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李令月在看到突然出现的嬴政之后,不免有些心虚。
近些日子,她似乎忘性特别大。明明先前还想好了要跟嬴政好好交流沟通,顺带着摸清嬴政为她提供积分的一些规则呢,结果事情一多,她转头就给忘了。
不过,李令月是不会让愧疚、不好意思这种情绪萦绕自己太久的。
很快,她就理直气壮地道:“我不联系你,你可以主动联系我啊!”
过了这么久才与她联系,还好意思说她?
“你是系统的宿主,寡人不过是你的绑定者。你可以随时与寡人联系,寡人只有在你不抗拒的情况下,可以与你联系。”
嬴政见李令月“倒打一耙”,脸色不由变得更黑了。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李令月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近些日子,她不是在见这个,就是在见那个,的确没什么机会与嬴政交流来着。
李令月总体来说状态轻松,嬴政表情却十分沉重。
“令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寡人真相?”
“什么真相?”李令月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加入了“一孕傻三年”的行列,否则,她怎么会完全听不懂嬴政在说什么?
“你腹中的胎儿……”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原来你知道了啊。”李令月愣了愣,而后解除了障眼法。
其实,原本她并没有打算将孩子的存在告诉嬴政来着。
这两个孩子,只是她的孩子,而嬴政,对于她来说,是一段特别的“过往”,仅此而已。
她没有料到,嬴政知道的,远比她想象中更多。
不过,对方既然都知道了,她自然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毕竟,这两个孩子,日后生下来,也要唤他一声“阿耶”。
李令月原本容貌明丽、身形纤细,怀着六七个月身孕的她,看起来比先前臃肿了许多,但嬴政的目光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他仿佛完全忘记了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肚子,结果,他却摸了个空。
“是……你离开咸阳之前那晚……”
李令月点了点头:“算算时间,约莫就是那前后怀上的。”
嬴政又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才道:“令月,你答应过,给寡人一个继承人。”
李令月:“……”
李令月:“我何时答应过你了?”
嬴政抿唇看着她,像在看着一个出尔反尔的负心之人。虽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李令月:“你一定是记错了,我自己的继承人都还没有着落呢,我怎么可能答应给你一个继承人?”
嬴政:“……”
面对嬴政沉默无声的谴责,不知怎么,李令月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淡淡的委屈。
“好了,等我腹中的孩子们落地了,再考虑继承人的事吧。说不定,我怀的是两个女儿呢。”
李令月表示,嬴政要的继承人,她未必有。
“双胎!”嬴政呆了呆,看向李令月的目光,亮得惊人。
“的确是双胎,不过,这两个孩子中,未必有你想要的继承人。”李令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再一次使用障眼法,让她的大肚子在嬴政面前隐去。
她能够理解嬴政初为人父的激动心情,但她并不愿意一直跟嬴政聊孩子的事。
这兴许是普通夫妻之间最该聊的话题,但李令月觉得,这不符合她和嬴政的画风。
当李令月恢复到先前的形态时,嬴政的目光也终于从她的肚子上转移了开来。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上一次,在与李令月进行过“视频通话”之后,原本,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好在,一切终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寡人只希望寡人的继承人是个聪明人。至于这继承人究竟是男是女,寡人并不在意。”
嬴政注视着李令月的面庞,想起她处理政务时的种种手段,开口道:“若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也是极好的。”
“对了,先前有两个月,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联系不上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嬴政生怕李令月再像之前一样,突然中断通话,赶忙挑着他关心的问题先问。
之前他虽然没法跟李令月面对面联系,但至少可以探知到李令月的近况。
唯独那两个月,他与李令月之间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隔开了一般,这让他没法不在意。
尤其,李令月的“失联”,发生在她遇刺之后。那阵子,嬴政嘴上不说,夜间却有几回被梦魇惊醒。
“你应该知道,系统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吧?先前,我会带着大军去到你那里,就是因为我们在大战时遭遇了极端天气……”
嬴政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么说,那两个月,你也是因为遭遇生命危险,而被系统传送到了其他的时空?”
李令月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他倒是还能接受。
至少日后,万一他们再度失联,他也能知道她安然无恙。
放松下来之后,嬴政也有心情打量李令月周围的环境了。
李令月所处的世界,嬴政他来说毕竟是“未来”时空,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那还是李令月的家乡。嬴政也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地方,能够孕育出李令月这样的女子。
嬴政还记得,李令月曾拉着他的手,徜徉在空荡荡的长安乡。
她指着长安乡的一处处空地,告诉他,日后这些地方会建起什么样的建筑来。
在李令月的描述中,他“看”到了一个繁华而富庶的长安。不比宵禁时间严格的咸阳,长安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许多商贩到了很晚才会收摊。
说完这番话后,当时的李令月还认真地拿长安和咸阳进行了一番对比,然后摇了摇头:“唔,要是按照你们秦律来,我们大概人均有罪……”
嬴政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又在吐槽他们了。
“秦法已经变了很多,但风气的彻底转变,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李令月注视着眼前的长安,目光却落在了悠远的前方:“是啊,一切都在改变着……”
也不知道,在她的蝴蝶翅膀煽动下,大秦究竟会改变到什么样的程度,大唐又会改变到什么样的程度……
嬴政看着李令月周围的环境,忽的皱起了眉:“你没有住在王宫中?”
“是啊,还有一件重要的公务等着我去处理。我现在,正在前往扬州港口的路上。”李令月并不怀疑嬴政的观察力,他向来是敏锐的。
“什么样的公务,需要你怀着身子这样奔波?”
在嬴政看来,无论是多么重要的公务,都不值得李令月在孕中这样辛苦劳累。
“关系到我大唐海上丝绸之路的公务。”
李令月道:“阿政,你可知道,大陆的彼端,有着极为广袤的海洋?海洋的彼端,还有无数个国家,无数片肥沃的土地?我大唐要做的,便是制霸海洋,垄断海上商路。”
这便是李令月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的确,现在大唐已经开拓了丝绸之路的固定航线,海上丝绸之路已经抵达西边的拜占庭帝国。
每年,大唐的船只从沿途的国家运回许多商品,在去的路途中,这些商品会被销往别的国家,在返航的路途中,船长们在李令月的授意之下,会专程运回一些大唐需要的物资。
但这还不够,李令月的目标是扩大海上贸易的规模,兴建海军,最终,实现海上称霸。
而这对于嬴政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为陌生的领域。
“海上……称霸?掌握了商路,便能海上称霸?”
“不错,阿政,倘若我现在手中掌握着一个巨大的商业网,各种物资都在我的手中流转。有一些物资恰好是秦国所紧缺的,你会不会急着给我送钱呢?你会不会因为这些物资而受到我的限制呢?”
李令月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如,棉花和香料,还有一些高产作物的种子。”
嬴政闻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在秦国与孔雀王朝,秦国到西域诸国的两条商路打通之前,他关注的唯有良马和两种,并不怎么把香料放在眼中。
但当嬴政见识过香料的用途之后,他就没法再不以为然了。
对于他们而言,保存食物,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在食物中加入香料,则能延缓食物变质的时间。
自从发现了香料的用处后,嬴政就命底下的人每年大量从西域和孔雀王朝进口香料。饶是如此,他有时仍觉得不够。
对于李令月提出的问题,嬴政想了想,道:“寡人可以派兵打你。寡人不会让任何人要挟我秦国。”
“是的,你可以打我,但我在海上,你没有强大的水师,你怎么打我呢?”
嬴政面上浮现出些许不甘之色,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假想中,他的确拿李令月没办法。
“这就是你说的,海上,霸权?”他努力地理解着这些对于他来说过于陌生的字眼。
“这只是海上霸权的一种体现形式。现在,其他国家在航海这一块儿,还是一片空白。西边的许多国家,包括罗马教廷,都认为大海是私有的,认为大海属于它的发现者。而目前,只有我大唐的船只,能够进行远洋航行。既然如此,大海自然该是我大唐的领地!”
李令月的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
在大航海时代到来之前,各个国家都忙于陆地上的争霸,人们对于海洋的认知少得可怜。
日后,最先开启航海之路的,是两个边陲小国。因为在大陆上不占据任何优势,为了自身的发展,它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海洋。
起初,它们只能派出三五艘船只探索航路,然而,航路一旦被打通,巨额财富也随之涌入了这两个国家。
接下来,就是这两个国家长达一个世纪的称霸之路。
直到后来,其他国家相继崛起,越来越多的国家开拓出了新的商路,并拥有了强大的舰队,这两个国家的海上霸权才逐渐衰落。
如果不曾见识过那样恢弘的时代,兴许李令月也会为大唐现在的贸易规模而满足,会为了不断涌入大唐的金银而高兴。
但在见识过那个风云迭起的时代之后,眼前的一切,就显得像是小打小闹了。
李令月的野心比她自己想象中更强,尽管她不知道,她的这份野心能够支持她走到什么样的地步,但她会为此而拼尽全力。
第122章 第 122 章
仅仅只是赚来巨额的金银,对于李令月本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她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些金银转化为国家发展的动力,促进工商业的发展,与此同时,提高百姓们的幸福感。
扩大海上贸易规模、成为海上航行规则的制定者,不仅能让大量金银和物资流入大唐,同时,也能吸引一批人来大唐定居,获得宝贵的人力资源。
优渥的福利待遇,能提高百姓们劳作的积极性,让百姓们自发地维护大唐。
当李令月向嬴政提到“人力”这一块儿的时候,嬴政感到十分不解。
人多的确代表着可以用的劳动力多,但人多,同时也意味着难以管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些人顺从,有些人则天生不服管。
在嬴政看来,人口最好多一些,但又不需要太多,能够满足打仗、种田以及各项徭役的需求,便可以了。
“大唐就那么缺人么?”嬴政用困惑的目光看着李令月。
“那是当然!”李令月道:“我大唐的国土面积现在已经超过了一千二百万平方公里,我大唐登记在册的总人口数,却只有四千万!”
不说跟后世比吧,就是跟大秦比,这人口密度都实在是低得可怜。
大秦三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都还有两千多万人口呢!
等李令月和武皇解决完土地兼并问题之后,大片大片的土地还等着百姓们来耕种,另外,想要大力发展工商业,也是需要人的。
造船需要人,航海需要人,改良航海设备需要人,由海运行业带来的整条供应链都需要人。
从事海上贸易需要人,开辟新航路需要人,未来构建起一张以大唐为主导的海上运输网还是需要人。
由此,也不难理解,李令月为什么会那么希望提高本国人口了。
在听完李令月的一番话后,嬴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由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舆图,陷入了沉思。
与李令月相比,他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一些?
有李令月等人的帮助,嬴政手中的舆图已经比大秦之前的舆图详细了不少。但大洋彼端,对他来说仍然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等他一统天下之后,也命人开始建造船只吧。即使做不到远洋航行,周边的海域还是可以覆盖的。
从李令月对航海的热衷上,不难看出发展航海业能够给国家带来的诸多好处。
既然有利可图,那么他的大秦自然也不能错过这等好事!
对于嬴政的想法,李令月表示支持:“阿政,你要是能把你在寻仙问药上花的金钱,拿来大力发展航海业,肯定能有一番收货的。”
始皇帝都有钱资助徐福去寻找海上仙山了,还能没钱派人去开辟海上航线吗?
嬴政:“……我没有寻仙问药,你们那里始皇帝做的事不要算到我身上。”
这是他第几次强调这件事了?
累了,他真的是累了!
李令月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兴许是她坏心眼吧,她就喜欢看嬴政破功的样子。
“可毕竟,你们都是‘嬴政’啊,你们都有着同一套逻辑思维。我要是不时刻提醒着你,谁能保证你不会走上始皇帝的老路呢?”
嬴政:“……知道了,令月这般关心我,我心中甚慰……”
李令月:“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听不出你的言不由衷。阿政,你可不擅长演戏。”
嬴政:“……”
平日里也没有人需要让他在他们面前做戏好吗?
嬴政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了。
他刚想向李令月询问她回到大唐之后,又经历了什么。那段空窗期,有没有给李令月带来什么影响。
却在这时,底下有人来报,道是李令月要见的张家母女被带到了。李令月立刻抽空跟嬴政说了句“这次就先聊到这里吧,过两日,等我得了空,带你去我大唐的大街上逛逛”,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嬴政看着倏然黑下来的荧幕,捏紧了拳。
习惯了,他已经习惯了。
每当有其他人来找令月的时候,令月都会立刻“抛弃”他。
不过……最好别让他知道那张家母女是谁!
……
作为“行刺”武皇和李令月的主谋,本地县令与本地大盐商张家家主、王家家主都已经被投入了死牢。
为他们贩卖私盐提供便利的一干人马也被尽数揪了出来,按律处置。
这之间的过程这么顺利,离不开张家夫人和张家大娘子的“大义灭亲”。她们献上的账本,为李令月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正因如此,在张家和王家全家获罪的时候,张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得以幸免。
在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李令月也看到了张大娘子和张家夫人的能耐与果决,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面。
张大娘子和张夫人原是巨富之家的小娘子和夫人,然而眼下全家落难,她们自然也不好穿得太过张扬。
当她们被带到李令月跟前时,李令月发现,她们身上的衣着与寻常百姓无异。可母女二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见到李令月之后,她们虽然有些激动,却并未作出什么失礼之事。
“民女/民妇参见太女殿下。”
“平身吧。二位一定十分好奇,为何孤会突然将你们召来……不必担心,贩卖私盐案已经结案,孤并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张大娘子与张家夫人听到李令月的话,果然松了口气。
“先夫藐视律令、鱼肉百姓,对上不忠、对下不慈,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殿下能留他一个全尸,又赦免我们母女,已是格外开恩了。”
张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往后,民妇定当带着两个女儿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以报圣恩……”
“孤就不与你们兜圈子了。孤见你们母女对盐之一道颇为了解,有意启用你们。”
李令月道:“像本案中这样官商勾结、藐视律令之人,必不在少数。孤需要你们这样的人在民间,充当孤的‘眼睛’和‘耳朵’。”
她的话,令张家夫人和张大娘子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
她们本还在为未来的生活而发愁。依照张夫人和张大娘子的本事,做些小本买卖自然不成问题,可她们是靠着举报夫家和父族而脱罪,难免被周围人所不容。
张家夫人和张大娘子原本都做好了隐姓埋名,流落异乡的日子了,没想到,她们竟能得到那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太女殿下的召见。更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太女殿下竟然让她们为她做事!
这对于张夫人母女来说,简直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一般,砸得她们晕晕乎乎的。
“怎么,你们不愿意么?”李令月道:“若是你们不愿意,孤也不会勉强。”
“愿意!愿意!”张大娘子忙不跌地点头道:“能够为太女殿下做事,是我们的福分,我们母女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
“况且,朝廷定的盐价很公道,由朝廷监控的盐,品质也能得到保证。将这些不守规矩的盐商打下去,对于百姓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李令月闻言,露出了一丝微笑。与她想的一样,这位张大娘子,果然是一位妙人。
可惜这张大娘子的阿耶是个糊涂蛋,不肯好生培养她,否则,她的成就未必会比她的兄弟们差。
不过,这张大娘子的才干虽然不差,品性如何,李令月还得再观望观望。这决定了她能否对张大娘子委以重任。
诸事谈毕,李令月也有些乏了。
她命人传了膳食,稍稍用了一些,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日一早,李令月所乘坐的船只继续启程。
接下来,她要继续在水上度过将近二十日,才能抵达最终的目的地,扬州港口。
大船在碧波上漾开一道道波纹,两岸的景色飞快地朝后退去。很快,码头上前来送行的那些人,以及岸上那熟悉的房屋,便不见了踪影。
船只刚刚启程的时候,船上的人看什么都新鲜。无论是岸边的自然风光,还是行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道道风景。
船上的人,可以通过岸边来来往往的人,看遍人间百态。
可时间一久,这一切又显得有些枯燥乏味了。
李令月拨弄了一会儿箜篌,柔美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般,从她手下流淌而出。
周围少了听众,对于李令月而言,终是少了些许乐趣。
她想着,嬴政应该鲜少有坐船的机会,便主动通过系统向嬴政发起了联络。
‘阿政,有空吗?’
刚刚收到楚地大将项燕叛乱的消息,与手底下的人商议完平叛方针的嬴政,在听到李令月的声音时愣了愣。
‘令月?’
他忍不住朝着天边看了看。今日的太阳是从东边升上来的不假,天边也没有下红雨。
李令月居然会主动联系他,可真是稀奇啊!
“王上?”
嬴政身边的大臣们,见到自家秦王恍惚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
“寡人无事,只是忽然想起有一件急事需要去处理,诸卿按刚才商议好的各自去行事就是。”
嬴政身边的大臣们都感到很奇怪。以往大朝会结束后,嬴政总是会再开一个小朝会,把他的心腹干将留下来加加班。
可最近这些日子,他在商议完最紧要的事后,甚至不想多留他们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着撵着似的。
究竟是什么,让秦王改变了他一贯的作风,让他的诸多作风变得愈发难以捉摸了?
嬴政离开之后,他身后的大臣们不断交换着眼神。
第123章 第 123 章
嬴政快步走回自己的寝殿中,屏退了身边的近侍。
不知从何时起,秦王便养成了喜欢独处的习惯。对此,程武等人已经习以为常。
“小人就守在殿外,王上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可随时传唤小人。”
眼见着四下无人,嬴政终于可以打开系统面板,开始回应李令月了。
“有空,何事?”
“你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吗?”
随着这道话音落下,熟悉的荧幕出现在面前。
嬴政本以为他会在荧幕中看到李令月的身影,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几艘巨大的官船。
这几艘官船体型巨大,一看就拥有极大的载货能力。
这些大家伙们体型大归大,速度却一点儿也不低,它们正以极快的驰骋于京杭大运河中。
官船的周围,围着一群负责保护官船的战舰,上面搭载着碗口铳。
嬴政曾亲眼见识过这些火铳的威力,因此,当他看到这种组合时,他立刻就开始考虑,能否让令月将造船的技术教给他。
此前,嬴政的目光都放在陆地上,自然不会去在意造船业的发展。
可自从与李令月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嬴政的心中,也生出了发展水运业,以他国物资、他国钱财来发展大秦的心思。
当他发现,李令月所处的世界已经能够造出这样先进的船只时,他对这种技术自然十分垂涎。
在仔细观察完大唐的船只和舰队之后,嬴政又将目光放在了岸边。
荧幕中,显然这几艘官船才是“主角”,岸边忙活的百姓们都是背景板。
他们忙忙碌碌,因为离得远,他们的面庞显得模糊不清,但他们每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鲜活气儿。
他们的生活不算十分富庶,但看得出来,他们中大多数人,日子都是有奔头的。
岸边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铺子,有好些,嬴政都看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的。
后世的光景与大秦是如此不同,以至于嬴政觉得,自己的双眼根本不够看。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大唐的真实景象。
原来,这就是令月所生活的大唐么?
大唐如今的这般景象,又有几分李令月的功劳在里头?
