掐住林昭昭的脖子。他怒目圆睁就是想要了林昭昭的命。

    林昭昭两只手紧抓住察野格的手臂,他拼命挣扎但哪里抗衡得过察野格爆发出的力量,很快就感觉头脑发胀,喘不上气。

    “沙拉里格,你快去把胡尔汗给杀了!等我把这女人杀了,拿了她的虎符,我们兄弟两就不用跟着旭烈格尔干了……”

    察野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滚烫的血从贯穿的伤口里缓缓流出来。如果他身后的人现在将剑拔出,他大概下一刻就会死吧。

    剑拔了出来。

    察野格的身形晃了晃,像是想最后看一眼是谁杀的他,他放开了林昭昭,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沙……拉里格……”察野格喉咙里发出破风的声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沙拉里格居然真的会杀他。明明比起旭烈格尔,他们待在一起的时日更长,他们两个人才更像是兄弟。

    沙拉里格低头俯视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冰冷的麻木。

    林昭昭摸着自己的脖子艰难直起身子,他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察野格,又望向站在那儿的男人,恍恍惚惚之间,他差点以为是旭烈格尔来救他了。

    沙拉里格握着剑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在林昭昭面前蹲下身子,“把虎符给我。”

    “沙拉里格。”林昭昭咽了咽喉咙里的血水,声音嘶哑,“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背叛……你哥哥……”

    “把虎符给我吧。”沙拉里格低声说。

    他眼眸垂下,瞧见了林昭昭的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那把落地的剑。

    沙拉里格的认识里,林昭昭不是这么坚强果决的人。

    他一直觉得林昭昭是攀附在旭烈格尔肩上的藤枝。毕竟这人平日又娇气,又事多,还爱使唤人,如果没人照顾着宠爱着,感觉没几日就会枯萎不行了。

    所以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人敢来找他对峙,还敢拔剑去砍杀别人……就为了给旭烈格尔调兵,平日牛羊都不敢杀的人连死都不怕了,一个人真的能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份上吗?

    “你别听察野格的话,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你拿的主意,你不是这样的孩子……”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几年前我就成年了。”沙拉里格打断了林昭昭的话。

    “是我说错了,我老是觉得你还没我高。”林昭昭嘴角勾了下,又敛住,他抬手放在沙拉里格的肩膀上,“你跟着你哥吃了那么多苦,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你千万别因为他人的几句挑拨去做傻事……”

    “这件事确实不是我的主意,是察野格擅作主张。”沙拉里格低声说,“但他有的话不是挑拨,旭烈格尔已经不信任我了。他要是信任我,就不会将我一直留在老营,也不会有这一分为二的虎符,更不会让胡尔汗回来送信……”

    “你在说什么?”林昭昭愣了愣。

    “有的事你没有我了解他。”沙拉里格说,“或许是他没跟你玩过心眼,但我哥确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次调兵他就是来试探我的。”

    “怎么可能?”

    “我们两人手里都有虎符,都能调兵。你与胡尔汗有知遇之恩,关系非同寻常,他办事那样周全的人深更半夜回来不第一时间找你通报,而先去找了察野格,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有的事沙拉里格也是才想明白,“他在替我哥试我的忠心。”

    “这……”林昭昭思绪有些乱,他一直在担忧旭烈格尔的安危,至于别的事他完全没有去细想。

    “现在想明白已经太晚了。察野格已经将胡尔汗绑了,军机已经延误了,而我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不是这样的。”林昭昭立刻说,“旭烈格尔他真的很看重你,他有很认真地在培养你。你难道不明白吗?在中原,皇帝御驾亲征,只有太子才会被留下来监国。他把你留在身边,根本不是怀疑你,而是因为他比谁都信任你啊。”

    “你不用为他解释了。他怎么会真的相信我这样的……野种。”

    “你们是兄弟啊,你们都是黄金血脉……”

    “你不懂,你不知道。”沙拉里格低下头,蘸粘着血水的额发贴在脸上,遮住他的眼睛,“我们不是兄弟。”

    “你怎么可能不是兄弟啊!”林昭昭真是不懂沙拉里格在纠结什么,他抬手将沙拉里格碎发撩了起来,“你长这么大没照过铜镜?没看过自己的脸吗?你们眉眼长得那么像?你和旭烈格尔怎么可能不是兄弟?”

    沙拉里格怔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被林昭昭摁着,他脸上神情有些傻懵。

    “我……长得和旭烈格尔很像吗?”

    “很像啊!要不然我当初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来你是他弟弟的!”林昭昭说。

    好像是这样的。当初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这个女人直接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还问对方怎么知道的。

    当时对方说的,他和旭烈格尔长得很像。

    “如果不是血脉相连,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啊!”林昭昭放下手说,“你和旭烈格尔是兄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从出生就在纠结寻求的事,在别人那儿却是一眼明了的。

    此刻缠绕了沙拉里格二十年的云雾终于被拨开了,疯狂的猜疑散去,以往的痛苦折磨倒像是成了笑话。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有说过啊。”

    “我以为你是在骗我……”沙拉里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手捂住自己双眼。

    如果早点有人告诉他这种事,他就不会埋怨他母亲那么久,他就不会仇视旭烈格尔那么久,他就不会在别人嘲讽他野种的时候,只能用拳头无力地发泄。

    原来他活到现在一直都在纠结这样愚蠢的事情啊。

    第82章 信你

    “沙拉里格。”林昭昭唤了唤面前的人,希望对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如今我就算是调兵,他应该也不会再信我了吧。”沙拉里格轻声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会替你做证的,是察野格绑了胡尔汗,妄图夺下兵权,而你亲手杀了他,这些我都会说给旭烈格尔听。”林昭昭说,“你根本就不认同察野格,不然你也不会杀他,不是吗?”

    沙拉里格端详着林昭昭的脸,然后瞧见了那被勒得满是淤青的脖子,他当时为什么会杀了察野格,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因。

    说起来他曾经还有想过。

    要是当年旱蛮族没有偷袭他们,他的父母没有死,血狄族和水夷族依旧是盟友,旭烈格尔和其其格定亲如期而至,那与大夏和亲的人会不会就该轮到他了。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担心我哥回来……”

    “他不会的。”林昭昭说,“你还担心什么,我的话你还不信吗?你哥最听我的话了。”

    那倒确实是有够听话的。

    沙拉里格眼神微动:“要是哪一天我哥要杀我……”

    “没有那一天,只要你不背叛他,旭烈格尔绝不可能会干出手足相残的事。”林昭昭十分笃定,因为旭烈格尔身处怎样的位置,他也绝对是个重情义的人。

    其实他觉得就算哪一日沙拉里格真背叛了旭烈格尔,旭烈格尔都会顾及旧情,留对方一条性命。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变?”沙拉里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其实更想问林昭昭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哥,但想想还是算了算没有问出口。

    毕竟这两人感情正浓,到时候回他个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只会让他听得心里更加发紧。

    “那你想怎么样?到时候等你哥回来我让他给你整个免死金牌?”林昭昭心累了,他以前还真没发现沙拉里格这小兔崽子疑心怎么这么重。

    “那倒不用。”沙拉里格眼神挪开,“要是他哪一日看我不顺眼,要杀我的时候,你在旁边拦着点就行。”

    “行。”林昭昭点头,“我答应你。只要我在,我绝不会让你们兄弟两闹到这你死我活的局面的。”

    “行,我信你了。”沙拉里格站了起来。

    林昭昭愣了下。什么意思?不信旭烈格尔,但相信他?这感觉有些怪,但林昭昭还是很快就忽视过去了。

    沙拉里格将林昭昭扶了起来说:“磨磨蹭蹭的,快把虎符给我吧。”

    “你……”林昭昭用手护住腰间的锦囊,还以为沙拉里格又变卦了。

    “你不给我,我怎么调兵去救你男人。”沙拉里格摊开手心,不耐烦地晃了晃,看向林昭昭继续讨要。

    “我以为……”林昭昭这才发现自己可能误会,原来沙拉里格之前和他要虎符的时候,就已经是想着去前线的了。

    “死心吧,就算你有砍人脖子的勇气,我也不会让你一个女人去前线的。”沙拉里格说。

    这小兔崽子说话怎么这么欠揍。

    林昭昭额角跳了跳,将黄色的锦囊解开,取出那半枚虎符交到沙拉里格手里。

    “你还挺信我。”沙拉里格将左右两半拼上,严丝合缝,确认无误,“不怕我调了兵跑了。”

    “你跑呗。”林昭昭冷笑一声,“你从小也没少往外跑,每次你哥把你逮回来不都是打的屁股开花吗?”

    “你这女人怎么——”沙拉里格脸色一变,被这话堵得没了脾气。

    “夫人!夫人!您还好吗?”外面传来了苏合的声音,“大家都在外面等您呢!”

    沙拉里格扫了林昭昭一眼。

    “原来不是有勇无谋啊,还留了后手给我。”

    “这是未雨绸缪,学着点。”林昭昭理了理衣领,将脖子上的痕迹尽量遮掩住,便走出了毡包。

    毡包外是高举的一片火把,见他安然无恙的出来,苏合和萨日莎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夫人,您没事吧!”被仆鲁黑臣解救出来后,听闻林昭昭为了调兵孤身一人去找沙拉里格等人对峙,胡尔汗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以调兵试探沙拉里格的主意是他想出来的,要是林昭昭因为这事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大汗不会放过他,就是他自己也无法宽恕自己,恐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没事,倒是你如何?”林昭昭瞧见胡尔汗狼狈的模样,头上还杂着野草。

    “臣无事,只是……”胡尔汗刚想同林昭昭说什么,就瞧见沙拉里格从毡包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察野格的尸体。

    胡尔汗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察野格这匹害群之马会死得这么干脆简单。

    “胡尔汗将你捆起来的事是察野格一人所为,并非沙拉里格殿下授意。”林昭昭回头看了眼沙拉里格,又看向胡尔汗,“我知道你受困后,就来找沙拉里格殿下,将察野格喊来问话后,知其竟然起了反心,沙拉里格殿下当场就将这罪恶不赦之人就地正法了。”

    “察野格……是沙拉里格殿下杀的?”这事让胡尔汗听得惊疑不定。

    “是,我亲眼所见。”林昭昭对胡尔汗说,“你且放心,明日一早沙拉里格殿下就调兵同你前往西原山口,莫要耽误大汗的大事。”

    “是,臣明白。”胡尔汗弯腰单臂行礼,眼睛盯着地上那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

    第二日午后,沙拉里格和胡尔汗就调遣走营地大半的兵马,往草原西边进发。

    临走前,胡尔汗递给林昭昭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旭烈格尔安全无虞,无需挂念。

    “殿下您当真不知道察野格绑了我吗?”骑在马背上,胡尔汗再次向沙拉里格问起那日的事。

    “你希望我如何回答你?”