许久之后,荧幕中的画面,才从官船外,穿透重重壁垒,来到了官船内部。
此时,李令月似乎刚刚弹奏完一曲。
只见她离开了身前的箜篌,站起身,对嬴政说道:“我就猜到,你一定会对我大唐的现状以及我大唐的造船业感兴趣的,所以,我特意让系统给你多播放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象。”
“这对于我而言,的确是从未见过之景。令月,那些舰船——”
李令月见他这般急不可耐的样子,捂着嘴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提到这个话题。放心吧,稍后我会将造船术教给你。不过,我能给你的,只有理论知识,究竟能不能把船给造出来,可就要看你手底下的工匠了。”
“另外,有一些船只适合在内河航行,你要是打算拿它们去航海,那是不成的。”李令月补充道。
“知道了。回去之后,我就将墨家之人叫来,研究如何造船。”嬴政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就连李令月,都忍不住对秦墨生出了一咪咪同情心。
自从她入秦之后,秦墨是既要研究新式武器,又有研究冶炼技术,研究怎么用新材料铺路、怎么制造纸张、皂角、玻璃等物。
现在,秦墨的任务栏中,又增添了一项造船。
身为顶头上司的嬴政,在给他们安排活计时,还是这么的理直气壮。
李令月都忍不住怀疑,秦墨中的那些子弟会不会有朝一日过劳死了。
不过,如果换做李令月自己……咳,估计,她也比嬴政好不到哪儿去。
她最多也就是比嬴政多一些“可持续发展”的观念,即使是想让人主动给她干活,为她996,她也会给予那些工匠们丰厚的待遇,并让他们注意身体,不要因为太拼,把自己给拼没了。
好好地活着,适度加班,才能为大唐未来的发展和建设贡献更多力量嘛!
许是李令月的表情太过明显,嬴政忍不住道:“令月,你那是什么表情?”
“为你手底下的墨家子弟哀叹惋惜的表情。”李令月语重心长地道:“阿政啊,咱们两边毕竟隔着近千年呢。这近千年的时光,没那么好跨越。你要多给你那边的墨家子弟一些耐心。”
“知道了。”嬴政似乎有些不高兴:“令月,你别总是表现出一副寡人要迫害他们的样子。”
李令月这么关心旁人,怎么就没见她关心关心他呢?
“没办法,谁让你急于求成这一点被写在了史书中呢?我也是怕你期望太高,回头失望也太大。”
感觉自己被内涵了的嬴政:“……”
李令月瞧着他怏怏不乐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阿政,你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副我欠了你钱的表情啊?你要是当真不乐意见到我,下回我就和系统说,让系统不要再接收你那边的通讯请求了!”
平白被污蔑的嬴政,只觉得一口黑锅从天而降:“胡说,我几时不乐意见到你了?分明是你,每回见了我,不是在关心旁人,就是在说我的不是。”
顿了顿,他道:“令月,是你不乐意见到我才是。”
“我知道,系统绕过你,私底下与我绑定,定会惹得你不悦。你因此而不高兴,不乐意见到我,也是正常的。”
“若你要泄愤,我别无他话。”
李令月未曾料到他会反将一军,不由瞪大了眼。
平日里,她只以为他是嘴笨但行动力超强那一挂的,没想到,他跟人拌嘴也这么强!
看样子,当秦王,实属是浪费了他的一腔辩才!
为了防止两人陷入相互甩锅的怪圈中,李令月不得不主动岔开了话题。
“阿政啊,咱们别再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了,听着像是对痴男怨女在相互埋怨似的。还是聊点有意思的事吧。我瞧着你方才是匆匆赶来的,可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楚地项燕联合其他几个卿大夫发动了叛乱,赵地一些卿大夫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在提及这些人时,嬴政的口吻变得十分冷淡。
与此时进入“公事状态”的他相比,方才与李令月交谈的那个他,可以称得上是相当温和了。
“赵地刚刚被纳入秦的版图,楚国那些卿大夫们又一直在对抗你,他们会这么做也实属正常。”李令月道:“谁让按照秦法,他们的封地和爵位都要被取消了呢?做了一辈子特权阶级,你突然要将他们打落到与庶民一样的地位,他们自然不会乐意。”
“这可由不得他们!”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是识趣,他们便只是丢官丢爵,日后还可以通过立功,将这丢失的官位和爵位挣回去。可惜,他们偏要选择一条不归路……嬴政不打算手软,也不会再接受这些人的投降。
“这些卿大夫们反叛,楚地和赵地的黔首们可有响应?”
嬴政摇了摇头:“除了一些被蒙骗的黔首之外,响应者寥寥。有这些卿大夫在头上压着,黔首们日子未必好过。若是没了这些卿大夫,他们的田地便立时可以分给黔首们去耕种。”
“尽管这些田地并不是直接分给这些黔首的,而是租给他们的,但只要他们能立下战功,他们便能得爵、分地,他们除非昏了头,否则如何会与卿大夫们站在一道?”
李令月听得直点头:“不错,我们阿政如今也是有群众基础的人了!”
虽说,这与备受黔首们爱戴和拥护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李令月已经相当满足了。
她在战国时代的一番努力,她对嬴政的种种劝谏,总算是没有白费。
也不知,系统会不会额外给她一些积分呢?
嬴政见李令月一脸骄傲之色,微微弯了弯唇角。
平日里她在提到他时,不知是为了告诫他,还是为了与他斗嘴,她的口中总没几句好话。
如今,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态,想必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令月,你离开之后,大秦发生了什么,我都尽数告诉了你。你回到大唐之后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嬴政也想要更加了解李令月,更加了解李令月所生活的时代。
只有李令月单方面了解他,他却对李令月一无所知,这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公平。
“其实也没什么,我在你的大秦停留了一年半,在这段时间中,我的兄长与他们的支持者们一个个都蹦跶得挺欢畅。我回来之后,当然要收拾他们。我蹦跶得最欢的一个兄长,被我解决啦!”
李令月用轻松的口吻提起了自己与兄长夺权的经过。当嬴政听她说,她处理掉了她的其中一个兄长时,心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对方都与李令月夺权了,李令月不处置对方,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权势之争中,若是心慈手软,可是成不了大事的。在嬴政看来,不止蹦哒得最欢的这名皇子,其他所有视图与李令月争权的皇子,李令月都该处理掉才是!
“当然,我无缘无故消失那么长时间,对外也得有个交代。所以,你赚来的积分,就是那次被我花掉的——我用那些积分,制造了一个特效,让周围的人深信,我是得天眷顾之人。”
说到这里,李令月看向了嬴政:“日后,若是你有需要,你也可以购买一个特效,真的超好用的!”
嬴政也别去寻仙问药了,直接改行做伪天“子”,真神棍吧!
第124章 第 124 章
李令月这个提议相当不错,但嬴政表示,他做不到。
“系统中的积分,只有你能动用。我只能从我赚来的积分中,拿出很少一小部分来与你交流。”
否则,嬴政先前怎会屡屡试图与李令月沟通而不成功?
至于积分商城中那琳琅满目的商品,嬴政也只能干看着,他并没有动用积分在商城中购物的权限。
李令月闻言,同情地看了嬴政一眼,系统还真是黑心啊,诓着人家做工,又不给人家发工资。
她打开自己的积分面板,发现她在李隆基位面赚到的积分,扣除她和武皇的“回程费”之后,又可以买两艘新式战舰了。
虽然这次的行程,为李令月和武皇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总体来说,她们还是不亏。
除此之外,【大周】和【大秦】分别又给李令月贡献了一大波积分。
大周这边诸事的进度,李令月了然于胸,知道旧有的积分和新的积分分别是怎么来的。
大秦那边的状况,她原本不知道,可在听嬴政说秦国近日灭了赵国,将赵地纳入秦国的管辖范围中后,她又从系统中调阅了一些资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赵国是战国时代的大国,秦灭赵,并在赵地推行秦法,也就意味着距离秦国一统天下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此前,赵国遭遇蝗灾,秦国还派人去支援过赵国遭灾地区的普通黔首。再加上,秦国攻占赵地之后,所推行的律令对黔首们有利,秦法中过于严苛的部分已经被删减掉了,赵地黔首们也就默默接受了秦王成为他们新君的现实。
长平之战的那段惨烈过往并没有彻底从他们心底抹去,秦赵这些年来的恩怨纠葛,他们依旧铭刻在心。只是,与仇恨相比,赵地的普通黔首们更渴望能够过上安生日子。
若要将每一笔血账算清,赵地黔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也根本就算不清楚——他们中的许多人,原本并不是赵人,他们的故国在与赵国交战时落败,于是,他们和自己的城池一起,被原本的国君割让给了赵国,又或者,他们的故国,直接被赵国所灭。
假如他们该向秦国复仇,那是不是也该向赵国复仇?
战争已经从他们这里夺走了太多,他们并非不恨,只是,他们已经太累、太累了。
昏聩的赵王显然不能给他们带来他们所渴望的安生日子,既然如此,他们能否寄希望于看上去比赵王英明了许多倍的秦王?
抱着这样的心态,赵地的黔首们沉默地接受了秦国的统治。哪怕是本地的贵族们企图谋反,来自底层的响应者也寥寥无几。
大秦锐士从赵国贵族们的手中夺走了他们的封地,租给黔首们栽种,日后,黔首们只需要向国君缴纳赋税,而不必再被头上一层又一层的卿大夫们盘剥。
在赵地卿大夫们愤懑不已的时候,赵地一些分到了田地的黔首们,则终于多了一些盼头。
虽然,这田地仍然不属于他们,可往后,只要他们肯好好劳作,日子总会比从前好过些。况且,秦国还派官吏们向赵地的黔首详细讲解了“农爵制”,他们要是种地种得好,还能得到爵位哩……
从得到的积分中,李令月就能看出,赵地的黔首们幸福指数的确比从前高了一些。
秦国掌控赵地的时间毕竟还短,秦法也刚刚在赵地推行,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太大的成效。但仅仅是数月功夫,赵地就能给李令月贡献这么多的积分,李令月表示,她很看好赵地未来的发展。
得到了充沛的积分,李令月自然也不会忘了嬴政这个“功臣”。
她对嬴政道:“阿政,你看看商城中有什么东西是你急需的,我试着买了让系统给你邮寄过去!”
李令月并不知道这么做可不可行。系统不会强制她做任务,可也不会给予她多余的提示。
因此,与系统有关的许多功能,李令月只能自己进行尝试。
嬴政点了点头,他早有此意,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仔细地在系统商城中看了看,谨慎地选了一封舆图以及一小包高产小米种子。
“先试试吧,若是此计可行,你再给我寄一些别的作物种子过来。”嬴政道:“不会白拿你的,我在拿到物资后,会拿去发展秦国,争取尽快把花掉的积分补上。”
李令月点了点头,在系统商城中下了单,然后……她就看见嬴政被从天而降的舆图和种子砸了个正着。
嬴政似乎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一片空白。
李令月还从未见过这般“纯良”的嬴政,她忍不住低下头,肩膀颤动得厉害。
回过神来之后,嬴政用犀利的目光瞪着眼前的舆图和高产小米种子,几乎要用目光将这两样东西瞪出个窟窿来。
“好了,阿政,东西能够顺利到手就好,具体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并不重要。”李令月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在嬴政面前放肆地笑出了声。
这可是嬴政难得一见的出糗事迹耶!刚才,她第一时间就利用系统截屏留念了!
唔,这个不能让嬴政知道,否则,他怕是得当场跟她翻脸。
“令月……”嬴政像是放弃了一般,从地上将舆图和种子捡了起来:“罢了,你想笑就笑吧。”
他装作看不见就行了。
李令月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太过火了,她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阿政,你再看看,还需不需要一些别的什么。”
闻言,嬴政果然又在商城中认真搜索了起来。
面子哪比得上到手的实惠重要?何况,令月笑都已经笑过了。他总要拿到足够多的好东西,才能回本。
这时候,嬴政还不知道,这已经是系统给他传送物品的过程中最正常的一次了。
因为他不是系统的宿主,无法控制物品的落点。往后,他让李令月给他买完东西之后,他还得派手底下的人满咸阳城去找这些东西被送到了哪里。
如果是大件儿的东西,还好说,目标越明显,越容易被找到。
但,如果他购买的东西里有种子和食物一类的东西,他就最好祈祷着他派出去的人,能够赶在这些东西被飞禽走兽叼走之前找到它们吧……
李令月按照嬴政的要求,往购物车中又添加了几样东西。
现在她积分充裕,嬴政要的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如九牛一毛,她在购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十分爽快,一点儿为难的情绪都没有。
然而,当她买完东西,准备再次给嬴政邮递过去的时候,系统却显示“跨界运送次数已达上限”。
“看样子,我不能随心所欲地给你寄东西。稍后,我们再试着摸索一下跨界运送的规律吧。”
比如,一次性最多可以寄多少东西,频率限制是如何设置的。
摸清了这些,日后,李令月才有可能为嬴政提供一些紧急援助。比方说秦国缺粮的时候,她可以为嬴政寄一些粮食过去,秦国缺伤药的时候,她也可以为嬴政提供一些伤药。
这项功能,如果利用好了,对嬴政来说大有裨益。嬴政那边的进展顺利了,李令月自然也不会亏。
在李令月与嬴政商议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很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令月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
当她的腹中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咕噜”声后,她警惕地看向了嬴政:“你不许笑话我!”
“我岂会做这般无聊的事?如今你怀着孩子,饿不得,还是尽快命人为你传膳吧。”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李令月的小腹上,那里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但嬴政知道,那只是令月施展的一层障眼法,现在,令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他不曾关注过妇人怀孕生产之事,但在得知令月怀孕之后,他特意花了些功夫去打探这些事,因此,他知道,妇人从怀孕到生产,这过程十分辛苦。
他曾看到那些怀着身孕的妇人吐得昏天黑地的模样,也曾听人说过,一些妇人在怀孕几个月后,脚肿得厉害。
虽然令月并未表现出这些症状来,但嬴政知道,怀孕定然也给令月带来了许多不方便之处。否则,令月不会特意用障眼法掩盖她怀孕之事。
“令月,你……辛苦了。”
“有什么辛不辛苦的,又不是为你生的。家中有皇位要继承,我自然需要一个继承人。”李令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向来身强体壮,又有系统为我保胎,与其他孕妇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
这是李令月第二次正面谈及孩子的归属问题。
嬴政闻言,道:“不是有两个孩子吗?分我一个。”
他的大秦也需要继承人啊!
这会儿,嬴政是真有些急了。
李令月显然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对嬴政道:“我虽然已经能够确定自己怀的是双胎,但我不确定这两个孩子中有你想要的公子。”
上回李令月在提出这一点之后,嬴政显然也进行过思考:“只要继承人资质出众,我并不在意坐在王位上的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
嬴政表示,无论是男继承人还是女继承人,他都不排斥,他只厌蠢。
“行,记住你说过的话。两个孩子落地之后,先跟着我姓李。等到两个孩子懂事了,我会带两个孩子去大秦。日后,你能不能说动其中一个孩子跟着你改姓嬴,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等嬴政结束了这次的通话后,近侍程武来报,道是外头有几位大臣等候已久,这些大臣中,包括了李斯、王绾、槐状等人。
嬴政微微侧过了头。
该商议的政务,在朝堂上就已经商议完毕了。莫非,这些人还有什么事么?
“让他们进来吧。”
嬴政近日有诸多反常的表现,且他的这些反常,在倚重的大臣们面前几乎丝毫没有遮掩。
在李斯等人的眼中,在李令月离开之后,嬴政先是陷入了一阵低气压中。
那段日子,他的脸色几乎可以与他身上的玄衣媲美。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往朝堂上一站,都让底下臣子莫名紧张了起来。
大臣们在嬴政面前说话时,都变得小心了几分。他们都见过暴怒之下的秦王究竟是什么样儿的,没人希望惹恼秦王。
不知哪一日,忽然就拨开云雾见日出了。
嬴政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无论是他手底下的大臣,还是近侍,都松了口气。
可很快,观察入微的李斯等人便发现,嬴政像是陷入了一段新的感情中。
他迫不及待地处理完每日的政务,而后便忙着与心仪的女子约会。
李斯等人虽然觉得嬴政的作风略有些违和,不大符合他们往日对他的印象。但总体来说,对于秦王另觅佳人一事,李斯等人还是乐见其成的。
王后虽好,但王后与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陛下将韩、燕、赵依次纳入秦的管辖范围中,日后更将剑指天下。他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当他累了倦了,身边也需要解语花。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么?
李斯等人一直在等待嬴政后宫中纳新妃的消息,却迟迟未等到,这也让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这次,他们在察觉到嬴政急匆匆下朝,很可能是为了与那不知名女子相会后,准备赶来,请嬴政给那女子一个名分。
否则,那女子日后若是怀孕了,还隐在暗处,总不像那么回事。
待嬴政有了继承人,李斯等人也不会再盯着他的后宫了。
可惜,等到嬴政宣召李斯等人进来之后,他们发现,殿内半点儿女子曾经停留过的痕迹也没有。
摆放在嬴政桌案上的,竟是一张舆图!
嬴政似是察觉到了他们对舆图的好奇之心,朝着他们招了招手:“都过来看看吧。”
李斯、王绾和槐状等人凑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张巨大的舆图。
与先前的舆图不同,这封舆图绘制出了几块巨大的板块,板块的边缘处,是大片大片的蔚蓝色。
起初,李斯等人还有些不明所以。等嬴政将秦国所在的位置指给他们看时,他们顿时震惊得不能自已。
原来,这竟然是一封世界舆图么?
秦国,乃至正片华夏大陆在这舆图中,竟然只占据了这么小一块地方?
《尚书·周书·武成》中言:“华夏蛮貊,罔不率俾”。
对于李斯、王绾和槐状而言,他们所熟知的大陆,仅限于《尚书》中的华夏大陆,以及周边那些时常来中原地区劫掠的游牧民族。
李令月等后世之人在来到他们的世界后,又将孔雀王朝、塞琉古帝国、安息帝国、马其顿王朝和罗马共和国这些当今之世的大国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刷新了大秦君臣对于“世界”的认知。
那时的李斯等人,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世界了。
正因如此,当世界舆图被摆放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才能看清,他们自身有多渺小,他们的认知又错得多么离谱。
“好好看看吧。”嬴政对他们道:“即使现在用不到,日后,总有一日,我们会用得上这封舆图。”
李斯三人如痴如醉地盯着这封舆图看了许久。
他们觉得,他们的眼睛像是完全不够用。
等到他们的眼睛干涩发疼,他们的大脑也疲惫不已的时候,他们终于将注意力从舆图中抽离了出来。
“陛下,这封舆图……”
嬴政对他们摇了摇头:“莫要问这封舆图的来历,有些事,寡人无法告诉你们。”
正如他无法告知这些大臣们他与令月取得了联系。
哪怕眼前这三名大臣对于嬴政来说,都算是可以信得过的“自己人”,他也不会主动将某些事告知他们。
“系统”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寡人可以向你们保证,这封舆图上所描绘的,便是我大秦周边的真实景象。寡人打算派人将这封舆图描摹数份,分发给你们。”
李斯三人闻言,十分激动。
舆图在嬴政手中,他们只能偶尔借阅。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他们钻研。
要是当真能让画师将这舆图描摹下来,即使描摹版不如原版这版精密,对于也足够让他们研究好一阵子了!
李斯等人晕晕乎乎的,突然听见嬴政在他们耳边问道:“你们来找寡人,所为何事?”
王绾和槐状正欲开口,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对视一眼,闭上了嘴。
唯有李斯,不假思索地道:“来看王上的……”后半截话,被他咽回了肚中。
先前,李斯一直在外主持变法之事。他对手底下的官吏都是有事之言,即使是到了嬴政跟前,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将这状态转换过来。
“来看寡人的什么?”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斯。
李斯见话已出口,又不能对嬴政敷衍了事,索性把心一横,开口道:“来看王上的新夫人!”
说完这番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嬴政的神色:“王上近来似乎有心事,臣等以为,当与新夫人有关……”
“寡人竟不知,寡人何时多了个新夫人了!”
没有吗?
李斯三人不知是该情形嬴政并未动怒,还是该感到惋惜嬴政竟然没有新夫人。
看来,嬴政近日忙活的事,与他们眼前这封神秘的舆图有关了。
王绾想了想,终是忍不住道:“陛下如今膝下无子,我大秦便后继无人。这对于我大秦而言,是个极大的隐患啊!还请王上三思!”
嬴政道:“继承人之事,寡人自有打算。这一点,你们日后不需再提。”
说着,他拿出了系统给他的那袋高产小米种子,交到了王绾等人的手中:“你们且先替寡人把这种子好好种下去吧,记住,这稷种十分紧要,关系到我秦国今年的粮食产量。”
王绾三人闻言,面上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粮食的重要性,无需秦王多言,他们也知道。
王绾从嬴政手中接过了这稷种:“王上放心,臣一定会遴选可靠的农家子弟来播种。”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大声道:“报——楚地叛贼项燕兵败,已自尽!楚王启按照王上的吩咐,已将项家之人严加看管。现在,押解项家人的队伍,正在来咸阳的路上!”
嬴政闻言,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自打他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中,是项羽击败了秦二世的主力军,是项羽杀死了秦国宗室成员、焚毁秦国宗庙,又是项羽将咸阳宫付之一炬后,他对项家之人便多了几分关注。
甚至可以说,楚地其余卿大夫们加起来,都比不上项家人在嬴政这里的存在感强。
不过,项羽还需过上几年才能出生呢。
待项羽一出生,就将他接到身边找专人养着,嬴政就不信,他不能让项羽为他所用!
“好生看着项家人,不许他们中途逃跑,也不许苛待他们!”嬴政对底下前来报信的小兵道:“寡人希望项家人能够齐全地出现在咸阳接头,不希望有人死在路上。”
小兵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从项家的封地到咸阳,这路途实在有些遥远。
项家人中有不少是老弱妇孺,这一路走过来,肯定有人会吃不消。
嬴政既然提出了这方面的要求,那他们就只能放慢速度、时刻注意项家人的身体状况了。
可嬴政的命令不容违背,最终,小兵还是领命而去。
王绾、李斯和槐状见嬴政这般重视项家之人,心中顿时也有了数。
他们只知晓部分未来,对于他们而言,未来的很多细节都是模糊的。知道完整未来的人,唯有嬴政。
但他们这些底下的臣子可以从嬴政的态度中,窥见一二端倪。
“莫非,日后项家会出一个类似刘季或是萧何的人物?”
刘季自从被接来咸阳之后,一直担任选拔与培养人才的官员,时至今日,他已经为秦国培养出了一批不错的基层官吏。
这些人有的被派往了韩地,有的被派往了燕地,还有的被派往了赵地和楚地。
可以说,刘季发挥的作用,比后勤线上的萧何还大。
由于短时间内,秦国的土地迅速扩张,基层官吏的缺口是极大的。
可有刘季在,有刘季源源不断地为各地输送人才,秦国朝廷便能将这缺口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即使是一开始看不上刘季的许多人,现在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刘季现在已俨然成为了秦国朝廷中不可或缺的官员。
面对王绾、李斯和槐状的疑惑,嬴政只道:“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
当嬴政忙着处理各项政务的时候,李令月所乘坐的大船沿着京杭运河一路行驶。
在船上,李令月度过了一段较为悠闲放松的日子。
她除了每日给武皇写写书信,汇报一下她的行程之外,就是趁着嬴政有空的时候,跟嬴政打打“可视电话”。
无需向嬴政询问他那边的进度,只需每日看着入账的积分,李令月便能大致知道嬴政的状况。
“阿政给的积分越来越多了,都够我再买几艘战舰了……决定了,再添加五艘战舰吧,正好与之前购买的战舰组成一个小型舰队。”
花积分之前,李令月率先划了一部分积分出来,准备留着给嬴政用。想要“大秦”这只金鸡够她带来更多的积分,一些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她这边的战舰,她也没全指望靠着系统来解决。
从长远来看,想要让海军真正发展起来,就必须大力发展造船业,让大唐的造船技术达到一定的水准。
否则,即使她从系统中购买的战舰再先进,仅仅几艘战舰,够做什么呢?
在大力发展造船业的同时,还需要开设海军学校,确定海军学校的教材、招生标准和毕业入伍标准,为未来的航海事业储备足够的人才。
诸如此类的事情,唯有李令月能够完成。所以,她才借着查看战舰的机会,趁机往扬州港口走一趟。
当李令月枕着波涛入睡之前,她的脑海中,对于如何开展接下来的工作,已经有了较为详细的计划。
一连数日,李令月几乎没怎么下船。
按照原本的规划,她是应该沿途继续微服私访、考察民情,顺带着调剂一下的。
但她先前在李隆基位面耗费了不少时间,因此,她只能砍掉了一些微服私访计划。
大部分时间只能在船上度过,这也使得时间变得有些难熬。
好在,嬴政会时不时与李令月联系,这也让难熬的时间变得好过了一些。
为了满足嬴政的好奇心,李令月带着他“游览”了舰船内部,并向他讲述了京杭大运河的由来。
京杭大运河的某些河段始建于春秋战国时代,到了隋炀帝时期,杨广将这些河段连了起来,让京杭大运河彻底成型。
但杨广这么做,却不是为了发展运河两岸的经济,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
他命人日以继夜的施工,为此累死了许多人,才终于完成了运河的开凿工作。而后,他又继续奴役百姓,命他们为他建造豪华的龙舟,好让他在开凿好的运河上乘坐游船。
运河两岸的商圈,是直到大唐时期,才开始繁荣起来的。
这条以无数人命铸就的运河,终于开始反哺周围的百姓。
当嬴政听说了京杭大运河在后世产生的作用时,眼中闪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无他,京杭大运河为大唐沿河地区的人带来了一条极为便捷的运输途径,并带动了商业的发展,好处显而易见。
但后来,李令月再三提到隋二世杨广骄奢淫逸,导致隋二世而亡,又让嬴政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隋这个和秦同样二世而亡的朝代,嬴政的印象还是颇为深刻的。
尤其是李令月老喜欢拿隋二世和秦二世做类比,嬴政想对隋炀帝杨广印象不深刻都难。
在李令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嬴政道:“知道了,寡人不会重蹈你那个世界秦和隋的覆辙。无论做什么,寡人都会顾惜民力,不会过度逼迫底层黔首。”
一些大工程,不是不可以修建,但不能急于求成,得慢慢来,得给黔首们喘息的余地。
否则,即使是再好的工程,也会招致底层黔首们的不满和反感。
现在,嬴政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保住自己的基业,避免大秦二世而亡的结局,更是要努力做任务,提升黔首们的幸福感,以此来换取好处。
他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
李令月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现在嬴政可是她的绑定者,这不仅意味着她可以从嬴政处获得额外的积分,同样也意味着他们二人“有难同当”。
要是嬴政违背“爱民如子系统”的初衷,李令月不知道她和嬴政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
总之,她是一点都不想去尝试,好在嬴政还能听得进她的劝告。
……
这已经是李令月在水上度过的第十四天了。
船队除了偶尔靠岸,补充必要的淡水资源和蔬菜之外,几乎一直在行驶着。
某次,当嬴政再次跟李令月打“可视电话”时,看到了李令月恹恹的样子。
李令月对嬴政说:“现在,我稍微有点明白那些航海家们在海上漂泊的感受了。”
短时期乘船游览,顺带着欣赏沿途风景,是一种享受。
可当时间久了,两岸的景色看起来千篇一律了,一切都显得乏味了起来。
李令月的船队有明确的航线,她的船只航行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当她在京杭运河上漂泊久了,仍然会觉得难受。
那些航海家们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在海上漂泊数个月都看不到陆地时,他们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连船都没怎么坐过的嬴政,显然是不能理解李令月这番话的。
他道:“就那么赶时间吗?何不命人将船只靠岸,歇息几日再走?”
“算啦,我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停留几天再走说着容易,可我在沿途的县城停留,那些县令少不得以极大的阵势来迎接我,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劳民伤财。”
“未来若是有机会,我还想出海看看呢,现在就权当是预热吧。要是连在京杭大运河上漂个半月一月都忍受不了,那我可得趁早打消航海的念头了。”
远航,不是什么刺激好玩的事,而是一次极大的冒险。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荣耀和生命的相互掠夺。
后世,人人都知晓他们从海上能够获得巨大的利益,却鲜少有人去关注,那些前去探索航路的船只,究竟有多少沉没在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现在,海上丝绸之路为大唐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许多人都沉浸在“海外遍地是黄金”的美好幻想中,忽略了航海的风险。
李令月作为大唐航海计划的倡导者,却不会忽视这一点。
为了减少大唐日后在航海过程中的伤亡,提高造船技术、培养船员们的专业意识十分重要。
即将抵达扬州港口的李令月,心中多了几分沉重的责任感。
第126章 第 126 章
越是临近扬州港口,便越繁华。
即使是在荧幕中,嬴政也能够看到越来越多的船只从李令月的官船旁边经过。
“为何不肃清河道?”他问:“若是有人伺机行刺,该如何是好?”
这要换做是他,不止河道,沿途都得排查干净了,绝不能让有心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河道有那么宽敞,总不能都让我的人占了。只要那些商船跟官船保持距离,就可以了。”
李令月道:“扬州港口每日的吞吐量很大,商船进进出出的。我要是封锁港口,至少会影响到数日的正常运输。”
要是武皇还在这里,恐怕得按照武皇的意思来。但武皇都回长安去了,怎么做还不是李令月说了算?
嬴政沉默地看了李令月一眼,没有再进行劝说。
虽则他们感情不错,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的许多想法还是不同的。
这一点,相处的时日越久,便越是明晰。
反正李令月也不会真正遇到生命危险。既如此,他也犯不着因为这些事与李令月发生冲突。
嬴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路过的商船上,他看着这些商船上载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对李令月道:“为我介绍介绍这些东西吧,令月。”
后世人的日子,果然比他们这些生活在古早时期的王公贵族还要好过一些。
许多东西,嬴政连见都没有见过,后世却已经发展到连普通人都能用得起的程度了。
嬴政想要向李令月了解这些,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也希望评估一下这些东西的实际功效,看看他的大秦能不能将实用性较高的一些东西给制造出来。
“好。”李令月今日精神颇好,便指着过往的船只向嬴政一一介绍了起来。
“这艘船上装的是茶叶。”
“这艘船装的是酒。”
“这是扬州纺织厂制造出来的丝绸和棉布,这艘船应该是刚刚从扬州进了货,准备运到别的地方去卖。”
“这艘船上装的……”李令月仔细辨认了一下,而后对嬴政道:“是舶来品。舶来品的种类可就多了,像是一些思想家、科学家的著作,包括香料、珠宝、作物种子在内的商品,以及一些诸如石英、铜、铁、锰之类的矿产资源。”
“思想家?科学家?”嬴政皱起了眉。这对于他来说,又是陌生的词汇。
“是类似诸子百家那样的学术流派吗?”嬴政问。
如果是这样,只要是对治理国家有用的,嬴政不介意拿来用一用。
“你可以将这看做是一个新的学术流派,不过,这些学术流派与治国之道无关。支持这些流派的发展,可以大大改善我们的生活,给我们带来更多便利。同时,也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
李令月这么说着,给嬴政讲了阿基米德用自制的镜子烧毁罗马人军舰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罗马共和国与迦太基帝国爆发第二次布匿战争时期。
阿基米德的祖国叙拉古王国一直以罗马人马首是瞻,但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迦太基帝国打败了罗马共和国。
叙拉古王国的国王便转而与迦太基人结盟,从而招来了罗马人的报复。
在罗马人朝着西西里岛袭来的时候,叙拉古国王着急得不行,他心里很清楚,凭着他手底下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跟罗马人相抗衡。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本国贤人阿基米德身上。
然而这时候,阿基米德却在做一件看上去对战事毫无帮助的事——他在派人制造镜子。
国王问阿基米德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基米德告诉国王,让几百名士兵同时举着镜子,朝一艘战船的白帆反射灼热的阳光,就能让白帆烧起来。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们用这种方式,解决了一艘又一艘敌舰,并从心理上瓦解了罗马人的攻击意志。罗马人觉得,对面有人会施展巫术,于是,他们落荒而逃。
这个故事在真实历史上未必可考,但李令月觉得,它真正的意义不在于讲述一段真实的历史,而在于将科学的力量用一种通俗易懂的形式传达给了许多人。
嬴政在听了这个故事之后,皱眉看向李令月:“这真的是凭借人力能够做到的事吗?”
“理论上可以做到,实际操作起来是有一定难度的。但无论如何,这些科学家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超乎你我的想象。”李令月道。
亚里士多德这位古希腊哲人,生活在嬴政的老祖宗秦献公、秦孝公和秦惠文王的时代,他的许多思想和理论,在后世仍有人研究着。
阿基米德这位力学之父,更是与嬴政同一个时代的人。
他有一句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整个地球。”
嬴政在听到这番话后,露出了笑容:“真是狂妄!不过,寡人喜欢这种狂妄!”
李令月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嬴政怕是盯上阿基米德了。
不过,也难怪,嬴政向来喜欢有本事的人,更喜欢有本事且能够为他所用的人。
当他知道了阿基米德的种种事迹,并知道他和对方身处同一个时代的时候,他对阿基米德一点也不心动,那才不现实。
“看来,你强抢民男的名声,是注定要传到国外去了。”李令月道。
“你说什么?”嬴政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不过是求贤若渴罢了,怎么就强抢民男了?
“我是说,愿陛下能早日将阿基米德带回大秦,也好让我看看先贤的风采。”
等到大秦的陆上丝绸之路,或者海上丝绸之路能够延伸到欧洲时,大秦在那个时代,已经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了吧?
“对了,你不问问,这些舶来品的来源是哪里吗?”李令月问。
“你不是说,你们正在与拜占庭帝国做生意吗?想必这些舶来品,就是来自这些地方吧。”
嬴政还在思考着怎么将人才都弄来大秦呢。对于李令月的提问,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李令月看着他这幅半走神的样子,坏笑了一声:“是‘大秦’哦!”
嬴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他用困惑的目光看着李令月:“你说什么,大秦?”
“不错,我们对西边那个帝国的称呼,正是‘大秦’。”
嬴政抱着一丝微小的希望问道:“你们为何会将罗马称为大秦?难不成,罗马跟寡人的大秦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李令月摊手道:“《后汉书·西域传》记载,班超曾派遣使者抵达罗马。兴许是因为其国势强盛吧,总之,他们将罗马称为‘大秦’。”
“从这个角度来说,陛下你成功了,强秦的概念深入人心。否则后世之人也不会将‘大秦’,当做强者的代名词。”
嬴政面上露出了些许古怪之意。
大秦二世而亡了,大秦的强大却以另一种形式留存于众人心中。
这也让他心情很是复杂。
“拜占庭帝国,他们自己称自己为罗马帝国,我们称他们为大秦。实际上,他们是陛下你那个时期罗马共和国的延续。”
李令月整理了一下思路,言简意赅地向嬴政描述了罗马共和国是如何进入了帝国时代。罗马帝国,又是如何分裂为东、西两部分的。
帝国分裂之后,不到一百年,西罗马帝国灭亡,此时,华夏大陆正处于南北朝时期,而东罗马帝国,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拜占庭帝国,在此后又延续了一千多年。
直到华夏大陆迈入了明朝中期,东罗马帝国才被入侵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所灭。
嬴政感叹道:“同为当世强国,为何始皇帝的大秦二世而亡,罗马却能延续千年之久!”
他实在是意难平。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不过,他们那边的封建制度,与我们的封建制度是不一样的。你若是感兴趣,我之后再与你细说。”
李令月宽慰嬴政:“在我们华夏大陆的朝代更迭中,没有哪个国家朝代能够持续统治那么久。”
“哪一朝延续时间最久?”嬴政问。
“延续时间最久的,当属周朝,周朝国祚791年。其次是商朝的554年,紧跟着是夏朝的470年。这三个朝代统治时期,都被后世之人定义为奴隶社会时期。后来,陛下你攻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建立起来的大秦,则被视为封建社会初期。”
李令月道:“若说封建社会哪一朝延续最久,当初两汉。西汉与东汉,拢共延续了405年。”
“汉……”嬴政对这个朝代并不陌生,这就是取代了大秦的朝代。
此前,李令月大军在大秦停留期间,嬴政曾为变法之事,屡屡与李令月商讨大汉律令。
从李令月口中,他也知晓,大汉的创建者,正是如今他手底下“知人善用”的刘季。
汉承秦律,却能够延续那么多年。
正因如此,嬴政才会向后世的大汉学习经验。
可眼下看来,即使是大汉,存续时间也不如夏、商、周,更不要说与罗马帝国相比。那么,他现在正在行进的这条道路,当真是正确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对自己、对前路产生了怀疑。
当李令月得知他的想法后,摇了摇头:“陛下,你这就是既要又要了。你不能一边想着高度集权,一边想着让王朝持续很久。延续时间最久的周王朝,真正鼎盛的时期,也不过就那么两三百年。后来,群雄割据,周王朝便名存实亡了。你是希望大秦名义上存续的时间更久一些,还是希望大秦实际统治的时间更久一些呢?”
嬴政想想,也是。
沦为吉祥物才能延续下去,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指望着子孙后代实际掌权的时间久一些。
这时,船舶靠岸。在经过了二十几日的水上航行之后,李令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扬州港口。
与后世身处内陆的扬州不同,现在的扬州城,处于长江入海口,有着绝佳的地理优势。
人们既能从扬州港出发,进行远航,又能利用京杭运河,将各项货物运送到其余的地方。
在经过不断扩建之后,扬州港已俨然成为一个水上交通枢纽。
李令月的船队入港时,恰好有一艘巨轮远航归来。
当嬴政看到那艘巨轮破浪而来时,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仅仅只是听着李令月的描述,永远比不上亲自看到这一幕感受直观。通过这艘巨轮,以及巨轮周边被排开的海水、江水,嬴政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广袤而又充满了未知的世界。
嬴政看到,等候在一旁的人们以巨大的热情,迎接这艘远航的船只。
他看到一箱一箱的货物从那艘船上被卸下来,人们有条不紊地将这些货物运向不同的地方。
他看到,几名长得怪模怪样的人,跟着归来的人们一起踏上了属于大唐的国土。这些人正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在交谈着什么。
不远处,有一座灯塔,静静地矗立在高处,俯瞰着人来人往,见证着人间繁华。
嬴政感到自己心中某一块莫名被触动了,他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大唐的‘罗卡角’。”李令月是这么回复嬴政的。
陆地在这里结束,海洋从这里开始。
这句话,在后世被用来歌颂航海者的气魄,在此刻,却被李令月拿来当做这些勇士们的赞歌。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扬州港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称呼。
但这是最为靠近长安城的一处港口,是武皇和李令月看着它一点点发展起来的港口,甚至是她们亲自参与建设的港口。
李令月对扬州港,自然有着较为深厚的感情。
她仿造后世的罗卡角,特意建立起这样一座灯塔和一块石碑,不仅是在鼓励和歌颂远航者们,同样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短暂的繁华迷昏了眼,不要忘记罗卡角承载的兴衰史。
当周围的百姓们看到李令月的官船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他们不会忘记,是李令月的关照,铸就了现在的扬州港。
靠着这个港口,靠着各项惠民政策,他们的生活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扬州也成为了国内的富庶之地,水运中转枢纽。
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自然对李令月满心感激,
“是太女殿下!肯定是太女殿下的船队到了!”
“我早就听人说过太女殿下要来,只是一直不知道殿下究竟什么时候来。没想到,我竟然能够等到太女殿下的船!”
“让让,快让让!我也想看看太女殿下究竟长什么样!”