    “我只想大汗问起此事的时候,我能如实告知。”胡尔汗说。他查看了察野格的尸体,上面有两道伤痕,可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那日的事国后都告诉过你了。至于你想怎么向大汗复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沙拉里格神情淡漠,似乎完全不关心胡尔汗会如何说。

    得了林昭昭的保证,他倒是真不怕旭烈格尔如何怀疑自己了。说句不好听的,他甚至还有些期待,那两人为了自己争吵起来的样子。

    见沙拉里格如此,胡尔汗也没再追问了。其他疑点不论,至少察野格是真的死,人马也是顺利调来了,沙拉里格最多也就是御下不严的罪名。

    等沙拉里格带着人一路奔袭到西原山川的时候在,草原上已经刮起了冷冽的北风。

    哪有什么焦灼的战况,在他们面前的只有空城一座。看到如此场景,沙拉里格倒是格外平静,没有表现出来被骗的怒火。

    “西原山口到了。大汗他们人呢?”沙拉里格看向胡尔汗问。

    “大汗他们兴许已经到大梁中都了吧。”

    “什么?”沙拉里格眼皮跳了一下,他知道他哥擅长以战养战,用兵如神,势不可挡,但他也不相信对方能一鼓作气从边境直接杀到大梁中都去。

    这种事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敢做。

    “臣也说了是兴许,臣也不知大汗他们现在打到哪了。”胡尔汗说。

    “不是,所以,他们真打进大梁去了?”沙拉里格感到难以置信,他没想到旭烈格尔竟然真有如此魄力,一声不吭就敢同大梁这样的大国开战。

    “臣走之前大汗说是要攻打灵州。”胡尔汗说。

    “灵州?灵州在哪?”沙拉里格懵了下,他没听说过这个城镇。直到他找来大梁的舆图,让胡尔汗指给他看,他顿时惊得脸色都变了。

    “他是疯了……”沙拉里格瞪着胡尔汗,“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劝住他?若是大梁集结人马围剿过来,就是再给我两万人我也救不了他!”

    “大汗说,想试试自己能攻几座城。”胡尔汗答。

    “这附近如此多的城池!他想攻打哪一个不行,哪有他这样长驱直入的!真当自己是在草原上遛马牧羊呢!想去哪去哪?”沙拉里格真是被这狂野的作战路线给吓坏了,“不是!他为什么非要去打灵州啊!”

    胡尔汗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帖萨尔将军说,灵州有能生子的灵丹妙药?”

    一群疯子!这是得了癔症吧!

    沙拉里格想骂人,但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骂旭烈格尔,他只将气都发在了帖萨尔身上。

    “妖言惑主!若是大汗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出了差池,他!他脑袋够赔吗!”沙拉里格气得要命,他又不好撂摊子走人,只好一边派人前去探查情况,一边在这空荡荡的城池里等着旭烈格尔的消息。

    直到城头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沙拉里格终于盼到了旭烈格尔他们回来的消息。

    “这么多辎车?这是将别人家都搬空了?”沙拉里格站在城门前,被黑压压的人马给怔住了,“怎么感觉人比出发前还多了?”

    “这些都是大梁国送给我们的。”帖萨尔挥着马鞭骑着马来到沙拉里格身边。

    “大梁国送的?”

    “是了,我们跟着大汗一路往灵州打,结果才攻了几座城池,还没打到灵州,大梁国就派人来找我们议和了。”

    第83章 凯旋

    “这大梁国居然如此不经打?这就和你们议和了?”沙拉里格疑惑。

    “打前三座的时候还废了几日功夫,到第四座开始就缩在城池里不肯出来,扔满铁蒺藜,还用铁水将自己城门灌注起来。”

    “这是什么打法?”

    “大汗说,这叫懦夫打法。”帖萨尔笑着说,“所以我们也没强攻,只是将人马围在城外日夜操练,时不时射几只箭出去,结果你猜怎么样?没过几日里面的人自己就出来投降了。”

    “那大梁人是怎么如何同你们议和的?”沙拉里格又问。

    “我们本想继续进发灵州,路上遇见冻河不好搭桥,只能向北绕路,结果这消息传回大梁中都,他们就来同我们议和了。”

    “这……又是为何啊?”

    “马保罗说,西北是大梁的龙兴之地,说大梁皇帝是怕我们把他们的祖坟给刨了!哈哈哈哈!”

    “……”沙拉里格有些无语,现在他终于懂了什么叫纸上谈兵。

    你将书上那些精妙绝伦的布阵兵法记得再熟又有什么用呢?碰到不按常理的野路子,人家不仅想打哪就打哪,还敢半路改道去刨你家祖坟去。

    “既然大梁人心惶惶,你们进攻又如此顺利,为什么要答应议和呢?”

    “大汗说,他累了。”

    “累了?”沙拉里格根本不信。

    “估计是想女人了。”

    “你们这一路打下来还会缺女人吗?”沙拉里格故意问道。

    帖萨尔回头望了望,凑到沙拉里格身边低声说,“你算算,我们秋日出来,等回去都要开春了,小半年过去了,大汗愣是一个女人都没碰过,这是心里念着国后呢!”

    “……”沙拉里格听得心里像是中了一箭。

    “难怪说我们大汗能称汗呢!如此定力天下几个男人能与之相比?”帖萨尔感慨,“说起来,我也想我家那两娘们了,哎。”

    “儿女情长所绊者难成大事……”沙拉里格觉得帖萨尔很烦,不想听了。

    “殿下,你别恼啊。这次我们还从大梁你带回了件好宝贝呢!”帖萨尔连忙摁住沙拉里格的肩膀。

    “好宝贝?什么啊?”沙拉里格皱眉问。

    “喏,在那呢!”帖萨尔攀着沙拉里格肩头转向后方,风尘仆仆的人马里一座金色的尖顶方轿在风雪中缓缓而来。

    ****

    大雁成群结队飞翔而过,鸣声环绕血狄营地,高天有了初春的讯息。

    驻扎在外的血狄军士们列队向满载而归的人马致敬,高呼着血狄英雄的威名!

    “格日勒汗!”

    “格日勒汗!”

    “格日勒汗!”

    今日旭烈格尔凯旋。就算不是国后,林昭昭也会早早去门口等待迎接的。

    这次分别实在太久了,久到林昭昭感觉今年的冬日与去年相比格外漫长难熬。

    虽然前线的消息每月都会传回消息,但一日不见旭烈格尔,林昭昭的心始终放不下。

    白日事多忙于其他还好些,一到夜里他便是梦魇不断,要么是梦见旭烈格尔被敌军围困,要么是梦见旭烈格尔被细作暗杀……每每醒来便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直到听闻了旭烈格尔班师回朝的消息,林昭昭梦魇的情况才有所好转,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只当是自己没睡好,林昭昭没有将自己身体放在心上。于是又强撑了数日后,他终于病倒在床了。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人刚坐起来,便弓着背一阵猛咳,那动静就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一样。

    “少爷,你快躺下啊。你这是干什么啊!”苏合端着水盆子跑了进来,就瞧见林昭昭正弯着腰穿靴子。

    “我想去外面看看。”林昭昭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哎哟,我的少爷啊。您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哪还能去外面吹风受冻啊!”苏合连忙拦住,瞧着青年苍白如纸的脸色,他真是怕还没踏出毡包林昭昭就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他今日回来,若是没瞧见我……”

    “大汗若是没瞧见您,那一定会来找您的!”苏合叹了口气,扶着林昭昭重新躺下,“您还是先好好休憩吧,不然等会儿瞧见您这般虚弱,大汗岂不是更加心疼了。”

    “你说得对,还是别让他来瞧我了,要是将病气过给他就不好了。”林昭昭喃喃地说。

    听着外面锣鼓喧天,他根本睡不着,转头看向苏合:“你要不帮我去外面看看吧。”

    “那不行,我还得留在这儿照顾您。”

    “我不用你照顾,你去帮我看看。”

    “那您要我帮您看什么呢?”苏合有些无奈地问。

    “你去帮我看看他受没受伤……前两日我梦见他胸口有一个大窟窿,流了好多的血……”

    想到这一节,林昭昭眼睛都有些红了。其实不仅是担忧旭烈格尔,也和那日砍杀了察野格有些关系。

    到底是第一次拿刀砍人。虽然那时表现得还算冷静勇敢,但也全都是自己强逼出来的胆子。

    等事情告一段落缓过神来,林昭昭才后知后觉有了不适的反应。比如每次一想到察野格半断不断地脖子,他就忍不住双手哆嗦,干呕反胃。

    “您别激动啊,我这就去给您看,我这就去给您看。”苏合连忙安抚林昭昭,喊了阿古苏来照看后,就往营地外赶过去了。

    等他到了的时候,营地门口早就被部众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过去!”他身材本就瘦小,还被这些五大三粗的蛮子左右夹击,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

    “恭迎大汗归营!”哗啦啦,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也是终于等到了这一难得的间隙,苏合终于瞧见了让他家少爷“魂牵梦绕”的男人。

    男人骑着花背黑马,穿着一身铁甲,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没少胳膊,没少腿,胸前没窟窿洞,脸也没破相,这下少爷总该放心了。”苏合飞快扫视着,确定男人完好无损,他想自己应该可以回去交差了。

    “你们看啊,大汗这次又带了个中原女人回来!”旁边跪倒的一片里,有人同他一样抻长了脖子偷望。

    什么女人?

    苏合心里一惊,连忙转头再望,发现这队伍之中居然还真有一个容貌不凡的中原女人。

    完了,大汗这回出去是见到真女人了!

    那他家少爷可怎么办啊!苏合脸色一僵,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

    旭烈格尔骑着马接受着部众们的朝拜,然而这样狂热的追捧还是让他无心逗留。他眼眸扫过前方的一众贵族将领们,却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长圣天庇佑,恭喜大汗凯旋。”作为萨满神女,萨日莎为旭烈格尔端来了祈福的马奶酒。

    旭烈格尔下马,将酒浇在了马背上,算是完成了赐福的仪式。

    “国后人呢?怎么没瞧见他?”旭烈格尔问萨日莎。

    “国后是想来迎候您的,但她病得严重,我们实在是不敢让她前来。”

    “他病了?什么病?”旭烈格尔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

    “不知道,像是受了风寒。”萨日莎接过酒杯,目光扫到了队伍里那一道显眼的身影,不由愣了愣,“大汗,那个女人是谁?”

    “那是大梁国送来的端静公主。”听到林昭昭病了,旭烈格尔已经没什么心思了,“你等会儿给她安排一个住处了吧。”

    “您怎么能带一个公主回来?”萨日莎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梁国议和送来的。”旭烈格尔心里惦念着林昭昭,只想赶紧回去瞧瞧那人病成什么样子,然而萨日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萨日莎,你要干什么。”旭烈格尔神色暗了暗。

    “您是大汗,您的决定萨日莎不敢妄议。但您如此作法未免太伤国后的心了。”

    还没等旭烈格尔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萨日莎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

    “看在国后还病着的份上,萨日莎斗胆求您先等一等吧。”

    “我为什要等?我见自己的国后还要你允许吗?”旭烈格尔语气已经有些愠怒了。

    他想着他的洛初都要想疯了,而萨日莎居然要他再等一等?