港口上的百姓们越来越多,且一个个都开始躁动起来。
李令月见状,赶忙对身边的一名亲兵道:“拿着孤的令牌去找扬州知府,让他派一队官兵来维护秩序,别闹出什么踩踏事故来。”
亲兵领了她的令牌,正打算乔装离开,就看见一队知府带着底下的一众官员匆匆朝着李令月等人船只靠岸的方向赶来。
扬州知府一面命人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一面带着官员来到李令月的面前。
这时,他的脑门儿上已经满是汗水了。也不知道他那些沿途的同僚们是怎么回事,都不给他传个信儿。
否则,他肯定会一早就把什么都安排好,命人将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早早就带着人在码头上等候李令月的船队。
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李令月人都到了,他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参见太女殿下,微臣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李令月私底下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她在知府等人面前,看起来仍然颇有威仪:“平身吧。”
她淡淡地扫了知府等人一眼,只这一眼,便让知府等人觉得充满了压迫感。
她那双犀利的眸子,仿佛能够一眼看穿知府等人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也别怪你那些同僚们不给你通风报信。孤这一路只随机靠岸采买些物资就走,他们也不知道孤的行程。”
“殿下体恤百姓,实在让臣等感动。”扬州知府道。
“恭维的话不必多说。为孤寻一处安生地,先让孤和孤手底下的这些臣子们好生休息休息。”李令月言简意赅地道。
刚刚从船上下来的她,只觉得仿佛连地都在晃悠。她和她手底下的人,都需要好好用一顿餐,然后睡一觉。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当务之急。
扬州知府听闻这话,颇觉惊讶:“上天赐予咱们大唐的几艘舰船……太女殿下不先去看看么?”
他还以为,李令月靠岸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那几艘舰船呢,没想到,李令月似乎压根就没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可李令月千里迢迢赶来扬州,不就是为了看看这“天降祥瑞”么?
“明日再去看就是。”知道那几艘舰船纯属系统出品的李令月道。
扬州知府闻言,也不好违逆李令月的心意,只得将接下来的安排全部取消,按照李令月的心意来进行新的规划。
周围的百姓们见李令月要走,顿时就不干了。
那可是太女殿下!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看到太女殿下一次,怎么能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让她离开了呢?
李令月自然不会粗暴地对待这些崇敬自己的百姓,但她也只能远远地朝着那些百姓们打个招呼。
至于跟那些百姓们进行近距离接触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一直是以保家卫国、亲民擅农事的形象示人,但她这一路走来,也坏了不少人的利益,碍了不少人的眼。
远的不说,就说她阿耶李治和她阿娘时期被削的门阀世家,就对他们一家子恨之入骨。
她和她阿娘在朝堂上动作不断,每提出一项新的举措,就会触动一批人的利益。
长时间积累下来,恨她们母女的人可不在少数,李令月可不会拿着自己的安危来冒险。
眼下其实还好,得罪人的活主要是武皇在做,李令月顶多算是被迁怒的那个。
但李令月估计,等她在朝堂上向她家阿娘提出土地改革政策之后,她出门就得跟嬴政似的,随时提防着有人要来行刺了。
李令月对身边的玄甲卫吩咐道:“去几个人,将咱们带过来的礼物,随机给百姓们分一些,也是咱们与民同乐的意思。在分发的时候注意着些,莫要引起百姓们的哄抢。”
由于先前李令月和武皇来过扬州,此地是有一座简易行宫的。
当时,扬州城的百姓们听说是要修来给武皇母女住的,许多人纷纷踊跃报名。有些家境富庶的,哪怕不要工钱,也想来给李令月做白工。
李令月当然不可能压榨这些百姓们的劳动力。后来,行宫建成,除了官府给与百姓们的工钱之外,她又自掏腰包,给参与行宫修建的人发了一份津贴。
这一次,李令月还打算继续住那座行宫。
扬州知府在得知武皇和李令月母女要来的消息之后,早早便命人开始打扫那座行宫,又命人寻了些时令花卉放入那座行宫之中。
现在,虽然驾临行宫的从武皇母女二人变成了李令月一人,对于扬州知府来说,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反正,无论是圣人来,还是皇储来,他们都要用最高的规格来接待对方。
在步入行宫之后,李令月发现,几年没来,这行宫的布置愈发富丽堂皇。
不知何时,行宫中多了些名贵的藏品和古玩,甚至连拜占庭帝国的一些宫廷用品,都出现在了这座小小的行宫之中。
李令月见状,疑心扬州知府为了讨好自己和武皇,去搜刮了民脂民膏。
“孤不是说,一切从简么?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李令月皱眉看着扬州知府。
扬州知府听了李令月的话,赶忙为自己辩解:“微臣知道圣人和殿下最是爱惜民力,自然不会去做劳民伤财之事。这座行宫中的饰品,大多是海外归来的商人们为殿下送来的。”
“从前,他们只能派人在近海航行,如今,他们交些保护金,就可以跟在官府的船队后面,去更远的地方做生意,利润也变得更加丰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
“他们对殿下十分感激,他们认为,他们能赚来这么多的钱,都是由于殿下的庇护。每次返航之时,这些商人都会命人送来一样礼物,只盼着殿下能够保佑他们下一次出海之时一切顺利。”
李令月:“……”
合着她被当做类似“妈祖”那种海上保护神的角色了啊?
这可真是令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孤没有这个本事庇佑他们,你让他们日后别再往行宫送东西了。”李令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但您的确是福泽深厚之人啊。否则,上苍又怎么会因为您,而降下祥瑞呢?”
扬州知府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李令月的肚子上:“微臣听闻您吞风有孕。如今却不见显怀,可见您来历不凡,您腹中的孩子也来历不凡。您又何必否认自己的不同寻常呢?”
很快,他就将目光从李令月肚子上收回。在这过程中,他态度拿捏得当,并未让李令月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只听他继续道:“殿下能够带来好运,已是商人们心中的共识了。殿下其实无需纠结,无论您能否庇佑他们,是否愿意庇佑他们,都无甚要紧。他们每次回来之后,给您带一件礼物,既是为了感谢您,也是为了下次出海时更加安心。您若是拒绝接受他们的礼物,只怕他们反倒要夜不能寐了。”
李令月:“…………”
成吧,要是他们实在想求个安心,愿意送就送吧。
只要这些东西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就好。
扬州知府原是打算为李令月等人准备一个盛大的接风宴的。
但他见李令月和她身后的官员面上皆流露出了疲惫之色,便命人将准备好的膳食直接送到了他们的住处。
当晚,李令月歇在了她上回住过的碧潮轩中。
扬州知府送来的膳食很是丰富,既有扬州当地的特色菜和风味小吃,又有符合李令月口味的京城菜。
李令月原本只想简单用一些的,但她看着这丰富的菜色,不由多了几分胃口。
不得不说,扬州知府为人实在细致。在得知李令月怀有身孕后,他命人送来的,都是适合孕妇吃的菜。
此时,李令月倚在窗边享受着美味佳肴,看着窗外的夜景,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疲惫了许久的身躯,似乎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这时,荧幕中的嬴政对她道:“寡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原来,在扬州知府为李令月一行人接风洗尘的过程中,李令月和嬴政的“视频电话”一直没有中断。
嬴政想要了解更多与扬州港有关的情况,李令月不介意满足他这些无伤大雅的愿望。
正好,她也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其他人能否看到这块“荧幕”,这块“荧幕”又能持续存在多久。
第一个试探的结果并未出乎她的预料,其他人看不到这块荧幕,只有她和嬴政能够看到这块荧幕。
不过,在与知府相处的过程中,李令月得一直克制着自己,假装那块屏幕不存在,这对于她而言,也是一项考验。
至于这第二个试探,她也没能试探出什么结果来。大半日过去了,这块荧幕仍然没有任何要消失的迹象,可见一直维持着“通话”除了费“积分”之外,没有别的坏处。
想到积分,李令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积分面板,然后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电话费爆表了!
“阿政,快把通话终止!这周之内,我们都不要再联系了!”李令月肉痛地道。
嬴政对她的这个说法表示颇为不满:“何至于如此!不就是积分么,寡人能花就能赚更多的回来。”
积分固然重要,但对于嬴政而言,跟李令月的通话,以及他从大唐得到的信息,更是无价之宝。
李令月说的什么这周都不要再联系,是绝对不可能的。
“积分寡人来赚,不需要你操心。”嬴政又一次重申:“你也不许为了省那点积分而不与寡人联系。”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真的相当不好,连许久未见的“寡人”都崩了出来。
自从嬴政摸清了系统给积分的规律之后,他赚积分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他说这样的话,自然也有他的底气。
李令月闻言,立马转变了口风:“那什么……我刚才随便说说的,你别在意。”
她见嬴政不接她的话,便自动转移了话题:“刚才你说,你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是指什么?我都带着你在大唐‘游历’了好些天了,你对于我大唐运河沿岸一带应该有几分熟悉了吧?”
“黔首。那些黔首们在见到你时,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欢喜,是我从未见过的。不止秦国,如今中原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君,都不可能会有这种待遇。”
很长一段时间中,底层黔首在嬴政看来,都是沉默的背景板。
他们愚昧、麻木,有时他们的不听话会令嬴政感到头疼。
但现在,嬴政发现,原来,他们还可以那样鲜活,他们带来的,也并不都是负面的东西。如果善待他们,他们也能够给出积极的回馈。
这便是……爱民如子系统希望他们明白的东西吗?
嬴政看着系统中快速增长的积分,若有所思。
“还有那些商人……他们历来都不做亏本买卖,你却让他们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为你奉上厚礼,这也是寡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秦国对待商贾并不友善。他们担忧黔首们被商人们蛊惑,不肯好好种地,更担忧农人们跑去经商,导致粮食不够,因此,他们对商人进行了诸多限制。
即使商人们尝试着给官员送礼,那也是为了获得些许便利。他们对朝廷的印象,朝廷对他们的印象,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当嬴政看到那些商人们对李令月这般推崇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惊讶。
从侧面,也能看出,李令月对本国的商贾是真的不错。
想到这里,嬴政忍不住问道:“你们大唐的粮食产量,已经这般充沛了吗?否则,你为何对治下之民经商不加以限制?”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想法子从系统中得到高产粮种,改变大唐的耕种模式,提高粮食产量了。”李令月道:“如今,大唐粮食产量的确增加了不少。”
当然,大唐的土地兼并情况也变得严重了不少,这也使得大唐国库中的粮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充裕。不过,不要紧,暂且先让那些地主们替他们存着粮食吧。
待她腾出手来,就开始进行土地改革一事。
海外贸易给李令月带来了海量的金银,李令月准备一边通过律令来限制贵族之家土地持有数量,一边用金银来赎买一部分土地。最终,要确保将大部分土地重新收归国有,然后租给农民来种。如此一来,便能继续将均田制维持下去。
此后,他们还需要每隔一阵子,便打一次土地兼并。否则,总有人会阳奉阴违。当然,要是后世不幸出了昏庸的君主,图省事不想打,那就进入王朝兴衰的周期率吧。
“总之,如今我大唐田地种的产出够用。再加上,商人们会从海外采买一些其他国家的粮食回来,我没有打击商人的必要。”
“更何况,这些商人们还给我交税、交保护费呢。我能用这些钱财来采买粮食,发展国力。”
在李令月看来,重农抑商在小农经济下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一些重农抑商的人,从本质上来说,只把钱当钱,而看不到钱财的其他价值。
她如此推崇商业,是因为她知道该如何将从商业中赚取的钱财,转化为其他的资源,转化为国家发展的动力。
而转化这一步,恰恰是最重要的。
后世的大宋,只会赚钱,无法将赚来的钱财转化为保护自己的力量,便沦为了一只肥羊。
后世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在从大航海中得到了海量的财富之后,却没用这些财富来发展本国的产业,于是,在风光一时之后,它们重新跌落了下去。
李令月对嬴政道:“我不限制经商,甚至鼓励我的国民们从事海上贸易,自然是因为这能给我带来更多。”
嬴政知道,李令月对于商业的认知,向来比他更前卫。于是,他若有所思地听完了这番话。
“难怪这些航海商人们会对你这般推崇。”
“待大秦一统天下之后,阿政你也可以考虑多拓展几条商业路线了。”李令月笑吟吟地对嬴政道:“现在你们还需要打打杀杀,等到局势平定下来之后,就不能再用老一套思路来行事了。”
“接下来,你会不断从系统中得到高产作物的种子。到时候,不需要那么多人种地了,你完全可以鼓励一部分人去经商,去走路上丝绸之路,并打通海上丝绸之路,换回你们需要的各种资源,提高生活质量。”
“寡人会慎重考虑的。”说完这番话后,嬴政看了看李令月那边的天色,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李令月伸了个懒腰:“你也是。欲要成就大事,健康不可忽视。批完折子,你要早点休息。我可不希望下回跟你联络的时候,看到你眼下有乌青。”
嬴政:“……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终于“上岸”了,没有水波的影响,这一觉,李令月睡得格外安稳。
翌日一早,李令月从睡梦中醒来,便开始规划她在扬州期间的行程。
首先,先去看看她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几艘战舰。好歹占了个“天降祥瑞”的名头,这些“祥瑞”总要有点排面。
然后,她准备依次去造船厂地方看看,之后是指南针制造厂、“罐头”制造厂等保障航海后勤的地方。
最后,也是她本次来扬州的主要目的——选择一处地方,建立一所海军学校。
随着海上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张,大唐需要一支海军来保护商船的安全。但海军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大唐需要自己培养。
因此,建立一所海军学校,对于李令月和武皇来说迫在眉睫。
在李令月的规划中,海军学校的生源,可以从已有的军队中招,也可以从普通百姓中招。
符合条件的陆兵们可以进入海军学校学习,并在通过考核之后自动转为海军的一员。
符合条件的普通百姓们在通过学习和考核之后,同样可以成为海军的一员。
只要她给海军的待遇足够好,不怕没有人愿意来报名。
陆军也用不着羡慕海军,因为海军的危险系数比陆军高,待遇比陆军好上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日常生活和训练中,陆军不会有什么伤亡。但因为此时造船技术有限,海军的每一次出海都有一定的风险。
当然,陆军要是实在羡慕海军的待遇,想要转职成海军,那也是他们的自由。
只要他们愿意为了高薪而承受更高的风险,李令月是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的。
当李令月将她的想法告知武皇时,武皇表示十分支持。
唯独在招生门槛上,两人产生了一些分歧。
武皇的意思是直接招收青壮年男子,学成出来立马就可以派上用场,李令月却坚持要求扩大招生范围,让符合条件的女子也可以参加入学,并成为海军的一员。
武皇对李令月道:“你又何必如此?朕知道,有一些女子身体素质和个人条件超过男子,可你得承认,军队中,始终是男子占了绝大多数。你若是在一个满是男子的学校安排几名女子入学,你可知道这会增加多少管理难度?”
先前李令月要求在自己所统帅的军队中加入女兵,武皇想着她可以控制住局面,便同意了。
在武皇看来,控制住底下的兵不要乱来,对于李令月而言,顶多是稍微多花点精力罢了,是顺带的事。
可建立海军学校,并让女子和男子一起入学就不同了。通过这种方式,大唐兴许的确能够获得几名资质出众的女兵,却也会给管理带来许多麻烦。
比方说,这些女兵要不要单独建个队伍?要不要跟男兵一起行动?若是她们在海军学校受到了侵害,又要如何处理?
李令月却道:“阿娘,有些事,我们不能怕麻烦,便不去做。诚然如你所言,不招女兵,只招男兵,看起来对我们最省力。但一时的省力,可能会导致我们之后走不少弯路,付出许多代价。”
“远洋海军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支新兴的队伍,它还很年轻,它的规则由我们制定,因此,它会有更多的包容性。”
“女兵需不需要单独建立一个队伍?当然不,既然她们选择进入海军学校中,那么,她们首先要明白,她们和其他男兵一样,都是我大周海军的一员,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在海军学校之中,没有人会受到任何优待。能够完成训练任务的就继续呆下去,完不成训练任务的,就趁早离开。”
“至于女兵受到男兵侵犯,这可以归结为海军对自己的同僚实施内部暴力,我们应该做的是制定相应的规则来制止这种行为,派相应的人员来进行监管,而不是一刀切。”
“阿娘,我们是天下之主,天下英杰,理应为我们所用,无论男女!”
最终,武皇被李令月说服了:“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你给大周带来了新鲜的血液,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想看看,大周在你的引导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令月在用完早膳之后,便向进来向她请示工作的宋璟传达了自己的想法。接下来,自有宋璟与扬州知府联系,而后进行一系列的安排。
从系统中兑换出的六艘战舰没有让李令月失望,六艘崭新的战舰静静地停泊在水中时,不少人都深为震撼。
扬州知府对李令月道:“第一次看到上苍赐下的战舰时,微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战舰?如此神物,恐怕也只有太女殿下配享用了……”
李令月眯着眼,看着阳光洒在战舰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对扬州知府道:“不,这些战舰,不是给孤独享的。既然是战舰,就要物尽其用。它未来的使用者,是我大唐海军。它存在的意义,便是保卫我大唐子民不受外敌侵犯!”
第127章 第 127 章
李令月兑换的这六艘战舰,有两艘为大型战舰,每个舷侧配备了超过十门大炮。这两艘战舰都可容纳数千兵卒。
这两艘战舰的优点是火力较强,准头较高,缺点则是有些笨拙。
而另外四艘战舰,是有着较高机动性的中小型战舰,这类战舰火力不够,但灵活轻便,且射程相对较远。
虽然这六艘战舰在李令月眼中稀松平常,但在时人眼中,这六艘战舰所蕴含的技术已经超过了当时的极限。
当李令月亲自踏上战舰,开始尝试向远方发射大炮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江面绽开的巨大水花,以及充斥在鼻翼间的硝烟味儿,更是让一旁围观的官员和百姓们集体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他们看向那坚船利炮的目光中,带了些敬畏之色。
这就是上天赐下的神物吗?果然不同凡响!
若不是他们提前被告知了这几艘战舰的功效,恐怕他们都要以为这是上苍发怒,天降雷霆了。
当李令月离开战舰返回港口时,她的周围跪了一地的人。这回,跪倒在她周边的官员和百姓们,心境与昨日极为不同。
“都起来,你们这样跪着,孤与你们说话不方便。”
李令月发话之后,立刻便有声音大的人将她的话传了出去。
官员和百姓们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李令月注意到,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层敬畏之色,仿佛她当真是上苍派来的使者。
李令月在环视一圈之后,迅速地垂下眸子,不去看这些人的目光。
沉醉在这样的热烈吹捧和极致崇拜中,当真容易让人迷失自我,开始变得飘飘然起来。所以,她实际上并不喜欢周围的人太过追捧她。
为了方便掌权,也为了解释这些神奇的东西的来源,李令月需得由着周围的人继续误会下去。但她会时不时在心中提醒自己,莫要因为这些吹捧而沾沾自喜。
“孤将这六艘战舰交给你了。”李令月对造船厂的官员道:“这六艘战舰,对我大周有着重要的意义。你要尽可能研究出这六艘战舰的制造技术来,想办法仿造出功能相同的战舰来。即使无法完全达到同样的水准,能制造出略逊一筹的战舰也是极好的。”
这名官员是李令月特意从工部调来的,专门负责带着手底下的人研究和制造舰船。
这名官员犹豫着开口道:“如果要研究这六艘战舰,至少要将其中的两艘战舰给拆开,才能探清内里的奥秘。”
他一面说着这话,一面看着静静停泊在水上的战舰。
这六艘战舰乃天赐之物,性能又极为优越,他只是提一嘴要将战舰拆开,都觉得自己暴殄天物。太女殿下应该不会同意吧?
想要在不拆开这几艘战舰的情况下,将这几艘战舰的情况研究透彻,这对于他们而言几乎不可能做到。
谁知,李令月听到这话,却连眉头都没抬一下:“那就拆开。仅仅只凭着这几艘战舰,能够起到什么作用?若是这几艘战舰能够为我大唐带来一支强大的舰队,也算是没有辜负它们的使命了……”
造船厂的官员听了这话,这下子可算能够安心了。作为技术人员,他们自然是对这几艘新式战舰最为好奇的人。
只是,这几艘战舰毕竟顶着“祥瑞”的名头,没有李令月亲自发话,他们谁敢把这几艘战舰拆了拿来研究?
造船厂的官员是安心了,可周围的其他官员在听闻这番话后,顿时就着急了起来。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几艘战舰代表了‘祥瑞’!若是将这几艘战舰给拆了,惹恼了上苍,恐怕咱们就要厄运当头了!”
李令月道:“这几艘战舰既然给了孤,如何使用,自然是孤说了算。诸卿有这功夫担忧战舰的事,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尽快把孤要的海军学校给办起来。”
说完这番话,李令月又对造船厂官员叮嘱道:“别光盯着战舰研究,粮船、商船也需要一起改进。”
她既需要能够装载大量货物的巨轮,又需要灵活轻便些的客船和货船。
许多国家目前不具备远航能力,大唐可以充当“邮递员”,将这些国家需要的物资运送到他们那里,同时从这些国家那里接委托单,把他们需要寄出去的货物送到目的地,以此来赚取金钱,并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在技术方面,李令月丝毫不吝啬。造船厂的官员问她要研究经费,她在查阅过这些经费的用途之后,都批了。有人向她申请经费,用来改良指南针等航海用具,她也批了。
李令月知道,这方面的金钱是不能省的。
她给钱给得这么痛快,也让周围一些官员无比羡慕。因为她在技术研究方面拨款大方,不代表她在其他方面也大方。
很多时候,这位太女殿下对拨款的要求严得紧。
比如现在,负责港口建设的官员也开始向李令月申请经费拿来扩建扬州港。
按照李令月的规划,日后扬州港的吞吐量恐怕得再翻几倍。既然如此,在大力建造舰船的同时,港口扩建不得跟上?
李令月在看了负责建设港口的官员递上的规划书后,却摇了摇头:“用不着一口气多建这么多个停泊位出来。舰船的制造不是一蹴而就的,港口的扩建也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分个一期二期三期工程。”
如此一来,既能满足实际需求,又不至于短时间内花费太多时间和金钱在港口建设方面,增加财政和人力负担。
李令月将规划书退还给了负责建设港口的官员,让他重新规划之后,再提交一份新的规划书。每一个阶段的规划都要详实,既要留出一定的余裕来,又不可过于浪费。
大唐现在赚钱的能力是强,花钱的地方却更多。因此,每一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先顾着最紧要的,而后再考虑次要的。
这名官员显然也习惯了自己交上去的规划书被打回来重新写了。
他默默将李令月的要求记下,琢磨着去找造船厂的官员多聊聊,看看他们在未来几年之内能够制造出多少符合规定的船只。港口的船只数量必然与造船厂的生产能力有一定关系。
目前,全国就两个造船厂,造出来的船却要供应给四个港口。也就是说,这名官员规划的港口规模可以停靠造船厂造出来的一半以上船只即可。
随后,李令月便由着扬州知府领着,开始为建立海军学校而选址。
为了方便学生进行实际操作和演练,海军学校必然不能建在离水太远的地方。此外,学校也不能建在太过繁华的地带,还要给未来的扩建预留出一定的空间来。
选址工作其实早在李令月一行人抵达扬州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包括扬州官员们选出了十处符合李令月要求的备用场所,供李令月进行挑选。李令月在进行过实地考察之后,最终选择了一处地方作为海军学校未来的建造地。
随后,便是海军学校的建造规划、教学规划和招生规划。
这过程中的所有环节,李令月几乎都亲力亲为。
对于李令月提出的建设要求和教学要求,扬州官员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在这方面,李令月显然比他们懂得更多,他们按照李令月的命令来,也没什么不好。
唯独在招生规划方面,当地官员们与李令月产生了分歧。他们与武皇的观念一样,认为只招收青壮年比较省事。
他们对着李令月劝道:“男女同时入学,这在历朝历代是从未有过之事。突然来这么一出,臣等怕出乱子啊。殿下若是担心错失人才,不如另建一个女校。”
原本他们连女校也不太能接受。不过,近些年来,李令月动作越来越大,底下的官员们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一些新的理念。
李令月的各项提议虽然令人震惊,可也确实给大唐带来了不少好处,大唐的官员们也跟着收益。因此,在有些非原则性问题上,这些官员们不会轻易反驳李令月的话。
随着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不断延伸,这些官员们甚至是认同李令月的部分理念的。
在人手不够用的情况下,将女人也动员起来,这没什么不好。反正办成了各种事,全大唐的人都跟着受益。
只是,在如何动用这批人方面,大唐官员们跟李令月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孤意已决,诸卿不必再劝。”李令月在武皇跟前都没有妥协,当着底下官员的面,自然更加不会让步:“此前也没有哪个朝代建立专门的海军学校,既然孤是头一个,这规矩怎么定,自然由孤说了算!你们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回避种种问题,而是在遇到这些问题之后,如何解决它们。”
“孤需要一支纪律严明的海军队伍,品性败坏、不服管教之人,哪怕是技能学得再好,孤也不需要,明白么?”
在李令月坚定的态度下,底下的官员们不再继续劝说她。
他们都看出,李令月心意已决,他们要是再劝,可就要惹恼这位殿下了。
……
诸事议定,军校迅速地进入到了建造状态。
由于朝廷发的工钱充足,再加上这又是为太女殿下干活,前来修建军校的百姓们都觉得身上满是干劲。
下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这些百姓们获得了两刻钟的休息时间。
顶着大太阳干了大半日活计的他们,排队领了一碗解暑汤,便坐在树荫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咱们要修建的,是一所官学。听说,这官学不仅招青壮年,连女娃都招!学成了出来,待遇好着哩!”
一名工匠开始跟身边的同伴们聊天:“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和丫头有没有福气进去。”
“既然是官学,想要进去,至少得识字吧?咱们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这些贵人们的玩意儿啊,同咱们不相干的。”
“可我听说,这所官学教出来的学生,不去考状元,他们要去当兵哩!”这名工匠得意洋洋地跟周围的同伴们分享着他听来的信息:“你们也知道,我住得近,一向来得早。这些话,是今早我来的时候,听到那些官老爷说起的。我家小子壮得跟小牛犊一样,我家丫头力气也大,田里干活可好着呢,没准儿他们真能选上。”
“咋?当兵竟也要进官学念书吗?”和这名工匠一起做工的人显然很是诧异:“竟然还有这样的学堂!”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中,学堂里出来的都是有学问的,日后是要去朝廷做官的,当兵却没什么门槛。也难怪他们在听说官府专门修建了一所学堂来培养当兵的,会如此惊讶。
“可不是么!这兵不是普通的兵,是什么……什么海兵?嚯,我也就是在官老爷讨论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反正啊,这些人以后是要去操控‘神物’的。你想,这‘神物’是一般人能操控得吗?”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种会开火的舰船,便统一称为“神物”。
对于那几艘战舰,他们实打实地存着敬畏之心。
其他人一听“神物”二字,顿时也不敢再搭腔了。很显然,他们也不认为那样的东西是他们这些底层小老百姓能够碰触的。
如果只是去当兵,兴许有一副健壮的身体就够了,可日日与“神物”相处,这等待遇哪里是他们这些人能有的?他们能够隔着老远见识一下那“神物”的威力,已经很了不得了。
“既然朝廷要挑人去操控那‘神物’,这样的好事肯定轮不上我们。老陈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拿工钱要紧。等忙过了这一阵儿,又该去收麦子了……”
李令月偶然间路过此处,听到了这些百姓们的交谈,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顿。
她其实并不打算让贵族或者官宦世家垄断海军的职位,但客观来说,现在普通百姓想要进入海军学校进行学习,是很困难的。
他们中许多人不识字,自然也看不懂罗盘,看不懂航海舆图。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法通过海军学校的考核成为一名合格的海军士兵。
除非他们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能够自己将大唐文字学会,将其他短板给补上。
李令月心中暗自思量着,等到再过些年,大唐底子再厚一些,她便将普及教育提上日程。
不求让底下的百姓们个个学识渊博,好歹让他们别做睁眼瞎。往后,留给他们和他们膝下子女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殿下,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看盐场么?”一旁的官员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令月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实在让他有些不安。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让李令月察觉了端倪?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扬州的官员们也了解了李令月的一些脾性。这位殿下不会轻易刁难他们,但在公事方面,她是个眼里不揉沙的。
要是他们惹恼了这位殿下,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时候,这名官员也感到奇怪,温和与犀利这两种特质,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明明太女殿下秉性是温和的,可有时候,她身上的压迫力又让这名官员感觉喘不过气来。
李令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无事,只是刚才又有了一些想法。咱们继续走吧。”
除了水运之外,盐业也是扬州的一个重要经济来源。
两淮之盐,北集散地在淮安,南集散地在扬州。
李令月在考察完扬州的水运业、造船业等一系列相关产业后,再顺带着考察一下扬州的盐业,也是顺带的事儿。
由于李令月才整顿过盐业,扬州的官员们与盐商们在这方面显然很小心。扬州从制盐到交税,再到兜售食盐,总体来说是符合李令月要求的。
至于有些细节处不大规范,倒也无伤大雅。若是一切都十分完美,没有一点儿差池,反倒显得不真实了。
晚间,李令月按照惯例与嬴政进行通话之时,她发现,嬴政已经将她给他的那封世界舆图悬挂在了身后,那封世界舆图上,有好几处还被嬴政进行了标注。
看着嬴政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以及他搜罗来的与外邦有关的信息,李令月便知道,在她为了建立海军学校而忙碌的这段时间中,嬴政也没有闲着。
回想起两人之前的聊天内容,李令月用调侃的语气问道:“阿政,莫非你想到将阿基米德带回大秦的方法了吗?”
“我大秦的造船技术还不够,不足以支撑我们去到罗马。我准备先派遣使臣从陆地上一直向西走,探探路,顺带着收集沿途国家的一些情报。”
嬴政虽然野心勃勃,但行事并不盲目,相反,他会经过周密的安排和布局之后,再真正去做这件事。
“既然后世大汉的使者能够抵达罗马人的疆域,那么我大秦的使者也能!”
“那阿政你恐怕又得好等了。”想要凭着双腿走到罗马人的地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她把地图给了嬴政,嬴政派去的使者方向感好不会迷路,也要走上许多年。
嬴政派出的使者所选择的路线,是穿越河西走廊,经过西域各国,越过帕米尔高原,途径安息帝国的路线。
这条路并不好走,沿途的国家对待来自遥远的东方大陆的使者,态度未必都是友好的。一旦遇到了凶恶之徒,使者便性命堪忧。
况且,这一路行来,既有沙漠戈壁,又有雪域高原,气候可谓十分多变。即使一路走来遇到的他国之人对大秦派出的使臣都态度友善,也难保使臣不会倒在恶劣天气之下。
不过,迈出这一步,对于嬴政和大秦来说,终归有重大的意义。
“对了,大秦并不临海,过去也不看重水师,你打算如何发展大秦的造船技术?”李令月问。
“这有何难?吴越之地都曾使用过水师,如今,此二地尽归楚国所有。寡人可以将研究舟师之事交给芈启来办。”
听着嬴政这理所当然的话语,李令月便明白,项燕等一干人死在秦军手中之后,秦人对楚国的掌控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看样子,距离你将楚国正式纳入秦国之日,已经不远了,我就在这里提前恭贺你了。”
李令月笑得眉眼弯弯,既是为嬴政高兴,也是为她即将到手的积分。
昏暗的烛火映照下,李令月的脸庞莹白如玉,更有一种静谧之美。
嬴政许久不曾与她近距离接触,此时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
“令月,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若要恭贺我,你是不是亲自来一趟比较有诚意?”
他的话音刚落,李令月便解除了障眼法。
现在,她的月份已经很大了,且她怀的又是双胎,不经掩饰的肚子大得惊人。
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让人怀疑她是否吃得消。
只见李令月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笑着问道:“你当真希望我过去找你吗,阿政?我可不能保证降落地点。”
嬴政:“……不必了,你还是好生养胎吧。”
顿了顿,他又问道:“我听人说五个月就能感觉到胎动了。近些日子,孩子可有闹你?”
“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很安静的,他们偶尔会与我打个招呼。”李令月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嬴政:“说来,我竟不知你会打听这些事?”
嬴政别过头,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是华阳大母告诉我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事关令月与孩子,他多了解一些情况,有什么不对吗?
不过,当他向华阳太后问起这方面的问题时,华阳太后还以为是他喜欢上了哪个宫人,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一直为王室子嗣而操心的华阳太后,还一叠声地让嬴政把人带出来给她瞧瞧,给人家一个名分。当嬴政告诉她并没有这么个人时,华阳太后还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嬴政。这一出,闹得嬴政委实尴尬。
当然,这些就不必告诉李令月了。
“你既这般关心他们,不如找些书来念给他们听吧。”李令月轻笑着道:“这个月份的孩子,应当能够感受到外界的动静了。你多给他们来几次胎教,也好让他们日后和你一样聪慧。”
“胎教……果真有效吗?”嬴政的话语中带了些迟疑之意。
“那是自然。”李令月眉眼含笑地看着嬴政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此刻的他,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人。
这可是阿政难得的黑历史呢,要好好记录下来。
第128章 第 128 章
之后几日,李令月与嬴政打“视频电话”时,嬴政果然寻来了各种浅显易懂的文章,对着李令月的肚子念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令月腹中的胎儿究竟能否听见,但既然令月说有用,那就姑且试试吧。
这个时候,对于李令月来说,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她一面依靠在墙边,一面听着嬴政略显清冷的声音。
嬴政的声音颇为悦耳,听他慢慢念书,也是一种享受。
在读完一卷书后,嬴政向李令月感慨道:“我从不知,我竟能这般有耐心。”
他一目十行,读书时从来都是扫一眼便记住了,哪里会像此刻一般,慢慢吞吞地将这些字一个个念出来?
“是啊,阿政你也是当爹的人了,自然与从前不同。”李令月道。
嬴政用秦国话念了一遍,又用大唐话念了一遍。两个孩子还在李令月肚子里呢,双语教学这就给安排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与你相处的时间多了,寡人在朝堂上面对那些蠢货时,脾气都好了许多。”
嬴政最是厌蠢,对于愚笨之人,他向来没什么耐心。
要是放在从前,他早就开始开喷了,最近,他却鲜有不高兴的时候。哪怕是旁人惹了他,多数时候,他都轻轻揭过。
这也让朝中许多大臣们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些异样之色。
李令月凑到荧幕前,仔细盯着嬴政的脸端详了一阵。
表情是可以伪装的,但一个人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不会骗人。
嬴政身上散发出的喜悦之感,即使隔着屏幕,李令月都能感受到。
“真的耶。我还以为是你那边一切进展顺利,所以你最近心情格外好。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我吗?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李令月并未注意到,她在凑近荧幕的时候,嬴政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她的脸倏然在他的面前放大,像是下一秒,就会吻住他。
……
在抵达扬州时,李令月就已经有了将近七个月的身孕。
此时她在扬州经过了一系列的考察,肚子中孩子月份更大了。
这时候,李令月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奔波。武皇便命人给她送了封书信过来,让她安安生生地在扬州呆着,等产下孩子,出了月子,再走水路返回长安。
与这封书信同来的,还有武皇派来的太医团队和产婆团队。
为了让李令月安然生产,武皇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些人在来了扬州之后,便立刻对李令月进行了全身检查,李令月的饮食也被严格管控了起来。
身边突然多了一群奉旨来管李令月的人,让李令月颇为不自在。
她告诉这些太医还有产婆,她的身体没那么脆弱,至少在扬州城内到处跑是没有问题的。太医和产婆们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对她的限制。
每当李令月发出抗议之时,太医们都会告诉她:“圣人很是看重殿下和小殿下们。圣人吩咐臣等将殿下的情况记录下来,定期汇报给她。还请殿下莫要让臣等为难,也莫要让远在长安的圣人担忧。”
“殿下身子骨虽健壮,怀的到底是双胎,生产时会比一胎艰难些。还请殿下不要忽视了自身的状况。”
李令月和她腹中的孩子对于武皇,对于大周而言太过重要,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不止武皇,这些太医和产婆们对李令月也有着十二万分的重视。
李令月闻言,也只得取消了大半的行程。在她怀胎将近八月之时,她的活动范围只有行宫附近,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她都去不了,行宫中的太医和产婆们则随时待命。
在底下的官员们来向李令月汇报海军学校筹建进度的时候,以及李令月屏退众人与嬴政进行视频通话的时候,是她枯燥的养胎日子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幸好离生产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只要将这一个多月熬过去就行。”李令月跟嬴政抱怨道:“要是让我一直过这样的日子,简直能把我逼疯。”
隔着荧幕,嬴政也只能宽慰她道:“你平日里绷得太紧,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李令月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工作狂可没立场说我。”
嬴政目光游移了一阵,很快就选择转移话题:“孩子的名字,你可考虑好了?”
若是还没考虑好,他这里有好几个名字可供备选!
“考虑好了。如果是男孩儿,就叫李璆锵,取自‘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女孩儿就叫李昭灵,取自‘惟昊天兮昭灵,阳气发兮清明’。”
李令月想了想,又道:“或者,根据‘海晏河清’来取名,不论生出来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大的那个叫李晏,小的那个叫李清。”
天下太平,对于他们这种出生在帝王家的人来说,可不是极好的寓意么!
“海晏河清姑且不论,前两个名字,都是取自《楚辞》的?”嬴政道:“你还真是喜欢楚地啊。”
“不是喜欢楚地,是喜欢屈原的诗句。诗句读着美,寓意又好,谁不喜欢呢?”
说到这里,李令月看了嬴政一眼:“说起来,因着秦王攻占楚国都城,焚毁楚王陵墓,屈原心情激愤之下,投入了汨罗江中。后世之人为了纪念屈原,便过起了端午。之前我还看到有人在惋惜,屈原一介爱国诗人,就这样被秦始皇给逼死了,秦始皇真是穷凶极恶之人!”
嬴政:“?”
嬴政:“寡人出生的时候,屈原都已经去世许多年了,他的死与寡人有什么关系?”
“是啊,跟你没关系。可谁让逼死屈原的是‘秦王’呢?”李令月笑着调侃道:“你们那么多代秦王,后世人怎么分得清谁是谁?可不就只有把这些罪名统统按在你这个秦始皇头上了!”
嬴政:“……”
嬴政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李令月:“后世之人都这般不学无术吗?”
连他跟他的曾祖父都能搞混?
“毕竟屈原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得太过广泛了,许多百姓对秦之前的历史都不了解。你又正好是历代秦王中最出名的那个。以讹传讹之下,可不就成了坏事都是你做的?”
“寡人并不觉得这是‘坏事’。那楚顷襄王胆敢联合其余几国攻打我秦国,难道就不许我秦国反击?楚国都城被我秦国攻下,是楚王与楚军无能。难不成,还指望着我秦国对敌人手下留情?害死屈原的,究竟是寡人的曾大父,还是楚王?”
对于嬴政来说,这虽然是天降横锅,但他并未觉得如何,反而自发地站在“秦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攻灭六国,问鼎天下,这是他们几代秦王共同的愿望。
屈原既然爱楚国爱到愿意以身相殉的地步,那么,他的立场和秦王们的立场便是矛盾的。
即使他能够活到嬴政的年代,恐怕他也会因为楚国被秦国所灭而选择殉国。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作为悲情角色,屈原的故事中,总需要一个反派人物。对于后世的许多人来说,他们没有必要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他们只需要一个精彩的故事。”
嬴政无话可说。
不过,他着实没有料到,屈原这个不曾被他们放在眼中的小人物,在后世名气竟比他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更大,比任用屈原最后又放逐屈原的楚怀王更大,也比那个被秦人抢走了国都的楚顷襄王更大。
时隔多年,许多人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楚王和秦王是谁,他们却依旧记得屈原的名字,知道屈原的事迹。
这让嬴政如何不心生感慨?