    他凭什么等?他一刻都不想等!

    “我知道中原皇帝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大汗作为草原的主人,迟早要另娶他人的一日。”萨日莎语气悲痛,“但您也不能这样一声不响地将这女人带回来啊!这样不仅会伤了国后苦等您的心意,还会伤了您与国后这么多年的情谊啊!”

    萨日莎难过极了。曾经她有多羡慕首领与夫人的感情,眼下她对男人的失望就有多么的深。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一日,但萨日莎没想到会如此发生的如此之快。

    果然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比她豢养的黄狗还要寡情薄意。

    就是可怜了她老师卧病在床,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丈夫迎娶其他的女人。

    瞧着哀哀切切的萨日莎,旭烈格尔有时候是真不懂这女人的头脑里都在想些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时说过要另娶他人了?”

    第84章 想了

    “这位大梁的公主不是大汗您新娶的夫人吗?”萨日莎愣住了。

    “中原的皇帝娶多少女人我不知道,但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说完,旭烈格尔便绕过了萨日莎,走进营地里。

    萨日莎有些局促起身,刚要抬头便见绣着祥瑞金纹的红色裙褶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血狄的营地吗?和大梁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说话的女人站在萨日莎的面前,一双水杏眼回望向自己来时的路,像是在思虑哀愁着什么。

    萨日莎站了起来。她虽学习了些中原话,但这女人有梁国的口音,她也听不太明白。

    “你跟我来吧。”

    萨日莎冲着女人指了指,想示意这位从大梁来的端静公主同她一起进入营地。

    “你这卑贱的蛮族女人见了端静公主为何不行礼?”这时一个老妇人跟了过来,怀里抱了只灰白色的长毛猫,上来就对着萨日莎一顿呵斥。

    “苏嬷嬷,你这是做什么?”端静公主皱眉。

    “公主,您是陛下赐来和亲的。这些蛮夷能迎娶您这枚大梁的明珠应当感恩戴德,怎么能连一点礼数都没有?那格日勒汗和他的手下傲慢也就罢了,现在连他们部族卑贱的女奴都敢对您指指点点,一群不吃粮食爱吃血肉的野蛮人,真是不将我大梁国放在眼里!”

    “这老妇人叽叽呱呱在说什么呢?”萨日莎本来对这端静公主就有些敌视,如今瞧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妇人内心不愉更是又添了几分。

    “别说了,嬷嬷。这是别人的地盘,可不是在我们自己的皇宫里了。”端静公主连忙摁住自己的奶娘,自己冲着萨日莎有些歉意地微微躬身。

    “公主!您尊贵之躯怎么能向这些蛮夷行礼呢!”苏嬷嬷痛心疾首。

    “这大梁人真是神神叨叨的。”因为听不懂,萨日莎也没多和两人计较,转身在前面领路了。

    ****

    心里记挂着林昭昭,旭烈格尔回了营地,连甲都没有卸下来,便直直直去找人。

    “大汗。”苏合瞧见旭烈格尔,眼皮不由跳了跳,连忙行礼,“夫人刚睡下。”

    “他病了,怎么样?严重吗?请医师看过了吗?”旭烈格尔停下脚步。

    “夫人夜里时常恶寒,身上却发热,今日起来精神稍微好了些,但还是咳嗽不止,说起话来,喉咙像是被刀尖抵着一样。”苏合说,“我和阿古苏正在给熬风寒的药。”

    旭烈格尔听着揪心,想进去瞧瞧,却被苏合拦住:“大汗,夫人睡前吩咐不让您进去,他怕将病气过给您。”

    “让开。”

    苏合哪敢继续阻拦,缄默地退到一边。

    ***

    林昭昭缓缓睁开眼,用被子捂了一觉,他又出了一身汗。喉咙里干得厉害,他便想唤苏合拿些水。

    然而他的声音太哑,张了张嘴,硬是没能发出多大的动静来。

    “醒了?是不是渴了?”有人低声问。

    林昭昭有一瞬恍惚,他望着眼前的人,只感觉有些模模糊糊的。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疼了?”见林昭昭眼里湿润,旭烈格尔坐在榻边,心疼地给人抹泪。

    林昭昭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

    “来,先喝些水。”旭烈格尔将床上的人扶起,悉心拿了枕头垫在林昭昭的腰背后,又拿了温热的茶盏送到林昭昭的唇边。

    直到茶水润过喉咙,林昭昭才终于能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林昭昭声音沙哑,也说不大声,只能轻声轻气的说话。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哪有心思干其他事。”旭烈格尔站起身,将茶盏放下,“你中午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还是等会儿先把药喝了?”

    “这些事交给苏合他们就行了。”林昭昭眼神一直望着男人,目光没有一瞬挪开,“你不用管我,在外面奔波这么久,回来该好好……咳咳咳咳……咳咳……”

    “别说了。”旭烈格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林昭昭的后背,“嗓子都成这样了。”

    好不容咳停下来,林昭昭抹了抹嘴角,扫了男人一眼:“……你是嫌我嗓子难听了?”

    “我哪有这意思。”旭烈格尔无奈,“我是怕你再咳起来……”

    “谁知道你什么意思?”林昭昭垂着头,语气发酸怪味,“一走就是小半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躲着我不敢回来了?”

    “这说的哪里的话?我哪能躲着你。”男人的大手包住了林昭昭的手,“洛初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呵,真想我,你能走这么久?我才不信你打个里瓦德能从秋日打到春日。”林昭昭说的心里委屈,将自己手抽出来,“谁知道外面有什么勾了你的心思?让你流连忘返,舍不得回来……”

    “我心思在哪你还不知道吗?”听出林昭昭不高兴,旭烈格尔还想去握自家夫人的手,但被人躲开了。

    “我可不知道!”林昭昭负气地说,“我可不知道你这四个多月是怎么过的?和谁一起过的?”

    “我自然是同帖萨尔他们待在一块。”此时旭烈格尔还没听懂林昭昭在问什么。

    “……”林昭昭不想问得这般仔细,这显得他像个被困在深宅老院里的妒妇一样。

    可说不在意是假的。男人那身体如何没人比他清楚。

    三五天一次都算是少的了,有时候兴致来了一天三五次都是有过的。

    整整四个多月……林昭昭可不信旭烈格尔能清心寡欲这么久。

    说不定就背着他和什么人搞在一起了。

    一想到自己整日孤枕难眠,忧心忡忡,而男人兴许正抱着什么人花前月下,春宵一刻,林昭昭就气得胸口疼。

    “你走,我要歇着了。”林昭昭沉声说。

    “我陪着你。”旭烈格尔凑到青年颈边嗅了嗅。

    “我这身子也伺候不了你,你去找其他人吧。”林昭昭有些恨恨地说。

    “什么其他人?”旭烈格尔皱眉。

    “这四个多月你找了谁,你就去找谁吧。”林昭昭阖上了眼睛。

    “我找谁?”

    “我哪知道你找了谁?”

    “……”旭烈格尔沉默。他还以为是林昭昭病了,所以说话才会这样颠三倒四。

    过了好一会儿,林昭昭睁开了眼,见男人还在他旁边坐着:“你还在我这儿待着干什么?”

    “你就当我不在吧。”男人背着身,声音发闷,“分开这么久,我只是想看看你。”

    林昭昭听着心里发酸,深吸了口气:“行,那你交代了吧。”

    “交代什么?”旭烈格尔发现今日总有人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一会儿问他要娶谁了,一会儿问他找谁了,这会儿又让他交代了。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你碰了几个女人。”林昭昭悲愤地问。

    “我没碰女人。”

    “那你碰了几个男人?”林昭昭更加悲愤了。

    “我也没碰男的。”旭烈格尔脸色不由变了,问到这份上,他再不明白林昭昭什么意思那就真是傻子。

    “你觉得我在外面找人了?你就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情谊吗?”被林昭昭如此质疑,旭烈格尔也难免生气。

    “我没有……”突然被“反客为主”,林昭昭眼神有些慌。

    “除了你,我就没碰过其他人。”旭烈格尔还没受过如此冤枉,板着脸站了起来,“你若不信也好办,我喊帖萨尔和黑勒木过来,让他们将这个四月值守的军士都喊来,你慢慢讯问!”

    “你、你这是干什么?”林昭昭被吓了一跳,连忙拉拽住男人的手臂,“没有……就没有嘛,你搞这么大阵仗出来不嫌丢人嘛?”

    “有什么可丢人的。”他行的端坐的正,心里也没鬼,“问清楚了你也不用乱想了。”

    “我信你,我信你,你都说没有了,我自然是信你的。”哪能想到旭烈格尔性子居然如此“贞烈”,林昭昭赶紧轻声细语将人哄着坐下,“你别冲动,我真没有乱想了。”

    旭烈格尔没说话,他本来还生气,但想到林昭昭还病着又气不起来了。

    “我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

    “……”林昭昭一边喝着用木勺喂过来的药,一边悄悄看着男人的脸色。

    “你再休憩会儿吧。”喂完药,旭烈格尔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床上的人拉住了他的衣服,一双眼睛有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让人根本心狠不起来。

    旭烈格尔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坐了回来,将人搂回怀里面。

    “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要怪就怪你这次走了这么久……”林昭昭靠在男人胸口,抬头小声解释,“而且你平日和个色胚似的,我才怕你找别人……”

    旭烈格尔一言不发。

    “你别不理我呀。我四个多月都没和你说话……”林昭昭往男人身上贴了贴,手也伸了过去。

    “别乱动。”旭烈格尔抓住有人的手腕。

    “你干什么?这么长时间我都不能碰碰你吗!”

    “你也知道……我这么长时间没碰你……”旭烈格尔闷声说。

    林昭昭脸上一热,小声说:“其实我身上好许多了。”

    旭烈格尔喉咙发痒,但还是忍住了:“睡吧。”

    “真的好了。而且我也想要你了。”林昭昭凑了过去,在男人嘴角亲了亲,眼尾泛着红,“晚上我都将你的衣裳放在床榻边,就想着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洛初……”

    “而且我看你也挺想的……”说完,林昭昭自己就不好意思了。

    “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就想了。”强壮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将林昭昭抱到自己身上。

    “色胚子。”

    泛着粉的执剑一勾,床榻边的珠帘便叮叮咚咚垂落下来。

    第85章 公主

    林昭昭睁开惺忪的睡眼,头扭向一边,看着英气刚毅的面孔和整齐的睫毛,忍不住用指尖触碰。

    “你醒了?”然而还没等他触碰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忽然睁开望向了他。

    “你……吓……”林昭昭用力咳了咳,才发出了自己声音,“你吓我呢。”

    “没吓你,我也才醒。”旭烈格尔起身,去给林昭昭倒水,“身体怎么样?”