“看样子,文字和思想的力量,比寡人原本预料中,更加强大。”嬴政道。
“是啊。”李令月也跟着感慨了一声,而后问道:“我取的这几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嬴政:“尚可。”只是,一想到令月竟如此推崇屈原的诗句,屈原又是楚国死忠,嬴政便觉得哪里怪怪的。
李令月看出了嬴政心中的想法,对他道:“阿政,你也别总想着屈原是楚人。等到你一统天下,楚地,也是大秦的一份子。”
“你说得是。寡人虽有一统天下之志,这心态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转换过来。”
至少,他还没有将楚国的先人,当做华夏的先人来尊敬,并正视他们的功过。
聊完给孩子取名的事儿,太医便来给李令月诊脉了。
嬴政静静地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
他看见太医敦促李令月早点休息,李令月当着太医的面,表现得很好,一背过身去,就朝着嬴政露出了一个苦脸。
这些日子,李令月听太医来来回回地说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李令月难得露出这般孩子气的表情,也让嬴政眉眼柔和了些许。
等太医离开后,嬴政对李令月道:“十日后,我要出门踏青,届时,带你看看我大秦如今的面貌。”
他知道李令月这阵子被憋狠了,便有意“带”李令月出去放放风。
虽然他是不能亲自带着李令月出去游山玩水,但借由荧幕的便利,让李令月跟随他的视角一起看看外头的景象,总能让李令月心情疏阔些。
李令月听了这话,却颇为郁闷:“我出都出不去,你却游山玩水给我看,你确定你这是在帮我?”
“那我自己去?”嬴政试探性地问道。
随后,他就看到李令月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嬴政,只好选择闭了嘴。
哎,最近令月是愈发喜怒无常了。想来是她最近太过辛苦,心情不好吧?
罢了,若是这样能让她稍稍开怀,他便顺着她又有何妨?
至于究竟要不要把他踏青的场面播给令月看……等到时候看看具体的情况吧。
这些日子与李令月相处下来,嬴政也知道,大多数时候,李令月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但也有少数时候,她是会口是心非的。
……
李令月遵循武皇的命令安安生生地在行宫中养胎待产之时,海军学校的第一波招生也开始了。
在李令月的强烈要求之下,太医终于松口答应她去招生现场看看情况。
按照太医的意思,那种人多的地方,李令月最好不要去。可李令月坚持要去,他们也没办法,只得再三叮嘱李令月身边的人警醒着些,别让人随意靠近李令月,以免李令月磕着碰着了。
太医们也察觉到李令月最近兴致不高,要是能在确保李令月安全的情况下,让李令月的心情好转一些,他们自也是乐意的。
“殿下,您去招生现场看过之后,记得早些回来,莫要逗留太久。”
“孤知道了,你们可真是啰嗦!”
由于李令月给出的待遇实在好,在海军学校就读期间,学生们几乎是不需要学费的,等到学成出来,又有着丰厚的薪资,因此,不难理解报名现场前人山人海的状况。
负责录取学生的,是现役海军士兵,他们曾参与海上丝绸之路的扩张。
由于现在人手紧缺,李令月打算让海军士兵和军官们在不出海的时候,轮流来给海军学校的学生们上课。
这样一来,既能解决教官紧缺的问题,又能让这些海军军官们在休息时多一份收入来源。
李令月给海军的待遇极好,这些来海军学校任教的军官和士兵们也有一份额外的津贴,他们的积极性自然颇高。
见识过大洋彼岸大风大浪的他们,在选拔学生的时候,要求也是格外的高。
按照上头的要求,他们降低了文化课方面的门槛,但至少要能写会算,才有可能被他们录取。
除此之外,他们对学生身体素质的要求,更是严格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
许多抱着侥幸心理前来,却没能通过考核的百姓们,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唯有一些有心人注意到了负责招生的官员的要求。他们准备回去之后,向着官员们要求的方向靠拢。
一时之间,这所尚未完全建立起来的海军学校,成了全扬州城的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其招生标准和前景,也被扬州城的百姓们反复钻研。
一些临近扬州的城池中,百姓们听说了朝廷要招收海军的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反正朝廷又没说只招扬州城的人,他们自然也可以试试,万一他们入选了呢?
李令月只看了个开头,便离开了。
招生现场那人声鼎沸的场景自然令她高兴,可随着周围人越来越多,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闷了,她不得不提前离开。
这场招生,持续了整整数日。最终,录取的人中,有将近一半是现役陆军士兵,有一小半是身强力壮的人,这些人原本打算通过武举入朝,不过科举三年举办一次,既然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摆在面前,他们决定先来试试。
进入海军学校就读的学生中,只有不到十人出自来碰运气的普通百姓之家,其中,通过考核进入学校的女学生只有三人。
“台子已经搭建起来了,接下来,就看校方该如何施为了。”李令月喃喃道。
第129章 第 129 章
从海军学校招生现场回到行宫之后,李令月仿佛真的定下心来,开始安安生生地过起了养胎生活。
每日会有专门的厨子给她做膳食,搭配营养菜色,用过膳食之后,她会在身边宫人们的陪伴下,在行宫中散步。
武皇不许扬州各级官员来打扰李令月,因此,李令月过上了一段难得悠闲的日子。
从长安来到扬州的太医与宫人们原本还担心李令月闲不下来,千方百计地往外跑。没成想,李令月居然这么配合,没有令他们为难。
这日,李令月在用过早膳之后,便在行宫中挑了一处景致优美之所,坐在墩子上,开始晒起了太阳。
先前她每日处理公务,瞧着精明干练,此时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瞧着又是另一幅样子。
特意从长安城赶来扬州的明霏给身边儿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让一名宫人为李令月取一件大氅来,以免李令月着凉。
眼下虽已开春,日头却不算太暖。在外头待久了,还是有些冷。
明霏见那名宫人领命去了,又命身边的两名宫人去小厨房盯着,为李令月备好热汤和点心。李令月怀着身子,饿得快,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得确保李令月一饿,就有口热乎的吃。
这些日子,李令月的口味与以往不大一样,小厨房上一般得同时备着几样不同口味的糕点。
待明霏安排好诸项事宜回去,就发现李令月已经开始望着远方怔怔出神了。
明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从前,殿下是不会这样的。也不知最近,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殿下这胎对外宣称是“有感而孕”,事实当真如此么?
会不会,殿下此刻的怔愣,与孩子们的阿耶有关?
明霏心中虽有诸多猜测,却没有去询问李令月。她能够感觉到,此刻的李令月,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的。
明霏不知,此刻,李令月的前方正悬挂着一块除了她本人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荧幕。
她看似人还在这里,思绪却已经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今日,是嬴政巡幸赵地的日子。
赵国虽已降秦,但赵地仍有一些人对秦王存有敌意。
当秦国官员在赵地推行秦法之时,不断有赵地勋贵发动反叛。
跳得最高的那几个自然被秦军狠狠收拾了,余下的人也不敢再做这出头鸟,只敢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嬴政选择在此时前往赵地,便是打算以他的个人威势震慑赵地的氏族们。
与此同时,嬴政还打算在赵地推行一些惠民措施,进一步分化赵地普通黔首与赵地勋贵。
只要能让赵地普通黔首对大秦归心,他们便会成为他的耳目,替他盯着这群不肯死心的赵地勋贵们。
嬴政先前告诉李令月,他会“带”李令月游览大秦山水。
李令月可以借由他的视角,来看看大秦如今的风貌,稍稍排解一下待产期间不能随意外出的苦闷之情。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么?”在出发之前,嬴政刻意向李令月问道。
只要李令月想看的地方与他的目的地在一个大方向,他不介意为李令月稍稍绕道。反正这年头出一趟远门,动辄就要数月时间,多增加一个目的地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李令月一听到这话,立马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嬴政:“想去阿政幼时住过的地方看看!”
嬴政可是足足在赵国生活了八年多呢,也不知邯郸的“嬴政故居”是否还保留着。
她想去看一看嬴政幼时牙牙学语的地方,想去看一看嬴政歪歪扭扭学着走路的地方。兴许小嬴政在那处院落中还打翻过碗,与人闹过脾气,还偷偷地躲到墙角边哭过。
兴许小嬴政还因为跟人打架,而挨过罚……
尽管幼年时的记忆对嬴政来说兴许并不美好,但嬴政与赵姬母子在赵国的故居,见证着嬴政的过往,这对李令月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她对于嬴政有关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之心。
嬴政在听到李令月的话后,嘴角抽搐了一下:“寡人可不会做躲起来偷偷哭这种事。”为什么在令月的假想中,他小时候会是一个哭包?
“你又不主动把你小时候的事告诉我,我不就只能瞎猜了嘛。”李令月道。
嬴政揉了揉自己的眉:“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不要再瞎猜了。”
“那我想去你的童年故居看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可。”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嬴政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一想到要回到那个他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嬴政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复杂。
曾经的他,恨透了那个名为邯郸之地。邯郸的人排斥他,一个个都将他视为仇人之子,骂他是有爹生没爹养的杂种。
但凡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即使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看到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后,也会下意识地远离他。
在嬴政幼时的记忆中,邯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乌云压顶,叫人透不过气起来。
嬴政曾经畅想着在攻灭赵国之后,他要如何找自己的仇人一雪前耻。可当赵地当真变成了秦地,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采纳了李令月之言,尽可能一视同仁地对待赵地黔首与秦地黔首。
若是他见到了当初他曾经生活过的院落,以及与那座院落相关的人,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那些人?
他也不知。
……
车队很快就开始启程了,李令月却觉得有些无聊。
她本以为可以一边走,一边看看沿途的风景,可她忘了,嬴政是个容易遭遇刺杀的体质。
正因如此,嬴政早早就准备好了数架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天子车架,他自己则坐在其中一座车架中。
露脸是绝对不可能露脸的,否则,他专程准备这么多座干扰人判断的马车,可不就白费功夫了?
一时之间,李令月有些兴致缺缺。
今日李令月周围有其他人在,李令月不可能主动跟嬴政说话,只好由嬴政来寻找话题。
“也不知,那些不安分的人何时会来行刺寡人。”
李令月心中有些纳闷,哪有人期待别人来刺杀自己的呀?
要是她现在能够开口,她高低得跟嬴政呛一呛声。
谁知,嬴政话音才落下没多久,二人就听见有一声巨响从相邻的马车上传来。
嬴政透过车窗看到身旁的马车被砸得稀巴烂,那名看上去人高马大、按理说也应该十分笨拙的刺客,在发现自己行刺失败后,立刻就开始逃亡。
嬴政盯着那人的背影,眼中泛着一丝冷光。
李令月则在心中暗自念叨着,看,她就说吧!人是不能随便给自己立旗子的。
秦王的车架才驶出咸阳,秦王就遭到了行刺,可见究竟有多少人憎恨、畏惧着嬴政。
这会子,嬴政也顾不上与李令月说话了,他要派人捉住那刺客,并从那刺客的口中审出幕后主使。
为了不让李令月担心,嬴政没有关闭荧幕,以便李令月能够了解他这边的动向。
也不知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感受到情况的不妙,向来安静的孩子们这时忽然动了起来。
李令月一手安抚着腹中的孩子,一边对身旁的明霏道:“这里风有些大了,吹得孤不舒服。咱们回吧。”
“是。”明霏上前,搀扶住李令月。在他们这些人的面前,李令月并未施展障眼法。
此时怀有八个多月身孕的李令月,身形已变得十分臃肿,让人见了都觉得心惊。她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待李令月在自己的寝殿中坐定,明霏估算了一下时间,问道:“殿下可要用些点心?”
往日这个时候,李令月都该饿了。
只是这会儿,李令月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况且,她低头看了她仍在微微动着的小腹一眼,心中暗道,就算是她想吃,她现在也吃不下去啊。
不过,为了不让周围侍奉的人担忧,李令月还是命他们将点心呈上来,而后全部退下。
不得不说,嬴政等人的效率实在是高,当明霏等人将最近李令月颇喜欢吃的一款糕点端上来时,嬴政等人已经将那刺客给捉住了。
“差点儿就让那刺客给跑了!”嬴政面色铁青地告诉李令月:“寡人不曾料到,当地居然有人给他们打掩护!若不是寡人在捉拿刺客无果之后假意要离开,那些人也不会在大意之下露出马脚。”
“能够顺利抓到刺客就好。”李令月回想了一下嬴政那几次比较出名的遇刺经历,能够顺利抓到刺客的时候实在不多。这回一切进展顺利,实在是可喜可贺。
不过,嬴政试过一次诈之后,打算行刺他的人必定会有所防备。下次,嬴政就很难故技重施了。
“打算刺杀你的人是谁,你可问出来了?”
“没有。”一说到这个话题,嬴政脸上就浮现出几丝郁色:“那刺客有着天生神力。在被抓之后,他发现自己逃脱无望,便直截了当地自尽了。他动作太快,我大秦将士来不及拦住他。”
“不过,我虽然不曾审问过他,也能大致猜测他的来历——他多半与旧韩势力有关。”
“看样子,韩王然是降了,他手底下有些人却不愿就这般认命呢。你不妨将此事交由韩然来解决,他与那些旧韩官员熟,自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李令月给嬴政出了个损主意:“要是以后再发现有韩地的官员与刺客勾结,你就直接问责韩然,看韩然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嬴政抚掌道:“韩然能够与底下的官员斗智斗勇那么久,他自然有办法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手笔。”
如果不知道,也好办。正好嬴政想找个理由削减韩王室的一应待遇了,韩人自己给嬴政送上了一个理由。
“阿政,你不必对那些前王室成员太过客气。”向来宽和的李令月,此刻眉眼间闪过了一丝真真切切的冷意:“你待他们宽和,日后其他人可是会打着他们的名义造你的反。”
李令月的宽和,只是针对普通百姓。对待具有潜在威胁的政敌,她丝毫不会手软。
武皇总觉得李令月性子过于和软,担心李令月吃亏,她却不知,从小就目睹了权势斗争何等残酷的李令月,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中也是绝手下留情的。
“寡人知道。”当嬴政听说另一个世界的大秦中,原六国实力一度复辟,他便有了斩草除根的想法。眼下他没有这么做,一是因为他还要用韩非和张良等人,二是做给尚未投降秦国的齐王和魏王看的。
要是嬴政直接对降秦的韩国王室、魏国王室和燕国王室下手,无疑是逼着魏王和齐王与秦国死战。不过,若是原韩国臣子不满韩王的选择,弑君犯上,甚至殃及宗室子弟,那就与嬴政无关了。
嬴政身边的人很快就将旧韩之人意图行刺秦王之事告知了韩然,并借由此事诘问韩然,韩地是当真降秦了,还是假意降秦。
在韩然惊怒交加、夜不能寐的时候,嬴政一行人已经再度启程,开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嬴政这边人多,行进速度自然缓慢,不能与他轻车简从时相比。
有时候,嬴政带来的大部队停留在荒郊野岭,一应吃穿用度,实在是简朴得很。
尽管做了防震处理,但嬴政的马车还是颇为颠簸,就这样,他还得防备着不知何时会蹿出来的刺客。
李令月瞧着嬴政这样子,不由感慨道:“你这哪里是出来游玩的?你这分明是出来受罪的。”
“原本的确是受罪,但这一路有令月相伴,寡人竟觉得,倒也还好。”
“你如今说话倒是愈发动听了。”李令月轻笑着道。
“令月身边那么多能言善道之人,寡人若是还学不会说话,岂不是要失宠于令月?”
嬴政想得很明白,令月与旁人是不同的。只有他与令月二人的时候,他大可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听到嬴政这番话语,李令月笑得更加欢畅了。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对嬴政道:“阿政,我似乎……要生了。”
嬴政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一片空白。
“妇人生产……需要准备些什么?你可准备好了医正?你还是赶快唤人进来吧!”
李令月见他这副坐立难安、仿佛比她还紧张的样子,便出言安慰道:“不必担心,帮我接生的人手都是早早便备下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完这番话后,她便切断了与嬴政的通讯。
即使嬴政想要通过荧幕旁观她生产的过程,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她不愿意让自己最狼狈、最虚弱的一面被他看到。所以,还是暂且让他等着吧!
大秦的官员们不知秦王为何忽然下令就地扎营。此处虽然可以扎营,却不是最佳的扎营地。
原本他们定下的扎营地还要再走半个时辰才能走到。
他们见秦王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按照秦王的意思去做。
没有人愿意在秦王心情不佳的时候触他的霉头,除非是秦王的命令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顶着压力去劝谏秦王。
眼下,把营地扎在哪里,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遂了秦王的心意也无妨。
身边侍奉的护卫队从临近的河中捕了一些鱼,烤好之后,进献给秦王。
这是他们这些天的惯常做法。若是在城镇中停留,他们的吃住标准会好上许多,可若是遇到不得不在城外扎营的时候,他们的食物通常是自带的干粮,以及通过就地取材做出来的简易菜肴。
秦王颇喜欢吃鱼,却不喜欢挑刺,好在这条河里的鱼肉嫩,刺又不多。架在火上炙烤一阵,辅以从西域带回来的调料,味道很是鲜美。
底下人本以为秦王会很喜欢这道菜,哪知道,秦王只是略略用了几口,便命人送了出来。
第一个发现这鱼的士兵原本还等着秦王的打赏呢,没想到,秦王竟对这鱼不感兴趣?
这名士兵纳闷儿地问秦王身边的近侍:“这鱼不符合王上口味吗?”
“不是这样。王上今日不仅鱼用得少,干粮也用得少。王上在用完晚膳之后,就把我们都给赶出来了。”
在这名士兵看来,秦王政的表现十分反常。原本他心情还算不错,哪怕是数日前有人行刺,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可今日的秦王,显得异常焦躁不安。
这也让秦王政身边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这几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嬴政一直在视图与李令月取得联络,好看一看李令月那边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在这种情况下,嬴政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
秦王政的异常如此明显,不仅他身边的近侍们和底下的将士们察觉到了,李斯、王绾这些人精更是早早就嗅到了不对的苗头。
秦王突然出现异状可是一件大事,他们决定去秦王的营帐中探一探情况。
若是秦王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棘手的事,那么,为秦王排忧解难便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嬴政在听闻李斯等人求见的消息时,本来下意识想拒绝。此时的他,除了李令月之外,谁都不想见。
然而,他很快就想起李斯、王绾、隗状等人也算是半个知情人,到嘴的话就变成了:“让他们进来吧。”
李斯等人进来之后,便见秦王政目光熠熠地望向他们:“你们膝下都已经子女成群,想必你们对妇人产子一事十分了解吧?你们妻子生产之时,你们都在做些什么?你们的妻子又是过了多久,才将孩子诞下的?”
这……
李斯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进来,不是来为秦王排忧解难的吗?怎么忽然间,话题就跳转到妇人生产之事上了?
李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在他的妻子为他诞下第一子的时候,他似乎还在楚国上蔡县做小吏。那时的他,每日都要为家中生计发愁,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发愁,哪有精力去关注自己的妻子?
诚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怀胎生子很是辛苦,但那不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事么?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妻子提供优渥的生活,为妻子寻来好的好医好药,让妻子能够在生产中活下来。
王绾与隗状的经历虽与李斯不大一样,但他们的想法与李斯大差不差。
他们都听说过女子怀胎生产的辛苦,但在他们看来,除了为自家妻子寻个靠谱的稳婆、为自己的孩子寻个靠谱的奶母之外,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他们的妻子在产床上苦苦挣扎之时,他们往往还在朝中处理政务。
有一回,王绾的妻子生产之时,王绾恰好在家,他在产房外听到女人凄厉的哀嚎声,不忍再听下去,便回到房中静心苦等。
对于女子生产之事,李斯、王绾、隗状等人不能说完全不了解,但了解得属实不多。
秦王政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他们的面上都露出了茫然之色。他们本以为,他们是来为秦王政排忧解难的。可这忧,这难,是他们能够排解得了的吗?