    “还行,就是嗓子疼。”林昭昭坐在床榻上,和前几日比算是精神奕奕了。

    昨日开始的早,结束的也早。

    虽说两人许久未见干柴烈火,耳鬓摩挲间就早已情迷意乱,但旭烈格尔还是疼惜他的身子,并没要让他如何受累。

    “来,喝些水。”旭烈格尔伸手将水递给他。

    这是一个让人春心荡漾的早上。

    晨间朦胧的阳光从窗户边映在旭烈格尔身上,高大强壮的男人赤裸着胸膛站在那里,帮他拭去唇边的水渍。

    林昭昭看着他在阳光下伸展开的手臂,起伏的身形饱满而有力,直直的线条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就连那些残留下的疤痕,在他眼里,都成了精心描绘出来的暗纹,有一种强大的、威严的又破损的美丽。

    就很想摸。

    林昭昭有些躲闪地垂下眼睫。

    “你脸怎么红了?”旭烈格尔蹙眉,大手贴上林昭昭的脸,“又发热了?”

    “没……有。”林昭昭挺不好意思的。他不知道自己蠢蠢欲动什么,明明两人都在一起这么久了,熟的不能再熟了。

    可比之以前,他真的觉得称汗后的旭烈格尔确实是变了……变得更勾着他的心了。

    “再好好休憩会儿,你这段日子看管营地大小事辛苦了。”男人摸了摸他的头。

    “也没有很辛苦。”

    “洛初真能干。”

    “你哄小孩子呢。”林昭昭白了一眼,拍开男人的手。

    两人又说闹了好一会儿,直到时候差不多了,旭烈格尔才依依不舍放开林昭昭,去处理营地里事务。

    ***

    来到王帐,胡尔汗已经在候着了,关于察野格私自调兵一事,他还没等到旭烈格尔的指示。

    “大汗,叛贼察野格的父兄母女都被抓在木牢里等着您处置。”胡尔汗如实说,“术尔策审问了一整晚,他们似乎都对察野格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都杀了。”旭烈格尔淡淡地说。

    “是,臣明白了。”胡尔汗身子微微一颤,见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轻飘飘要了数人的性命。虽知是察野格罪有应得,但心里还是不禁发寒。

    不怒自威……这便是君王吧。

    “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至少放过我的孩子吧!他还小啊!他连话都不会说啊!”女人哀嚎着,“沙拉里格殿下,察野格跟着您那么久,求您向大汗说说情,让他留下一支血脉吧。”

    看着狼狈叩头的女人还有她怀里嚎啕哭泣的孩子,沙拉里格皱了皱眉头,胸口憋着口气转身向王帐走去。

    “察野格死有余辜,但你不至于将他所有血亲都杀了吧!”沙拉里格一边走进来一边说。

    “你来得正好,我让萨日莎写了几个吉利的日子,你看看选哪一个吧。”见沙拉里格沉着脸进来,旭烈格尔像是没听见对方说得话,而是示意其近前来看。

    “你……想干什么……”

    “让你给自己选个良辰吉日。”

    “我不选!我说了我不想结亲,我不会娶那个从大梁来的女人!”沙拉里格冷声说。

    “你以前不是一直囔囔着要娶女人吗?现在你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将这世间一等一尊贵的女人给你找来了,你又挑剔不愿。”旭烈格尔缓声说,“人家是大梁的公主,配你绰绰有余。”

    “我才不娶什么公主,我又不喜欢她,我娶她干什么?”沙拉里格心烦意乱。

    “那你看上了谁?你说出来正好一并娶了,也算是好事成双。”旭烈格尔语气听着有商有量,没有将沙拉里格的无礼放在心上。

    “……”沙拉里格沉默片刻,“我谁都不喜欢。”

    “那就娶端静公主。”

    “我说了!我不娶!你自己娶了一个喜欢的,为什么要逼我娶一个不喜欢的?这不公平。”

    “在与你嫂子结亲前,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长圣天的安排。”

    当真是放屁!若非一见钟情,他才不信自己哥哥能欣然接受这段和亲。

    再说了,那可是同林楚楚结亲,就是换成他,他也能欣然接受长圣天的安排。

    “成了亲后,你们自然而然就能有了夫妻感情。这种事就像是水流过地面自会留下沟渠,你不必太过纠结。”旭烈格尔眼睛扫过,点了个日子,“我看就定在这个时候吧。”

    “你为何要这样逼我?”沙拉里格说,“你忘了吗?你以前还和我说过的,因为林楚楚给你选侍妾,所以你生气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喜欢的人,以后知道我娶过妻子而难过。”

    “我没有忘记,是你忘记了后半句。”旭烈格尔将那刻着日子的木牌摔到了沙拉里格的面前,声音如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容不得他身边有多余的人。”

    沙拉里格嘴角耷拉了下来,在这一瞬里,他忽然感觉自己的那些心思旭烈格尔是一直知道的,并且已经容忍他许久了。

    “我非要娶她不可吗?”

    “嗯。”

    “就和察野格的孩子一样,我同你说再多也没用了对吧。”

    “对。”

    “行,我明白了,我娶行了吧!谢大汗赐婚!”沙拉里格一把夺过桌上的木牌,转身一脸阴沉地离开了王帐。

    ****

    “少爷,该喝药了。”到了午后,林昭昭才懒洋洋的下了床榻,伸伸胳膊伸伸腿,有种自己身子已然痊愈的感觉。

    “啊,啊……啊……”直到他再次试了试声音,赫然发现自己细腻温柔的嗓音变得粗糙不堪,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少爷,你的嗓子还好吗?”苏合问。

    果然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昭昭摸了摸自己喉咙,摇摇头,然后无声地叹了叹气。

    “少爷,有件事……”苏合犹豫许久,还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将大汗带女人回来的事说出来。

    “……”林昭昭抬眼,因为喉咙实在不爽利,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苏合小心瞧着林昭昭的脸色,他觉得这事说出来林昭昭肯定不高兴,但不说出来吧,他家少爷被蒙在鼓里也是要伤心的。

    “嗯”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林昭昭蹙眉,正疑惑苏合支支吾吾要说什么。

    忽然听到毡包外有人说话。

    “烦请嬷嬷通报一声,我想面见国后。”

    “国后正在养病,大汗有令不许人打扰,你是什么人?”

    林昭昭怔住了。后面是阿古苏的声音,而前面那女人的声音不仅他从未听过,对方说得还是中原话。

    他们营地里什么时候有过中原女人了?

    “少爷。”苏合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还想拦一拦,但林昭昭已经主动起身走出了毡包。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瞧见林昭昭出来,阿古苏很是担心,“外面风还烈着呢,您快进屋吧。”

    “您就是高贵的血狄国后吧。”穿着蓝色织金缎裙的女人迤迤然向他行礼,并用血狄语说,“秀宁见过血狄国后,秀宁给国后请安。”

    秀宁?这个女人是谁?林昭昭有些懵,他看向阿古苏,然而阿古苏也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

    “她是昨日大汗带回来的。”这时见瞒也瞒不住了,苏合才将自己昨日听见的都说了出来,“好像是大梁国的公主。”

    林昭昭愣了一下,诧异地望向面前行礼请安女人,顿时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端庄大方的皇家贵气。

    “真……是……公主?”因为嗓子不好,林昭昭说话都是一字一顿的。

    “国后唤我秀宁便好,虽然是大梁公主,但如今来到血狄,秀宁便是国后的臣民。”端静公主连忙开口。

    天老爷啊,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林昭昭居然能让一国公主对自己行礼?林昭昭有些受宠若惊,将这位大梁公主扶了起来,请进了毡包内。

    端静公主有些拘谨地站着。

    说是下嫁的公主,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息事宁人的质子。

    她孤身来到血狄,不仅一个人都不认识,还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昨日晚上因为害怕担忧的她一宿都没敢闭眼,今日她突然起来想起血狄好像有一位从大夏嫁来的国后,于是毫无依靠的她,才大着胆子找过来想要碰一碰运气。

    主位上的“女人”微微笑了笑,示意她落座。

    见对方待自己如此和善,秀宁心存感激地行了一礼,坐了下来。

    林昭昭想说话,但他怕自己这破锣嗓子吓到这位大梁公主,便召来了苏合耳语几句,让他代为传话。

    “公主殿下,国后问您怎么会来草原上的?”

    端静公主面色微变,但很快就稳住神色:“秀宁前来是想重修大梁和血狄之好。”

    “怎么和我过来的原因差不多?”林昭昭愣了下,随后看向苏合低声问。

    “少爷,人家就是来和亲的啊。”苏合眼神怜悯,怀疑自家少爷脑袋烧糊涂了。

    “和谁和亲?”林昭昭又愣住了。

    “……”苏合抿了抿嘴唇,他虽没说,但也和说了差不多了。

    砰的一声。忽然反应过来的林昭昭拍了下桌子,吓得旁边的端静公主身子一颤。

    林昭昭对着受惊的公主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对着苏合耳边说:“去把那个死蛮子喊过来。”

    “是。”苏合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不是嗓子沙哑的缘故,他家少爷的声音听着格外凶狠,就好像是要吃人一样。

    第86章 请安

    姜秀宁端坐着,时不时端起茶盏抿上两口,拿眼角余光瞄向主位的人。

    城南林家女,楚楚世间无。

    秀色颜如玉,艳压群芳孤。

    即使远在大梁深宫之中,姜秀宁都听闻过这首诗。当时她只觉得这词写得庸俗夸张,谄媚殷勤之意布满字里行间。

    但直到今日亲眼瞧见这大夏国的第一美人,她才知什么叫“秀色颜如玉”,什么叫“艳压群芳孤”,站在这位血狄国后身边,怕是其他女子都要黯然失色了。

    在过来之前,有人还同她说了不少有关这位血狄国后的传闻。

    说这林楚楚其实是大夏从野外寻来的狐妖,日日用人心人肝喂养。

    被大夏送来以一手媚人的妖法圈住了血狄大汗的心,将威名赫赫、暴虐弑杀的草原霸主驯成一匹供大夏国使唤的犬马。

    自然,传闻终究是传闻,姜秀宁还是分得清楚的,眼前貌美艳丽的女人决然不是什么狐妖邪祟。

    何况第一眼她就对这位血狄国后颇有好感——明艳的眉眼,淡雅的衣裙,没有装饰点缀,就像池塘里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她想对方应当就是个同她一般苦命的可怜女子。

    不仅被自己的国家无情抛弃,丢在了这样一个野蛮孤苦的地方,还要出卖尊严,努力取悦这里的男人,来换得一丝活下去的生机。

    一想到自己往后要过着这样卑躬屈膝、忍辱负重的日子,姜秀宁抬起衣袖悄悄拭泪,脸上难免染上了些悲怆之色。

    忽然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其上端秀清新的字迹让姜秀宁愣了愣:

    “饿否?餐否?一起用点?”

    “这……我……”姜秀宁有些懵,她这一路上都吃得不多,昨晚也没找到什么吃食,肚子自然是饿的。

    但她第一次来请安就留下用饭,实在是不合礼数……但这是国后主动问起的,她出言推辞好像也不合礼数……这该不会是逐客令吧。

    姜秀宁脸色白了白,战战兢兢拿不出主意,这时方才的纸张又推到了她面前:

    “尝尝吧,好吃的。”

    “谢国后赐食。”姜秀宁轻声说,“那秀宁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昭昭松了口气。他说不出话,这公主也不说话,两人这般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就探头去找阿古苏让她上些吃食来。

    放好小桌和碗碟。很快阿古苏就端着热乎乎的釜锅,里面炖煮的鸡肉裹满了浓厚的酱汁,散发着让人想要吞咽的香气。

    “这竟然是豆酱?”尝到家乡的滋味,姜秀宁愣住了。

    “虽是豆酱,其中也是有骨有肉的。”阿古苏笑着说,“我们这叫咸豆酱。还有一种加了麦粉的,吃着发甜,适合沾饼吃,叫甜豆酱。”

    跟着林昭昭这么多年,阿古苏也能听懂些中原话,但到底上了年纪学不会怎么说了。姜秀宁听不懂阿古苏说的,只能礼貌善意地点点头。

    林昭昭在旁笑了笑,将“咸豆酱”三字写于纸张上。

    “原来如此,在大梁我们是叫黄豆酱,没想到在草原上还能尝到这样的好滋味。”姜秀宁还没来得及感慨,就惊讶地瞧见自己面前居然有一碗米饭。

    “这居然……是米?”她居然能在草原上吃到米?不是说草原人只吃牛羊肉,还必须吃带血的那种吗?

    “从大夏田里收来的。”林昭昭写道。

    自从种过粟米后,他又尝试不少瓜果蔬菜,其中也有稻米,只可惜努力许久,收获不尽如人意,还不如直接从大夏农户那收些来得省时省力。

    “这是小米糕?”姜秀宁被唇舌间的软糯香甜给惊艳到了。也不知是不是饿太久了,她竟觉得这草原上的食物比大梁皇宫的御膳还要美味。

    “这是自己种的。”林昭昭又写道。

    “草原上竟然也能耕种吗?”

    看着端上来的新鲜蔬果,姜秀宁只觉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对草原血狄知之甚少,只是用了一顿饭便长了这般多的见识。

    “这是清汤煮羊肉,给夫人补补身子。就是不知道这大梁的公主能不能吃得惯了。”阿古苏说。

    林昭昭只是笑笑,想想自己也是变了不少,正想让阿古苏帮忙盛一碗,却被他身边的公主殿下给拦下了。

    “国后,这汤您喝不得。”姜秀宁说。

    林昭昭愣了愣。

    “方才秀宁听见您咳喘不断,喉咙干哑,鼻鸣干呕,应是太阳中风,风寒之症。国后阴弱体虚,手脚怕是容易发冷。”姜秀宁顿了顿问,“国后夜里可出汗?”

    林昭昭赶紧点头,想着这大梁公主还挺神。

    “那便是了。”姜秀宁低着头接着说,“羊肉虽补肾状阳,益气养血,但到底是腥膻发物,您如今尚不宜多用。”

    林昭昭愣住了,听着姜秀宁说得头头是道的,便询问对方是不是懂些医理。

    “秀宁生母身体不好,为止母亲病痛,有读过几本医书,认过些草药。”姜秀宁顿了顿说,“此次大汗从大量带回了不少药材,秀宁……可否借用一些。”

    “你若想要什么,同方才那位妇人说便是。”林昭昭写。

    “秀宁还未学习血狄语。”

    “无事,你写下来。年轻些的血狄人多多少少都认的些中原字。”林昭昭继续写道,“或是等我的侍者回来,我让他帮你取来。”

    林昭昭刚写完,就瞧见苏合小跑着进来了。

    当看见林昭昭正同大梁来的公主坐在一个小桌边其乐融融吃起饭,他脸上肉眼可见地呆滞住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昭昭招了招手,想喊苏合过来。结果刚抬起手,就瞧见了一张令人气愤的俊脸。

    “大汗…”没想到格日勒汗会突然前来,姜秀宁有些惊慌,忙起身站好,恭敬行礼。

    旭烈格尔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位端静公主和桌上的吃食,又看向正捏着筷子瞪着他的人。

    国后娘娘怎么不站起来行礼?莫非是生着病腿脚发软站不起来了吗?姜秀宁有些慌乱,在想自己要不要帮忙搀扶一把。

    毕竟在大梁的皇宫里,就是贵为皇后见了皇帝也是要好好行礼。谁敢对一个掌握自己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不敬?那怕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今日用饭这般早?”旭烈格尔淡淡问,他本来是想同林昭昭一起用饭,谁想居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

    姜秀宁咽了咽口水,终是不敢出声。

    在她看来,自己说好听些是送来议和的公主,说难听些就是被大梁献上任人宰割的羔羊。临走前,她的父皇还希望她能俘获住这位格日勒汗的身心,将其策反为大梁国所用。

    可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

    姜秀宁对这位阴晴不定的格日勒汗实在是怕得厉害,只是共处一室就吓得浑身发抖。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在草原上杀出来凶名,更是因为现在这个人就是那个能随意处置她的人。

    一句话就能让她这个公主比烂泥还卑贱,一句话也能让她这个公主身首异处,客死他乡……

    “大梁的公主。”男人一口开,姜秀宁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了。

    “大、大汗。”姜秀宁能听到自己声音在发颤,忍不住害怕男人接下来的吩咐。

    “你先回去吧。”旭烈格尔说。

    只是让她回去吗?姜秀宁愣了下,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还不走吗?”见姜秀宁还没动静,旭烈格尔又回头望了眼这个还在发呆的小姑娘。

    “是。”姜秀宁回过神来,有些惊疑不定地退出毡包。

    临走之前,她好像还瞧见了支着下巴的国后坐在那儿冲着格日勒汗勾了勾手指……

    ***

    旭烈格尔走了过来,林昭昭手往下摁了摁,他便弯下腰,低垂下了头,听对方要说什么。

    有人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旭烈格尔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公主你弄回来的?”林昭昭声音很轻,但语气绝对是恶声恶气。

    “大梁皇帝非要送来的。”

    “人家送你就收啊?”林昭昭捏了捏男人耳廓,“臭蛮子你昨日晚上耍我玩呢?嘴上说谁也没碰,结果直接给我带了个人回来是吧。”

    “这个端静公主我找人打听过了,贤良淑德,婉约柔顺,还读过书认得字,是个不错的女人。”旭烈格尔蹲下身子,摸住了拽着自己耳朵的手。

    “你还瞧上公主了!”林昭昭气得不行,想同男人拼命的心都有了,“你当小爷我死了,出去一趟还敢带回了个公主。”

    “不是我,是沙拉里格。”

    “沙拉里格?”林昭昭动作停住。

    “沙拉里格早就到了成家的岁数了,作为兄长,我自然是要替他结一门好亲事。”旭烈格尔坐了下来,摸了摸林昭昭的脖子,“喉咙疼说话还这般用劲。”

    “那还不是怪你话说清楚。”林昭昭润润嗓子,没好气地说。

    “是你不信我。我都说过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个。”旭烈格尔有些无奈。

    “行吧。”林昭昭哼哼了两声,夹了块鸡肉喂给男人,便当是赔礼道歉了。

    第87章 亲事

    “都怪你来了,这饭还没用完就把人家公主赶走了,还有这么多菜没吃完。”林昭昭小声说,“多浪费啊。”

    “不浪费,我还没吃。”阿古苏给旭烈格尔拿了副碗筷,旭烈格尔也不讲究直接就用了起来。

    “细嚼慢咽,说了你几次了。”林昭昭小声抱怨,“哪个当皇帝的同你这般用饭的。”

    “习惯了。”听了林昭昭的话,旭烈格尔手上动作稍微放慢了些。

    以前要么是在打仗,要是就是在逃窜,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有冷硬的干粮,难得有没味道的肉。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里,吃饭与享受无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喝些汤吧,别噎着了。”林昭昭将自己面前的那碗羊肉汤递给旭烈格尔。

    “你怎么不喝?不和胃口?”

    “端静公主说我这嗓子不能喝。”

    “这是什么道理?她说不能喝就不能喝吗?”旭烈格尔不解。

    “人家懂医术,你懂吗?”林昭昭撑着下巴望着身边的男人,“这端静公主瞧着确实不错,沙拉里格那小子能娶到这样个姑娘是他的福气。他们见过了?互相看对眼了吗?”

    “三日后成亲。”旭烈格尔说。

    “这么快!”林昭昭惊讶。

    “同庆功宴一起办。”旭烈格尔放下碗筷,用干净的布在嘴上抹了一把,“双喜临门。”

    “沙拉里格答应了?”

    “答应了。”

    “真的假的?”林昭昭更加诧异了。

    他之前还给沙拉里格物色了几个贵族姑娘,结果这小崽子眼界不是一般的高,愣是一个都没瞧上的。

    旭烈格尔眸光望向林昭昭,忽然想起了胡尔汗之前同他说起调兵的事。虽然知道林昭昭是为了他才去调的兵,但他也知道林昭昭如此冒险,甚至以命相赌,也是为了救他那蠢弟弟的命……

    “你这般看着我干什么?”男人的目光太强烈,林昭昭咽了咽口水,身子往后挪了挪。

    “过来。”男人拍了下大腿。

    “干嘛。”林昭昭心有些颤。

    “过来。”

    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望着他,男人的语气冷硬平淡,就好像平日里给底下那些人发号施令一样。

    他刚刚好像说错了,原来这蛮子一本正经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有种“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的气度。

    这样陌生的旭烈格尔让林昭昭心跳得有些快,虽然也有一点点怕,但他还是乖乖来到男人身边。

    “坐上来。”

    林昭昭喉头滚了滚,莫名有些紧张,刚想慢慢坐下来,就被男人一把拉拽进了怀里。

    林昭昭微微蹙眉,男人身上硬邦邦的撞得他肩膀有些痛,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抱怨灼热的气息就贴上了他泛着嫩红的脖颈。

    “在哪?”男人问他。

    “什么在哪?”靠得太近了。林昭昭梗着脖子,男人气息弄得他有些痒。

    “阿古苏说你脖子上受了伤,在哪?”男人声音低沉。

    林昭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哪是察野格掐他脖子时候留下来的。

    “那个……早就好了。”林昭昭神情有些躲闪,“多久前的事了。”

    “怎么弄得?谁弄得?”

    “没什么的。”那日的事林昭昭不想提了,更何况伤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说。”

    像是惩罚一样,大手在他腰窝伤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林昭昭身子哆嗦了一下,不由缩起了脖子。

    “就那次调兵的时候……”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旭烈格尔神情凝重,虽然胡尔汗同他说了些,但其中许多事都说得不算明朗。

    在男人强硬的逼问下,林昭昭只能将那日的事说了一遍。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窥着旭烈格尔的脸色。

    “是你砍了察野格?”旭烈格尔蹙眉,他有些无法想象出来林昭昭拿剑砍人的场面。他瞧着自己掌心里的纤细手腕,很难想象那一剑挥出去是用了怎样的勇气,“你这胆子怎么敢的?”