嬴政在看到他们的面色之后,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听他冷哼一声:“家中妻子为你们诞下了数子,你们却对她们生产的过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你们何用!”
最重要的是,嬴政本来想着让这些大臣为他讲讲他们妻子的生产过程,好缓解一下他心中的焦虑。结果,他却发现,他这些大臣们了解得还不如他多!
嬴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将他们通通撵了出去。
李斯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为秦王排忧解难的项目中,竟然还会多出一项妇人生子。
被赶出去的李斯等人面面相觑,纷纷开始怀疑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做什么。
李斯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帐子,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王上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想着打听这些事?”
王绾想了想,开口道:“莫非是……王上的女人要生产了,所以王上才会这般关注妇人生产一事?”
他越想,眼睛便越亮。秦王政英明神武,是一位值得追随的明君。但秦王政膝下无子又久久不肯纳妾一事,一直以来,也是大秦臣子们的一块心病。
要是秦王的子嗣当真要诞生了,这对于秦王,对于他们来说,也的确是一件大事。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咱们想的那位……这也不是咱们能够过问的。”
“可惜我们三个都对妇人产子之事不大了解,无法为王上排忧解难。”
李斯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他就要好生向他妻子了解一下女人生孩子的经过。
正所谓,秦王的需求在哪里,他李斯就在哪里。想要成为秦王的宠臣,想要在秦王身边有着旁人无可替代的位置,这是必备的素养。
嬴政还不知道,他的臣子们已经计划着开始新一轮内卷了。
暮色渐浓,他望着头顶上方的帐篷,却迟迟没有睡意。
也不知,令月现在如何了……有没有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直到天边蒙蒙亮时,嬴政才浅浅睡了过去。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时,他看到突然浮现在自己面前的荧幕,惊得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令月……是令月吗?
刚刚生产完的李令月一脸倦容地出现在嬴政面前:“特意来跟你报个信儿,省得你担心。不过,你怎么瞧着比我还狼狈?单看咱们俩这脸色,还不知道生孩子的究竟是谁呢!”
“你可好?孩子可好?生产过程是否顺利?”嬴政一叠声地问道。
李令月噗嗤一笑:“自然顺利了。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好端端地跟你说话了。”
嬴政心下稍安:“孩子……”
“我产下了一儿一女,儿子早出生一会儿,女儿出来得晚一些。现在,乳母将两个孩子抱去喂奶了。”
李令月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打了个呵欠,显然精力不济:“你若是想要见到他们,得等我睡够了再说。在这之前,你就先好好为孩子们取个小字吧。两个孩子的大名由我来取了,小字自然该由你来动脑筋。”
“先说好,始皇帝给他儿女们用过的名字,你可不许拿过来敷衍我!否则,我就让你见不到宝宝们!”
嬴政哑然失笑:“知道了。难道我看上去像是这种人么?”
即使李令月不提,他也不会照抄“始皇帝”给他的儿女们取的名字。嬴政无比清楚地知道,他和“始皇帝”是不同的,他和李令月的儿女,与“始皇帝”的儿女,也是不同的。
由于一宿没睡,嬴政的脸色看上去很是糟糕。
但让底下的臣子们感到惊讶不解的是,嬴政的心情居然看起来很是不错。这与他昨日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秦的朝臣们心中暗自揣测秦王政是否收到了什么秘密奏报,否则,他的心情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
一行人在收拾好东西之后,再度启程。
原本嬴政满心想的是怎么将韩、赵、燕三地的反贼诱出来一网打尽,现在,他至少有一半儿心神放在了未曾谋面的孩子们身上。
经过再三思量之后,嬴政决定用诗经来为孩子们取字。
女儿的字是卉迟,取自“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儿子的字是济桓,取自“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桓桓于征,狄彼东南”。
但愿,这两个孩子都能成为优秀的继承人。
在为孩子们取字的时候,嬴政既怀着对孩子的爱,也怀着对继承人们的满腔期待之情。
一路上,他每每落脚之时,都要往屏幕出现的方向扫一眼,以免错过了与孩子们的初次见面。
他身上的种种期待和喜悦之情丝毫不加以掩饰,他身边的大臣们都能感受得到。
又过了两日,嬴政一行人正式进入了赵地。
也是在这时候,李令月才抱着孩子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今日,李令月的行宫看起来很是热闹,许多人都在行宫中来来往往。
嬴政屏退众人之后,一头扎进了客栈中,吩咐底下的人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不可以轻易来打扰他。
然后,他便用贪婪的目光锁定住李令月身旁的两名乳母怀中的小小婴儿。
这两个婴儿被大红襁褓包裹着,肤色白里透红,瞧着很是健康。
他们的脸小小的,手脚也小小的,仿佛被人一捏就碎。嬴政在荧幕这一侧看着,忍不住想要让那两名乳母动作轻一些,再轻一些,莫要伤到了孩子。
因为两名乳母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李令月的两端,嬴政不得不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看那个。
两个孩子在他看来都是宝贝,他看哪个都觉得看不够,如果有人现在在嬴政的房间中,就会发现嬴政的动作颇为滑稽。
不知李令月那边在进行什么仪式,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同的人凑上前来,向李令月道贺,并对两个宝宝说些祝福之语。在这过程中,李令月唇畔一直含着得体的笑容。唯有偶尔望向襁褓时,她的眼眸中会流露出些许温柔之意。
嬴政虽然跟着李令月学过大唐的语言,但毕竟用得少。此时,李令月周围的人说的大唐话带有口音,且语速又快,自然让嬴政难以辨认。
他只能艰难地捕捉到诸如“洗三”、“恭贺”之类的词。
这也让嬴政下定决心,待他得了闲,这大唐话的学习还要继续深入进行下去。
他的孩子们都是在大唐出生的,日后,大唐话显而易见会成为孩子们的母语。他总不能连以后跟自己的孩子交流都出现问题吧?
当然,即便孩子们愿意用秦国话来跟嬴政交流,嬴政也不希望由孩子们来迁就自己。他更不希望李令月母子三人用大唐话交流的时候,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由于李令月身边的人很多,一时半会儿的,她自然顾不上跟嬴政说话。李令月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嬴政只能连蒙带猜。
荧幕上的李令月,开始给两个孩子轮流举行沐浴仪式。当她把孩子从乳母怀中挨个儿抱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脸在嬴政面前变得更加清晰。
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孪生兄妹,模样生得竟有九分相似。
其中一个孩子在举行沐浴仪式的过程中醒了过来,这孩子似乎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在李令月怀中扭来扭去的。另一个孩子则呼啦啦一直睡着,睡得很是香甜,仿佛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他从睡梦中吵醒。
两个孩子专门挑着李令月与嬴政的长处来长,他们的面容虽还十分稚嫩,五官却十分精致。他们眉眼生得肖似李令月,鼻子和嘴巴又有些像嬴政。
嬴政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周围的人笑着、闹着,在得到李令月的许可后,还可以亲自上前去抱两位小皇孙。
嬴政恨不得冲进荧幕中,跟这些人换上一换。
明明他是孩子的生父,此时,他却只能在荧幕前远远地看着孩子们,这也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令月的行宫是那样的热闹,可那份热闹,却不属于他。
他甚至连那么多人为何齐聚于此,以及李令月刚才举行的那个沐浴仪式究竟有什么寓意都不知道。
这也让嬴政对那些能够去参加那场宴会的人十分嫉妒。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人都离开了,嬴政才终于有机会跟李令月搭话。
李令月看着嬴政的表情,就知道嬴政是憋坏了。
她轻笑一声,对周围人道:“孩子暂且留在孤这里,你们都先下去吧。等到孤让你们过来的时候,你们再来将孩子抱过去喂奶。”
李令月产后状态虽然不错,但生产毕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且李令月一生就是两个,故而周围的人都遵循武皇的旨意,悉心照顾着两个孩子,小心伺候着李令月。没有人敢让李令月累着。
奶娘一听这话,顿时面上就露出不赞同之色来:“殿下一个人带孩子实在是太累了,还是让奴婢们在一边侍奉着吧。”
李令月一边轻轻戳着自家儿女的脸,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孤想要跟自己的儿女们独自相处一阵子,你们在这里,影响孤与孤的儿女交流感情。”
她见两个奶娘还没有动作,面上露出不悦之色,略略提高了嗓音:“孤的话,现在没有人听了,是吗?”
奶娘们听闻此言,才终于低下头向李令月赔不是,然后退下了。
闲杂人等离开了,李令月也终于可以跟嬴政好好交流。她把两个孩子抱到荧幕前,好让就差直接贴在荧幕上的嬴政看个清楚。
当然啦,嬴政难得的黑历史照片,李令月也没忘了截图留念。日后,她肯定要把这张照片拿出来,好好嘲笑一下嬴政。
两个孩子都还小,正是需要大量睡眠的时候。不说一直呼呼大睡的那个,就连刚刚还十分活泼好动的那个,经过一番折腾,也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嬴政想要跟两个孩子进行互动,现阶段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一直以来,只有李令月能够看到荧幕这头的他,他这边也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荧幕那头的李令月。
换做他们的孩子,两个小家伙究竟能不能看到嬴政还不好说,毕竟他们可没有跟系统签订什么协议。
嬴政单方面将两个小家伙看了个够,然后向李令月问道:“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
李令月回答道:“一直在呼呼大睡的是哥哥,探头探脑的是妹妹。妹妹瞧着活泼些,哥哥倒是心大。一场洗三仪式,就直接让他这么睡过去了。”
“洗三仪式?”
李令月点了点头:“在婴儿出生的第三日,为婴儿洗涤污秽,便可消灾免难。我们举办洗三礼,对新生儿来说,也就是求个吉利的意思。”
她本人对这些说法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但既然时人都信,那么借着这个机会热闹一下,为自家宝宝们讨个好彩头,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如此。”
“对了,我为宝宝们取的名,以及你为宝宝们取的字,我已经派人送去长安了。等到阿娘批准之后,就可以让宝宝们用那些名字和小字了。”
字一般是及笄或者及冠后才取的,像他们这样孩子一出生就把字给取上的父母,实在不多见。
嬴政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件事上。他只要一想到他和令月作为孩子们的父母,居然不能直接决定孩子们的名和字,还要让另一个人来拍板做决定,他心里就有种微微的不爽。
嬴政的这种不爽,自然被李令月看了出来。
“阿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就垮着张脸给我看了?”李令月说着,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半开玩笑地道:“难道,是我产后失调,你不乐意看到我这张脸了吗?”
其实,她调理得还算不错,但毕竟刚刚生产完,想要彻底恢复到最佳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并非如此,你知道,我看重你,并非因为你的容貌。只是,寡人在大秦可以说一不二,却无法决定自己孩子的名和字,寡人实在心中不快。”
“原来你是在纠结这个啊。”李令月无奈地笑了笑:“这也没办法呀。你在大秦是国君,自然可以说一不二,我在大唐既是阿娘的女儿也是阿娘的臣子,我自然没有办法越过阿娘独断专行。”
“其实,我阿娘对一般的孙辈并不重视。我兄长他们的儿女出生,我阿娘是从来不会去管他们叫什么的。兴许是因为我是储君,我阿娘才格外看重我诞下的这两个孩子。不过,我提出的要求,我阿娘一般不会拒绝,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争取到孩子们的冠名权。”
坐月子的日子,对于李令月来说与之前养胎期间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
她的活动范围依旧是这座行宫,她的一日三餐也依旧被太医和身边之人盯着。
不过,与先前有所不同的是,她不必再像怀孕期间那样这也忌口那也忌口,她餐桌上的菜色丰富了一些。
与之前相比,她生活中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多了两个小包子。每日李令月都会与小包子们相处两三个时辰。
看着他们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的样子,李令月就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她从来不知,原来当母亲,也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有时候,单是看着两个孩子睡醒之后挥舞着小爪爪的样子,她都能乐上很久。
两个孩子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每日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睡觉,只有少数时候是醒着的。李令月来的时候,能不能跟他们进行互动,得看运气。
不过,这两个孩子似乎对李令月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每当李令月抱着他们的时候,只要他们醒着,他们都会表现得很高兴。女儿会动着小身子,在李令月怀中一拱一拱的,儿子也会轻轻蹭蹭自家阿娘的胳膊。
李令月完全能够体会到嬴政的心情,她看着自家一双儿女,也觉得哪哪儿都可爱!
在李令月做月子期间,她好好跟宝宝们培养了一段时间感情。嬴政那边虽然忙碌着,也不忘跟李令月联系。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想打开荧幕看一看两个宝宝。
小婴儿一天一个样,两个小包子很快就满月了。他们变得越来越活泼,精力也越来越旺盛。
只是,他们不怎么给嬴政这个爹面子,嬴政与李令月进行“视频通话”的时候,他们通常都睡着。
嬴政虽然嘴上不说,但李令月看得出来,他其实颇为郁闷。
每当这个时候,李令月就会觉得,自家丈夫其实也是个大宝宝。
这日,在看完宝宝后,嬴政对李令月道:“我幼时住过的地方,已经被拆除了。周围的那些赵人们深深憎恶着我和我阿娘。连我们住过的地方,他们都不愿意保留下来。”
李令月“啊”了一声,目光中露出几分惋惜之色:“那阿政你准备怎么报复他们?”
“如今依旧对寡人存有杀意的,或是在寡人年幼时用龌龊手段对付过寡人的,寡人留他们不得。至于其他人……罢了。”
现在,这些邯郸城的黔首们,也是他秦国之人了。嬴政答应过李令月,要尽可能以同等的态度来对待被征服的国家的黔首们,他自然不会食言。
第130章 第 130 章
之前李令月来邯郸,是为了为秦国争取到李牧这员大将。不久后,她就率领大军离开了。
她虽然在邯郸受到了赵王偃的热情招待,但她一直不曾好好看过赵地。
嬴政知道她对如今的赵地颇为好奇,便应她所求,“带”着她在赵国都城邯郸转悠了一圈。
上回嬴政离开邯郸的时候,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秦王孙。那时,秦孝文王继位,册封嬴子楚为太子,嬴政作为嬴子楚膝下为数不多的子嗣,身份地位顿时就有了极大的提升。
在秦国王室的交涉下,赵偃之父赵孝成王也终于同意放嬴政母子归秦。虽则如此,赵国上下对嬴政仍然不大看重。毕竟,嬴子楚将嬴政和赵姬母子抛弃在邯郸多年不闻不问,也不知他们在秦国君臣心中还能有多少分量。
赵孝成王同意让嬴政返回秦国,也是打着利用嬴政秦太子长子的身份,挑起秦国内斗。他们并不指望在从小在赵国长大的嬴政能够真正有什么作为。
谁能料到,时隔十余年,嬴政再次踏上邯郸的土地时,他已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了。
李令月看着嬴政“带”她在赵国王宫中肆意游荡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感慨。
赵国王宫从建筑风格到装饰布局,与咸阳王宫都有很大的不同。特别是赵王偃喜好奢靡之物,宠臣郭开与手底下一众阿谀奉承的小人便投他所好,为他寻来了无数奇珍异宝。
赵国王宫的奢华程度远胜咸阳王宫,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如今,历代赵王辛苦建造的宫殿、搜罗来的奇珍异宝,都归了秦国所有。
可见身为国君者若是耽于享乐、不思进取,拥有再多的财富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嬴政身边的大臣们见自家王上游览完了赵国王宫,本以为今日的行程就这样结束了——按照嬴政往常的惯例,这时候他就该停下来歇息一阵儿,然后处理政务了。
但今日嬴政兴致莫名的高,他在游览完赵国王宫后,还要亲自去邯郸城的大街小巷逛逛,这也让随行的秦国大臣们感到有些奇怪。
王上对这邯郸城,竟有这么浓厚的兴趣吗?
“兴许是王上在这邯郸城生活了太长时间,此次故地重游,情难自已吧。”有人猜测道。
他们哪里知道,嬴政纯粹只是应李令月的要求,要带她“近距离”感受一下邯郸的风土人情呢?
既是要感受风土人情,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出行就不大合适了。
嬴政的目光在大臣们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决定将他们遣散,他自己则带着侍卫们微服出巡。
秦国大臣们:“……”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秦王最后的那个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嫌弃之意?这是嫌他们碍事了吗?
因为这是在赵国街头,嬴政没有着玄服,而是特意换了一身青色衣衫。
鲜少见他着浅色衣衫的李令月见了他这幅扮相,颇觉新奇。果然,人长得好,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先前嬴政着玄服时,显得尊贵且深不可测,如今换一身衣裳,倒是有了几分寻常富家子的样子。
嬴政察觉到李令月眼中的惊艳之色,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待会儿你想了解什么?我替你问去。你若是看上了赵国街头的什么东西,也只管告诉我,我替你买来先收着,待你过来时,再给你。”
嬴政的话语暗含心机。李令月没有明确提过她要再来大秦,但嬴政这番话语中,几乎将李令月再来大秦之时给敲定了。
李令月却未曾注意到这个细节,此时,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别的方面:“不是我想了解什么,而是你该了解什么……阿政,如今邯郸这些黔首可是你的子民。你要归拢民心,你不该趁机微服私访,了解一下他们过得好不好么?”
如今距离长平之战,仅仅过去了二十年。秦人坑杀了那么多赵人,这血汗深仇自然无法轻易消弭。
可根据李令月的观察,赵地许多普通黔首们的反战情绪甚至盖过了他们对秦人的仇恨。
毕竟,数百年的征伐不休,一次又一次的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一切的一切都让黔首们身心俱疲。
昔日他们是周朝之人,是晋国之人,是被赵国所灭的中山国后人,是战败后被连人带城割让给赵国的燕国人,甚至是被赵武灵王所灭的异族楼烦国人……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成了赵人。
然而,继他们成为赵人之后,赵王又降了秦。于是,倏忽间,他们又变成了“秦人”。乱世之中,何以为家?何处栖身?!