    在他看来若是察野格没有大意,林昭昭连挥剑的可能都不会有。

    “……嗯。”林昭昭面色微微泛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的,就心里憋着一股气……一想到他要害你性命,我就想同他拼了……”

    “傻不傻,你哪是他的对手?”旭烈格尔内心触动,将怀里的人圈紧了些。

    “那谁能管得了这么多!一个大男人,有人要害你婆娘,你还不动手那岂不是连孬种都不如了?”

    这样硬气的话从林昭昭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这份相护之心足以让旭烈格尔为之动容。

    “婆娘?那你是我什么?”

    被人突然抱了起来,林昭昭赶紧搂住男人的脖子:“我只是打个比方……不就口头上占了你点便宜,别这么小心眼,快放我下来。”

    男人将他往上送了送,吻住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痒啊,别弄。”林昭昭揪着男人的发辫,后背紧绷。

    “洛初这份生死相随的心意我收了。但以后不准干这样危险的事,记得了吗?”

    “谁知道你当时调兵想干什么?”林昭昭难过地想避开,但又被男人圈着无处可躲,“真是的,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要是死了,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你男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旭烈格尔可不敢死,要是他死了自己的老婆那是真要成别人的。

    “只要你还在,我就是死在地狱里也要爬出来找你。”

    “有病啊。”林昭昭满脸通红,“呸呸呸,嘴里没好话的。”

    地上两道影子亲密地叠在一起,直到闹累了好一会儿,旭烈格尔才抱着他回床榻歇息。

    ***

    早上醒来的时候,旭烈格尔已经里离开。林昭昭也睡得十分餍足,整个人气色都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夫人,大梁的公主来了。”阿古苏说。

    “请进来吧。”林昭昭刚洗漱完,穿戴好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秀宁给国后请安。”姜秀宁穿得还是昨日那套正红色的衣裙,她微微屈膝,行礼的模样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起来吧,我们这儿不讲这些虚礼。”林昭昭的嗓子也比昨日好了许多,虽然声音有些粗,但已经能开口讲话了,“以后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秀宁……在皇宫里就是如此。”

    “我都忘了,你是公主,千金贵体……”

    “国后折煞秀宁了,在国后面前,秀宁哪算什么千金贵体……”姜秀宁心里一紧,连忙跪地请罪。

    “你快起来,快起来。”林昭昭也是被这公主吓了一跳,“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儿不像你们皇宫,规矩森严,礼数周全,你也好自在放松些。”

    “是,国后。秀宁初来乍到,对血狄之事知之甚少,等回去后我会尽快学习,入乡随俗的。”

    听着这一板一眼的回话,林昭昭也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瞧见对方这样谨小慎微,林昭昭也是能理解,便先给这位公主赐了座。

    “国后,这是秀宁为您熬的桂枝汤。”这时林昭昭才注意到这端静公主手里还用麻绳拧着个陶罐。

    “这桂枝汤是我用桂枝、芍药、生姜还有大梁的阿胶枣熬煮出来的,对国后的病症能有些帮助。”端静公主将这陶罐双手呈上,指尖通红。

    “公主真是有心了……”林昭昭赶紧让阿古苏接过,公主亲手熬制的药汤,还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能为国后凤体安康尽一两分心力是秀宁的福分。”

    虽是大国公主,但姜秀宁整个人都意外地随和,不仅没有一点骄纵跋扈,为人还十分谦和有礼。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不知道这性子能不能管束得住沙拉里格那个小兔崽子。林昭昭有些担忧。

    “秀宁公主……”

    “国后,唤我秀宁便好。”

    “秀宁,和沙拉里格殿下结亲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林昭昭想试着问一下。

    “沙拉里格殿下?”姜秀宁微微顿了顿,“国后口中的这位殿下可是大汗的弟弟。”

    “是。”林昭昭微微蹙眉,听姜秀宁的语气,对方好像连沙拉里格是谁都不知道。

    “秀宁婚事全凭国后和大汗作主。”姜秀宁眼睫垂下。

    “这蛮子办的什么事啊?不是说三日后结亲吗?这两个人怎么连认都没认的……”林昭昭有些无语,不知道旭烈格尔在搞什么。

    旁边姜秀宁听见林昭昭语气不好,连忙低下了头:“国后息怒。”

    “你坐你坐,我不是说你。”林昭昭抵着头,“阿古苏。”

    “夫人。”

    “请沙拉里格殿下来一趟。”林昭昭说。

    “是。”

    第88章 兔子

    因为心中郁闷难抒,沙拉里格出营打猎。回来之后,听闻阿古苏来找他,说是国后有事要面见他。

    “烦死了。”沙拉里格低声骂了一句。

    虽然嘴上抱怨,但他还是脱去了戎装,换了一件新送来的衣袍,梳理了几下自己的发辫。

    瞧见今日狩猎抓来的兔子,活蹦灵动,毛茸茸的很讨女人喜欢。

    沙拉里格想到有人卧病在床已经好几日了,连讲学也没去,想来也是待得发闷无聊,便让仆人将这小野兔收拾干净,用笼子装好。

    “夫人,沙拉里格殿下来了。”阿古苏进来通报。

    “你喊我来干什么?”还没等林昭昭说“进”,青年已经提着个笼子走了进来。

    “今日穿得还挺精神。”林昭昭上下打量了沙拉里格这身衣装,眼睛亮了亮,不由感叹道,“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切。”沙拉里格有些不屑,但听到这夸赞的话他的嘴角还是不怎么明显地扬了扬。

    “真是稀奇啊,平日也不见我们沙拉里格殿下这般打扮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林昭昭有些意味深长地问。

    “打扮什么打扮,听不懂你说什么。”沙拉里格抿了抿嘴唇。

    “老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是一样的。”林昭昭笑了笑说。

    “你……”沙拉里格面上一热,不知道林昭昭突然说这般大胆直白的话是什么意思,让他紧张的心都乱了。

    他着急想要反驳自己没有,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有没有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知道今日来见端静公主,便换了身新衣袍来,也算是你小子有几分心意了。”林昭昭笑着说。

    “端静公主……”沙拉里格怔了一会儿,望向手边上的椅子,这才发现自己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

    心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女为悦己者容”,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思终于被看穿了。

    片刻失望后,沙拉里格整个人就沉静了下来,他嘴角平成一线,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你手里拿着什么?可是给端静公主准备的见面礼?”林昭昭注意到沙拉里格手里拎着的东西,心里惊异今日小兔崽子居然如此上道。

    “见面礼吗?”沙拉里格瞧了眼自己拎来的小兔子,忽然觉得自己蠢得可笑。他扫了眼主位上没心没肺的林昭昭,又望向了那个坐在阴影里的女人。

    他将那铁笼子放在了木桌上。

    “谢沙拉里格殿下。”姜秀宁站起来谢恩。

    “没说是给你的。”沙拉里格面色冷淡。

    姜秀宁身子顿了顿,有些无措。方才沙拉里格同林昭昭说话都是用的中原话,这会儿突然变回血狄语姜秀宁不知是什么意思。

    “秀宁坐吧。”林昭昭说,随后他瞪了眼沙拉里格,不知道这人是在发什么癫,一会儿晴的,一会儿阴的。

    “喊我来干什么?没要紧的事说我就走了。”沙拉里格望向林昭昭,脸上的烦躁已经隐匿不住。

    “大汗说三日后要你和端静公主成亲。”林昭昭也是看不懂面前这两人,“听大汗的意思你已答应。这婚事定得实在有些仓促,中间不少大小事都要你们商定……”

    “没什么好商定的,三日后我娶她不就行了吗?”

    “这终身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时间紧就随便些,下次再好好商议。”沙拉里格神情淡漠,“反正我这辈子又不会只娶她一个。”

    “你小子在说什么屁话呢!”林昭昭真是没忍住,用血狄语破口大骂。

    “有什么关系,实话实话。”旭烈格尔望了眼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女人,“反正她也听不懂。”

    “你是不是不喜欢她?”林昭昭真是不懂了,“既然不喜欢,你又答应娶人家干什么?”

    “国后这话问得有意思,我不喜欢就能不娶她了?”沙拉里格往前走了几步,那双与旭烈格尔一般凌厉的眉眼正盯着林昭昭。

    “你不喜欢你娶人家姑娘干什么?”

    “这个女人被她父亲送过来就是嫁人用的。”沙拉里格俯视着林昭昭,嘴角勾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弧度,“若是我不娶她,她可就要嫁我哥了。”

    “……”林昭昭被这话给硬生生堵住了。

    瞧着林昭昭无言以对的模样,沙拉里格忽然有种别样的爽快,一种灌满的毒汁渐渐溢出来灼心的痛快:“我就是不喜欢她,但长嫂如母啊,我说了我是最信你的,你让我娶我就娶,你让我不娶我就不娶咯。”

    “沙拉里格。”林昭昭手捏紧,真是想揍人的心都有了,“端静公主远道而来,也不是一定要嫁人……”

    “她不嫁人你是想让她死吗?”

    林昭昭忍不住了,抬手甩了沙拉里格一巴掌。姜秀宁在旁吓了一跳,虽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国后发了怒,忙跪地请罪。

    “秀宁,你先出去等一下。”林昭昭努力缓住气息,他放缓了语气,不想吓到这位无辜的梁国公主。

    “是。”

    姜秀宁屏着气退了出去。

    公主前脚才走,沙拉里格后脚自己就坐下了。

    “我让你坐了吗!”林昭昭真是气得不行。他明明还没有为人父母,倒先体会上了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恨无助。

    “甩了我一巴掌还不够,还要罚我站吗?”沙拉里格的指节拂过自己被抽了的脸,倒也不见什么怒色,“我难道说错了吗?这女人身份尊贵又特别,我不娶,我哥不娶,你觉得其他将军贵族有谁敢娶她吗?一个被家乡故土舍弃了的女人,一个在他国没有依靠的女人,你想她怎么活?”

    林昭昭皱着眉头:“你看得这般透彻还说那种混账话干什么?端静公主她就不可怜吗?”

    “她可怜……”那他就不可怜吗?沙拉里格懒得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快,但你那些话说得太难听了。”林昭昭语气软了些,“是我将这事想浅了。你若不喜欢她,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她只能嫁给我。”沙拉里格靠在椅背上,瞧着笼子里傻不拉几的野兔子,忽然有些后悔将它抓回来了。

    “你让我再想想。”林昭昭有些头疼。

    “她不嫁我会怕活不下去,我不娶她……”沙拉里格轻声说,“会怕有人以后怨我。”

    “哎,这事可真是难办。你说这大梁国好端端非要将他们公主送来干什么?”林昭昭抱怨。

    “还不是你给我哥吹枕边风吹得太好了?让他们觉得随便派个美人来就能将我们血狄轻易拿下一样。”

    林昭昭没好气地瞪了沙拉里格一眼。

    “行了,你不是才病好吗?就别在我这儿费心费力的了。”沙拉里格站了起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意相通的夫妻?我肯娶她,她肯嫁我不就行了吗?你在这儿操什么心?”