这些新秦人的耳边,开始充斥着秦腔秦调,他们的身边,有越来越多说秦国话的人。他们本人也开始接受秦国律法的管辖,仿佛他们跟真正的秦人已经没有区别了。秦国朝廷从赵王和赵地卿大夫们的手中将土地夺了回来,分给赵地黔首以及刚刚搬迁到赵地的老秦人耕种。
新秦人在接受秦法约束的同时,又享受着秦法带来的好处。这既让他们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同时也让他们发现,原来,他们想象中凶残嗜血的秦人,其实跟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赵地许多人对老秦人的仇恨依旧存在,隔阂一时半会儿难以彻底消除。可如果在秦王治下,他们能够自此过上安稳的生活,能够看得到希望。他们中的许多人,兴许也就认命了。毕竟,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仅仅是活下去,对于他们这些底层人来说,就要费尽全部的力气。
因此,李令月才会对嬴政说这样一番话。赵地并入秦国之后,赵国黔首们日子过得如何,也影响着赵地的稳定。
嬴政听了李令月的话后,若有所思。
李令月趁机又道:“虽然阿政你这副打扮令人赏心悦目,不过,你瞧着实在有些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儿。你就这么去打探消息,只怕不太好使。要不,你还是扮作从咸阳来的商贾吧,若你是商贾,你去找赵地黔首们打探行情,顺带着了解一下邯郸现在的状况,倒是说得过去。”
“况且,商人先前在秦国先前地位不高,虽说经过变法,商人的地位得到了较大的提升,但秦人对于商贾的观念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你扮作秦商跟赵地黔首交谈,兴许他们会愿意向你透露更多的信息。”
至于为何让嬴政假扮秦商而不是别国商人,一则嬴政话语中的秦国口音太过明显,二则李令月明白,嬴政有自己的骄傲,他定然不屑于假扮其他国家的人。
嬴政觉得李令月说得有道理,便命人给他寻了一身商贾的衣裳来穿。
他刻意收敛着自身的气势,搭配上那身带有暴发户气质的衣裳,瞧着倒是有几分普通人的样子了。
嬴政想了想,又命人寻了两身类似的衣裳,派人送去给王绾与李斯,让他们换上衣裳之后就来自己这里报到。他实在不是一个擅长跟底层黔首打交道的人,这等事,还是让会说话的人去操心吧。
至于为何不选常来此地的姚贾和顿若,自然是因为他们先前出使六国太过频繁,赵地许多人对于他们的面孔已经不陌生了。若是嬴政带着姚贾和顿若出行,便失去了微服私访的意义。
李斯对于假扮商贾之事,略微有些排斥。不过,在入秦之前,他本就是生活在底层的人,灵活多变就是他的行事准则。
他虽不知为何秦王政要求他扮作商贾,但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违背秦王政的意思。
反正,秦王政也不会是那等以捉弄手下大臣为乐的君主,他既然这般吩咐了,自然有他的用意。
李斯穿上商人的衣服来到嬴政的居所门前时,他看到了同样一身商贾打扮来到这里的王绾,心中顿时有了数。
从门内走出来的嬴政亦是一身商贾服。收敛了身上锋芒的嬴政,瞧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之感。
只听嬴政对他们道:“走罢,咱们今日就在邯郸街头好生打探一下那些黔首们从赵人变成秦人后,生活如何。”
邯郸街头颇为繁华,在秦法的约束下,邯郸街头变得干净、齐整了许多。小商贩们在划定好的范围内摆着摊位,叫卖着他们的东西。
嬴政看在眼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他幼时的记忆中,邯郸虽然繁华,却杂乱无章,还是现在的邯郸让人瞧着心中舒服些。
秦国在赵地、韩地、楚地等地方开设各式工厂之后,邯郸的商品也变得更加丰富了。这些新式商品极大程度上方便了邯郸黔首们的生活。
随着卫生纸、肥皂等物产量的增多,一些家境比较殷实的黔首也渐渐用得起这些东西了。只是,这些东西价格仍然较为高昂,因此,寻常黔首很少会拿钱财去买。
不过,更多的人已经开始学习该如何造纸,如何制作肥皂,等过些年,想来普通黔首也能用得起这些东西了。
嬴政给李斯和王绾使了个眼色,俩人巡视了一阵,各自找好了目标上前询问。
王绾找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商贩,这商贩卖的是赵地十分罕见的水果,与熬得半粘稠的液体。
旁人或许不认得这种水果,王绾却曾在楚国见过这种水果。此物名为柘(甘蔗),是楚国征服扬越、荆楚等部落后得到的作物。因柘的种植规模和数量有限,这些柘时常作为贡品进入楚国王室之中。
屈平在《楚辞·招魂》中写道:“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这里说的便是将榨出的甘蔗汁,即“柘浆”取来,浇在菜肴上,用以调味。
此时,对于缺乏有效制糖手段的人们而言,想要尝到一点甜,可谓十分不容易。
不久前,楚王启还从楚地运了一批柘到咸阳进贡给秦王政呢。
“柘浆”如此难得,如今各国之中,也唯有六国国君与顶级权贵能够享用。
看样子,眼前的这名商贩,不是一名普通的商贩,他恐怕时常与权贵之家打交道。
王绾兴致勃勃地上前与这名商贩搭话,想要从这名商贩处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来。然而这名商贩却警惕地盯着王绾,不肯接他的话。
想来也是,既然这名商人常与权贵打交道,他的警惕心怎么可能不强?王绾还真是遇上硬茬子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李斯倒是进展十分顺利。他操着一口带有楚国口音的赵国话,跟本地的一名小商贩聊得很是开心。
这小商贩名叫“杆”,无姓氏,是本地的一个布贩,瞧着颇为朴实。
当李斯特意与他套近乎,又送了他一份从“母国”楚国带来的小礼物后,迅速取得了“杆”的信任。
“你在楚国好好的,为什么要来我们赵……赵地经商?”
杆不解地看这眼前说想来赵地经商的李斯:“我们现在,被秦人管着了。秦人凶着哩,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都不知道,我这生意还能做几天。”
“哦?”李斯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有不对。
嬴政接收赵国之后,明明有派遣秦国官吏向底层黔首讲解秦法,并对他们加以安抚。为何赵地黔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斯偷瞄了嬴政一眼,又看向了眼前的杆:“我听说,秦王更改了律法,秦国不少人都称赞秦王仁德。难道,这竟然是假的吗?”
经过变更之后的秦法虽然比赵国律法严格细致一些,但秦王政已经减轻甚至取消了一些肉刑,也不再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对底下的人加以限制。
首次触犯秦法,所犯罪行不严重的,多是以教导为主,惩戒为辅。屡教不改的,或是犯的事比较严重的,才会严惩。
秦王政考虑到赵地黔首们一开始可能不适应秦法,还让底下的官吏一开始执法时莫要太过严格,要反复向赵地黔首们讲解秦法,并让他们了解遵循秦法的重要性。
秦王政的这种做法,与法家一贯的强硬理念是违背的。在法家的理念中,由他们负责制定律法,底下的黔首们只需要无条件服从即可。作为当代法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李斯甚至觉得秦王政的手段太过温和了。可秦王政执意如此,李斯也没有办法。
按理说,秦王都这么做了,赵地黔首们应当不至于无所适从啊。
究竟是有人阳奉阴违了,还是这些黔首们贪心不足,想要争取到更好的待遇?
“倒也不全是假的。我们遭遇蝗灾没有粮食吃的时候,秦王让人来给我们送过粮,秦王好人哩。可,可前几天,我的邻居摊子让人给没收了,说是违反了秦法。”
杆眼中露出了一丝茫然之色:“我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赵王偃向秦王政投降的时候,他们还暗中期待过能够在秦王政的手底下过上好日子。可为什么在秦王接管赵地之后,他们期盼的好日子似乎来了,又似乎没来?
李斯闻言,顿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秦法既然没有问题,多半就是在执法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他正待向杆询问详细内情,却见几名小吏走了过来,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们:“诽谤秦王和秦法,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李斯听着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何时诽谤过秦王和秦法了?秦王本人就在旁边,连他都没觉得他们是在诽谤他,这些小吏怎么随口就给人扣这么大的帽子?
李斯正待与这几名小吏辩解,就听这几名小吏道:“把你们的符、传、验拿出来看看!”
所谓的符、传、验便是能够证明众人身份之物,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等信息,都在符传上,“验”则是住宿旅店的必备之物。
当初,秦惠文王追杀商鞅,商鞅就因为拿不出“验”,而无法在旅店住宿。
这几名小吏本是打算在摸清李斯三人的底后,向李斯三人问罪。然而,李斯又怎么可能拿出他真正的符传来呢?
小吏们见状,立刻便让人将李斯围了起来:“你拿不出符传验,定然是逃犯无疑,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他们又命人将疑似李斯同伙的嬴政、王绾、杆等人一并抓了起来。
刚刚很多人都看到嬴政、王绾和李斯三人是一起来的。既然李斯是逃犯,嬴政、王绾知情不报,也要跟李斯一起连坐!
在被小吏带来的人制服住时,杆的脸上既有惧怕之色,也有尘埃落定的麻木,仿佛一块悬而未落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自从他的邻居无故被抓后,他就时刻担忧着自己也遭此厄运。现在,这一刻终于降临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与李斯交谈过的那名商贩原本也要被抓,后来,那人不知与小吏们说了什么,小吏们竟然放过了他。
李令月在荧幕另一端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她属实没有想到,嬴政不过是出来微服私访,竟然就在自的家地盘上被当做逃犯给抓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嬴政一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这些小吏抓人都这么草率的吗?
如果他们平时执法都这么暴力,那他们怕是替嬴政、替秦国招了不少民怨。
李令月看着嬴政等人被带走,却并不担忧嬴政的安危。
嬴政出门前,身边是带了暗卫的。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挣脱这些人的束缚。
现在,嬴政带来的人没有行动,只能证明他另有打算。恐怕他是想将此事闹大,然后重新整顿赵地的吏治吧?
李令月见此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个结果,便准备先去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到的时候正巧,两个孩子刚刚转醒。
这时的他们也才一个多月大一点,虽然他们已经能够看见东西了,但他们的视物能力并不是很好,她站得远了,他们便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直到李令月凑近他们的摇篮,他们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才开始朝着李令月兴奋地挥舞挥小手手。
李令月怜爱地将两个孩子挨个儿抱了一遍,亲了亲他们的小脸,然后将他们放回了他们的摇篮中。
两个孩子有些粘李令月,他们见李令月要走,不由瘪着嘴,露出了要哭不哭的样子。
李令月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出月子了,不可能再像过去一个月那样时时陪着你们,你们要习惯才是。”
最近,她已经开始将政务和军务给捡起来了。往后,等她回到长安城,陪伴他们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奶娘见两位小殿下当真要哭了,赶忙挺身而出,拿着拨浪鼓来哄他们开心。孩子们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注意力立刻被奶娘引走,李令月也趁此机会离开了他们的寝殿。
这时候,荧幕上的画面又有了变化。
嬴政四人被关进监狱之时,身为赵人的杆吓得瑟瑟发抖,呆若木鸡,嬴政却还有心情打量周围的环境。
只见他饶有兴致地将这座邯郸牢狱打量了一遍,而后对身边的李斯和王绾道:“我年幼之时,附近的邻居便曾吓唬我,要将我送进这座牢狱之中关起来。想不到,幼时的我没进来,如今的我倒是进来走了一趟。”
监狱中的味道并不好闻,几个人鼻翼间都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甚至还有隐隐的血腥味传来。嬴政看起来却不像是来坐牢的,而像是来度假的。
李斯见眼前的秦王还有心思跟他们说笑,欲言又止。他明明记得,秦王有轻微的洁癖。牢房这等又脏又乱的地方,他真的呆的惯吗?
王绾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原以为,在那赵地小吏打算将他们捉进来的时候,秦王就会忍不住命人动手,谁能想到,秦王竟能忍到现在!秦王究竟意欲何为,王绾着实看不清了。
“老实点儿!”狱卒凶狠地瞪着他们:“都死到临头了,你们还有心思说笑!”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触犯了哪条律法?”嬴政似笑非笑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狱卒。
兴许是他的态度太过镇定,兴许是他的气度非同寻常,狱卒在他面前,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诽、诽谤秦王和秦法可是重罪!你们又拿不出符传验,肯定是逃犯!”
“那小吏那么说了,你们就这么信了?你们甚至不肯派人核实一下?”
“当,当然,秦国以吏为师,现在,我们赵地也是以吏为师。不信他,难道信你么?”
“寡人可不记得,寡人何时诽谤过秦王和秦法。”嬴政一面说着这话,一面摇了摇头:“随意歪曲秦法、随意诬告他人者,该处重罪!”
“你居然敢自称……自称……你不要命了吗?”狱卒惊骇地看着嬴政。
牢狱中的其他人,也将目光放在了嬴政的身上。眼前这人明明衣着普通,又成了阶下囚,可不知怎的,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便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他整个人似乎都与这昏暗的牢笼格格不入。
即使他不是秦王,他的身份也定然不简单!
这时,邯郸牢狱的门被重重推开,蒙恬率一队精兵进来,迅速地控制住牢狱中的所有狱卒。
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来到嬴政跟前,朝着嬴政行了个大礼:“臣救驾来迟,请王上恕罪!”
荧幕前的李令月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嬴政真是恶趣味。
他明明可以一开始就亮出身份的,可他偏不。现在,下令抓捕他的人,押送他的人,以及这牢狱中轻慢过他的狱卒,都成了有罪之人了。
那几名曾经诘问嬴政等人的小吏,此时也被抓了过来。
只见他们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嬴政面前,对着嬴政连连叩头:“小人们有眼无珠,错把秦王当做普通人。小人们实在罪该万死,请秦王恕罪!”
“你们对不起的可不是寡人。你们对不起的,是那些无故被你们抓来牢狱中的黔首!”
嬴政盯着这几个人,眸中闪过一丝极冷的光:“你们可知,‘诬告’在我秦律中,亦是重罪!”
尽管秦国方面派了大量的官吏来治理赵地,但底层黔首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仅凭秦国的小吏,根本不够用。于是,秦国官员到了赵地之后,又从赵地召了一批小吏来,学习秦字、秦法,教导并监督赵地黔首们遵纪守法。
任用本地人为秦吏,也是安抚赵地黔首,让他们知道他们如今是新秦人,秦王对老秦人和新秦人一视同仁。
可嬴政未曾料到,在邯郸街头,竟然就有人仗着手中的那点权势肆意迫害黔首。
嬴政对身边的蒙恬道:“告诉本地官员,此时必要彻查!这等歪曲我秦国律法,污蔑黔首之事,不可再有!”
“是。”
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觉得他像是在做梦一般。
今天明明该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怎么他又是被人捉拿入狱,又是跟秦王做狱友?
这种刺激的经历,真的是他一个小人物能有的吗?
既然领头之人是秦王,那么跟在秦王身后那个刚刚跟他搭话的,又是谁?他还记得,刚刚那个人来向他打探消息时,自称是打算来赵地做生意的楚国商人……杆的目光在李斯身上停留了须臾,迅速收了回来,仿佛生怕冒犯到李斯一般。
李斯注意到这个细节之后,上前对杆道:“我是秦相李斯。方才为了跟你打探消息,才刻意隐瞒身份接近你。希望你不要在意。”
刚刚还能说会道的杆,此刻舌头都开始打结了:“不,不在意。”
他一个小人物,哪里想得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够跟这样的达官贵人搭上话呢?在这样的贵人面前,他又能在意什么?
李斯看了秦王政一眼,用和蔼可亲的态度对杆说:“不必紧张,王上正是关心你们的生活,才会亲自微服私访,并派我们这些大臣来跟你们打探你们的近况。”
“如今赵地已经归于王上治下,你们自然也是王上治下之民。若你们有什么苦楚和难处,只管说来,王上自然会为你们做主。”
杆见李斯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斯和嬴政等人。
对于他们这种底层人来说,想要见到贵人,并让贵人聆听自己的声音,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现在,杆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
万一,万一这些贵人们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愿意低头看一眼像杆这样的底层黔首,就太好了。贵人们的一个决策,兴许就能让底层黔首们的日子好过很多。
杆几乎是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或者听说过的种种困境一股脑的说给了李斯等人听。
因为过于紧张,他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到了后来,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位年轻而又高贵的秦王却对身边的两名重臣道:“李斯,王绾,记下来。”
“是。”
杆偷偷地抬眼去打量年轻的秦王,只见他明明身处牢狱中,却不掩一身贵气。
原本,在杆的心中,这类贵人与他们这些底层小人物距离总是很远、很远,远得仿佛在无法触及的天边,可现在,秦王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又变得很近、很近,近得他们可以向秦王传达自己的想法。
没有想到,传闻中“残暴”的秦王,竟然是这么好的一位国君……
很快,秦王政在邯郸街头微服私访时“被小吏刁难,含冤入狱”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邯郸城。
与这则消息一道传来的,还有秦王整顿吏治的消息。秦王政不仅加强了对秦吏的考核与管理,还允许蒙受冤屈的黔首们越级上告,一旦证实秦吏滥用权利,便将加以严惩。同时,为了防止诬告成风,若是黔首们恶意诬告秦吏,也将受到相应的惩罚。
这两则消息一出,赵地许多黔首们都对秦王改观了。秦王待他们的这份用心,是赵王远远比不了的。往后,对于秦王下达的各项命令,他们是不是该更配合一些?
一些对幼年时的秦王政还有印象的邯郸老人们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当年长平与邯郸两场大战之后,他们痛失亲属,无处宣泄的怒火与悲痛,便尽数朝着身处邯郸的嬴政倾泻而去。
他们没有忘记,他们当初是如何恶狠狠地咒骂嬴政的,哪怕他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本以为,秦王政一旦占领了赵国,他们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谁知,秦王政对待他们的态度竟是这样的和善。
他的种种做法,对于这些邯郸老人们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秦王政现在已经占领了赵国,他完全可以对他们施展报复,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苦心为他们考虑。难道,他当真是个圣人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嬴政现在正打开爱民如子系统面板,看着赵地黔首们缓缓降低的仇恨值以及上涨的幸福指数,嘴角高高扬起。
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圣人。
在没有足够好处的情况下,他肯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绝不委屈自己。
但既然“隐忍”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好处,既能够为他赚取海量的积分,又能够为他巩固秦国在赵地的统治,那他何乐而不为?
他与当初欺辱他、嘲讽他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一个高度了,他的目光自然要放得更长远一些。
这次,他又为令月赚取了不少积分。也不知等到令月来到大秦之后,能不能为他也购买一艘战舰。
那日,他在扬州港见到的六艘战舰,实在让他眼馋得很……
“对了,阿政,你们那时候既然已经有甘蔗了,我就将种植甘蔗的方法和制作蔗糖的方法交给你吧。”
李令月看着系统中不断上涨的积分,心情同样很好。
有了这么多的积分,她又可以从系统商城中兑换许多有用的东西了!
她这一高兴,就难免想着对嬴政更好一些。
回想起先前见到有人卖甘蔗,李令月便想着将甘蔗种植之法与提炼蔗糖之法交给嬴政。至于要不要推广甘蔗和蔗糖,何时推广,就看嬴政的意思了。
“甘蔗……是何物?”嬴政迟疑着开口。显然,他并没有听过这个词汇。
“王绾先前不是在跟一个商人交谈吗?那个商人卖的就是甘蔗呀!”
“你是说柘!”嬴政恍然大悟。
柘浆是稀罕物,即便是身份尊贵如嬴政,也只能偶尔品尝到一些。那甜甜的滋味儿,的确能让人心情都变好。
“原来你们那时候管它叫‘柘’吗?”李令月命人取了一根甘蔗并一小罐子密封的蔗糖过来,拿给嬴政看:“这便是从甘蔗中提炼出来的蔗糖。现在,甘蔗已经在我大唐广泛种植,提炼出来的蔗糖不仅可以调味,还可以抵消掉一部分军粮。虽说蔗糖无法饱腹,但糖具有极高的热量,可以快速为人体补充能量,用处极大。”
嬴政听了李令月的话,眼睛都亮了。
这蔗糖干燥易储存,若是当真能够大批量生产,然后抵消掉一部分军粮,那可就太好了。
嬴政拿着纸笔,仔细将李令月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了下来。他决定,回去之后,就命农官们在秦国现有土地上划出一些地来,种植柘,之后制糖。
李令月见嬴政对制糖一事这般热衷,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也爱吃甜食呀。难道,‘秦王’都这么甜吗?”
“什么?”嬴政还在考虑着制作多少蔗糖可以覆盖多少军粮的事呢,面对李令月的调侃,他显得有些茫然。
“我说,你们‘秦王’是不是都这么爱吃甜食?你可知,我大唐的蔗糖是怎么来的?是我阿翁专程派使臣去天竺跟人学来的。哦,对了,天竺就是你那个时期的孔雀王朝。”
李令月边笑边说:“我阿翁可真是喜欢吃甜食,从来只有他国向我朝派遣唐使的份儿,可我阿翁为了吃到糖,竟巴巴地朝天竺派了‘遣糖使’。如今看来,阿政你对甜食的热衷程度,当真与我阿翁不相伯仲。”
嬴政:“……”
他不是他没有。
他才不是因为贪这一口吃的,才迫切想要将制糖之法推广开来。
嬴政试图向李令月解释,李令月却总是用一副“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眼神看着他。
嬴政觉得心好累。