    “那我肯定想你能找个两情相悦的女子,结上一段好姻缘,这样以后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的。”林昭昭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还被人给嫌弃了。

    沙拉里格眼神暗了暗:“你将我三日后的婚事操持好就行了。”

    “这事我也没办过。”

    “当年我哥怎么娶你的,你就给我怎么安排不就行了?”沙拉里格转身烦躁地摆了摆手就走了。

    他走出了毡包,还没走的姜秀宁瞧见了他,安安静静地行了一礼。

    “殿下可是对秀宁……不满意?”

    “是。”

    “秀宁是哪里做的不好,殿下可否告知秀宁?”姜秀宁抿了抿嘴唇。

    “哪都不好。”

    沙拉里格说完姜秀宁脸瞬间白了几分。

    “那你觉得我好吗?”沙拉里格问。

    “……”姜秀宁眼神躲闪,不知该怎么答。

    见姜秀宁答不了,沙拉里格又问:“我觉得你哪都不好,你还愿意嫁我吗?”

    “秀宁愿意。”这次姜秀宁回答的很快。

    “那就行。”沙拉里格微微颔首,“三日后我娶你。”

    “谢殿下。”

    直到目送沙拉里格离开,姜秀宁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

    “这是哪来的兔子?”旭烈格尔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平日喝茶的桌上不仅多了个笼子,面上还沾着几粒兔子屎。

    “兔子?”待在里屋的林昭昭走了出来,“哦,这是沙拉里格带过来给端静公主的,怎么忘在这儿了?阿古苏。”

    “夫人。”

    “将这兔子给端静公主送过去吧。”林昭昭吩咐。

    “是。”阿古苏将笼子拎了起来,离开前不忘将桌上的兔子屎给收拾干净。

    “沙拉里格今日过来找你了?”旭烈格尔瞧着那送走的兔子,不动声色地问,“他一个人来的?”

    “我喊他来的,还有端静公主。你不是说三日成亲吗?这么仓促的事我不要将两人喊来商议下。”

    “商议出什么了?”

    “别提了。”

    “怎么了?”

    下午的事让林昭昭心里相当郁闷,最后还是没忍住同旭烈格尔将两人这幢婚事又唠叨了一遍。

    “这说来说去都怪大梁的狗屁皇帝,怎么有他这样做父亲的?迫不及待将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林昭昭很是气愤,说到大梁皇帝他就想起自己那混账爹,“我不是说咱们沙拉里格是火坑啊,但他这个做爹的就这么点本事,打仗一打就投降,投降了还要卖自己女儿!我一直以为这天下皇帝只有人中龙凤才能做的,怎么连这种人也配称九五至尊!”

    “洛初,你嗓子还没好。”见林昭昭骂得停不下来,旭烈格尔开口安抚,“先消消气。”

    “这气消不了一点?他凭什么能当爹啊!”林昭昭狠狠地说,“这种人只有断子绝孙了我才能消气!”

    “那等今年秋高马肥的时候,我再去趟大梁。”

    “你去大梁干什么?”

    “给洛初出气。”旭烈格尔说,“让那老匹夫断子绝孙。”

    林昭昭差点吓得嘴瓢了,旭烈格尔这话应当是句哄他的玩笑话,但架不住对方是真能干出这种事,弄得林昭昭都有些不安心了。

    第89章 嫁衣

    “公主,这是国后让我给你送来的,沙拉里格殿下给你的礼物,你忘拿走了。”阿古苏将笼子交到了姜秀宁手里。

    “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跑一趟。”姜秀宁取了一支银簪给阿古苏。

    “这是?”阿古苏愣了愣。

    “姑姑侍奉国后辛苦,这是秀宁的一点心意。”姜秀宁轻声说。宫内上下从来都少不了用财物打点,在姜秀宁看来在血狄的王庭也是一样。

    如今她身边值钱的东西已经没有多少,能拿出手来赏赐的银钱更是不多了,只能用自己带来的饰品来贴补一二。

    “这簪子多好看啊,公主你留着自己带多好,给我这样一个长白发老妇人那就糟蹋咯。”阿古苏笑着将簪子放回姜秀宁手里,“天色不早了,公主你也早些休息,我要回去照顾孩子们了。”

    “姑姑……”姜秀宁愣了愣,没想到阿古苏居然走得这般干脆。

    “这些血狄的野蛮人就没见过好东西,公主何必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将这好好的勾丝银簪往他们手里塞。”听见了外面动静,坐在毡包内的苏嬷嬷忍不住开口。

    “多打点些总是好的,这位姑姑是国后身边的人,以后我们在这儿能过上怎样的日子,还要看人家的眼色。”姜秀宁举着火烛进来,转身将门帘放好。

    “公主啊,你马上就要嫁给格日勒汗的弟弟了。即使是在这荒芜之地,你也是正正经经的主子。依老奴看,这几日你老是往国后那跑就很是不妥……”苏嬷嬷砸吧着嘴说。

    “有何不妥?”

    “说难听些,这血狄国后就是大夏送来的一个玩物,而你是我们大梁送来和亲的公主。”苏嬷嬷说,“她没有拜见您就算了,您还每日去给她请安上了。”

    “苏嬷嬷,有的话我劝你别乱说。”姜秀宁神情认真,语气严厉,“看在您陪嫁于我的情分上,我且提醒您一句,这位血狄国后虽同我一样是被送来的,但她在血狄地位之高,权势之大,是你我两人绝对招惹不起的。你方才那些话在我面前说说,我能装没听见,但要是被这部族其他人听了过去,我怕你恐怕是性命难保。”

    “你是公主,我才同你说。再说其他那些野蛮人又听不懂我说什么。”

    “血狄里懂中原话的人可不少,嬷嬷您最好谨言慎行。”姜秀宁说,“我仔细瞧了瞧,这里的人兵不像您和我父皇口中的那样粗鄙无礼,甚至有许多地方比我们大梁还要好些。”

    “公主!您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您如此讨好殷勤倒显得我们大梁国人多没气节一样。”苏嬷嬷斜了姜秀宁一眼。

    “气节有什么用?我只想要能活着就行。”姜秀宁淡淡说,“嬷嬷您现在喝的这汤难道不是我给你讨来的吗?”

    苏嬷嬷撇着自己嘴,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长毛猫,无话可说了。

    ***

    三日里两大庆典也是忙得所有人人仰马翻。庆功宴还好,只是这婚事的筹办着实让林昭昭为难,幸好有萨日莎帮忙给林昭昭推荐了位“人才”。

    “绢布十匹,宫纱十匹,东珠两枚,金手镯两对,蜜蜡珠一盘,灰鼠皮袍一件,医学论著四本,药方百种。”速莱也朵夫人叹了口气,妩媚的眉眼望向林昭昭,“国后娘娘,不是臣妾嫌弃这位端静公主,只是这大梁国的妆奁嫁资也未免太寒碜些了吧。”

    林昭昭沉吟了一会儿:“那这样吧,你且列个单子看看还缺些什么物件,当时候我再给她添置些。”

    “娘娘您给她添置呀。”速莱也朵诧异。

    “既然嫁过来了便是自家人。”林昭昭说,“怎么说这端静公主也是金枝玉叶,她愿意嫁给沙拉里格咱们也不能亏待人家。”

    “国后娘娘,沙拉里格殿下也是才貌双全、文韬武略、风流潇洒,配他大梁国的公主那是绰绰有余的。”速莱也朵说。

    “无妨,成亲这种事总归是女儿家吃亏些。”

    “哎,这端静公主真是好福气,能嫁给沙拉里格殿下便算了,还能碰上国后娘娘您这般好的亲家,速莱也朵瞧着都嫉妒她了呢。”

    林昭昭僵笑了一下。

    速莱也朵说话娇嗲,虽然已是两个孩子母亲,但瞧着还是小鸟依人的妖冶美人,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风情万种,弄得林昭昭都有些招架不住。

    “当年大汗将你赐给帖萨尔将军,我和大汗不也给你添置了的吗?”

    “多亏了大汗和国后给臣妾撑腰,不然臣妾跟着那老男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速莱也朵委屈巴巴的模样,真是瞧着我见犹怜。

    这速莱也朵确实是位奇女子,嫁了三次,三个岁数都是将近能做她爹的男人。部族里不乏与她有关的流言蜚语,但她自己像是从未放在过心上。

    速莱也朵是个天真又世故,蠢笨又精明的漂亮女人。而帖萨尔将军的第一位夫人是不好相与的,那是个手段强硬、脑袋灵活的能干女人。

    将速莱也朵赐给帖萨尔林昭昭本是有些担心的,谁想这几年下来,速莱也朵不仅将帖萨尔将军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居然还讨到了帖萨尔夫人的欢心。

    “难怪男人看着她都走不动路?这样乖顺可爱谁不喜欢呢?待久了我都瞧着她顺眼了,肚子也能生,还不用担心那死货的魂被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勾走了。”这是帖萨尔夫人来找林昭昭时自己说的。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其中原因,但有了速莱也朵后,帖萨尔的后院不仅没有生出更多的是非,反而与过去相比还和睦了许多。

    “日子是真紧啊,沙拉里格殿下那都有现成的,主要是公主这边不好办啊,连件像样的嫁衣都没有。”速莱也朵不由犯了难,“就算现在请人来赶工制作,怕也是来不及了。”

    “要不先用我当年的那一套嫁衣吧。”林昭昭想了想说,“阿古苏,你喊端静公主过来一趟吧。”

    “秀宁给国后请安。”姜秀宁进来。

    “秀宁这位是速莱也朵夫人。”林昭昭向姜秀宁介绍。

    “见过夫人。”姜秀宁抬头望了眼面前娇媚动人的女人,连忙低下了头。

    “这是干什么?自从我来了血狄部已经多久没人同我行礼了。这个大梁来的妹妹还真是可爱!”速莱也朵笑着花枝乱颤,“等她做了沙拉里格殿下的妃子,臣妾还要同她行礼呢!”

    因为听不懂话,所以不知速莱也朵在笑什么,姜秀宁略有些尴尬。

    “她自幼生活在深宫里过得难免拘束些,以后会好的。”林昭昭让姜秀宁起来坐下,又让苏合去将自己之前那套金凤红绸的嫁衣翻给找出来。

    “秀宁委屈你了。之后我一定让他们赶制一身更好更漂亮的嫁衣补给你。”林昭昭很愧疚,但这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国后赐衣给秀宁,是国后给秀宁赐福,秀宁只觉荣幸,不觉委屈。”明明就连自己的血亲都不在乎这些,林昭昭还能如此为她操心考虑,姜秀宁心里已经很是感激了。

    然而她越是这般恭谦懂事,林昭昭越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小姑娘。

    “来,你先去隔间换上试试吧。”

    “是。”

    姜秀宁换好了婚服有些拘谨地迈着小步走出来,林昭昭和速莱也朵围着她转了几圈,都夸其穿着好看漂亮。

    姜秀宁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

    “感觉腰和肩宽松了些。”身材再怎么清瘦,男人的骨头架还是比女人要宽打些,这嫁衣虽然保存完好,但还是有些不合身。

    “我认识个手艺不错的裁缝,等会儿我让他按公主的身形改一改便是了。”速莱也朵说。

    “只能先这样了。”林昭昭点了点头。

    *****

    三日后大吉之日,春光明媚,无数彩带在风中飘扬飞舞。血狄王庭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地上铺着深红色的羊毛地毯,红色的花瓣被人一把把抛洒向天空。

    “速莱也朵夫人确实是有不少巧思啊。”林昭昭笑了笑,“这样热闹有趣的庆典我还是第一次见。”

    “走吧。”旭烈格尔牵着林昭昭踏入王庭,耳边皆是部众们的欢呼声。

    今日是双喜临门。白日是他们此次远伐大梁的庆功宴,而等太阳西下便是沙拉里格与端静公主结亲的婚宴了。

    “恭迎格日勒汗,恭迎国后娘娘。”两人步入殿内,群臣贵族皆站了起来向他们跪拜行礼。

    “都起来吧。”旭烈格尔抬手说,“今日是血狄国宴,也是我的家宴,都不必多礼了。”

    “谢格日勒汗。”众人如海潮般站了起来,坐上了自己的席位。

    就在林昭昭同旭烈格尔登上宝座时,一团敏捷的黑影从林昭昭脚下窜过,吓了林昭昭一跳,脚步没踩实,差点从台阶跌下来。幸好旁边的旭烈格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肩膀稳稳拖住。

    “没事吧。”旭烈格尔低声问。

    “没事。”林昭昭摇头,只是一切发生太快,他都没看清从自己脚边冒出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旭烈格尔将林昭昭扶到王座,转过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对巴根使了个眼色,很快一只长毛白猫就被人逮住送到了大殿之中。

    第90章 风波

    欢快的礼乐被喊停,喵喵喵的叫声在殿内回荡着。

    “为什么王庭之中会有猫?”旭烈格尔语气虽然平淡,但明眼人都能察觉到大汗眼里的愠怒,“达日巴特,你是怎么看守的!”

    “大汗,这应当是一只野猫。”达日巴特连忙跪地请罪,“都怪属下看守不力,让这小孽畜溜了进来,才害得国后受惊了。”

    坐于侧位的姜秀宁神色紧张至极,方才冲撞了林昭昭的这只猫正是她从大梁皇宫里带来的那一只。

    也不知道苏嬷嬷是怎么看管的,居然敢将这猫带进了血狄的王庭,还惹出了这样的祸事,幸好格日勒汗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放下我的猫!你们这些残暴的蛮族人!”

    听到苏嬷嬷的喊叫声,姜秀宁脸上顿时被吓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把我的猫还给我!还给我!”

    巴根愣了愣,只见从宾客席最后跑出了一个老妇人,冲上来就将他手里的长毛猫给抢回了自己的怀里。

    场面寂静无声,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望向了这个抱着猫的老妇人,像是在奇怪这个不怕死的老太婆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一阵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林昭昭有些诧异地看向殿下,只见姜秀宁整理好衣裙,双膝跪在了地上。

    “大汗,娘娘,这老妪是秀宁陪嫁来的嬷嬷,她年事已高,神智糊涂,莽莽撞撞将这猫儿带进了王庭,还请大汗国后恕罪。”

    作为主子的姜秀宁跪得规规矩矩,旁边惹了祸的老妇人倒是站着笔直。

    场面就如此僵在这儿。

    想到姜秀宁今日还要大婚,林昭昭不忍让其在这儿难堪,也不想毁了这欢庆的气氛,就主动开口来打起了圆场。

    “仔细一瞧,这猫儿长得还挺好看,毛发雪白柔顺,这一双猫眸子也有意思,一只金的,一只蓝的。”林昭昭笑着说。

    “怪异。”旭烈格尔面色冷漠,显然还记着这猫绊了林昭昭的事。

    “哪怪异了?多漂亮啊,我瞧着喜欢。”林昭昭望向姜秀宁,“端静公主,能不能让你这位嬷嬷将这猫儿借给我玩几天?”

    猫又不懂人事,杀了不仅不祥,还很是可怜。林昭昭如此开口,也是想将这猫儿护下来,将刚刚发生的事巧妙地揭过去。

    然而真是“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林昭昭今日算是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姜秀宁刚要接话,旁边听懂了中原话的苏嬷嬷直接就把林昭昭给拒绝了。

    “这白玉狮子猫乃大梁太后所赐,血脉纯正,从琼朝起就是皇亲国戚才能养的神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拿来把玩的。”苏嬷嬷抱着猫不满地说。

    “你们连公主都能送来给我们把玩了,一只畜牲倒是讲究起血脉尊卑还不给人玩了?”本来沉默的沙拉里格忽然冷笑开口了。

    本来还想给这位大梁国公主留点颜面的将士们,见沙拉里格都嘲讽起来,顿时都毫无顾忌地发出了笑声。

    旭烈格尔也没有阻止这混乱的场面,显然这老太婆的话已经惹怒了他。凌厉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这一人一猫统统砍杀死。

    可怜的端静公主面上没了血色,眼里含泪望向林昭昭,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场面确实难办,本来只是闹出一些小乱子,结果这苏嬷嬷确实是嘴牙伶俐,三言两语就将这一殿的人都挑衅上了。

    要知道这些将领们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们跟着血狄拼杀至今,也就旭烈格尔能压着住他们这一身的戾气。

    别说是杀只猫,死在他们手上的人命那都是已经多到数都数不清了。

    “好了,好了。猫不都是认主人的吗?我与它不熟,这嬷嬷应该也是怕猫儿不小心伤到了我才会这这么说。”林昭昭只好接着圆场,他站了起来主动向这苏嬷嬷搭话,“不知道这猫是公还是母的?”

    “母的。”那苏嬷嬷扫了眼林昭昭,丝毫没意识到林昭昭是在救她的命,反倒一幅怕对方来抢她的猫戒备神情。

    “既然如此,那就等它以后生出了小崽子,再送我一两只可好?”

    “就它这么一只母猫,拿什么生崽子。”苏嬷嬷白了一眼,好像林昭昭就是在看什么蠢货。

    “……”不知道是不是真岁数大了,碰上这么犟的老太饶是林昭昭也真没辙了。

    姜秀宁赶紧接过话头,生怕自己被牵连害死:“嬷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血狄这样大的地方难道还找不着一只公猫吗?”

    “公主,这里哪还有第二只白玉狮子猫啊!草原上的猫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到时候我们猫儿生出来的崽子不就成了脏兮兮的野种了?”苏嬷嬷摸着白毛猫不乐意地嘀咕起来。

    这话真是让林昭昭出了一把冷汗,更别说旁边的端静公主了。

    “大梁国的猫可真是矜贵啊!”有人拍了拍手走了出来,“我们草原的野种猫确实是配不上。”

    真是全完了!

    见沙拉里格神阴沉骇人的神色,林昭昭真是心如死灰。

    他当真后悔,早知道这老妖婆如此会说,还不如直接将这人拖下去算了。

    说什么话不好,非要说“野种”这个词。当真是自己作死不够,还要将身边人一起活活害死才算完。

    “来人,将这言行无状的妇人给我拖下去!”弃车保帅,林昭昭现在只想保住姜秀宁,可没空管这个不清醒的老东西了。

    随着林昭昭下令,顿时来了两个血狄士兵来拖拽苏嬷嬷。

    “你们干什么!怎么能对我这个老人家如此粗鲁!你们难道不会老吗?”苏嬷嬷喊叫着,这时候她居然和这些士兵们讲起道理了。

    苏嬷嬷被拉了出去,白玉狮子猫落到了地上,林昭昭弯下腰将受惊的猫咪抱进了怀里安抚。

    然而场上紧张的气氛依旧没有因为苏嬷嬷的退场变得有所缓和。

    “哎,这不是庆功宴嘛。怎么能没有歌舞呢?”林昭昭抱着猫,站在公主身边想将话题转开。他看向萨日莎,萨日莎虽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公主,但也是心领神会的让信徒们进来给将士们献上歌舞。

    “先回去。”林昭昭让姜秀宁先去坐下,自己抱着猫回到了宝座上。

    很快一曲歌舞就结束了,周围的将士们喝着马奶酒显然都不尽兴,这时有人起哄说大梁人能歌善舞,便望向沙拉里格问他能不能让大梁公主给大家跳一段助助兴。

    “你们还是看端静公主的意思吧。”沙拉里格回答模棱两可,既没有逼迫,也没有维护的意思。

    这庆功宴本就是为了庆祝血狄在大梁打胜战举办的,让身为公主的姜秀宁当众跳舞,林昭昭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吧,一时半会儿又没有伴乐的,这舞她怎么跳啊。”

    “我们不是有百人乐团吗?公主想要什么伴乐哼上了一段他们就能演奏出来了。”显然是方才苏嬷嬷放肆傲慢的言论太遭人恨,殿内的人难免对姜秀宁有些迁怒,看样子是非要这大梁公主跳上一段才肯罢休。

    “国后娘娘,秀宁愿意献舞一曲。”姜秀宁站了起来,她走向大殿中央,高举起手臂,停住,然后轻声哼唱起来。

    听到她口中婉转优美的旋律,乐师们也都跟着敲击弹奏起来。

    姜秀宁体态轻盈,舞姿柔美有力,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一曲结束,林昭昭瞧了眼旭烈格尔,第一个赞赏起姜秀宁:“这舞曲着实精妙,大汗觉得呢?”

    旭烈格尔看向林昭昭,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声“尚可”。

    “秀宁雕虫小技让大汗国后见笑了。”

    “你跳得很好,快坐下休憩吧。”

    见姜秀宁主动献了舞,旭烈格尔也认可了,底下的人也就没再挑事了。后面达日巴特又主动领着大家呼麦,所有人唱起家乡的歌谣,一时间想起曾经奋战的岁月,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瞧着庆典的气氛也终于回归了正轨,林昭昭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等到庆典结束,大家去外面载歌载舞玩乐的时候,本该去更衣结亲的沙拉里格却坐在大殿内一动不动,这让一旁的姜秀宁有些无所适从。

    “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听到沙拉里格这起了变数,林昭昭就随旭烈格尔一起找了过来。

    “大汗,我这婚事还是作废吧。人家的嬷嬷都说得如此清楚了,这矜贵的大梁血脉我可万万不敢玷污的。”像是生怕女人听不懂,沙拉里格这次说的是中原话。

    听到男人这话,姜秀宁差点腿脚一软,没有能站稳。

    “是那嬷嬷胡言乱语又不是端静公主的意思。”林昭昭劝道。

    “国后不必为她辩解。”沙拉里格冷声说,“什么样的主人就能有什么样的仆人,仆人就是主人的唇舌。若非主人也是这么想的,她能容许自己仆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苏嬷嬷是太后赐给秀宁的陪嫁嬷嬷。”姜秀宁低垂下了头,“无论如何,她在庆典说出那样的话,都是因为秀宁管教不力。”

    她跪下请罪:“今日之事秀宁难逃其咎,还请大汗国后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